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萬水千山,隻為你而來2
顧念說她“傻”，她說：“就讓我傻這一回吧，也許以後都不會再有犯傻的機會了。”
這個傻姑娘在揭曉高考分數的那一天，不僅分數喜人，也迎來了愛情的豔陽天—那個把心分給幾個女生的楊洋，終於收心，將一顆完整的心全部給季如歡。
季如歡臉上露出恣意的笑，笑得那般燦爛，勝過那晚漫天的星光。
她跟顧念說：“看吧，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喜歡我。”
那時候的顧念完全不理解季如歡的堅持，但好在結局完美，便隻能祝福。她並不看好他們這一段感情，即使他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但感情的走向讓她大跌眼鏡，他們竟然在一起六年。
他們在一起後的六年裏，那個曾經在楊洋打籃球渴了會及時遞一瓶水、在楊洋犯了錯被罰跑操場十圈會故意犯錯跟著他陪跑、在楊洋苦於不知送其他女朋友什麽禮物時會幫他精心挑選的季如歡，變成了每天拉著他一起去吃飯還必須要點她喜歡吃的、不讓他經常去打籃球要求他把打籃球的時間用來陪她、隻要出了學校要坐車出去時都要讓他送的季如歡。
她從曾經無怨無悔愛他的傻姑娘，成功逆襲為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嬌公主。
顧念曾問她：“為什麽他真心對你好之後，你就變了？”
季如歡揚揚得意，“因為他愛我了。”
顧念不解，“愛你就擁有了被你隨便使用的資格？你當他是手機，剛買的時候磕到了心疼不已，但過段時間，就算摔在地上也無所謂？”
季如歡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無敵的笑，“怎麽會，我還是很心疼他啊，一天不見他就好想他；聯係不上他會給他不停打電話，一直打一直打，直到他接電話為止；我會把他介紹給我的同學、朋友，我每一天都在想他。還有啊，我那麽做不是隨便使用他，隻是讓他充分發揮男朋友的作用，那樣才能讓我知道他愛我。”
有時候，愛多麽奇怪。當你愛著一個人，無欲無求時，就算他不止愛你一人，你也愛得昏天暗地、不計得失；當他隻愛你一人時，你就覺得自己擁有了讓他隨時待命的權利。
最初的我們，滿懷熱情，可漸漸卻把對方的愛當作縱容，一次又一次突破對方的防線。
季如歡一次次突破楊洋的防線，從上大學時讓他做她的溫柔騎士，到上班後讓他經常做空中飛人，因為大學畢業後，她留在了枝江鎮，而楊洋去了其他城市。
顧念曾好心勸說：“你這樣就是在浪費你們的感情，浪費一次，就少一次。”
季如歡不以為然，“才不是，我們那是恩愛的證明。”她還會拿出她偶爾去他工作的城市的飛機票，“喏，我也會去看他的。”
顧念又怎會不知道她拿著的飛機票代表什麽，每一張都代表他們吵過一次架，互相冷戰，她熬不住，想他想得發了瘋，不分晝夜，都會去買最快抵達他所在城市的機票，迫不及待地趕去他所在的城市，不管是不是她的錯，都會主動投降，溫柔道歉，直到彼此和好如初。
她用柔情擊潰他的壁壘，隻是，這一次是否還能如願以償？
顧念之所以震驚，是因為楊洋自從上大學後從沒主動跟季如歡提過一次“分手”，提“分手”的人都是季如歡。
季如歡看著顧念，眼神凝重，“我從沒想過，他會跟我說‘分手’。”
“為什麽？”
季如歡搖頭，“不知道，沒有任何前兆。”她抓住顧念的手，“仔細看看我的眼睛，未來三天我會見到他，是不是？他都跟我說了什麽？”
顧念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你問他為什麽要跟你分手，開始時他不回答，你就一直問一直問……”
季如歡滿目焦急，“他怎麽說？”
“他說他累了。”
“不不。”季如歡直搖頭，“我那麽愛他，他怎麽會累。”
“也許就是你太愛他，才會讓他那麽累。”顧念在季如歡的異次元世界裏看到楊洋說：“我受夠了你的公主病，受夠了我去哪兒你都要查崗，受夠了我們見麵時你每次都要翻看我的手機。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但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不需要你的愛了，你走吧！”
他說得幹脆又傷人，季如歡這個嬌公主何曾聽過他說如此狠的話，一下子心慌意亂、神不守舍、淚盈於睫，拽著他的手，如往常一樣撒嬌挽留：“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楊洋甩開她的手，“你走！”
季如歡流下眼淚，“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你覺得是就是。”
“是你手機裏那個叫嬌嬌的女人嗎？”
“是。”
“我們六年的感情比不上三個月的？”
“是。”
季如歡麵如死灰，過了好久才說：“我會改，以後我會主動來找你，不會再查你的崗，不再翻看你的手機，我還有什麽缺點，你說，我都願意改。”
楊洋眼中流露出深沉的哀傷，“晚了。”
季如歡如何能懂得他說的這句話，可是，再多的挽留，都變成了他的“不願意”。
是的，他再也不願意將就這段感情，將就這個在愛情裏為所欲為的嬌公主，終究把“我愛你”變成了“對不起”。而如歡並不想把“對不起”變成“來不及”，結局卻不盡如人意。
季如歡望著顧念，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愛怎麽可能讓一個人累呢，不能理解。我聽過很多人的故事，沒有一個故事裏有因為愛一個人覺得累而分手的。”
季如歡在一家廣播電台上夜班，當午夜時分，別人沉入夢鄉時，她一天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起初，楊洋對此並無異議，但她工作不到半個月，每當深夜兩點多，都會接到她的電話，最初聽到她用甜美的聲音說“晚安”或者“我想你了”，他會覺得甜蜜、心安。但後來，她堅持天天打，電話鈴聲大作，驚醒忙碌了一天的他，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心驚。
楊洋開始還有耐心地跟她說：“如歡，我知道你辛苦，你累，你希望我回去陪你，甚至在你晚上下班後去接你，如果我在家，我一定會天天去接你。但是，現在沒辦法，我得先在這兒待兩三年，賺更多的錢，給你買你喜歡的房子，買你喜歡的車，還有，風風光光地娶你。”
可是，季如歡在回去的車上，望著窗外寥落的燈火，望著空****的街道，想著剛剛讀的心酸愛情故事，傷感、寂寥、孤獨交織在心頭，一陣陣襲來。她做著別人的聆聽者，卻成了寂寞的夜歸人。寂寞漸漸發酵成思念，放大她對楊洋的想念。她多麽希望，有他在身邊，陪她度過每一個孤獨的深夜。
季如歡以前覺得房子、車子很重要，可聽楊洋那麽說，卻絲毫不心動，聲音格外溫軟：“不，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回來，好不好？”
“如果你覺得累，把工作辭了，我養你。”楊洋想著等過了兩三年，有了工作經驗，攢了足夠資金，便回到枝江鎮，自己開個公司當老板，這樣就能天天跟季如歡在一起了。
雖然季如歡在每一個深夜都要被寂寞吞噬，但她愛這份工作，舍不得辭掉。後來，她打電話過去，楊洋先是讓她以後白天跟他聯係，再後來幹脆打不通，為此，她跟楊洋大鬧一場，各種難聽的話、分手的話都說盡，最後以楊洋的妥協告終。
每一個深夜，他是她寂寞的出口，她是他午夜的鬧鍾。
她以為，愛情就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你要陪著我，卻忘了愛還是他沉睡後的不打擾。
季如歡所能理解的分手理由，有不合適，有出軌，有不愛了……卻唯獨沒有因為愛。
顧念說出那句經常跟她說過的話：“你有沒有一次是從他的角度去考慮問題的？”
季如歡忽然一愣，換作以前，必然會不屑地說：“我那麽懂他，根本就不需要從他的角度考慮問題。”她愣了幾秒後說：“他有沒有說我哪裏做錯了？”
顧念思量著要不要告訴她，如果坦言相告，她定然沒法愉快地迎接春節，想想還是作罷，從她的角度勸她：“他沒說什麽。不過，我覺得，你得改改你的一些壞毛病。”
“哪些？”季如歡難得主動問她。
顧念一邊扳著指頭數一邊說：“你太黏楊洋了，知不知道沒有喘息的愛情會讓人窒息？你缺乏安全感，所以才希望每天都能知道楊洋的消息，但知不知道最好的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你從隻知道付出的人，變成了隻知道索取的人，但知不知道隻有索取的愛情會讓對方很累？有時候，你可以試著換位思考，多替楊洋想一想，他做市場開發的，本身工作就累，要是你都不理解他、不體貼他，甚至……給他添麻煩的話，你覺得他還能跟你走下去嗎？”
季如歡的目光黯淡下去，眼中閃過一抹晶瑩的光，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聲音哽咽：“小念，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改掉這些，他就能跟我在一起嗎？”
顧念並不知道他們的結局會如何，但想給她一些希望，“嗯，可以。”
興許可以呢，顧念希望季如歡能跟楊洋走下去，她知道愛上季如歡的楊洋漸漸地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拈花惹草，不再跟別人一樣沉迷於遊戲，而是變得專情、上進。愛情也許就有這樣的魔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直到季如歡離開，顧念都沒再說有關她在異次元世界裏看到的畫麵。
楊洋說“晚了”。
季如歡撲到楊洋懷裏，淚流滿麵，卑微地哀求：“我不想你走，我不要你走，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楊洋望著懷裏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抬起手想擁抱她，懸在半空許久，最終還是落回身側，推開她，冷冷地說：“你用你的方式愛了我五年，知不知道我有多累！”
今年的年夜飯與往年一樣，顧念一家四口圍著桌子，邊吃飯邊看春晚，其樂融融。
吃完飯，父親被人叫去打麻將，留下他們仨。顧念拿來各種瓜子、水果，又開始自動調整到新一輪的吃貨模式，嗑著瓜子，看著小品，情不自禁地一陣發笑，卻驚奇地發現一向看到搞笑小品比她笑得更厲害的母親大人異常安靜。
顧念將視線從電視屏幕轉到一邊，看見母親大人神色沉重，心不在焉地嗑著瓜子，嘟嘟看不懂小品，獨自看著他喜愛的《熊出沒》。
“媽，活都做完了，你幹嗎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顧念不解。
顧母放下手中的瓜子，拍拍手心，歎口氣，“你說，你舅舅都失蹤這麽久了，到現在也沒個消息，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從上次警方無法聯係到舅舅，一直到現在，舅舅都處於失蹤狀態，急壞了舅媽、囡囡，還有顧念一家人。
最近一次，顧念去見舅媽，明顯發現她憔悴了很多，麵色發黃，神色懨懨。囡囡話少了，說得最多的就是問顧念“爸爸去了哪裏”。舅媽和顧念一家都知道舅舅販毒一事，獨獨沒有告訴囡囡，他們都商量好了，要統一口徑，當囡囡這樣問時，就說“爸爸出去工作了，要過段時間才回來”。日盼夜盼爸爸歸來的囡囡等得焦急，從期待變成失望，聽說期間癲癇發作了兩次。
顧念很想做點什麽，隻可惜從舅媽未來三天發生的事情裏，沒看到舅舅。
他們曾猜測，會不會是舅舅發現警方知道他販毒一事，為了不被抓住，所以先逃了。但他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舅舅很愛舅媽和囡囡，就算要走，最起碼也會給她們打一通電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並不是他的正常舉動。
但是，他又能去哪裏？會不會發生了什麽意外？他們不敢去想最壞的結果。
顧念剝母親最愛吃的橘子，邊剝邊說：“媽，不用太擔心，舅舅一定會沒事的，他不會丟下舅媽和囡囡的。”
“唉，也不知道你舅媽和囡囡怎麽過除夕，想想都覺得心裏難過。”顧母麵帶愁容。
顧念掰開一瓣橘子給母親，“別難過了，我們這麽擔心也沒用，隻能看看警方那邊有沒有消息了。我讓秦燁幫忙多留意這事了，他跟我們家什麽交情，肯定會盡力幫忙的。”
“希望沒事吧。”顧母吃著最愛的橘子，食之無味。
顧念自然也是很擔心舅舅，但有什麽辦法，隻能無可奈何地等待舅舅的消息。
顧念每年都要守歲，但通常敵不過瞌睡蟲來襲，樓下客廳又冷，看春晚看到十點多，正好到舞蹈節目，她看得上下眼皮親密接觸。顧母剛哄完嘟嘟睡著，見狀讓她去樓上先睡會兒，等到了十二點喊她起來喝熱騰騰的紅棗茶。
顧念噔噔噔地跑上樓，鑽進被窩，開著電視，快到十一點，春晚裏放著舞蹈節目，迷糊間倚在床頭睡著了，再醒來時，是被手機鈴聲驚醒。
這是她調的手機鬧鈴，提醒她整點給葉敬安發第一條新年祝福，她定的是十一點五十分，空出的十分鍾可以讓她清醒地去想給他發什麽樣的祝福。
其實，顧念從早上就開始想，這是他們第一次迎接新年，她一定要給他發一條獨特的信息，像“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這類的太普通，除了這些，還能發什麽？這倒讓她有些發愁。
顧念靈光一現，開始求助度娘，嘩啦啦出現很多可供選擇項，其中有一條深得她心，內容如下：
送你一份春節美食，主要成分：真心、思念、快樂；特別營養：溫馨、幸福；製造商：你的朋友；有效期：一生。祝萬事如意、合家歡樂！
隨後，顧念按照這個模板加以修改，變成顧氏風格的祝福：
當當當，我獨家為你定製了一份春節美食套餐，套餐一：真心；套餐二：真心加思念；套餐三：真心加思念加快樂，附贈比蜂蜜還甜的甜蜜。製造商：春節美食派發小分隊；有效期：1314。想定製套餐一請回複“1”，定製套餐二請回複“2”，定製套餐三請回複“520”。
顧念編輯完信息，發送中，收到無數祝福短信，其中一條讓她眼前一亮，正是葉敬安發來的，她暗想：他們真是心有靈犀。
葉敬安：新的一年想要什麽？
顧念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給他發過去：你想給我什麽？有紅包嗎？
曾經，每逢過年，她最期待的一個環節就是拿紅包，隻是，她高中畢業後，給她紅包的隻有兩個人：母親大人、舅舅。如今舅舅還失蹤了。
葉敬安：除了紅包，你還想要什麽？
哇，這麽好！葉教授是看到她愛心滿滿的美食套餐，所以才如此慷慨地送福利來了？可是，她想啊想，現在什麽都不缺啊，等等……在這寒冷的冬季，手腳冰涼的她，太需要有人來暖床了！
但是，提出暖床這樣的需求，會不會有點……**不羈？
於是，顧念非（厚）常（顏）保（無）守（恥）地發過去一條備選需求：給我一個擁抱，大大的、溫暖的。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她還是想隔空得來他文字版的擁抱。
很快，她收到他的回複：你走到窗前，往下看。
咦？奇怪了？幹嗎要讓她走到窗前？
顧念看向窗外，還差幾分鍾就到淩晨十二點，外麵已經紛紛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她披上羽絨服，懷抱著十二分的好奇，走到窗前，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她內心一陣雀躍，要知道這是今年入冬以來枝江鎮下的第一場雪。
興許雪沒下多久，顧念往下看隱約能看見薄薄的一層積雪，雪地裏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仰著頭，似乎正望著她。
即使隔著一樓的距離，她還是清楚地辨認出，他便是此刻自己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他穿著黑色大衣，雙手插在衣兜裏，周身被爆竹點亮的夜空籠罩，仿佛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在她眼裏，比任何時刻都閃耀。
雪花片片飄落，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肩頭、他的身上，他並不抬手拂去，隻是靜靜地望著她所在的方向，似乎要望到天荒地老。
顧念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喜悅，填滿了她的胸口。
周圍震耳欲聾的響聲，此時似乎都自動消音，她的世界裏，唯獨隻有他的身影。
她一看手機，快到午夜十二點，新年即將來臨，她拉開窗戶，朝葉敬安說：“等我，我這就下去。”
為了能趕在十二點之前站在他身邊，顧念匆忙地穿上褲子，趿拉著棉拖下了樓，中途遇見上樓想叫她的母親，匆忙地跟母親說：“媽，樓上信號不太好，我下樓去給朋友發新年祝福。”
“小聲點，別吵醒了嘟嘟。”顧母壓低聲音。
“好好，知道了。”顧念頭也不回地快步下了樓，剛走出客廳，就看到正彎腰要點爆竹的顧父，她連忙說：“爸，你等會兒點，我先過去。”
顧父停下動作，直起腰，不解道：“去哪兒啊？”
顧念胡亂編了個理由：“找如歡。”她邊小跑著邊說，雪花紛紛落在她臉上，涼涼的，卻也不管不顧。
她隻有一個念頭：趕快跑到葉敬安身邊，趕在新年來臨之前。
不知是自己家客廳電視傳來的聲音，還是隔壁家傳來的，春晚的主持人正抑揚頓挫地開始倒計時：“十、九、八……”
每一個落入耳中的倒計時都像敲了下警鍾，敲響她的心門。
顧念穿過小巷，看到前方出現他的身影，一股莫大的歡喜從她心頭鑽出來。
寒風吹得人再冷，雪花下得再急，鞭炮聲再怎麽震得她耳朵嗡嗡響，她都不在意，這一刻，她的眼裏隻有他。
她加快腳步，奔跑過去，直接撲到他的懷裏。
有什麽比奔向日思夜想的人更幸福的？
就讓她這樣躲在他懷裏，哪怕他衣服上沾滿了雪花，哪怕她的臉頰上漸漸傳來絲絲涼意，她都覺得這裏是最溫暖的地方。
隻要有他在，再冷的地方，都會變成最溫暖的存在。
她來得匆忙，披著的羽絨服在疾跑中滑落到肩上，葉敬安溫柔地幫她披好，將她抱緊。
在他寬厚的懷裏，在爆竹聲裏，在被煙火點亮的夜空裏，在春晚的倒計時裏，她終於跟他度過第一個新年。
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溫存。
原來，這世上最美好的地方，就是住在你的心裏。
顧念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夜他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他手心，放入他大衣的口袋裏；他們冒雪沿著屋子後麵的小巷走過的那段路，每走一下就能聽見踩在雪地上咯吱的聲音；他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用那雙仿佛溢滿星子般的眼眸望著她，傾身過來的那個深吻……
她說：“你初三就要來了，為什麽今天這麽晚了還來找我？”何況還下著雪。他輕撫她的頭發，說：“我忘記跟你說一句話。”她笑嘻嘻地問：“不會是新年快樂吧？直接手機發給我不就行了。”他俯身貼近她的耳畔，輕聲說：“我愛你。”她心念一動，怔怔的幾乎忘記了呼吸，隨即一股溫暖的氣流湧上心頭，蔓延至全身，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頸，在他的臉頰上印上甜蜜的吻，說：“我也是。”他微笑著問：“你也是什麽？”她嬌羞一笑，“我也愛你。”
我愛你，如果能做棲落在你肩頭的飛鳥，隻要你同意，我願意一輩子停留，把你的肩膀當成我的家。
我愛你，下輩子想做你的牙齒，至少在沒有我時，你會疼。
不過，我更願意做你懷裏的人，彼此取暖，知對方的喜怒哀樂，懂對方眉目間的悲歡，像離不開空氣一樣地愛著你，直到黑發生白發。
到了初三那天，顧念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一向在假期裏極愛賴床的顧念早早起了床，去菜場買了許多菜，幫母親大人擇菜時，還要時時關注在一旁玩耍的嘟嘟。
等桌上擺滿熱氣騰騰的飯菜時，葉敬安還沒到。
顧母站在餐桌前跟顧念說：“給他打個電話，問問看到哪裏了。”
顧念剛想打電話，就聽到門外傳來顧父的聲音：“來了來了。”
“誰來了？”顧母正納悶，一抬頭，看到正拉開車門走出來的葉敬安，連忙推了顧念一下，“敬安來了。”
顧念一扭頭，果然看到葉敬安，那麽冷的天，竟然隻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她和顧母匆忙走出去。
顧母見葉敬安從後備廂裏拿出一箱箱禮品，笑著說：“來就來了，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葉敬安禮貌地跟顧母打招呼：“伯母好。”他拎出一箱禮品，“這些是我的一份心意。”
顧母笑嘻嘻地多看了葉敬安幾眼，暗自想：在枝江鎮這麽多年，見過很多人，卻從沒見過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把衣服穿得這麽得體，西裝筆挺熨帖，渾身透出不凡的氣質，竟然比秦燁還要英俊幾分，難怪自己的閨女對他心有所屬。
麵對顧家人的熱情招待，葉敬安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在飯桌上顧母不停地主動夾菜，他碗裏的菜已如小山，對於潔癖的他來說，真是拋給了他一個大難題。
顧念看著微微蹙起眉頭的葉敬安，低聲對他說：“要不我重新給你盛飯？”
葉敬安想想還是作罷，最終碗裏堆積如小山的菜還保留原狀。
飯畢，顧母把顧念拉到一旁問起此事，顧念說了緣由，顧母拋下一句話：“有錢人就是矯情。”
顧念急忙向著葉敬安：“他那不是矯情，是習慣。”
本來顧母因葉敬安的潔癖而消減了對他的好印象，直到飯後的談話才讓她刮目相看。他談吐自然，鎮定自若，不管她問什麽刁難的問題，他都能一一應答。
比如，顧母說：“你看，你比我們家小念大八歲，小念還在上學，還要等幾年才能結婚。”葉敬安平靜地說：“沒關係，我願意等。”
顧母犯愁，“以後，小念嫁給你了，我們的蛋糕店可怎麽辦？”葉敬安依舊平靜地說：“等她嫁過來後，我會把你們接到葉市，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如果蛋糕店你們想留著，我會雇幾個人，如果你們想自己開一家，就交給我來辦。”
顧母擔憂，“小念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缺根筋，你可要好好對她。”葉敬安一臉平靜，“伯母，您放心，我會好好對小念的。”
顧母做長遠考慮，“以後打算讓我們家小念生幾個小孩？”葉敬安忽然一笑，“這個……要看小念了，她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
顧念和顧父全程圍觀，顧父有好幾次都拽了葉母的手，示意她別說這些，但葉母完全沒有讀懂他的意思，反而越問越投入。顧念呢，尷尬得想快點逃離，這確定是她親媽嗎？她跟他有沒有將來還是未知數，她現在就說嫁人、結婚、小孩的事合適嗎？
等問完葉敬安一堆問題後，顧母把顧念拉到一旁，滿臉笑容，悄悄地跟她說：“小念啊，我看敬安不錯，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媽，你對他的態度怎麽跟天氣預報一樣，要不要這樣啊？”
顧母露出極為滿意的神情，“媽想了下，潔癖不重要，反正又不是我跟他過日子，跟他過日子的是你。通過我剛才的一些問題啊，我發現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思想成熟，有擔當、孝順、體貼，真不錯，看來這次你是找對人了。”
顧念撇嘴，得意一笑，“那是，我早就告訴你了，他人不錯，你還不信。”
隨後顧母又對未來女婿做了一番誇讚，顧念自是欣喜，腦中已經浮現她和葉敬安以後一起生活的甜蜜畫麵，想著想著，不禁揚唇笑起來。
嘟嘟格外喜歡葉敬安，纏著他一起玩，毫無愧疚心地搶走了顧念日思夜想的人。
顧念望著站在門前教嘟嘟怎麽玩玩具遙控車的葉敬安，心想，他真心細，不僅給她的父母準備了禮品，還給嘟嘟買了這款遙控車。如果以後能嫁給他，一定是她修了幾輩子的福分。
為了能多一些時間跟葉敬安在一起，顧念心生一計：拿出能俘獲嘟嘟的終極秘密武器—平板電腦，播放他最愛看的《光頭強》。結果一試，卻史無前例地無效！她仰天長嘯：葉教授是有多大的魅力啊，簡直就是少女兒童通吃嘛。
在嘟嘟玩遙控車的時候，顧念拉過葉敬安，悄聲說：“你打算陪他玩多久？”
葉敬安說：“多久都行。”
顧念微微皺眉，“那我呢？”
“你怎麽了？”葉敬安裝無知。
“我……”唉，想讓他多陪陪她的話要怎麽說出口呢？顧念臉頰微紅，提醒他，“你吃完晚飯就要走了？”
“嗯。”葉敬安裝淡定。
“那……你不打算參觀下我家？”她願意做他的導遊。
“還有哪兒我沒參觀的嗎？”葉敬安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葉教授，你這是明知故問吧？你明明還沒參觀人家的閨房好不好。
顧念一咬牙，紅著臉說：“要不要去樓上看看我的房間？”
“嘟嘟呢？”
“嘟嘟重要，還是我重要？”顧念睨他一眼。
“你知道的。”葉敬安眼中流露出一抹笑。
“那你怎麽都不陪我？”顧念微微噘嘴，一副小女生的姿態。
“嘟嘟更需要人陪。”
顧念一聽急了，開始行使女朋友的權利，搖著他的手臂，嬌聲說：“我不管，我要你陪我。”
葉敬安最受不了她這樣，溫柔得要命，還一副離不開他的嬌羞模樣，便說：“好，我陪你。”說完，走到嘟嘟身邊，蹲下身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隨即走到顧念身邊，從她手中拿過平板電腦，點開《光頭強》的動畫片給嘟嘟看，嘟嘟搬來一個小板凳，乖乖地看。
顧念心生好奇，問葉敬安：“你用的什麽方法？”
“秘密。”
“告訴我嘛。”
“有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
“你。”
“我的什麽？”
“你知道的。”葉敬安一挑眉，意味深長地說。
顧念心念回轉，才想到他說的意思，在樓梯處停住，見前後無人，才抬手輕輕拍了他一下，臉頰泛紅，“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壞了？”
“還可以更壞一點的。”葉敬安逗她，“想不想看？”
顧念雙手捂住臉，直搖頭，“不要不要。”
葉敬安一把把她摟入懷中，“就這麽怕我變壞？”
顧念從他雙手間探出頭來，一臉害羞狀，小聲說：“能不能不說這些？被我爸媽聽到了不好。”
“好。”葉敬安在她看向前方時，不禁笑起來。
這是葉敬安第一次看到顧念的房間，布置得很少女，半透明的，粉色蕾絲窗簾，能看到從外麵透進來的光，**的四件套也是粉紅係，被子鋪得整整齊齊，在床的前方有一張書桌，桌上放了一個全家福的相框。來到她的房間，仿佛進入了粉紅色的夢幻世界。
他像煞有介事地拿起全家福，看到照片上站在兩個大人之間的小女孩，三四歲，臉上還有嬰兒肥，穿著短袖，露出肉嘟嘟的手臂。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跟顧念說：“你小時候跟嘟嘟好像。”
“是吧？”顧念湊上前，站在他的身側，麵帶笑容，“都一樣可愛吧？”
“不，都一樣胖。”
“……”顧念的笑容頓時退去，大過年的，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還有你小時候的照片嗎？”
“有也不會給你看。”顧念賭氣道。
葉敬安想著用什麽話來安撫她受傷的心靈，思來想去想到了這麽一句：“我的小念就算胖，也很可愛。”說完，他自己都覺得肉麻，卻看到方才還板著臉的顧念忽然一笑，這才寬下心來。
顧念拿給葉敬安的相冊看起來有些年頭，相冊外封已經泛黃。
葉敬安一頁一頁地翻看，相冊裏的照片按時間擺放，從顧念剛出生，到她一百天，再到她上學，他看的時候眉眼間一直帶著笑。看她的每一張照片時，他覺得自己離她的世界更近了一點。看到她從小到大的變化，仿佛從她從前的人生裏走了一遍。
顧念適時地做了他的講解員：“這是我剛滿月，很小吧？肉肉的，很萌吧？
“這是我三歲時，跟嘟嘟差不多大，站在前麵那條河邊上拍的。
“這是我九歲時，站在旁邊的是……秦燁。
“這是我十二歲時，在我家門口拍的，旁邊的是秦燁，我是不是長高了，長開了？”
……
後來，顧念在說著什麽，葉敬安一點都沒聽進去，目光看著他們站在一起的照片，自言自語道：“好遺憾。”
“什麽？”顧念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好遺憾，曾經陪著你一起長大的那個人不是我。
然而，葉敬安說出口的卻是“沒什麽”。
不過，他希望，以後陪著她的那個人，都是他。
既然走不進她的從前，那就參與她以後的人生。
曾經所有等待的時光，大抵都是為了遇見她。
他望著笑靨如花的她，輕輕地說：“新年快樂。”
“必須快樂啊。”顧念抬頭看他，眼中似有星光閃爍。
“為什麽是必須？”葉敬安摸了摸她的頭發。
“因為，有你在啊。”顧念笑得越發燦爛。
“閉上眼睛。”
“幹嗎？”
“閉上。”
顧念見葉敬安如此堅持，隻好依言照做，他不會是想趁機“偷襲”她吧？一想到這兒，她的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一場漫長的等待，不知等來的會是什麽。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漸漸感受到他越來越近的溫熱氣息，從前麵繞到她的身後，他不會要從她身後“偷襲”吧？隨著他的靠近，她的呼吸越來越重，閉著眼睛，其他感官越發敏感，他貼上她的後背，從後麵伸出手，繞過她的肩膀，再繞到她的胸前，讓她緊張得呼吸仿佛都停止。
他要做什麽？不會真的要“偷襲”吧？眼睛不禁閉得更緊，好想好想問一句“你到底想做什麽”，但此情此景，卻發現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他從她的胸前往上移，在她脖頸處停住，繞過她脖頸時，溫暖的手指觸碰到她頸間的肌膚。
她暗想：這是要從脖子開始下手的節奏？
然而，顧念並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偷襲”，聽到他附在她的耳邊，用極其好聽的聲音說：“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顧念這才鬆了口氣，一低頭，赫然發現頸間多了一條銀色項鏈，她仰頭看他，摸著四葉草的吊墜，眸裏滿是驚喜，“你送我的？”
“嗯，新年禮物。”葉敬安摟住她的肩膀，看了看項鏈，覺得跟她很般配。她本來就白，搭配鉑金項鏈極為合適，透出一股優雅。鑲嵌鑽石的四葉草墜子墜在她的黑色圓領毛衣上，被襯得熠熠發光。他抿嘴一笑，“本來我還擔心適不適合你，這樣一看，我之前的擔心完全多餘。”
“可是……”太貴重了吧？顧念生平第一次收到如此貴重的禮物，她摸著吊墜，像是摸著一塊沉重的石頭，他們不過在談戀愛階段，收這麽貴重的禮物不太好吧？她如實說出內心感受：“應該很貴吧？現在送給我不合適。”
“怎麽不合適？”葉敬安把她的手握進掌心，“你是我女朋友，接受男朋友的禮物不是應該的嗎？禮物不過就是一個物件，如果用金錢來衡量的話，那愛情不就成了買賣？我希望你不要那麽想，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都值得擁有更好的東西。”
顧念倒覺得禮物不僅僅是一個物件，更是牽係彼此的信物。她知道他愛自己，所以才會舍得為她買這麽好的禮物，可是，太過貴重的東西，讓她壓力倍增。他對於自己的這份情意，她能體會，但並不代表她能接受。
顧念反握住他的手，在心中組織好語言後方啟口：“謝謝你的這份心意，但我覺得現在收還不是時候，以後再說，好不好？”
顧念做著激烈的內心戰，他本好意，她卻要在新年伊始就讓他陷入不悅，內心著實不忍；但若收了禮物，又深覺有壓力。百般權衡後，到底是敗給眼前人，誰讓她那麽在乎他的感受，隻要他快樂，即便她不願意做一些事，也會做出改變。
但凡你付出真心，曾經構建的世界，將會得以重組再建。即使曾經對愛不屑一顧的人，一旦認真起來，會寧願用一顆紅豆換一整個宇宙。
顧念輕輕攥著他的胳膊，安慰他：“別生氣了，我收下就是了。”
葉敬安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唇角含笑。
“是一莫幫你選的嗎？”顧念看向閃閃發光的項鏈。
“就這麽不相信我的眼光？”
“不不，我肯定相信你的眼光。”你眼光好，才會選上我了嘛。
“希望四葉草可以給你帶來好運和幸福。”葉敬安深情地望著她，眼眸清澈，如一汪清泉。他更希望把自己的好運全部給她，護她一生周全。
“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顧念依偎到他懷裏，聽見外麵漸次響起鞭炮聲，樓下電視裏傳來重播春晚的歌聲。年味濃，愛意深，萬水千山，隻為你而來。
後來，顧念細細看四葉草吊墜，由四個銀色心形組成的四葉草，每顆心都被打磨得精致平滑，其中對稱的兩顆心上分別鑲嵌了三顆鑽石，閃耀奪目。
再看吊墜的背麵，她才發現後麵刻著這樣的字母：N&A。起初，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為什麽葉敬安會定製有這樣字母的項鏈，N和A分別代表什麽？某個瞬間，她靈光一現，她的名字首字母大寫是GN，他的是YJA，那麽，豈不是他們名字最後的字母。
NA=念安。
念念不忘，一心向安。
他想讓她戴著他送的幸運項鏈，一輩子都對他念念不忘嗎？
就算沒有四葉草項鏈，她想，路過她生命裏的人，即使最終離散，但到底無法抹掉所有的痕跡，畢竟來過，又怎能遺忘？
更何況，路過的人是他。大概，是她用盡一生的時光都不會忘記的人。
就讓她在現世裏，用一星燈火，點亮他和她的愛情，此生一起溫柔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