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1
以前你是別人的,從今以後,我希望你隻屬於我。
枝江鎮是南方的一個小鎮，鎮上的居民住在河兩岸，建築仍是以前的二層小樓，青瓦白牆石拱橋，河水潺潺流過，間或能看到來河邊洗衣服的婦女。雖然此鎮尚未開發，但每到節假日慕名而來的遊客甚多。
顧念這幾日做起了稱職導遊，帶著趙一莫逛了一圈，今天的重任是帶她去尋找鎮上的小吃。小吃店比較分散，顧念帶她去吃了桂花糕、棗泥麻餅，隨後帶她來到了一家小吃店，點了當地特有的赤豆小圓子，兩人正沉浸在美食中時，忽然聽到收銀台處傳來熟悉的聲音：“老板，來一屜生煎包、一碗綠豆湯。”
顧念轉身一看，高高大大的身影，穿著白色T恤、黑色長褲，站得筆直。這個背影她看過很多很多次，一定不會看錯，定然是秦燁。果不其然，等他回過身來，她看到了他那張溫和又帥氣的臉。
顧念下意識地揚手招他過來，“秦燁。”
秦燁走到她們那一桌，微微一笑，“好巧，你們也在。”
顧念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笑道：“是啊，沒想到你也回來了。來看你奶奶的嗎？”
秦燁點點頭，“她一個人在這裏，我好長時間沒回來了，正好趁這次放假，回來看看她老人家。”
以前，秦燁的奶奶簡直把她當成親孫女一樣對待，有什麽好吃的都會拿給她吃，給她梳好看的麻花辮，買好看的發飾。想想上次去看她還是“五一”的時候，於是便想著去看望一下她，“今天下午，我去你家看看奶奶，好不？”
“歡迎。”秦燁心生歡喜，嘴角上揚，“她昨天還跟我念叨，你什麽時候過去看她。”
“那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怕你忙。”怕她忙得談戀愛，打擾到他們的幸福。
“哎呀，我有什麽好忙的，還那樣。”顧念抬頭看趙一莫，“這次我帶一莫過來玩的。”
秦燁問趙一莫：“玩得怎麽樣？”
趙一莫溫柔一笑，“挺好的，小念終於靠譜了一回。”
“哎哎哎，什麽話嘛，平時就不靠譜了嗎？”顧念不樂意了。雖然她是“走錯路”小能手，但在她的家鄉可是絕對不會迷路的，除了……繞進一條原來的路，但是換了商店的情況。
到了下午，顧念本要送趙一莫先回去，但趙一莫說要在鎮上獨自走走，她便不勉強，去買了一些老人吃的保健品，跟著秦燁到了奶奶家。
他們到的時候，秦奶奶正拿著水壺給花草澆水，聽見腳步聲，一抬頭，滿臉驚喜，“丫頭，你來啦！”她邊說邊放下水壺，雙手在衣擺上胡亂一擦，連忙走上前欣喜地拉住顧念的手。
顧念並不嫌棄，反握住秦奶奶的手，笑著說：“奶奶，你還是這麽有閑情逸致啊。”
“這算哪門子的閑情逸致啊，還不是沒事做。”
兩人聊著聊著，秦奶奶聊到了感情話題：“丫頭啊，有對象了嗎？”
顧念的腦中立刻跳出葉敬安的臉，他還算她的男朋友嗎？從前幾天她跟他說了分手以後，便再沒有他的消息，也許，他是默認了吧。她以為他會挽留，以為他愛自己比較深，可這些不過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原來，他能做到這麽快地淡出她的世界。
而她呢？這幾日睡眠質量極差，熊貓眼光顧，內心備受煎熬。
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時刻，在無人的深夜，像放映電影般一一在她腦中重現，一遍又一遍，戳痛她的心扉。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又能怪得了誰？
她想啊，熬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吧。隻是，她不知道“難熬”的有效期限，如果能像便利店裏的速食便當一樣，隔日就過期，該有多好！
顧念壓抑住內心湧上來的一絲酸楚，微笑著說：“沒有。”她用餘光看到剛拿著一套杯具往外走的秦燁忽然停住，過了一會兒才離開她的視線。
秦奶奶眉眼間布滿笑意，“我家小燁也沒對象，你們倆從小又是一起長大的，以前我就想啊，等你長大後，一定要讓你做我的孫媳婦。”
“奶奶，說什麽傻話。”
“哎喲，丫頭，你別看奶奶我老了，但這兒沒老。”秦奶奶指了下腦門，“你不知道啊，當初我知道你跟小燁談戀愛了，別提有多高興了。雖然後來你們分了，但那時候你還小不成熟，小燁也是第一次談，兩人磨合得不好。現在就不一樣了，你們都長大了些，看待事情也不一樣了，可以再嚐試看看嘛。”
顧念雖然知道秦奶奶是一番好意，但聽著這樣的話有些頭大，因為這幾天她那位母上大人就一直在她耳邊念叨—
“也不知道小燁有沒有回來，要不你打通電話問問？
“我給小燁的奶奶打電話了，小燁回來了。
“你給小燁打個電話，讓他來咱家玩玩。
“你啊，也不小了，現在找對象比到了社會上找對象好，等你工作後找，對方都會很現實了，而且也是被別人挑挑揀揀剩下來的，你願意啊？
“沒有喜歡的人，就跟小燁在一起啊，他那麽好，你還有什麽好嫌棄的？”
……
是啊，他很好，可是，顧念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回愛的感覺了，難道，不愛一個人，也可以跟他在一起嗎？她可不想害了秦燁，他是她很珍視的人，又怎麽舍得去傷害他。
每當母上大人說那些時，顧念就會說：“您別老是小燁長小燁短的，好不好？我現在不喜歡他了，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但她不想這麽直白果斷地跟秦奶奶說，她想了下，說：“奶奶，您就不用為我們操心啦，順其自然好了。”
“你這孩子，我不為你們操心，還能為誰操心啊。”秦奶奶臉一沉，“前段時間，他打電話回來，我又問他有沒有找女朋友的事，他還沒有，你說我急不急，我都這麽老了，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他結婚生子，人生也就圓滿了。”她一臉平和地說，“你不知道，小燁這孩子，死心眼兒，他啊，就隻喜歡你，說這輩子隻會娶你，娶不到你就當一輩子的光棍。”
顧念心中的酸澀彌漫開來，她的小燁哥哥竟然說過這樣的話，著實讓她震驚，她希望他能幸福，而不是因為她這棵小樹，失去一整片森林。
秦燁給她衝了一杯她最愛喝的草莓奶茶，給奶奶倒了一杯白開水。
顧念喝完了整杯奶茶，卻覺得沒有以前那般香甜了，跟秦奶奶聊了好一會兒，末了，秦奶奶說：“小燁，你帶丫頭去樓上，到你房間裏坐會兒。”
顧念驚訝，“他的房間還留著？”
“可不，原封不動地留著呢，他不讓我動他的東西，你們這些孩子啊，都太講究了。”
顧念暗喊“冤枉”，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說著秦燁，怎麽把她也扯進去了？她就是太不講究了，所以每次回家都要問母上大人“我的紮頭繩去哪兒了”“我的梳子去哪兒了”“我的那瓶護手霜去哪兒了”……她回來第一天，必定要經過“去哪兒了”的環節。母上大人通常都會說：“還不是嘟嘟，被他拿走了。”
她好想說：“老媽，我知道你老來得子不容易，但能不能別縱容你兒子四處搶劫啊。”但看在是嘟嘟拿走的分上，她什麽都不說，誰讓她那麽愛嘟嘟呢。
既然秦奶奶開了口，秦燁也不好推諉，帶著顧念上樓。
顧念跟在秦燁的身後，明顯發現他的步子很慢，這可不像他，要知道他向來走路快，毫不遲疑。
顧念低著頭問：“幹嗎走這麽慢？你什麽時候屬蝸牛了？”
秦燁轉身，顧念正往上邁一步，一不小心，撞進了他的懷裏，重心不穩，身體後傾，險些摔下去，幸好他及時攬住她的腰，兩人的身體貼得極近。
顧念聽到耳邊傳來“咚咚咚”劇烈的心跳聲，定了定神，發現不是自己的。她一抬頭，與他的目光相接，還是那副如沐春風般儒雅的模樣。
顧念佯裝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想退出他的懷抱，卻發現退不開。
“小燁，你別這樣。”顧念壓低聲音。
秦燁放在她腰間的手鬆開，眼睛有些閃爍，“你先去樓下的客廳坐會兒，我去收拾下房間。”方才，他亂了心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貪戀著掌心的溫度。
“有什麽好收拾的，我還不知道你，房間什麽時候亂過。”顧念直接跟著他來到了房間，走到門邊，看到房間裏牆上掛著的放大照片，瞬間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照片上的是紮著馬尾辮，擺著剪刀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她。這是他以前給她拍的照片，她沒想到他竟然裱好了掛在牆上。
顧念望著照片，陽光照在她的側臉上，襯得她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秦燁扭頭看到她這副模樣，看得有些愣神，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她經常跑到這個臥室，讓他教她寫作業，每次看她埋頭寫作業時，他都會忍不住看著她的臉，陽光灑在她臉上，美得不像話，讓他有一種想摸一摸的衝動。如今，這樣的衝動再次浮上心頭，但他知道不能那麽做，他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也許，就這樣看著就好。
顧念回神後看向秦燁，“為什麽還留著這張照片？”
“好看。”其實，秦燁那天見她亂摔東西後也格外生氣，想把她的照片扔掉，可終究沒舍得扔，就當一次教訓，時刻提醒自己，有哪個女人給自己發曖昧短信都要告訴她，對她不再有所保留。後來，沒過幾個月，他們分手了，他也失去了這樣的機會。
顧念已經有一年沒來他的臥室，環顧了下四周，擺設仍和從前一樣。她坐到椅子上，想了想，還是說：“小燁哥哥，我是跟葉敬安分手了，但我們不會在一起。”
她看到秦燁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愁，半晌，聽到他說：“為什麽不能是我？”
顧念覺得有些話一旦說口出便會傷人，可不說以後會更傷人，便坦言：“說實話，我對你沒有愛的感覺，隻想讓你做我一輩子的小燁哥哥。”
“感覺這東西很虛。”
“但也很重要。”
“你還愛著葉敬安？”
“可能吧。”忘不掉他，大抵是愛著吧。
“既然還愛，為什麽要分開？”
顧念有些悵然，“門不當戶不對，他家裏不同意，他媽媽希望他能跟他前女友複合。”
“他怎麽想？”
“不知道，也許覺得分開挺好。”
“小念，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幸福。”秦燁一頓，“如果你想通了，我這扇門隨時為你打開。”哪怕為你一輩子打開也可以。
“不要這樣。”顧念搖頭，“我不值得。你這麽優秀，值得擁有更好的女孩。”
可是，再好的女孩，都比不上你。
他想要的幸福，是能跟她一起過一生。
距離國慶假期結束還有兩天，趙一莫有事提前回去，顧念本想搭她的車一起回去，但趙一莫說“她難得回家一次，要多陪陪家人”，她便在家裏陪嘟嘟玩，推著推車帶他去廣場兜風，遇到認識的人還好，遇到不認識的會說：“早生孩子早好啊，你看你恢複得多好”“哎喲，你家兒子好可愛，多大啦”“你兒子跟你長得真像啊，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每當遇到這些熱心腸的搭訕時，顧念訕訕一笑，“這不是我兒子，是我弟弟。”其實，心中早已刮起狂風驟雨，她還在上大學好不好，上哪兒撿來這麽個大胖小子？這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如同買了盒裝冰淇淋，卻沒有小勺。
每次來廣場，弄得心情更加久久不能平靜的要數她的母上大人，不認識的人會說：“你家孫子好可愛啊。”次次都讓她的母上大人大怒，卻還要擺出一臉假笑，心情好時說：“這是我兒子。”心情不好時說：“你抱的是你的重重重重孫女吧？”
嘟嘟這孩子生來頑皮，剛到廣場就吵嚷著要下來，一下推車便扭著他那藕節般的小胖腿，一搖一擺地往前跑，像隻萌萌噠的小鴨子。
顧念推著車，風一般地追上去，邊追邊喊：“嘟嘟，跑慢點，等等姐姐。”
此時的嘟嘟化身旋風小子，隻想快速跑到一個賣玩具的地攤前，哪裏會聽姐姐的話。
眼看就要跑到地攤前，卻聽見撲通一聲，胖嘟嘟跌倒在地，剛開始很安靜，但沒過幾秒，便聽到他那高亢的哭聲，惹得周圍的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顧念這下倒不跑了，索性停下來，在後麵看著還沒爬起來的嘟嘟，之前她就跟他說過無數遍，人多的時候不要亂跑，他卻偏偏不聽，這次得讓他吃點苦頭，長長記性。幸好她的母上大人不在，如果在的話，肯定會連忙跑上前，抱起他，十分疼惜地說：“我的肉乖乖啊，有沒有磕到哪兒？”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都在指責怎麽讓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出來，大人怎麽都不跟著。不知是這天的陽光太過耀眼，還是她覺得出現了幻覺，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朝圍觀的人群走去，抱起了還在號啕大哭的嘟嘟。
顧念掐了掐手臂，疼啊，這不是夢！
那麽，她看到的這個人是葉敬安？！他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不是從分手後再沒有聯係她了嗎？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地再次出現在她的世界？
他穿著白色棉麻襯衫，深藍色休閑長褲，陽光灑在身上，好似披了一層薄薄的金紗。他還是跟從前一樣，眉目分明，五官精致，英俊得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他就那樣鎮定地站在圍觀的人群中，像一位稱職的父親，給嘟嘟擦眼淚，跟他說些什麽。
隨後，在顧念愣神之際，看到嘟嘟朝她這邊指過來，她下意識地扭過頭，卻深知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就算扭頭，也不能改變他要來見她的事實。
葉敬安抱著嘟嘟穿過人群，走到她的麵前，表情平靜，“你弟弟吧？”
“嗯。”顧念低低地應了聲。
“臭姐姐，壞姐姐，嗚嗚嗚……”嘟嘟邊罵邊哭。
顧念伸出雙手，想從葉敬安的懷裏把嘟嘟抱過來，嘟嘟卻一扭頭，緊緊地趴在他的肩上，哽咽著說：“不要姐姐抱，要叔叔抱。”
葉敬安說：“我先抱著吧。”
顧念心不在焉地推著推車走在他身邊，兩人都沉默著，隻聽到嘟嘟的抽噎聲，還有路過玩具攤邊時的叫嚷聲：“叔叔，水槍，我要水槍。”
顧念一瞪嘟嘟，“嘟嘟，平時姐姐跟你說的話都忘了嗎？不要陌生人的東西。”
這時，她聽到葉敬安突然沉下來的聲音：“我是陌生人嗎？”
“你自己知道。”顧念說著便蹲到地攤前，問攤主水槍多少錢。
攤主見有顧客來了，立刻堆笑，“賣給別人都要三十，賣給你就二十。”雖然顧念沒買過，但聽母上大人說過，像這樣的地攤貨也就幾塊錢，她便大著膽子，往低了砍，“八塊錢，賣不賣？”攤主連忙擺手，“這個價我進貨都進不來，這樣吧，折中，十五，不能再低了。”在顧念的軟磨硬泡下，最終以十元的價格成交。
嘟嘟拿到水槍，瞬間就不哭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臉上還掛著淚水，葉敬安從褲兜裏拿出一塊手帕，幫他擦掉。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用手帕。”顧念不屑。
“個人習慣。”葉敬安說，“沒想到你還會砍價。”他買東西從來不砍價，第一次見有人這麽能砍價倒覺得無比新奇。
“不砍價怎麽行，又不是你，富得冒油，這點小錢根本不算什麽。”顧念的話裏帶有些許的嘲諷。
葉敬安不悅，麵色冷下來，“一定要這樣嗎？”
“要不然呢？”顧念頓住腳步，仰頭看他，“你想要我怎樣？”
嘟嘟擺弄著他的水槍，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感覺到他們之間產生的低氣壓。
葉敬安聲音冷冷地問：“為什麽發那樣的短信？”
“你來找我就是問這句話？”顧念心中泛起一股酸澀，“如果是的話，你是不是太傻了，發短信問我或者打電話問我，哪一種都可以。”
葉敬安不動聲色地說：“回答我。”
他這幾天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做什麽都心不在焉，好幾次都想問她為什麽要說分手的話，但想想還是算了，問了又怎樣，得到的回答不是“我們不合適”就是“我配不上你”，與其看到這樣的話，還不如不看，反而清靜。
昨晚，趙一莫告訴他，顧念還愛著他，但是礙於他父母不同意，再加上母親極力撮合他跟前女友，才想主動退出，不想耽誤他提早獲得幸福的可能。
得知這個消息後，葉敬安真想立刻給顧念打一通電話，狠狠地訓她兩句，什麽叫“耽誤他提早獲得幸福的可能”？他的幸福，是有她在身邊。失去她，又有什麽幸福可言？於是，葉敬安今天一早便開車來到了枝江鎮，趙一莫告訴他，顧念今天早上會去廣場帶嘟嘟玩，他便來到這裏守株待兔，果然逮了個正著。
此刻，他想親耳聽到她的回答，得來的卻是“你太優秀，你家世太好，你家人不同意，我配不上你”這樣意料中的答案。
葉敬安說：“他們現在是不同意，但我會去說服，給我點時間。”他投給她堅定的眼神，“沒有誰規定一定要門當戶對才能在一起。雖然你覺得你很普通，但在我眼裏，你是獨一無二的。”
“所以呢？你想怎樣？”顧念心中那根一定要跟他分開的弦一點點分崩瓦解。她就是這樣沒出息，愛的人說一點妥協的話，她便會軟下心來，好似前一秒對他說話淡漠的並不是她一樣。
我們也許都有這樣的時刻，明明死守的原則，明明跟自己說好一定不要再讓那個人介入我們的生命。可是，在他的一個溫柔眼眸中，一句軟言溫語中，一個溫暖的擁抱中，都會徹底失去了理智，敗給愛他的那顆真心。
“繼續做我的女朋友。”葉敬安不容置疑地說。
“叔叔，女朋友是什麽？”嘟嘟忽然問，還擺出疑惑的表情。
葉敬安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便擺出大人的架子，“你長大就會知道。”
嘟嘟在他懷裏扭了幾下，像在扭麻花，“不要不要，我就想現在知道。”
顧念不搭腔，側頭一笑後又正經地看向葉敬安。什麽事都難不倒他，在這事上竟然犯難了，顧念怎麽想怎麽覺得心生喜感。
葉敬安看著嘟嘟，蹙起眉頭，想了下說：“就是女生朋友，嘟嘟有嗎？”
“哦，我有的，就是嬌嬌。是不是啊，姐姐？”嘟嘟看向顧念。
“是的是的。”顧念點頭。
葉敬安這才意識到這種場合極其不適合說女朋友一事，氣氛環境好像都不對。不過，既然他來了，總要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問：“願意嗎？”
“你前女友怎麽辦？你家人怎麽辦？”
葉敬安見她如此說，心裏如落下一塊巨石，但麵上仍不動聲色，“程如嫣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我有女朋友的話，就不會摻和進來。至於我家裏，你放心，總有一天，他們會同意的。”
“如果他們永遠不同意呢？”顧念心存擔憂。
“我也不會跟你分開。”葉敬安脫口而出，語氣堅定。
顧念知道他是個孝子，尊重父母的意見，現在說出這樣的話，想來已經下定決心，不管未來發生什麽，都會跟她風雨共度。
說真的，聽到他如此篤定的回答，她很感動。她以為那個愛她不深、隨時都可以離開她的人，竟然能為了她跟家人對抗，也就是說她在他心中紮根了？
既然他們都還愛著彼此，那麽，是不是要給對方，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就算沒結果，但認真地愛一場，是不是就足夠？
當然啦，顧念希望他們在一起後，能夠長長久久，直到她愛不動為止。
她的異次元世界亂哄哄，也隻有他能驅散所有恐懼的畫麵，給她一個美好的世界。
顧念含笑點了下頭，隨即，他牽住她的手，單手抱著胖嘟嘟。
“這樣不太好吧？”顧念放低聲音說，眉眼間流露一絲羞澀。
“怎麽不好？”
“會遇到熟人。”
“不是更好？”葉敬安揚唇一笑。
“啊！”認識顧念的街坊鄰居，基本都知道她跟秦燁的事，她的母上大人沒事就跟別人說希望秦燁能做她的女婿之類的話。鎮子小，鄰裏又熟，平時沒事聊聊天是常有的事，要是被別人看到她和葉敬安在一起，把這消息傳到她的母上大人的耳中，想必會引來一陣龍卷風，她可不想這麽快就卷入風暴中心。
顧念訕訕一笑，“還是別這樣。”說著她就要抽回手去，不料他握得更緊，聽見他說：“怎麽，你跟我談戀愛，很丟臉嗎？”
“沒有沒有。”怎麽會是丟臉呢，簡直是光宗耀祖的事好不好。據她所知，她顧家的姑娘上到祖母輩下到她這一輩，還沒有哪個能跟豪門之子談戀愛的，她覺得這比中頭彩還難。
顧念想著要不要實話實說，不過如果說實話，著實不太好，畢竟兩人剛剛重修舊好，要是再牽扯到父母輩希望秦燁做女婿，那可真是給他們縫補好的感情上又劃開一道口子。於是，她便撒謊：“熟人看到了，會問來問去的，那會很煩人的，而且，你也不想被不同的人調查戶口一樣地審問吧？”
葉敬安悠悠然地說：“我不介意。”
“……”顧念敗北，索性讓他牽著。曾以為再也碰不到的溫度，如今熨帖著她的掌心，讓她生出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她反握住他的手，緊緊地與他十指相扣。
嘟嘟一個人玩水槍玩得起勁，卻一不小心把水槍弄到了地上。
顧念和葉敬安正沉浸在兩人幸福的時空裏，周圍喧囂的人群都成了背景板，包括嘟嘟。直到聽見嘟嘟說：“水槍，水槍掉了。”他們這才停下來，葉敬安抱嘟嘟抱得有點累，嘟嘟又在他懷裏扭動得厲害，他便小心地把嘟嘟放下。
嘟嘟一落地，便撒歡似的跑向水槍。
顧念直搖頭，暗歎：小孩子啊，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嘟嘟撿來水槍，又一搖一擺地跑到他們中間，發現某位叔叔正牽著自家姐姐的手，心裏不樂意了，眼一瞪，嘴一噘，看向葉敬安，奶聲奶氣地說：“叔叔，這是我的姐姐，你不許碰她。”
葉敬安宣示主權，不甘示弱，“她也是我的。”
“不不，不是你的。”嘟嘟一邊氣憤地說，一邊用一隻手想分開他們的手，但他的力氣太小了，即便使上吃奶的力氣也無法讓他們分開，他就用力拍打葉敬安的手，“壞叔叔，快點放開我姐姐。”
他們倆故意不放，望著吃醋的嘟嘟，內心都在發笑，卻都憋著。
嘟嘟見葉敬安不鬆手，使上了終極武器—大哭神功，哇哇大哭起來，其實呢，也就是幹號幾聲，隻聽到哭聲，看不見眼淚。
“別逗他了。”顧念心疼起嘟嘟，鬆開葉敬安的手，蹲下身去哄嘟嘟。
嘟嘟這個鬼靈精立馬不哭了，張開雙手，嘴裏喊著“姐姐抱，姐姐抱”。
顧念笑著抱起他，心想：哎呀，你從小都這麽精了，長大還怎麽得了。
顧念把嘟嘟送回家前，讓葉敬安先在廣場等她。快到家時，她蹲下身對還在玩水槍的嘟嘟說：“嘟嘟，喜歡姐姐嗎？”
“喜歡。”
“答應姐姐一件事，好不好？”
“好。”嘟嘟繼續玩著水槍，不知有沒有認真在聽她講話。
“回家了不要告訴媽媽看到叔叔了，好不好？”
“好。”嘟嘟答應得爽快。
“來，拉鉤。”顧念伸出小拇指。
嘟嘟倒是很配合，也伸出小拇指，鉤上姐姐的小拇指。
顧念一邊跟他拉鉤一邊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沒過幾分鍾，兩人回到家，嘟嘟極其興奮地先讓母上大人把水槍灌了水，又極其興奮地說：“姐姐給我買的水槍。”
顧母蹲下身，把嘟嘟抱在懷裏，柔聲細語地問：“跟姐姐玩得怎麽樣？”
“我跌倒了，姐姐沒扶我。”嘟嘟臉上的笑立時消失，這表情變化的速度堪比川劇變臉。
顧母臉上的笑也消失了，板著臉問顧念：“是嗎，小念？”
嘟嘟這小子，就知道告狀！等等，可千萬別說出遇見叔叔的事啊。
“他是你親兒子，還是我親弟弟呢。”顧念見慣了母親這樣，也能理解母親對弟弟的疼愛，“媽，嘟嘟都是被你慣的，之前就跟你說過，他跌倒了不要立刻去扶，讓他自己爬起來，你偏偏就要扶他。今天他跌倒了，第一反應就是哭，這樣不好，我不扶他是對他好，鍛煉他堅強的意誌。”
顧母瞪顧念一眼，“你別說得一套一套的，你小時候跌倒了，怎麽就嚷著要‘媽媽抱，媽媽抱’的？”
顧念完全記不得自己兩歲多的事，也無法辯駁，妥協道：“好，知道了，下次嘟嘟跌倒了我會立刻扶的。”
顧母這才眉開眼笑起來。
嘟嘟拿著水槍四處亂噴，噴了一地的水。顧念趕緊閃身到一邊，可那小子還知道360°大旋轉，轉著圈地噴，顧念隻好無奈地繞圈，躲過一劫。
嘟嘟把水槍裏的水噴完後，又找顧母灌。
顧母正灌著，聽到嘟嘟說：“媽媽，我今天還看到陌生叔叔了。”
“哪個陌生叔叔？”顧母抬頭看嘟嘟。
“高高的，很好看。”嘟嘟踮著腳抬起手比畫著，還補充道，“他要讓姐姐做他的女朋友。”
臭小子，說好的不說出來的呢？不是都拉過鉤約定好了嗎，你怎麽這麽童言無忌啊？！顧念頓時覺得相信“小人”的話，簡直就跟相信自家的毛毛會爬樹一樣。
顧念狠狠地瞪著嘟嘟，嘟嘟卻調整到自動忽略模式，拿起水槍又獨自玩去了。
顧念看著目光中含有一絲殺氣的顧母，轉過身想逃之夭夭，卻被顧母叫住：“你倒是跟我說說，他是誰？你怎麽從來沒跟我提過？”
“有什麽好提的，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後。”顧念敷衍道。
“臭丫頭，我跟你說啊，趕緊分了，你都不確定能不能走到最後，還談什麽戀愛？你們這樣就是在浪費時間。”顧母苦口婆心道，“還是小燁好啊，就算你們分了，他還愛你，這樣的男人，現在打著燈籠都難找，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啦，媽，我知道了。”顧念心裏想著還在廣場等她的葉敬安，想快點擺脫母上大人的嘮叨，“媽，我去找如歡玩啦。”
季如歡是顧念從小學一直到高中的校友，比她大兩歲，關係好似親姐妹。
“你不知道啊，她去找他男朋友了。”
“哦。”前天還見到她，沒想到這麽快就不在家了，也沒跟自己說一聲，就直接去跟男朋友幽會了，真是見色忘友啊！顧念還想著在離家前請她去那家她最愛吃的飯館撮一頓，她真是沒口福啊。也罷也罷，她開始發揚阿Q精神，雖然見不到她，但省下了錢啊，好像也不錯。
顧念重新找理由，去父親的蛋糕店裏幫忙？不行不行，這樣的話豈不是很容易被揭穿。在她的腦細胞快麵臨陣亡時，她靈機一動，“我明天就要走了，去給嘟嘟買點他喜歡的玩具。”
顧母一樂，不忘提醒道：“別買太貴的，什麽玩具到了嘟嘟手上，都快成一次性的了。”
“好的。”母上大人，兜裏就隻剩現金五十元的人，能買多貴的東西啊。
顧念化成風一般的女子，邁著大步跑向廣場。見到葉敬安時，她已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葉敬安眉眼間露出一絲笑意，“這麽急著想見我？”
顧念口是心非，“別自作多情，我怕你太無聊，就趕緊過來救駕。”
“你確定你能給我解悶？”葉敬安的眼中透出深深的質疑。
“當然啦。”顧念拍了下胸脯，自信滿滿，“在這裏，我是移動的活地圖。”
“我來過類似這樣的小鎮，比如烏鎮，看起來差不多。”
“……”顧念一時無語，自信值呈直線下降。這是不想逛她的故鄉的意思嗎？她都已經說得那麽明白了，他就不能給她點麵子嗎？哪怕先答應下來，跟著她逛一會兒也好啊。
顧念問：“那你想讓我怎麽幫你解悶？”
“找個安靜的地方，隻有我們倆，聊聊天，做一些我們能做的事。”
啊？！這個……是幾個意思？隻有他們兩個的地方？做一些他們能做的事？酒店？他這是精蟲上腦了嗎？顧念無法相信麵前這位淡定帥氣的男人也會有這樣的時刻，她尷尬一笑，“這種地方，還是別去了吧。”
“這裏沒有嗎？”
“有是有，但我們現在去不太合適吧。”顧念腦中出現兩人在酒店裏寬衣解帶、翻雲覆雨的畫麵，想想都覺得有些害臊，不禁紅了臉。
過了一秒鍾，顧念聽到葉敬安悠然地說：“現在去咖啡館有什麽不合適的？”
“……”顧念瞬間傻掉了，原來……他說的是咖啡館！
兩人在咖啡館坐了一下午，顧念有太多太多話想跟他說，開啟了她喋喋不休的模式，坐在她對麵的葉敬安倒是好耐心，一邊喝咖啡一邊專注地聽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