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孤雲出岫

隔日,郭敢夫妻二人被下葬在開封城郊。

眾人回到郭府後,托雲便向郭士安提出請求,要帶郭奕北返金國。

郭士安自是不能允可,隻是敷衍道:“等到七七祭日之後再說吧。”

一旁的婁石也明知帶走人家孫子與理不通。便道:“也好,隻是我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開封——托雲,公主既然是遺命於你,那你就在此等候吧,待到七七一過,務必將公主的遺孤帶回我大金。”

托雲道:“石哥放心,托雲怎敢違背公主遺命,定不辱使命。”

二人再不多言,托雲送婁石出門。

待遠離了郭府,婁石低聲道:“我見那郭士安城府極深,又隻有這麽一個孫子,別說是七七之後,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會讓你帶走郭奕北去的。如今之計,咱們隻有偷偷將郭奕帶走一途。”

托雲道:“我也是這般想法,而且要趁早行動才好脫身。我明日就弄個障眼法,用不了幾日,就可以帶郭奕離開汴京。”

二人議定,婁石徑自帶人離去。

郭奕整日消沉,托雲日夜陪在他的身邊,以期和他增加親近,每每言及報仇之事,便信誓旦旦說,隻能北去金國才有望達成。

郭奕對托雲的印象頗好,見他英雄氣概,頗有乃父之風,又有母親遺命,很快就架不住**。

而此時東京的繁華勝景,也與他的心境大相背離,是以托雲略一策動,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郭奕便欣然與之潛行,隨托雲連夜出城離開了汴梁。

兩人不辭而別,雙雙留了書信給郭士安。托雲言說:“公主遺命,萬難違背,今朝帶郭奕北去,若孩子有一天執意南歸,托雲定當陪護回還。”

郭奕的信寫的就更加簡單了。“孫兒北去學習本領,學好之後即刻回來找爺爺為父報仇。”

兩人出城,還是怕郭士安追來,是以縱馬奔了一日一夜,這才放緩馬的腳步。

畢竟失去父母才幾天,郭奕禁不住整日愁腸百轉。托雲自此日日激發他的鬥誌,不同於在郭府那般的和顏悅色,漸漸變得嚴厲起來。

“你整日哭喪個臉給誰看?想報仇就要活得久,不求你樂觀向上,但求你想開些。”

“報仇就得練好武功,武功好隻是其一,上陣拚殺最能彰顯人性,以勢壓人,不論何時何地,上來就要有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架勢,不然你還打個什麽勁兒,與人拚殺,無畏並不可取,得敢死!”

“男人可以生的像一坨牛屎,卻不能死的也像一坨牛糞。”

托雲如此這般激勵鞭策郭奕,自是要在其麵前顯示本領。馬上功夫,摔跤鬥力,樣樣在郭奕麵前展示。托雲是金國最出色的神箭手,一箭百丈取人性命,射個雕之類自然更不在話下。

郭奕又求進步,自此拜托雲為師,整日馬上步下,習武不綴。

他本根基甚好,人又聰慧,一經點撥,便大有進境。加之他記性極佳,之前爺爺與父親教過的東西雖然都蹉跎過了,可他卻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時銳意進取,細加回想,整日琢磨,每日都肉眼可見的進步神速。

托雲看在眼裏,自是欣慰歡喜不已,將自己所有本領傾囊相授,與郭奕馬上對決,射箭比拚,不辭辛苦日夜苦修。

不到一月的光景,托雲終於誇了郭奕一句。“除了臂力稍有不及,你已經可比大金一般的勇士了。”

郭奕聽到師傅讚揚自己,自此更加勤學苦練。

這日午後,師徒二人見路徑荒蕪,於是加鞭緊趕,申時,才看到前麵出現一家孤零零的客棧,地處偏僻荒涼,似乎還是戰爭過後的跡象。

托雲卻驕傲地揚聲道:“到了這裏,已經是我大金勇士打下的疆土了。隻不過有幾個州要歸還給你們大宋,你說這是何道理?”

郭奕哪裏懂得什麽軍國大事,自是所言無所禁忌。“我小時候我娘和我提起過師父,也有說到我姥爺,是如何的神勇。如今抗遼打下這麽大的疆土,他定然是個大大的英雄,不然我娘也不會讓師父將我帶到金地去。”

“你知道就好,近朱者赤,你娘這是讓你學她父王的反抗精神,並非要你一味地仰靠金人這棵大樹,你要曉得這個,有誌者不在年高。”

“徒兒明白。”

二人說著進到客棧。隻見一名書生打扮的人背對著門口,看不清麵目。

鄰桌一名衣衫襤褸的壯漢,看表情吃得鬱鬱寡歡,不過吃的倒是不差,麵前竟有四個菜。

最裏麵一名黑衣精壯漢子,正對著門口坐等酒菜上桌。托雲不禁皺眉,細看那人麵目。那人紫麵鷹鼻,膀闊腰圓,目光如鷹,頗有英氣,穿戴樣貌都不似漢人。

托雲瞄其左右就其一人,於是上前幾步坐到那黑衣人對麵,拱手言道:“這位兄台,好生麵熟,是在哪裏見過?兄台年前去過幽州吧?”

那黑衣人皺眉道:“那是什麽所在?在下隻是聽說,並未去過。兄弟想是看錯人了,在下石霸天,祖籍山西。”這人一開口,聲音宏亮,臉肉橫生。

拖雲之所以有此一問,原來是年前幽州臘月裏的戰事,大遼與金國最後的拉鋸之戰,自己恍惚在哪裏見過此人,卻又不怎麽確定。

正說間,店門忽然‘咣當’一聲,被人撞得大開,一人跌跌撞撞撲進客棧,似乎一口氣沒上來,腳下忽地一軟,‘撲通’一屁股坐到了那個書生的桌旁,還沒等氣息喘勻,便將雙眼望向書生桌上的菜肴,大咽起口水。

眾人不禁都將目光傾注到這個乞丐一般的人身上。

郭奕細看那人。‘這人定是落魄了,顯是饑寒交迫,不過從他進門的姿勢一蹴而就來看,顯然他是掃過眾人一眼的,似乎看出,隻有這書生瘦弱可欺,難不成他要蹭飯,用強不成?’

郭奕往書生桌上望了一眼,見桌上的驢肉火燒散發著誘人的芳香,一碗豬肉燉粉條色彩斑斕。他不知能叫些什麽來吃,便開口叫道:“店家,給我也來一份,和那位姐姐一樣的。”

眾人都是一怔。

那個書生左右瞧瞧,見並無女人,驀然回首,驚叫道:“奕兒。”

驚叫之人竟然是西雲。

眾人這才聽出,這少年一眼就認定書生是個女子,果然了得。

郭奕也不禁一怔,他隻是隨口而發,聽出聲音是西雲,趕緊上前說話。“是西雲姑姑嗎?你怎麽,在這裏?”忽然想到自己如今已經失家,和眼前的姑姑境況一般,不免就要哽咽。

西雲左右瞧瞧,反問道:“你怎麽一個小人,也來到了這裏?”

郭奕紅了眼圈,將家中變故簡單說了一下。指了一下托雲,“那是我新近拜的師傅,遵從母親遺命,前往金國投親。”

西雲與之同病相憐,自是感傷不已。

兩人正說間,那乞丐一般的人忽地在西雲旁邊正襟危坐。道:“西雲小妹,你這是要往哪裏去啊?”

西雲根本不認識他,被他唐突一問,不禁挑了他一眼。這人個子不高,濃眉大眼,聲音倒是洪亮。想到郭奕剛剛唐突之間提到過自己的名字,這人肯定是個賴皮,是以勉強擠出兩字,“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