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家財萬貫

郭敢以為父親說完,便岔開話題。“父親不該為我的婚事再做操勞才是。”

郭士安又連聲歎氣。“這個也怪我沒有及時告誡你母親。她竟一人自作主張,真是糊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咱們父子問心無愧就是。”

郭敢不禁見疑,不知父親因何有此一說,是以看向父親,一臉的疑問。

郭士安見狀隻得解釋道:“真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告訴你也無妨。就是我的那些詔安的兄弟,剿匪後三亭去了兩亭,餘下傷殘的、出家的、遠遁的走了一批,回到京城的不過十多個人而已,按功領賞奔赴各地任職,其中不少傷患的家屬願意留在京城的,就由我們幾個在京的文官照顧。因為我是太醫,以前他們都與我多有接觸,所以傷患家屬大多願意依附於我。”

郭敢插話道:“這些孩兒都知道,怎麽父親今日又提?之所以我在晚輩中被眾兄弟尊稱為大哥,這也多是父親的功德而起。”

郭士安苦笑道:“可是這其中有個好大的隱患,正因為山寨大哥臨上楚州上任的時候,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周全照顧願意依附於我的兄弟遺孀。我自是不敢怠慢。可是不曾想,一年不到,朝廷便派人送毒酒將山寨大哥給毒死了,我當時就覺得有什麽不妥,立刻將大哥給我的那筆錢悉數交付給了那些遺孀家屬。大概每人有200貫之多。”

“這個孩兒當年也聽母親說過。”

“可還是有人提出疑問,說山寨大哥肯定不止留下這點兒錢,要我把餘下的全部交出。為父哪裏還有,隻能辯駁說:‘我與山寨大哥,昔年在山上落草,本就不是一個派係,至如今也未有全部交心,之所以有些托付,全賴我的醫術與人脈,在京城多有交際,對當年兄弟也多有助益,才有如此人緣。”

郭敢也為父親鳴不平。“真是難為您了。”

郭士安依舊長籲短歎,“其實大多數兄弟還是相信我的,隻是有個別的兄弟和後輩受人蠱惑,不明白這其中的真正緣由,對我有些不敬,為父心中無愧,自然也就不去多加理會了。”

郭敢道:“人心不古,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爹爹見多識廣,有些病治不了,也就隻有放棄他了。”

郭士安苦笑道:“你失蹤這十年,他們也沒有登門為難於我。想來已經淡忘了吧。你放心就是。如果跟公主的婚事能成,花銷的那些錢財難免不被昔日的朋友詬病。我明天就將各地藥鋪的賬目累計清楚,左右原本也是要交由你去打理。自然你要過目,核算。”

“這個——”郭敢一時有些躊躇。

郭士安不等兒子推辭,便又道:“一切放心,都有專人幫你打理,你要娶的那位公主人品不錯,並不嬌縱,我最是知根知底,隻因官家對其母甚是冷淡,讓她對男女之事,有些回避,結果拖了幾年,後來反被宮裏的人汙為有心病,是以弄成如今這般年紀大了,一直是我常去走動、診治。張才人和公主對我一向敬重。是以知道是你母親托人去提親,一口便答應了,隻說要瞧上你一眼。明日她們去相國寺去看熱鬧,你便也去走一趟吧!”

‘原來爹爹也是這麽的急切。’郭敢心知,父親是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了母親的頭上,其實他也迫切在出力給兒子娶這門好親事。

郭士安笑笑,“家裏都知道你與金花十年患難的真情,你母親早就吩咐下人,見到金花就如同見到她一般。有奕兒在,下人們也沒有不聽的。我見金花也挺上進,求進步。你母親和她談過一回。金花說他父親就有四房妻妾,大娘生的哥哥是庶出,可族人也都很敬重他哥哥。她對大娘也很好。”

聽父親這麽說,郭敢感到了一絲的欣慰。繼而笑道:“我明天見公主一下,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呐,我也不必先自彷徨。”

郭士安也笑道:“你的情況,人家已經全部知曉,應該不會唐突了佳人吧。等過些時日風平浪靜了,爹爹再花錢給你弄個六品官,這樣才能和公主匹配良緣,等年後爹爹再做些賑災的善事。出錢充實邊防,獻些物資,讓你的官再做得大些。”

郭敢不禁心中感歎:“自己家中,看來是真的有錢呐!”

次日,郭敢起了個大早,不想兒子也爬了起來,小聲對郭敢道:“我也要去看公主。”

郭敢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的,”

“我昨晚餓了去尋吃的,後來困了,正歪在那裏瞌睡,就被你和爺爺堵在屋裏,是以有些話都聽到了。”

郭敢大為懊惱,可也不便斥責,隻得千叮嚀萬囑咐,“兒子,萬萬不得與人亂說,知道嗎?”

“知道,就是娘親,我也不說,不過,你以後可不可以對我不那麽凶了?”郭奕竟然提起了條件。

郭敢滿口答應,“隻要你肯用功讀書,其他的爹爹都依你就是。”

“那今天去看公主。”

“為父也不一定能夠見得到。你還是和你武姑姑她們一起,看看熱鬧吧。爹爹多揣些錢給你。”

郭奕也自欣喜,自打棄海登岸,他才發現那些黃白之物的可貴之處,‘真是好東西。’

郭敢叫金花也跟著去看看熱鬧,見見世麵,可以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回來。

金花不為所動,說自己隻想居家讀書。

郭敢也不好多說什麽,家事不用操勞,讀書以求上進,以解煩憂,倒也不錯。

郭奕看過傷重的李家小姐,便跑出來與武麗、吳若蘭母女會合。同車的還有鄰家大戶人家的妻女呂俠,以及任麒兩個同齡的孩子。

今日恰逢寒衣節,十月初一,四個孩子都發放了新衣,個個自是眉開眼笑。

鑽進車裏,郭奕給眾人分發瓜子,小孩都有糖果進項。

車子啟動,武麗便向郭奕介紹大相國寺的情況。“過些日子是官家的生日——聖節。宮外主會場就在相國寺,據說重陽節一過就開始準備了,原本相國寺每月都有五次萬姓交易大會,今天正是正日子,肯定熱鬧。”

郭奕完全懵懂,聽得心癢難耐。

一旁的呂俠是呂好問呂大人的千金,頗見過世麵,和若蘭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得眉飛色舞。

一行人嘰嘰喳喳,趕到相國寺,遠遠便見人山人海,傳來陣陣嘈雜鼓樂之聲。

若蘭道:“這曲子是萬國朝天樂,右邊的是采蓮歌,據說都是太宗(趙光義)皇上所做。等到聖節那一天,曲子就由教坊司來演奏了,不會這麽亂了。”

若蘭人小卻頗有見識,爭著講解各種典故。

一行人下了馬車,擠進人群。郭奕緊緊的拉住呂俠和若蘭的小手。“你們拉著我,可別把我弄丟了,大人看著小孩,你們得帶著我。好吃的,我來買,千萬不可丟下我。”

一旁的任麒不禁諷刺他膽小。

兩個女孩卻嘻嘻哈哈,樂得牽郭奕的小手東遊西竄。

每每見到好吃的,郭奕便停下,買了分給眾人。

眼見這交易大會人越來越多,各種珍禽異獸、香料藥材、金銀珠寶、書畫古玩、仿真小金佛、大師手抄經,直看得郭奕眼花繚亂。

郭奕忽然想起個念頭,“武姑姑,這麽多人,要見我爹爹,那可比登天還難了,更別提見什麽公主了。”

武麗不悅道:“你爹爹他今天要私會公主嗎?”不等郭奕回答,武麗便話鋒一轉:“找他幹嘛,百戲相撲,這麽多表演,還不夠你看嗎?再說公主就是來了,也是坐轎子,他們皇家有規矩,是不能下轎子的,也不知你爹爹有什麽本事,可以和公主接上頭見上麵。”

呂俠卻道:“大戲台那裏有清場,沒準兒是給出宮的嬪妃、公主們準備的。咱們可以到那裏去碰碰運氣,沒準兒能看到你爹爹與人家暗通款曲。”

郭奕努嘴,對呂俠的調笑並不甚介意,聽聞要看戲,完全沒有興趣,可兩個女孩兒喜歡,就一直慫恿郭奕。“你不是最愛舞槍弄棒嘛,那裏的保留節目《目連救母》就是武打戲。你爹再娶,你不幫著你娘嗎?”

“那是什麽名目?”郭奕不禁好奇起來。

“就是目蓮下到地獄救出母親的故事。閻王小鬼自然要強加阻攔,結果被目蓮打得滾的滾、爬的爬,個個一身傷損。”

“這個好,這個好。”一旁的武麗連聲讚道。

郭奕被說動,隨了眾人趕往戲台那裏。

看那戲曲的名目,《目連救母》正巧剛剛上演。郭奕又給眾人買了瓜子,於是一行人等一邊吐著瓜子皮,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戲演到**處,不斷有人高聲喝彩。一旁的呂俠不停地講解。其實兩個女娃都看過,也聽大人們講過其中的典故,是以講得繪聲繪色,瓜子皮橫飛。

這裏隻有郭奕一人不知道劇情,不免聽得入情入境。別人叫他動一動,他反而不動了,隻是掏銀子讓人去買吃的。

至此,一行人便停在了戲台前,一直看完《目連救母》才轉回家中。

「猶豫了好久,要不要寫寫東京汴梁的盛況,與後來的靖康之難有個視覺落差。覺得對主角有必要,於是還是加了這一章,讀者莫怪。加了《木連救母》一節,也是為了給後麵主角的創傷撒把鹽。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