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悲情往事

郭敢對父親的話還是有些不能盡信。“爹爹不會是弄錯了吧?”

“怎會搞錯,我一探脈象便即發覺有異,可與西雲幾番談話下來,她都不露一點兒口風,也許想讓咱們踐行婚約,就是掩蓋此事,如果是那樣,咱們倒是小瞧她了。可是從表象推測,她似乎並沒有那樣的城府。”

郭士安忽然拉住兒子的手語重心長起來,“以前你提過兩回,說對你李叔的為人並不看好,我因公不能往來,隻能讓你代勞,千裏往返,你一直不解這其中的緣故,其實這中間有件很大的關節,如今讓為父委實難決。”

郭士安說著,回身查看門口,伸手將房門插上。

郭敢一見大為疑惑,‘什麽事竟讓父親如此小心翼翼?’

郭士安轉身回到郭敢身邊坐下,不禁長歎一聲,良久才道:“當年父親被幾個兄弟劫掠到山上治病,見我醫術了得,便設計讓我入夥。之後,在一次攻打胡家莊的時候,我碰到了你的三娘。她那時武藝就很出眾,在山寨之中,也隻有厲害的穆聰打得過她。她一經被穆聰所擒,就投降了山寨。這其中原尾有的兄弟並不知情。其中就有一個叫李虧的,帶著另一路人馬殺進胡家莊,一路殺得手順,搶進莊裏,把你三娘一家老幼全都殺了。”

郭敢一聽,自是驚駭不已。

郭士安接著道:“那李虧叫人牽了馬匹,財物裝車,回身一把大火將胡家莊燒得幹幹淨淨。他帶著一眾嘍囉興高采烈回來獻納請功。山寨大哥聽聞他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大為惱怒。其實戰事已經結束,各路將領紛紛歸寨。要知道三娘被捉投降後,已經被山寨大哥的爹爹收做了義女。”

郭敢聽得心下駭苦。“不知此事後來如何周全了?”

“山寨大哥叫人綁了那個李虧,心中卻暗暗叫苦。這時軍師也不言語,竟然溜出帳去。山寨大哥假意叫嘍囉去砍了李虧。上前的嘍囉很是猶豫。要知道這個李虧,可是大哥的嫡係,最管用最忠誠的金牌打手,每一個在場的將領都心知肚明。老大隻不過是在做戲罷了,老大的麵子不能不給,為李求情,讓老大就坡下驢刻不容緩。帳中立時有一半的人為李虧求情,當時山寨中可以說山頭林立,什麽來頭的都有,求情的自然是大哥嫡係的那一夥。正這時,軍師帶了兩個嘍囉綁縛押解著三娘來到賬中。”

郭敢一聽,不禁大怒道:“豈有此理?!”

郭士安又歎氣道:“三娘早已鬆綁,想是被那軍師使弄什麽詭計,又給捉住了。山寨之中,一向兄弟義氣為重,女人如衣裳,那李虧知錯難返,竟然掙脫綁繩,扯過嘍囉的手中刀,直奔三娘的頭上就砍。”

郭奕一聽,驚得瞠目結舌。

郭士安扶住兒子的肩頭接道:“還好一旁的穆聰眼疾腳快,閃身給了李虧一腳。繼而罵道:

‘無恥!無辜老幼全給你殺了,還敢在此逞凶殺人。’

“眾人就此一擁而上,拉架勸解。山寨大哥氣急敗壞,卻束手無策。眾人來自五湖四海,成分複雜,上山落草實屬無奈之舉,更兼動機不純,稍有風吹草動,就有可能分崩離析。李虧殺不得,可要是殺了三娘,也有違道義,陷山寨中一眾好漢於不義。這時有人來報說:

‘追到胡家一車幼小,隻有趕車的一個是壯漢,要不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此時此刻,真真是不知好歹。被一旁新近入夥的女將顧青一個高扁劈腿,將報事的踢翻在地。

‘這還要問?一車幼小你tm也敢殺?’”

“此時,但見帳中局勢詭異,山寨土崩瓦解就在眼前也未可知。眼見山寨大哥額頭見汗。這三娘武功了得,放不得,殺不得,留又留不得。頃刻之間,大帳中落針可聞。連軍師也現出無用的廢材表情,呆在原地無話可說。”

郭敢心想:“這事萬難周全,不知後來是怎麽解決的。”

郭士安長出了一口氣。“局勢騎虎難下,為父當時無奈,隻得出來做這個和事佬了。言說自己有辦法。我轉身回到自己的居所,取了離魂忘情的毒藥返回忠義大廳。”

郭敢一聽不禁大驚。“爹,你怎麽——”

郭士安連聲歎氣。“爹爹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眼見三娘身死吧?你三娘她那時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麵,恨的嘴唇咬破流血不止,一家老幼盡皆送命賊人之手,怎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家仇無法得報,眼中怒火焚燒,心中更是在滴血。我隻能上前勸慰。”

‘三娘,大錯鑄成,山寨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三娘,這碗不是毒酒,隻是會迷惑人的心智,一杯入腸,前塵往事皆忘,這也是無奈之舉。山寨中兄弟負你,但求你成全。’

“我當時單腿跪地,將酒碗遞近三娘的唇邊。三娘淚如雨下,心下淒苦無助。”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三娘向我交托了後事之後,仰頭就著淚水將藥酒一飲而盡。眾人無不心虛歎氣,危局雖解,心下卻不能釋懷,尤其是為父,這事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三娘喝酒之後,就如同成了一個木頭人一般,被山寨大哥許嫁給了一個矮醜的將領。”

郭敢趕緊安慰父親。“能救下三娘的性命已是功德。真是難為爹爹你了。”

郭士安撫著自己的額頭又道:“後來的事你也大概都知道了。要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山寨大哥帶我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之後,被派到南方剿匪,結果損兵折將,三娘的丈夫戰死,正好我趕到軍中救了重傷暈迷的三娘一命。之後接回汴梁靜養。傷好後便娶她進門,算是做了個側室。”

郭敢隻得繼續安慰父親。“爹爹不必自責,這應該已經是三娘最好的歸宿了。”

“你哪裏知道,這麽多年,父親有個心願,一直以來,就是想配置出那離魂症的解藥,給你三娘,希望她能恢複心智,好叫她們母女團聚相認。”

郭敢驚訝不已。“三娘還有子女在世?是那個矮子將領的?”

“不是,是在喝毒酒之前,山寨兄弟問她有什麽心事未了。三娘便說她與朱家公子訂婚之前曾與李家公子有情,並且有了夫妻之實,可惜李家公子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三娘為了李家有後,決定生下孩子,不想卻是兩個女孩,結果李家卻不認了。兩個女孩兒隻得寄養他處。這其中就有你李世叔家收養的一個義女。”

郭敢頗感意外。“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麽多曲折,您是說,那個西雲就是三娘的女兒。”

“這裏麵頗有曲折,之前你李叔來信有過提及西雲的武功,非我能及。就是他也要全力應對才能鬥個平局,所以這個西雲應該是個假冒。”

郭敢猜測道:“我看這西雲一心要為父報仇,情真意切,會不會是李家小姐與西雲互換了身份?”

“我也有這個考量,那樣的話,受傷的那一個才是西雲,李家小姐因為無處安置,才想到送來咱們家裏,她借此才有了餘暇,去尋找仇人報仇。”

郭敢心道:‘三娘對那個西雲甚是關心,對屋裏躺著的那個卻瞧也不瞧上一眼,她多年失家,喪子之痛,一旦醒悟,非得弄個不可開交不可。’

郭敢想到此處,忽然想起父親之前調製解藥一事,於是急切問道:“爹,您是不已經調製好了忘情的解藥?”

“自打娶你三娘過門,爹便一直在調製當中,期間一直有些副作用,如今已經調製到最好,可是如今——”

郭敢想到,廂房裏躺著的極有可能就是三娘的女兒。想到這事處理不當的後果,不禁眉頭緊鎖,大為愁苦。“爹,還有誰知道這事啊?”

“在世的十幾個兄弟都知道,當年他們都親眼所見,我給三娘喂藥,親耳所聞,三娘的托付之言。知我配製解藥,在京的幾個有的反對,有的讚成,倒也沒有橫加阻攔,想是這麽多年也都無顏麵對三娘。”

郭敢想到此局一時無解,不禁為父親這些年付出的良苦用心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