四十九 勾心鬥角

完顏宗幹歎氣道:“宗翰說是太祖定下的規矩,國庫資財,特別是軍事物資,未經君臣計議不可挪作它用。他一口一個太祖、先皇,壓得咱們的皇上喘不過氣來。”

宗望接道:“太不像話了!那,大哥後來是怎樣調停此事的呢?”

“還能怎樣!皇上知情達理,昨天同意向粘罕認錯。我今天上午去了粘罕那裏,當然得讓咱們的皇上有台階下了,就撒謊說:‘修建皇城也是太祖的遺訓。’粘罕知道太宗皇上的態度,也就不再加以追責了。”

兀術餘怒未消。“豈有此理,竟要皇上向他認錯。那按以前的規矩,皇上豈不是要受罰。”

“那是自然,好在我好意相勸,算是大事化小,小事輕罰了。現在雙方應該都沒有什麽事了。”

“那大哥因何還愁眉不展呢?”宗望又問。

“還不是因為你這次出兵。我叮囑五叔,讓你多帶些兵馬,可還是隻帶了三千。”

宗望笑道:“哥哥不必為我擔憂,一千對兩萬,二弟照樣把契丹狗賊打得大敗虧輸。”

宗幹神情依舊。“以後不可以這樣托大了。粘罕如此跋扈囂張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手握重兵。咱們五叔現在就是個擺設。我現在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三弟宗輔和兀術資曆尚淺,如今我大金前線兵馬已有十萬之眾。你才帶多少兵馬?”

兀術道:“我上個月倒是仔細統計過,我三兄弟加在一起,也不過一萬兩千人馬。”

“哥哥憂心的事就是這個,明天你們趕緊回去,借助這次的軍功,新近收編的遼漢兵馬都不能放手,可以多找些借口,就說降將大都願意歸附在你的帳下。二弟,你不是有菩薩太子的稱號麽,我已經幫你到處宣揚了出去。粘罕的霸道殘忍都可以作為說辭。就是你統領不了的,一時也要調撥在五皇叔的掌控之下,將來再由我提及主張,調發給你才好運作。”

宗望點頭稱是。“其實這個我也想到了,遼國降將劉彥宗和我甚是交好,此後沒什麽戰事了,確實得為這事上心些。”

宗幹又道:“我看漢人的理念也好,與遼人你都要爭取,要讓所有遼漢的降將都知道你的秉性好,至於後勤補給這一塊,我已經一力主張,讓三弟接管,牢牢抓在手裏,不得罪那個粘罕,可也不能任其肆意妄為。”

“一切都聽大哥的。”兀術一向是以大哥馬首是瞻。他此時才是個千夫長,對宗幹的話向來唯命是從。

宗幹又鼓勵道:“一切都有大哥在後方主政,你們盡管放開手腳去做就是。”

宗望和兀術連連點頭。

之後,兄弟三人又說了些抓到天祚帝的一些收獲,不久宗望二人便起身離座出門去了。

聽到這些軍政要務上的勾心鬥角,郭奕不禁暗暗心想:“二舅舅說是尋找我,其實也是因為出戰,為了爭功打仗,奪取兵權的主動。戰事結束,回程順路到處收編兵馬,借此打探一下我的下落而已,不可能是特意尋找我。至於自己父親的大仇,更不能指望他們了。打從自己隨師父托雲北來,至如今沒有一個人提及幫自己報仇之事。”

郭奕不免歎息,可又想:“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仇怎可假手於人。”

郭奕對軍事政治不感絲毫興趣,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如今自己功夫已有小成,過幾日便返回中原去,找尋爺爺才是正經。’

想著為父母報仇的日子就在不遠,心下略慰,漸漸沉沉睡去。

次日午後,和素赫梨交談時,素赫梨無意間竟也歎氣道:“太祖在世時,和你二舅舅說過,南朝不同於大遼,咱大金不可以南向攻伐宋朝,要幾個兒子一定要謹記。”

聽到此言,郭奕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仇自己報的心態,是以南歸的心情更加迫切。

在都城會寧府呆了幾日,幾個舅舅的府上都走了一遭。師父托雲不在都城,隻得暫時作罷。

金國會寧府遠不及宋朝一般的都市繁華,更別提什麽人情世故了。就奴隸製一項,就讓郭奕特別的反感,簡直無法忍受。在他幼小的心目中,北地實在與中原腹地的風土人情有著天壤之別。

這日,宗望提了一些好吃的給郭奕,聲言自己要回到部隊中去了。

郭奕假意說,願意同往。自己如果和幾個舅舅言明回返中原之意,肯定會被阻止,不如借故順路南行,到軍營小住,到時再尋脫身之計。那時候麵對的隻有二舅舅一個人,應該怎麽都好騙過了。

宗望聽到郭奕願意到軍營中去,幾日前又見他武功卓著,自是甚為高興。

宗望樂嗬嗬說道:“舅舅十三歲時就在軍營之中打拚,正如你這般大。我正打算回到軍營後舉行個比武大會,推舉有能力的漢人和遼人擔任謀克及猛安長。到時你也可以去爭取個少年百夫長當當。舅舅看好你呦。”

郭義隻得陪笑道:“外甥進軍營先適應適應再說。”

當日午飯之後,郭奕拜別宗幹與素赫梨,隨同宗望一起南返金軍大營。

不幾日,到了金軍駐地,宗望異常忙碌起來,到處收編隊伍,幾近無暇顧及到郭奕。

郭奕求之不得,看看十月將盡,天氣漸寒,再有百日就是父母的忌日了,於是打點行囊,寫了封書信給宗望。言說回去尋爺爺,給父母上墳磕頭以盡孝道,再尋機報仇之事。

想到以後關山路遠,很難再見,郭奕不禁濕了眼眶。在他而言,實在認為幾個舅舅已是至親之人,又個個對他關愛有加,可自己父母之仇不能不報,隻得舍棄舒適之地南歸了。

他雖無文采,卻也洋洋灑灑,付諸筆端,竟有千言,且言情並茂,直把自己都感動得哭了。

最後拿了些平時補給他的銀兩,騎了馬悄悄上路。

他年紀尚小,又兼情重,每逢離別親人這個關口,不免傷懷,最初上路,又感傷了一日,可一想到報仇之事,立時心潮澎湃,收了淚水,自此義無反顧了。

行了一個多月,這日剛過了浚州黃河大橋,不想迎麵遇到大批人馬,足有上萬之眾,浩浩****好不威風,以至於路人無路可走,紛紛避讓到田間裏去了。

郭奕也不例外,將馬牽到一處高坡上,等待大隊人馬過去。

這隊人馬正是京師的禁軍,由宦官梁方平帶隊,準備北去抗擊金兵的。其實已經在出京的路上走了七天,一百多裏的路程,竟然走了七天。如此虎狼之師,竟然活脫脫被拖成了綿羊的隊伍,領頭的還是隻被閹割了的綿羊。

郭奕進退不得,隻得坐在坡上看著這隊人馬緩慢行進。

待到宋軍先鋒上了黃河大橋,剛過了一半,忽然橋北遠遠見有塵土飛揚,很快,一隊騎兵出現在視野裏。兩軍瞬間在橋北短兵相接,亂戰在一處。

剛過橋的宋軍陣勢大亂,局麵轉眼間便到了失控的地步。

郭奕不明狀況,起身伸手眺望,竟看起了熱鬧。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剛離開金軍大營,金朝便正式下詔,兩路大軍南下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