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2

吃完晚飯,顧念帶葉敬安沿著最繁華的街道逛,街道本就不寬,又有密密麻麻來往的人流。

顧念本來跟葉敬安並排走,奈何他人高腿長,沒走幾步,就把她甩在身後,她賭氣似的望著他的背影,等著他什麽時候轉身,好在他很快回頭找她,見她在身後,連忙越過人群,朝她走過來,徑直牽起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熱,牽住她的手的那一刻,也驅散了她在異次元世界裏看到的悲慘畫麵,越是人多的地方,看到悲慘畫麵的概率就越高,幸好他在她身邊,能隨時救她於水火之中。

顧念故意誇大其詞,“你再不來,我就要失蹤了。”

“你舍得失蹤嗎?”

“怎麽舍不得。”

“失蹤了,見不到我,怎麽辦?”

“……”葉教授,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自(臉)知(皮)之(真)明(厚)了?

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一個高大的男人牽著一個纖細嬌小的女孩,從後麵看,形成了最萌身高差。

由於葉敬安個高顏值爆表,迎麵走過來的女生們紛紛注目。身為他女朋友的顧某卻絲毫沒注意,而是將視線投向一家門前排著隊的小店,連忙拉著葉敬安,擠過人群,踮起腳往店裏看,歡呼雀躍,“這家店平時生意也就一般,一到節假日就排滿了人,要是白天人會更多。”

葉敬安不解,“做什麽的?”

“看到了嗎?”顧念抬手一指店名,“魔豆世界。”

葉敬安第一反應是某個遊戲名,“打遊戲的地方?”

顧念嘲笑他,“什麽啊,你out了。知道什麽是魔豆嗎?”

葉敬安搖頭。

顧念像煞有介事地介紹:“要講魔豆來源的話,會是一個比較長的故事,我就簡單說下。魔豆來自童話故事《傑克與魔豆》,相傳啊,這個巨大的豆子中蘊含神秘的靈性,當你輕輕喚醒它並成為它的主人時,它就會給你帶來祝福和幸運。”她指指店鋪,“這家店裏賣的就是這樣的魔豆。”

葉敬安露出質疑,“會給人帶來祝福和幸運?”

“應該會吧。”顧念不確定,但仍進行認可,“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來買。”

其實,顧念無數次經過這家店,無數次毫無眷戀地走過,無數次望著進去的人一陣不解。以前的她總覺得幸運這種東西求不來,就好比她燒了那麽多次香,次次想讓佛祖收回她的超能力,但次次不奏效,後來,她便放棄了。

可是,現在的顧念,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興許害怕這忽然降臨的幸福消失得太快,抑或渴望他們的感情能順風順水。

曾經她最不屑的,竟成了如今的無限渴望。

葉敬安看著排隊的人們,不禁哂笑,“都是騙人的,你也信?”

“也許是真的呢?”

葉敬安一邊想要拉著她離開一邊說:“如果這是真的,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坐享其成了。”

顧念見他要走,連忙拉住他,調整到賣萌模式,白嫩的手輕輕地搖晃他的胳膊,聲音變得甜美,“就當陪我看看,好不好?”

葉敬安到底拗不過撒嬌的小丫頭,暗歎一口氣,停在原地,算作答應。

顧念望著曾經聽季如歡說過無數遍的神奇魔豆,感歎店主倒是用心,將魔豆分為了幾大類:愛情、友情、親情、夢想、成長。並為每一類製作了一個醒目的標簽,放在擱置魔豆的精致碟子麵前,顧客來了便會有針對性地進行挑選。

光顧這家店的情侶居多,自然聚集在愛情櫃台麵前的人多。顧念想踮起腳看看關於愛情魔豆的碟子裏都放了些什麽,奈何前麵是個比她高整整一頭的男生,隨即她聽到身邊的人說:“放了些刻著字的豆子。”

“刻的什麽字?”

葉敬安望著碟子裏酒紅色的魔豆,一眼掃過去,刻的字大多是“我喜歡你”“我愛你”“520”“愛你久久”,要讓他當眾說出這些肉麻的詞來,他著實不會,便仔細尋了一遍,發現在最裏麵藏著一顆刻著“有你真好”的魔豆。他側身彎腰,附在她的耳邊,壓低聲音:“有你真好。”

顧念臉頰一熱,心中騰地冒出無數溫暖的小泡泡。

“跟我來。”顧念拉著他朝店主的方向走去,問正在用激光刻字的男店員:“你好,我想買一顆魔豆,單獨刻字的。”

男店員抬起頭,伸手指向收銀台,“你先去繳費。”

顧念問:“多久能拿到?”

“大概半個小時。”

顧念心一涼,“這麽久?”要是回去晚了,她的耳朵一定要被母上大人好好地洗禮一番了。

“前麵還有一些要刻的。”男店員一邊刻字一邊提議,“你們可以先去別的地方逛逛,等半個小時後來取。”

有什麽辦法,既然想要,隻好等了,顧念回道:“好的。”

顧念拿出五十元想交錢時,葉敬安搶先一步拿出了一張VIP信用卡,她一下子愣住,滿臉流瀑布汗,一顆魔豆一塊錢,他們不過是買兩顆魔豆,不需要刷信用卡吧?有錢想任性也不是這樣的啊!

“我來吧。”顧念把錢遞給店員,但下一秒她的五十元被葉某人無情地沒收了,頭頂傳來他堅定的聲音:“刷我的。”

顧念在店員臉上看到了曖昧的笑容。

既然男朋友一番好意,顧念便不再與他爭著付。

付款後,女店員撕開兩張便箋紙,在上麵寫了序號,然後遞給他們,“把想刻的字寫在上麵,寫完了給我。”

顧念很大方地把筆遞給葉敬安,“你先寫。”

葉敬安走到一個很小的圓桌前,坐下來,“買兩顆做什麽?你要種兩顆?”

“笨,當然不是。”顧念把一張紙推到他麵前,“一人種一顆,看誰種的時間長。”

葉敬安直言:“我不會種。”平時這種事是許姨在做,他自己住的公寓會買現成的盆栽,找鍾點工來打理,從沒有親自種過,更何況是這樣獨特的魔豆。

“不會種可以學啊。”顧念有模有樣地說,“這種魔豆很好打理的,等會兒我們去選下花盆,再買些肥料,把魔豆種子和肥料放在花盆裏,澆上清水,在十五度到三十五度的環境裏,五到七天就能發芽。然後啊,嫩芽會一天天長高、變粗,不用幾天就能長出可愛的豆瓣和嫩綠的葉子,這時候就是發揮魔豆魔力的時候,豆瓣上麵會出現刻上去的字。”她朝他眨眼一笑,“是不是很神奇?”有關魔豆的打理方法她之前問過季如歡,所以才能說出一二。

葉敬安聽她說得這麽詳盡,腦中閃現她跟秦燁在一起的畫麵,也許他們曾經在這兒買過魔豆,所以她才如此清楚,不過都已是過去的事,他不想問,也勸自己不去想太多。他拿起筆,盯著便箋紙,象征性地應了一聲,心中想著要寫些什麽。

他的腦中忽然迸出這樣一句話:以前你是別人的,從今以後,我希望你隻屬於我。字太多沒法刻下,那麽,刻個“520”?他又覺得肉麻,想了幾分鍾沒想到不肉麻又甜蜜的。

坐在他對麵的顧念看不下去了,見他一直蹙眉的樣子,著實不忍,便主動提議:“我有個想法,你的那顆魔豆上刻我的名字,我的魔豆上刻你的名字,至於反麵嘛,就你來想。”她略略一頓,露出燦爛的笑容,“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好?這樣的話,等你的魔豆發芽、長出豆瓣了,就能看到我的名字,你就能想起我。”

葉敬安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聽她這樣提議倒覺得有趣,更覺得兩人的關係越發親密了,抿唇一笑,“好。”他低頭在便箋紙上寫上了顧念的名字,至於背麵刻什麽,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筆鋒有力地寫下“1314”這幾個數字。

他想跟她一生一世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離,直到老去的一天。

顧念伸長腦袋想看他寫了什麽,但他寫的時候用手擋住,正好遮住她的視線,讓她心生好奇,單手撐著下巴,“寫的什麽啊,這麽神秘?”

葉敬安收起便箋紙,繼續保持神秘感,“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可是,顧念好想現在就知道啊。葉教授,你知道被人吊著胃口的滋味嗎?就好像她胃病犯了,卻有人笑逐顏開地端來各種美食來**她。她聲音溫軟:“我現在就想知道。”

“不行。”她的要求被葉敬安一口否定。

顧念臉上的那抹笑意頓時凝住,故作生氣狀,嘴裏嘟囔著:“真小氣。”

葉敬安看著她這副表情,不禁微微揚起唇角。在他眼中,就連她生起氣來,都是那般動人,添了份孩子般的稚氣,惹人疼愛。不過,他還是打算等會兒再揭曉答案。

顧念見他如此,隻得放棄,拿過他手中的筆,寫的時候學起他來,用手擋著,餘光偷偷地瞥向他,卻發現他的目光移向了別處。她在心裏默默地哼了聲,沒想到他一點都不在意她寫的什麽,索性把方才寫下的字劃掉,一筆一筆用力地劃去,直到看不清寫的是什麽為止,然後重新寫了兩個字,寫完了獨自偷著樂。

葉敬安好奇,“笑什麽?”

顧念學著他方才的模樣,笑容退去,板著臉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葉敬安不再追問,表現出很有耐心的樣子。

顧念覺得麵前的男人道行比自己深多了,常常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讓她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好在顧念很快就知道了答案,葉敬安把便箋紙遞給女店員時,她一瞥,便看到上麵寫著她的名字,還有“1314”,那一刻,她心頭一滯,一種莫名的感動和甜蜜充滿胸口,還湧起一股愧疚感,因為方才她本來寫的是“520”,改成了“SG”—傻瓜的縮寫。

顧念改後的“SG”寫得很明顯,葉敬安無意中看到,問:“SG是什麽意思?”

顧念一驚,“猜不到嗎?”

葉敬安搜腸刮肚,依然沒想出來,低低地應:“嗯。”

顧念笑起來,“傻瓜啊。”

葉敬安裝傻,“說你嗎?”

顧念一本正經,“當然是你了。”

“因為我傻,才選擇了你?”葉敬安正色道,“也就是一般人不會選你?”

“……”葉教授,你不是一班人,還是二班人了?人家明明在說你傻,怎麽到你嘴裏,她倒成了擺在貨架上賣不出去的便宜貨了,顧念默默垂淚。

隨即,顧念聽到某人用下命令般的語氣說:“改。”

顧念鬧起了小情緒,剛才分明不在意她寫什麽的人,這時候倒格外在意了。可惜晚了,她就不想改,於是嘴一噘,“不改。”

葉敬安徑自拿過筆,問女店員要過顧念的那張便箋紙,劃掉“SG”,改為“520”。

顧念在旁邊看傻了,這也行啊?葉教授,你可是醫術高明、顏值爆表的冰山男神啊,怎麽能做這種事?說出去不怕被別人笑話嗎?這還不是重點,接下來他說的話,更是讓她大跌眼鏡。

隻聽身邊的某人十分淡定地說:“你就是這麽想的,對不對?”

葉教授,你一定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吧。

他們並沒有再出去逛,而是挑起了花盆。葉敬安對花盆的要求簡單:能用就行。顧念知道後,心裏一樂,指著粉紅色小兔子模樣的花盆說:“這個花盆跟你的氣質很符合。”

“我以為你眼光會很好,沒想到……”葉敬安搖了下頭。

“這個呢?”顧念指著穿比基尼的小豬花盆。

“適合你。”

“我有這麽胖嗎?”

“這兒跟她的一樣。”葉敬安的視線移到她的胸前。

平胸遭受“襲擊”,顧念雙手捂住胸,瞪他一眼,“流氓。”下次一定要買個上薄下厚型的聚攏內衣,看他還能說什麽。

葉敬安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待會兒陪我一起回酒店,讓你知道什麽是流氓。”

顧念臉頰頓時一熱,他……太色膽包天了吧。遇到這樣的男朋友,還能退貨嗎?

轉念一想,因為愛,所以即便他這樣,也不會退貨啦。

於是,顧念指著眯眼大笑的紅色狐狸花盆,“給你買這個?”

葉敬安並不惱,反而露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樣,“你當我是動物管理員?”

顧念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給他推薦的花盆都是以動物為主的,她笑笑說:“你不覺得這隻狐狸跟你很像?”都是一樣狡猾。

葉敬安的耐心一點點消失,竟然把他跟狐狸相提並論,他嚴肅地看她,對她開始進行思想教育:“眼光不好還能提升,認知有誤就要重新學,你可以跟嘟嘟一起學。”

“……”受到他**裸的鄙視後,顧念蔫了,想繼續逗逗他的心情被掃**幹淨,幹脆說:“你不是說能用就行嗎,我給你挑了吧,你又都說不行,那我不挑了,你自己挑。”

葉敬安呢,偏偏就想讓她挑一個,這樣才有意義,於是語氣緩和幾分,“你挑吧。”

最終,顧念幫他選了一個紅色易拉罐型的花盆,上麵有白色的“LOVE”字樣,形狀簡潔,造型大方,葉敬安默認。

顧念給自己挑了一個上麵畫著一座房子的天藍色花盆。

她想,以後她要有一座房子,麵朝大海也好,麵朝草坪也好,哪怕麵朝大街也好,隻要跟他住在一起,在哪裏都好。

也許是經曆過一次別離,所以顧念對於失而複得的感情格外珍惜,不再想分手的事,更不會說分手。

回到葉市的她又開始了以往的生活,不過,她的生活裏多了一個他,也多了更多的甜蜜。隻要有空了,他們就會約對方見麵吃飯,隻不過這個主動邀約的人基本是葉敬安。

顧念呢,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過於單調乏味,於是,她學著趙一莫那樣,偶爾約他出來看電影、逛公園、看話劇……盡可能地豐富他們的業餘生活。

十一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她刷微博時看到新上了一部愛情電影,看內容覺得不錯,便提前買了票,約葉敬安一起看。

兩人到了電影院,顧念排隊等著取票,葉敬安和平常一樣很體貼地去買爆米花和飲料。

顧念覺得幹等著無聊,便拿起手機刷朋友圈,順便拍了一張排隊的圖片,發到朋友圈,還發了一張之前兩人牽手的局部特寫,配了一句話:和某人來看電影,可是,人好多啊。

這句話和這兩幅圖激起了無數單身狗的“憤怒”,而且,對其他不知道她談戀愛的人來說,可是驚天大新聞。

茉莉:秀恩愛死得快。

小方:喲,談戀愛啦!這男人的美手,看得我快神魂顛倒了,什麽時候也給我弄一個?

同學甲:小念,這麽快又談戀愛了,你這換男人的速度堪比磁懸浮列車啊。

同學乙:你給我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同學丙:啊啊啊,西湖的水,我的淚……

顧念看著他們的評論一陣發笑,正打算回複茉莉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她在身後又排了不少人的隊伍裏看到了朝她揮手的小張。

“顧念。”小張邊叫她邊放下了手,跟身邊略有些胖的女孩低語了幾句,隨即走到顧念身旁,笑著打招呼,“真巧啊,你也來看電影?”

顧念一笑,“是啊,這不等著取票嗎。”

“跟誰來的?”小張饒有興致地問,“是我們秦副隊嗎?”

顧念訕訕地說:“不是。”

小張一驚,瞪大了眼,“難道有別人了?”

顧念雖然平日裏跟小張的接觸不多,但知道他跟秦燁關係甚好,也不打算隱瞞他,應道:“嗯。”

小張皺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麽,“怪不得。前段時間,我們秦副隊可萎靡了,借酒消愁,有一天喝得大醉,還是我送他回去的,嘴裏不停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一開始我沒聽清,後來我湊過去,原來他喊的是你的名字啊,他說,為什麽你喜歡的人就不能是他。我看他那樣子啊,心裏真難受,說句實話,我覺得你們倆真的很配,不在一起也真是可惜了。”

顧念佯裝平靜地問:“他現在怎麽樣了?”其實,內心被帶起一股難受的滋味。

“現在好多了。”小張笑了下,“時間總是能撫平傷口的。”

“這樣就好。”顧念總算噓了口氣。

是啊,再痛的地方,終有一天,會變得平整如昔。

這樣挺好,得不到的東西,就忘掉,因為你再惦記,都不會屬於你。

她以為他早已能自我療傷,卻沒想到他被傷口折磨了一段時間。因為從他們這段時間的聯係中,根本看不出來他的痛苦,許是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那一麵,便有所隱藏。

小張掃了周圍一圈,湊近顧念,小聲說:“你知道你舅舅現在在哪兒嗎?”

“在家啊。”顧念覺得不怎麽對勁,“有什麽事嗎?”

小張犯愁,“就是我們昨天去找他,沒找到。”

顧念一臉驚奇,“找他做什麽?還是爆炸案的事嗎?”按理說不應當啊,爆炸案都過去兩個多月了,早已跟徐誌錄過口供,難道是有新進展,所以要再問問徐誌?

“不是。”小張撓頭,一臉猶豫的樣子。

顧念看不下去,催他,“有什麽就直說啊。”心頭卻升起不好的預感,直直地盯著小張的眼睛,跳入他的異次元世界裏,還好還好,未來三天裏她的舅舅並沒發生什麽事,隻是失蹤了,這倒讓她覺得萬分訝異。

前天她去過舅舅家,舅舅帶著舅媽、囡囡,還有她一塊兒去逛街。他給舅媽買了一身新衣服,給囡囡買了一套芭比娃娃,還給她買了一雙鞋,場景其樂融融。顧念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一切再正常不過,絲毫不覺得舅舅有什麽異常,他對家人還是那麽好,有什麽都想著家人,自己卻舍不得買東西。

小張張張嘴,欲言又止。

顧念心一提,緊張地看他,“發生什麽事了嗎?”

“還是不說了。”小張一擺手。

顧念卻執著地說:“說吧。”就算是不好的事,知道總比不知道好。

小張拗不過她,本來也打算從她這兒旁敲側擊問出點什麽,但之前秦燁就跟他交代過不要去問顧念,更不要跟她說這件事,這下遇到她本人了,心頭癢癢,到底是忍不住,壓低聲音:“我們前些日子就發現你舅舅行為異常……”

顧念聽得心裏一咯噔,愈加聚精凝神起來。

小張繼續說:“我們是去查一起販毒案時發現他的,本來之前看到他時,他老喜歡東張西望,我們沒多想,後來才知道,原來,他也參與了那起販毒案,屬於從犯之一。”

顧念的身體漸漸僵住,手指末梢都仿佛失去了知覺,唯獨感到耳朵裏嗡嗡作響。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瞬間嚇住了她。

她臉色泛白,哆嗦著嘴唇說:“你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在她心目中,一直像個大朋友一樣對她百般好的舅舅,一直對家人和善、辛苦賺錢的舅舅,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把舅舅跟販毒放在一起。

小張點頭,歎氣道:“你要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能勸說你舅舅自首的話,警方還能從輕發落。現在,他知道警方在通緝他,人都跑了,這樣隻會重判。”

“好的。”顧念失了魂魄般地機械地點了下頭,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小張,“如果你們找到他了,麻煩你讓他給我打個電話。”不管怎樣,她都想試著勸勸他,他坐牢了,舅媽和囡囡怎麽辦?

這一場電影顧念看得索然無味,甜甜的爆米花被她吃出了苦滋味,她懨懨的表情落在了葉敬安眼裏。到了電影結束時,周圍昏暗的大廳驟然亮起燈,人群一一散去。

葉敬安看著有些發愣的顧念,關切地問:“怎麽了?”

顧念下意識地說:“沒什麽。”這種糟心事,還是別讓他擔心了,她努力打起精神,笑得跟往常一樣燦爛,轉移話題,“電影真不錯。”其實,到底講了什麽故事,她絲毫不知。

“你覺得那個女的放棄愛她的男人,對嗎?”

顧念並不知道情節,所以隻能胡謅:“不對。”

“嗯。”葉敬安牽起她的手,裹在他溫熱的掌心裏,“你隻要站在原地就好了,哪裏也不要去。”

顧念抬頭看他,不明所以,“為什麽?”

葉敬安低頭,對上她那雙圓圓的黑眸,他眼中流轉溫柔的波光,“因為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走向你,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走散。”

顧念心中一暖,鼻頭一酸,情不自禁停住腳步,抱住他,腦袋依偎在他寬厚的胸前,聞到了那抹淡淡的茶香味,似乎有讓她靜下來的力量。她忍了很久的悲傷情緒,一下子有了溫柔的填補,心好像沒有那麽痛了。

她像隻受傷的小貓,貼著他的白色襯衫,感受著他的溫度,聽著他加速的心跳聲,吸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就算再難過,也不想他陪著自己一起難過。

有關他家人是否同意他們在一起的事,從國慶節到現在,他都在做著努力,她會時不時地問他一句“你家人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嗎”,每次得到的回答是—“還沒有,我一定會說服他們的。”

顧念記得很清楚,那是十一月二日的晚上,他約她吃飯,說有好事相告,她想想又不是什麽節日,也不是她的生日,左右沒想出來會是什麽好事。飯前,葉敬安難得笑得春風明媚,語調也比平日裏輕快許多:“我家人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啊,真的嗎?”顧念驚訝之後,一陣興奮,她最最擔心的一件事,終於得以解決,好比走入沙漠裏的人終於發現了綠洲。

顧念好奇地問:“你用什麽方法說服他們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們覺得你好,不圖我家錢財,是個好女孩。”

其實,事實並非如此,他家老爺子和葉父起初是不同意的,不過老爺子很疼他,經不起他一次兩次的勸說,便同意了。葉父呢,最為擔心的就是他娶了個門不當戶不對的,葉敬安便以是幸福重要還是門當戶對重要為辯論點,擺出各種論據,成功說服葉父。

最難搞定的要數葉母,葉母態度堅決,不論葉敬安從哪個角度切入去說服,都無功而返,他後來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事蹊蹺,葉母向來最疼他,但凡他想要的,想去做的,她都會同意,哪怕葉父不同意,她都要幫著他去說服葉父,為什麽這次偏偏在感情上為難他?

直到有一天,葉敬安回到他們的別墅吃午飯,路過葉母臥室時,聽到她說:“董娜,葉昇愛的怎麽會是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敬銘是你親生的又怎麽了?他現在是我兒子,是葉家人,跟你沒一點關係。”

也許葉母聽到了葉敬安離開時的腳步聲,匆匆地掛掉電話,打開門,追上葉敬安,試探性地問:“你剛上來嗎?”

葉敬安俯身看著母親,有些於心不忍地說:“媽,我都聽到了。”

他幼時便知葉敬銘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兄弟情誼。他從父親那兒得知,葉敬銘的生母董娜生下他後不久就去世了,後來父親才娶了自己的母親。董娜這個名字他不會忘記,因為是葉敬銘兒時常常念起的名字,不過後來不知怎的,他不再說了。

葉敬安方才聽到母親提到“董娜”時,向來淡定的他再也淡定不了,心生震驚,死人又怎麽能複生?他問母親:“董娜不是去世了嗎?”

葉母想說謊掩蓋過去,可是要怎麽圓謊才能騙過自己聰明的兒子?何況剛才她說的話都被他聽了去,出於無奈,葉母把葉敬安拉入他的臥室,鎖上門,道出真相。

原來,董娜並沒有去世,那不過是老爺子跟葉昇為她編織的謊言。

董娜出身卑微,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拉扯她長大。最讓老爺子不能忍受的是,董娜的母親在葉市做著拉皮條的生意,口碑和人品還極差。

老爺子那樣做一方麵是顧全葉家在葉市的威望,另一方麵當時的胡家也是名門望族,要是聯姻,得知葉敬銘的母親竟然是那樣的人,並且還活著,胡家人極為疼愛二女兒,定是舍不得將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於是,老爺子便給董娜和她母親一筆高額的費用,讓她們離開葉市,這麽多年了,她們沒再出現。

直到今年七月末的一天,葉母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自稱是董娜,她當時正在熨衣服,驚得愣怔了好久,等聞到衣服有些燒焦的味道才回過神來。她怎麽能相信已經死去的人還活著,而且,她打電話過來,跟她說的話一遍遍地在她耳中回響:“你是胡懷璟嗎?我是葉敬銘的親生母親董娜,他們都在騙你,我沒有死。現在葉昇就在我住的酒店裏洗澡。”

每句話,每個字,從董娜口中說出來,都像一把把利刃,戳向葉母曾經以為最無堅不摧的地方。她一直以為的模範好老公,原來,不過是貪戀回頭草中的一員,還直接晉升為高級會員。

她的心被流放在悲痛的邊緣,一點點地往下墜,似乎要掉入萬丈懸崖,永世不得翻身。

葉昇要是去尋歡場作樂一回,葉母都不會如此悲傷,因為那些女人不過是一夜玩物,但董娜不同,她是葉敬銘的親生母親,是他曾經最愛的女人,具有跟她抗衡的力量。

葉母所有的自信在一夜之間崩塌,更讓她崩潰的是,董娜親自約她去茶餐廳見麵。

董娜保養得極好,明明五十多歲,看上去卻像三十多歲的,全然不是別人口中土得掉渣的女人。

不過董娜漂亮歸漂亮,說起話來卻句句帶刺:“你以為葉昇忘了我嗎?沒有!這三十幾年來,我跟他一直有聯係,他說,給不了我一個家,就給我很多很多的愛和很多很多的錢,單憑這一點,你就比不上我。”

接下來董娜說了些什麽,葉母完全不知道,隻知道耳朵裏像灌滿了水,嗡嗡作響,腦袋裏也轟的一下炸開。不知是室內空調溫度太低,還是別的緣由,葉母覺得四肢冰涼,指尖發顫,神遊般地看著光芒萬丈的董娜。

接著,葉母聽見董娜說:“沒有愛的婚姻,還有什麽維持下去的必要?”

這讓她的心瞬間跌入穀底。

董娜離開後,葉母獨自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已暗,路燈亮起,外麵下起瓢潑大雨,像情人的眼淚一樣,沒命似的落在玻璃窗上、地上。她走出茶餐廳,步入雨幕中,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走到渾身發冷、四肢麻木、大腦昏沉。在一個十字路口,忽然起了輕生的念頭,這幾日積攢的悲痛齊齊湧上心頭,化為一雙無形的手,推著她走進地獄之門。

就在她一次次想試著去推開地獄之門時,旁人視若無睹,卻唯獨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一次次阻攔,剛開始,她很討厭女孩的那番說辭,她要幹什麽,關女孩什麽事。可是,女孩說:

—“阿姨,我不知道您遇到了什麽事,但是一定要用死才能解決嗎?”

—“阿姨,不管發生了什麽,但總歸有辦法解決的。你怎麽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你死了,隻會讓那些討厭你的人看你的笑話,你甘心嗎?”

這些話,對於那時候處於崩潰的葉母來說,是一劑強心針。是啊,明明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她憑什麽要去死?董娜才是破壞她幸福家庭的人,不是嗎?

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的她,腦中像是劈來一道閃電,瞬間驚醒了她,她招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逃一般地離開。

自此以後,董娜再來挑釁葉母,葉母也不再示弱,主動接招,慢慢地能見招拆招。

隻是,葉母萬萬沒想到,葉敬安的女朋友竟然是顧念。雖然她想自殺那天渾渾噩噩,但在見到顧念時還是認出了她。雖然顧念救了她一命,但她心有顧慮,如果顧念認出來那天的人是她,說出她自殺的事,那怎麽辦?她並不想讓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知道這事,在兒子麵前,她從來都是慈愛又堅強的母親,怎麽能跟自殺扯上關係。幸好,顧念第一次見到她,看她的眼神跟看陌生人無異。

但葉母還是有所擔憂,萬一顧念哪天就想起葉母自殺那天的事,告訴葉敬安,她要怎麽解釋她自殺的原因?雖然她間或經受董娜的言語刺激,卻沒主動跟葉昇提及此事,她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麽大的耐心,一直忍著。她並不想因為董娜的到來,而破壞這個家庭表麵上維持的平和。

葉敬安知道後,難免葉昇不會知道,如果他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又深愛著董娜的話,跟她離婚,她要怎麽辦?

不管怎樣,顧念像是一枚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引爆。她處處阻礙葉敬安跟顧念在一起,不過是想讓這個家能繼續保持幸福的假象。

不過,藏了這些時日的秘密,終究被葉敬安聽去了一星半點,她便將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出來,最後歎口氣,“我不同意你跟顧念在一起,就是擔心這個家會支離破碎。”

葉敬安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再尋常不過,隻是平日把她想得太過堅強,卻忽略了她偽裝下的脆弱。於是他好聲勸慰:“媽,小念在我麵前從來都沒有提過那件事,她都記不得你了,又怎麽會記得那麽多事?”他想起了多事的顧念,想來她幫助過很多陌生人,對她來說,每個幫助過的陌生人不過是路人。

葉母揉著眉心說:“這事你別告訴你爸,也別問他。”

“媽,誰都看得出來,爸喜歡你,要不然怎麽能這麽多年都不見外麵傳他的緋聞。”

葉母還是滿腹生疑,“董娜的事,怎麽說?”

後來,葉敬安讓母親找了私人偵探去調查了董娜,發現她跟葉昇是有來往,但每次都是她主動找去,葉昇卻次次拒絕見麵,就算見了,也是讓她斷了複合的念頭。葉母這才知道,一切不過是董娜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想騙她入戲,成為任由她擺布的玩偶。

事情真相大白,算是了卻葉母心頭的一樁大事,再想想顧念一事,深覺愧疚,要不是顧念,她這條命早就沒了。那一日,她讓葉敬安叫上顧念,特意下廚為大家做了幾道菜,雖然味道欠佳,但心意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