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是你六舅

托雲三人騎馬奔出北門,直奔榆關而來,一路心頭惴惴不安,希望榆關不要失守。

托雲知道榆關那裏駐紮著有一千精兵,但是張覺既然有此舉動,勢必會派人攻擊要塞榆關。

三人馬不停蹄,直奔了兩個時辰,才奔到榆關要塞。好巧不巧,每天都有大量遷徙的人流通過榆關,守關的金兵尚未設防。

托雲進入城中一問,不禁大驚,城中竟然隻有二百人把守,其餘八百軍士前日出關,都去了遼陽皇帝行營和皇帝一同狩獵去了。

正說話間,城中忽然喊殺聲四起。

原來張覺早在遷徙的人中安排了大量的軍卒,及至發生械鬥,金兵自是敵不過有備而來的張覺部隊。

托雲知道大勢已去,榆關已不可守,於是帶了郭奕匆匆衝出北門,望遼陽東京府的方向而來。

三人行了一日,在驛館歇下,次日午後,趕到遼陽府鴛鴦泊大金皇帝的行宮大營。

完顏阿骨打此時正在圍獵。

斡離布(完顏宗望)聽到消息便離開獵場,帶人來接郭奕。

待到見到郭奕,斡離布撲下戰馬。

托雲忙不迭地向郭奕介紹,道:“小奕,這是你二舅舅,與你母親金花是一母所生。”

郭奕抬頭看去,見斡離布身材並不魁梧,卻也威風凜凜,麵色紫紅,雙眼如電,剛毅的神情中此時透著無盡的悲傷。

郭奕雙膝跪地,“舅舅”繼而磕下頭去。

那斡離布幼時和姐姐最是情重,如今隻見其子歸來,悲情無處宣泄,單腿跪地,抱住郭奕痛哭失聲。

托雲在一旁也禁不住淚湧。單腿跪地拱手請罪。“托雲無能,沒能救下公主,隻帶了公主的令郎歸來。請二殿下責罰。”

斡離布仰天長嘯,繼而低聲泣道:“怪不得你,是我姐姐命薄。婁石已經將事情原尾向我父王他報告過了。”

周圍跟來的人無不感泣,歎他姐弟情深。郭奕還從未見過有人為娘親如此痛哭過,不禁對這個舅舅倍感親切。

是以又親切地叫了一聲,“舅舅,”

斡離布哭罷起身,拉起郭奕。

正在這時,身邊忽然有人將手撫在郭奕的肩頭拍了拍。

郭奕抬頭一看,見那人高過二舅舅半個頭,身材甚是魁梧,麵目英俊非凡,眼中含有淚光。隻見那人微笑道:“奕兒,娘親舅大,我是你六舅。”

此人正是金兀術(完顏宗弼),大哥宗幹、二哥宗望,三哥宗輔,年前戰死的太子宗俊排行第五,加上早年戰死的四哥,其實兀術是阿骨打的第六子。

郭奕趕緊要跪下磕頭,“奕兒見過六舅。”卻被兀術一把拉住。

隻聽兀術長歎道:“奕兒,不必,姐姐她是我大金國最勇敢的天之嬌女,卻遠走他鄉,十年深穀,沒能膺我大金一絲榮光,實是六舅生平憾事。如今你來北地,甚好甚好。有什麽難事,都可以和六舅舅說。”

郭奕道:“謝謝六舅,奕兒現在一心想學好本領,不做他想。”

隻聽一旁的斡離布道:“咱們帶奕兒去見父王吧。”說著拉了郭奕起身。兀術與托雲跟在左右。

斡離布邊走邊提及往事。“家姐離開時,我就如你這般大小,那時我便天天咬牙切齒,立誓不將遼國覆滅誓不罷休。幸好第二年,父親便起兵伐遼,舅舅才沒有把牙咬碎,自此便在軍中,十四歲上馬征戰。如今十年,終於得償所願,卻不想——”

他說到此處,又止不住掉下淚來,腳步都踉蹌了,一旁有軍卒上前來扶。

斡離布道:“叫人去通知欽憲皇後。”

欽憲皇後是金花和斡離布的親娘,全名紇石烈氏迪雅與聖穆皇後唐括氏此時均在皇帝行營之中。

迪雅一經被人通報,立刻匆匆跑來,抱住外孫痛哭失聲。

迪雅是黑水部落酋長莫提爾的長女,當年阿骨打統一女真,與莫提爾的戰鬥遭遇莫大抵抗。

後來莫提爾聽說阿骨打為了女真的利益,敢於同遼國皇帝抗爭,便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敬意,於是親自登門談判,願意將部族統一到阿骨打的指揮之下,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讓阿骨打娶他的女兒迪雅為妻。

阿骨打自然同意了。

迪雅身為酋長的女兒,不但懂規矩,而且整天嘻嘻哈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從來不會做針頭線腦和做飯蒸煮的女人活,但是伺候馬匹,料理刀槍倒是非常在行。久而久之,她與大夫人唐括氏關係處的最好,經常隨軍陪在阿骨打的左右。兩人一個負責阿骨打的生活起居,一個負責打理阿骨打的軍務,整理戰馬刀劍之類。

迪雅抱住外孫哭痛於地,眾人又止步不前。

郭奕哽咽著止不住仰頭去看迪雅。見她梳了三疊雲鬢,兩層墜有北珠寶石,脖項上帶了一條赤金瑪瑙項鏈。穿了一套黃朵梅花皂羅質地的多褶裙。外頭罩了一件素月白長度過膝的褙子。氣質超凡脫俗,竟和母親金花的模樣一般無二。

郭奕哭倒在迪雅的懷裏,仿佛又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迪雅哭了一陣,拉了郭奕轉到自己休息的營帳。

眾人剛剛準備散去,忽然有人高喊:“咱們的皇上回來了。”

眾人紛紛兩旁佇立。

完顏阿骨打毫無征兆地挑簾踏步進門。

郭奕不禁抬頭望去。

這位大遼帝國的掘墓人,果真威風凜凜,氣勢迫人。五十多歲的年紀,依然健壯如牛。

隻見阿骨打邁步上前,輕撫郭奕的腦袋瓜兒,似乎輕聲歎了一下。

郭奕頓感其親切慈和。

阿骨打輕輕拍了郭奕的肩頭一下,這一拍竟然讓人感到撼人心魄的力量,睥睨天下的氣勢。

郭奕趕緊跪地磕頭。“外孫郭奕見過姥爺。”

阿骨打就勢坐到郭奕身邊,拉他坐到自己的懷裏。“我阿骨打的兒女,十歲之後,就都沒有這樣被我抱過了,你是唯一的一個。”

一代帝王待親人熱情,但這熱情也含有不可抗拒的霸道。隨口吐露的隨和,卻又顯出不容挑戰的威嚴。

“長得像你娘。”

托雲再次單腿跪地,流淚道:“請聖上責罰——”

阿骨打道:“你起來。當年我以你做先鋒,攻占遼陽,遍尋半年未果,都以為她已不在人世了。她既然追隨丈夫身死,想是她們夫妻情重。想也能夠想像得到,她與自己丈夫也有十年的好時光。別太自責了。”

“謝聖上不罰之恩。”托雲站起。

郭奕又止不住去瞧這位姥爺皇帝,那威嚴中帶著三分慈愛,劍眉精目,此時和他的神態很不搭調。

「作者姓單,所以以前筆名獅岸(自己姓的拚音shi、an)如今寫到這一章,我是你六舅,在家排行老六,就此改了筆名,叫我六舅吧。【表情】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