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旋渦

你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玫瑰,

單你一枝,便勝過所有。

十分鍾前的葉之舟,絕對想不到這扇門的背後,等待自己的是迷藥,是可怕的癡戀,是滿牆的照片……

陳新凱繞著貼滿照片的牆緣踱步,偶爾回過眼神,在葉之舟身上來回流連:“我也是第一次下藥,不知道量掌握得對不對,感覺怎麽樣?”

陳新凱目露迷離。

“變態!”葉之舟狠狠地向前揮了一拳,卻發現藥勁上來,打空了。

陳新凱不動如山,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甚至能夠悠哉地喝幹淨杯子裏的最後一滴酒:“葉之舟,你連罵人的聲音都這麽好聽……”

葉之舟看著他,又是一股惡心。渦

他撐著身子爬起來,勉強向前走了幾步,揮出拳,發現完全沒有準頭。

不過沒關係,他自知現在不是陳新凱的對手,目的也不是為了揍他。

這一拳,葉之舟打向牆麵,手指上還未愈合的傷口霎時間又滲出血跡,透過已有的紗布。疼痛讓他恢複了一些清醒的意識和一點點力氣。

“你受傷了!”陳新凱驚呼,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作勢要來扶他。

“滾開!”葉之舟想走,陳新凱卻擋住出口。

“我怎麽能讓你就這樣走掉!”

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詭異:“你今天來,不就是想查清楚嗎?我直接告訴你了啊!”陳新凱步步逼近,“我每天跟著你和你的女朋友,我觀察你,也觀察她!我並不覺得她有什麽特別,不如你告訴我,她究竟有什麽好的?”

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葉之舟不得不狠掐了一把手上的傷口。

“別!別傷害自己。”陳新凱見不得他以這樣“自殘”的方式強迫自己清醒,心疼地撲過來,也顧不得手裏的香檳杯就這麽碰在牆上,碎了一地。

“葉之舟,我不想看到你傷害自己……”陳新凱像是著了魔,剛剛碎玻璃劃過手擦出的紅痕越發明顯,可他卻完全沒有在意,一步一步將葉之舟逼到走廊盡頭。

他的手撫上葉之舟的肩膀,輕輕摩挲。

葉之舟趁剛才杯子破碎時撿了一片碎玻璃,此時終於等到機會,他用力劃破陳新凱的手掌,逃脫了鉗製。

額前的汗幾乎浸濕眼睛,葉之舟的視線有些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毛玻璃。他靠著僅剩不多的力氣,踉蹌著跑到廚房,拿起了料理台上的水果刀,卻再也站不住,摔在了洗手台旁。

陳新凱步伐優雅,踩著音樂的點子挪步走近,看葉之舟的背影帶著憐憫和愛意:“親愛的,你今天逃不掉的。”

他的聲音不大,在音樂聲中顯得更輕,葉之舟閉了閉眼,握緊刀柄,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流失,成敗在此一舉。

窗外起風了,又是山雨欲來的趨勢。

屋內暖黃的燈光照在葉之舟身上,給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了一層堅韌的光。

在陳新凱靠近的一瞬間,他轉身,將手中的水果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程誠跟程燁一點也不像,他的膚色和輪廓都更深一些,薄唇,很瘦,卻把黑色西裝穿得幹練有型。

餘洋和他差不多高,卻感受到了極大的威壓。兄妹倆之間莫名流淌著的敵對氣氛令他困惑,哪怕隻有不算明亮的路燈光,餘洋也準確無誤地從程誠臉上讀出了不快的情緒。

“程誠哥,你好,我是程燁的男朋友,餘洋。”餘洋還是硬著頭皮伸出右手,卻懸在半空沒有得到回應。

程誠半點麵子都不想給他,他瞥了一眼餘洋的行頭,向程燁重複:“我說,回家。”

“餘洋送我回去。”程燁梗著脖子,沒有聽他話的意思,也並不像是關係親密的妹妹向哥哥耍小性子。

程誠沒了耐心:“男朋友?”他一隻手指向餘洋,“就他?不可能。”

仿佛是在評價一件隨意看到的貨品,程誠完全沒有當麵批判別人的尷尬感。

程燁剛要反駁,被餘洋拉住了手,他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兩個人的位置調換,變成保護她的姿勢。

“我不知道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不過程燁是成年人了,她有資格選擇跟什麽人交往,我會真心實意對她好的。”

程誠嘴角輕揚,目光越過餘洋,全程都當他不存在,依然隻對著程燁道:“你知道忤逆我是什麽結果。”

他說完沒逗留,又回到車上,車門一直開著在等程燁。

餘洋還沒見過這種陣仗,程誠的話更像是電視劇裏的台詞:“忤逆?結果?他以為現在什麽年代?他憑什麽這樣跟你說話?”他握著程燁的手力氣越來越大也不自知,一雙眼睛幾乎要把黑色的車盯穿。

“算了……我去跟他說吧。”

程燁低語,麵上一片陰鬱,可還是努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安撫餘洋:“他就是當太子當習慣了,隨時隨地都要發號施令。”

她的家庭餘洋有一點耳聞,但並沒料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竟是如此。

“他這種態度,你別說了……還是我說吧。”程燁要走,餘洋滿臉擔心地拉住她。

“不用……”程燁拿下他的手,輕拍了一下,“我會盡量跟他好好溝通,不會起衝突的。這個時候你去說,反而更讓他生氣。”

他生什麽氣呢?餘洋想問,可是看著程燁沮喪的臉,又問不出來。

這大概關乎她從小到大的家庭地位,不是此時此刻能解釋得清楚的。

“好,”畢竟算是家事,他不好說太多,“那你回家了給我發信息。”

“嗯,快回去休息吧。”程燁一步三回頭,走到車邊沒有辦法了才揮手跟他說了再見。

餘洋站在原地,目送黑色的車離開,看著一串數字相同的車牌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些心慌。程誠雖然看著衣冠楚楚,眼神裏的狠戾卻藏不住,帶著一種完全不把任何人當回事的、淩駕於一切之上的感覺。

餘洋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亮著的手機上顯示出剛搜出來的關於程家的新聞,讓這個原本應該甜膩溫情的夜晚,忽然變得無比壓抑。這家人外表看起來和睦美滿,細想卻疑點重重。

程誠是市十大傑出青年之一,他子承父業,青出於藍,還經常登上財經類雜誌。這些年,程建業退居二線,商業全部轉交給了程誠,一家人同住在市中心的宅邸,從沒鬧出半點狗血的豪門恩怨。

而程燁呢,雖是程家數年前收養的養女,但一直以來都被矜貴地養著,程家的大小社會活動,她也都沒少拋頭露麵,全然像是親生的一樣。

可顯然,剛才那一幕證明程燁的日子並不好過,至少這十分鍾不到的時間裏,餘洋就見識到了一個控製欲極強的兄長。那麽私底下的養父、養母呢?又會給她什麽樣的臉色看?

他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口氣。

程燁,從前我不知道你藏著這麽多心事,隻當你是家境不錯、沒有煩惱的小女孩,但剛剛看到你那張寫滿無助的臉,我猜想,你應該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苦楚吧。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呢?

路燈把餘洋的影子拉得好長,他已經比小時候高壯了很多,卻還是在想要保護的人麵前生出一種無力感來。

“我不是反對你談戀愛,但你至少也要找個像樣的,記住,你姓程。”

程誠打破了車裏凝滯的氣氛,比起剛才,語氣和緩了不少。隻是這句話一說出來,程燁竟忍不住發笑了。

“沒人在乎我姓什麽,難道你在乎?”

程誠剛說服自己好好跟她說話,卻被她諷刺的語氣和笑聲惹得又燃起怒火。

“我是為你好!”他側過身麵向她,車窗外明暗交替的光線在他的臉上遊移,他的眼神和語氣都冷硬無比,像蟄伏在黑暗裏隨時能吞噬一切的野獸。

程燁害怕他,從小就是。

比起幾乎隻會在公眾場合見麵的養父母來說,程誠才是她最需要看臉色的那個“家庭成員”。

她握緊手機,仿佛那是餘洋的手,鼓起全部勇氣道:“我喜歡餘洋,我要和他在一起。”

副駕駛座的秘書小李閉了閉眼,替她捏了把汗。相處這麽多年了,她明明很清楚程誠的逆鱗在哪兒,卻偏要反著來,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程誠今年三十,說大不大,可也肩負著公司重任,壓力和能力早就不是同齡人能體會得了的,不懂得共情的他,認定對人好的方式就是以自己的意願為標準。

他是程建業花費畢生心血雕刻出來的藝術品,高中就在讀《羅斯福》和《華爾街45年》,二十三歲留美歸來,時差還沒來得及倒,就被帶著全國各地出差開會。

程誠念哪個專業,交什麽朋友,甚至戀愛的對象,都嚴格符合程建業的要求。他也爭氣,短短幾年時間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除了在自家公司穩固了自己的實力,還投資了不少新產業。

程誠似乎也沒料到程燁會這樣堅持,原本他壓根兒沒有把餘洋當一回事,可他看到程燁眉宇間膩煩自己的神色,腦海中就再也揮之不去剛才刻意忽視的那張臉了。

車到家門口,程誠再沒跟程燁說一句話,她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鑽了出去。

程誠沒有下車回家的意思,他吞吐著煙圈,司機和小李都沒有出聲打擾。

等了很久,黑暗裏才傳出他低啞的嗓音:“查了這個餘洋嗎?”

司機知道是在問小李,不是自己該聽的內容了,很有眼力見兒地下車離開幾步距離。

車裏重新恢複安靜,小李回憶著餘洋的相關信息,簡單複述了一遍:“父母雙亡,獨自贍養患精神病的哥哥,無穩定職業。”

程誠好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笑話,從輕笑變為大笑:“攀上首富養女,嗯……是個好買賣,是我也會抓住這種機會。”

小李很少見到他情緒這樣外放,有點拿不準他的意思。

“要怎麽做?”他問。

“你看著辦吧,這小子不值得我費心,”程誠思考了一會兒,在自己的右膝上來回點著手指,“什麽最重要,就讓他失去什麽,怎麽直接怎麽來。”

“明白。”

夜幕裏,千家萬戶華燈初上,一方方小窗子裏上演著或溫情或狗血的人間故事。

餘海去樓上老馬家看電影了,餘洋沒有心情,以寫稿之名獨自留在家裏。

家裏黑黢黢的沒有開燈,在整棟樓的燈光映襯下,顯得無比落寞。他雙唇抵著手背,思考片刻,在《夜鶯與鳶尾花》最新的章節裏,加入了一個叫陳新凱的角色,故事的走向也由甜寵愛情轉向了懸疑。

忽然,手機裏彈出一條信息,是程燁發來的。

她說,放心吧,她說能搞定,她說,一年一度的冬至煙火大會,一定要去許個長長久久在一起的願望。

那次見麵以後,有那麽幾天時間,程誠這個名字沒在餘洋的生活裏再出現過。

他的反對似乎沒對餘洋和程燁的關係構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僅在水麵引起淺淺的波瀾後就歸於平靜,可餘洋心裏卻無法釋懷,總覺得已經驚擾了湖底的暗湧。

程誠繼續忙著過人上人的生活,出席公益活動、代表青年演講、運營公司業務,還有,參加向來不屑的同學會。

“程誠!這兒!”

高中同學聚會的地方選在了翁源最大的飯店,他不是最晚一個到達的,可進門時還是讓所有人都站起來迎接了一下。

“你怎麽能直呼我們程總的名諱?”

“那怎麽了?程誠跟我是同年同月生的老同學,這兄弟情可是鐵打的啊!”

“你好意思說自己跟人家同年,你看你的頭發和肚子,再看看人家保養的。”

程誠笑笑沒接話,社交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

“蘇堯。”他坐在穿著格子襯衣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旁邊,對方似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物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打量了一眼,點點頭,有些局促地端起水杯緩解尷尬。

“程總,這麽多年都沒參加同學聚會了,怎麽這次願意賞光?”還有同學在起哄。

“之前不是不願意參加,是我大部分時間不在翁源,這不是一有機會就趕緊來了。”

“你們看看程總,多重情誼,還特意囑咐,今天誰也不許買單,程總請客!”

“來,敬程總!”

念書時候程誠屁股後麵的那幾個小跟班,都變得大肚便便,更油膩了,不過包括蘇堯在內的人也習慣了,紛紛附和舉杯。

服務員陸續上菜,程誠又找了個機會小聲跟蘇堯搭話。

“聽說,你現在是作家?”

蘇堯聽到,更加坐立不安,他往上扶了扶眼鏡,連連解釋:“謬讚,什麽作家,這麽多年也隻不過是隨便寫寫,沒有什麽大出息。”

程誠耐著性子:“我高中時作文成績就不好,你還記得嗎?”

蘇堯看向他,表情疑惑,對於他忽然間的敘舊有點摸不著頭腦。

“所以我特別欣賞會寫文章的人,來,我敬你一杯。”程誠舉起酒杯,直接一飲而盡,蘇堯這才雙手握著杯子,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

“我啊,可能需要你幫個忙。”程誠的語氣十分真誠,帶著滴水不漏的笑意。

隨著氣溫驟降,天黑得也越來越早,程燁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次表了,就是不到下班的時間。

沒有工作的心思,隻惦記著稍晚點跟餘洋的煙火之約,她無意識地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等到隔壁工位的女生笑出來才回過神。

“怎麽了?”程燁問突然把椅子搬到自己旁邊的同事。

“他們都說你跟餘洋在一起了,看來是真的?”

程燁一垂眼,看到麵前攤開的本子上全是他的名字,哪有否認的餘地。

“怎麽害羞了,這是好事啊!”同事支著下巴看她,“我覺得你好勇敢。”她說著,看了一眼金編輯工位的方向。

“勇敢?”

“是啊……”同事跟她咬耳朵,“做了我們所有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是指……跟金編輯對著幹,簽下了餘洋嗎?

同事接下來的話,馬上否定了程燁的這個想法:“我們當時都在偷偷聊天,看誰敢先去問他要電話,結果沒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你就這樣把他拿下了。”

“啊?不是的,我當時隻是為了簽那本書……”

“不,你確實做了所有女生想做的事!加油!”同事給了她一個“懂你”的表情,揶揄地笑著。

程燁放棄了解釋,在心裏重複著她的那句“加油”。

談戀愛也需要加油的嗎?這又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的事,也沒有能夠計算的數值,戀愛,不是你情我願、強求不來的過程嗎?

可此時的程燁,的確應該加油。

程家養女的名頭頂了十幾年,她一直扮演著沒有存在感的小透明,但似乎從餘洋出現的那一天起,她身體裏的某一個開關就被點亮了,那些從前壓抑著的自我意識都被激活了。

成為一名優秀的編輯,與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戀愛,攢錢搬離程家……程燁頭一回這麽想掌控自己的人生,要為自己選擇的路負責,她必須要開始加油。

聚集來看煙火大會的人越來越多,餘洋趕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她這副低著頭在寺廟門口來回踱步、若有所思的樣子。

餘洋踏著夕光,笑意璀璨,邁開大步,飛速越過古寺旁邊的石橋朝她跑去。

程燁見到他,立刻兩眼彎成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等不及他走近就飛撲上去。

“我好想你!”

餘洋接住她,不顧來來往往的人群,與她緊緊擁抱,末了又在她的額頭上來了一個紮紮實實的吻。

“你怎麽認出我的啊?”程燁從他懷裏探出頭,“這裏人這麽多,我又矮,怕你找不到我,還一直盯著手機看呢。”

餘洋抱著她晃晃悠悠走下橋,逗她:“白毛衣、紅裙子,遠看跟可樂瓶似的,還能認不出來嗎?”

“什麽啊!你在諷刺我沒有腰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是瓶裝不是罐裝!”他溫柔地攬住她的腰。

程燁傻乎乎地用手比畫了一下瓶裝可樂的形狀:“哼,算你反應快!”程燁踮起腳尖張望,“我們去提前占個好位置吧,一會兒人會更多的。”

每年的這一天,古寺這裏都會有很多人來看煙火大會,情侶居多,有點約會聖地的意思,兩個人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尋找最滿意的觀景位。

他拉著她在一級位置絕佳的石階上坐下,把自己的大衣墊在了她身下。

“你不冷嗎?”程燁看著他身上稍顯單薄的衛衣。

平心而論,入夜的溫度跟白天還是有明顯差異的。

“冷,”他張開懷抱做無辜狀,“不然,你來做我的衣服吧。”

外人麵前總是克己複禮的少年,朝自己這樣撒嬌,程燁心軟得一塌糊塗。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來看煙火的人也越來越多,餘洋和程燁站在人群的第一排,這是他們早早到來才搶上的位置。

“嘭。”餘洋在程燁耳邊故意嚇了她一聲,被她溫柔地掐了一下胳膊。

嬉鬧之間,程燁無意瞥見了身後一對老爺爺、老奶奶,花白的頭發在一群年輕人之間格外搶眼。

餘洋順著程燁的目光看去,立刻心領神會:“要不要和他們交換一下位置?”

程燁的眼睛亮了一些,他太過溫柔。

“嫌自己矮的話,我可以把你背在肩上。”又被撒嬌似的掐了一下。

老爺爺、老奶奶十分感激,說這是他們第五年來看煙火,卻是唯一一年站到了最好的位置。

程燁一臉滿足地鑽進餘洋懷中,“嘭”的一聲,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哇!”程燁的眼睛裏印著花火,驚歎出聲。

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絢麗的色彩吸引了,餘洋這才把視線從女孩的臉上移開。

程燁興奮地拽了拽餘洋的衣袖,不停地指著這兒指那兒的,一個不經意地側頭,兩個人的目光堪堪對上,她如水的眸子中笑意滿滿,“好漂亮啊!”邊說,邊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夜空中。

可餘洋的目光卻移不回去了,他定定地看著程燁天真無邪的側臉,每當有煙花綻放,就有一道絢麗的色彩在她麵上閃過。

他情難自已,湊近她耳邊:“我……”

吞吞吐吐幾個字,半天沒說出來。程燁回過頭,在周圍嘈雜的背景音裏大聲問:“你什麽?”

那表情天真爛漫,毫不設防,讓人有想吻上去的衝動。

煙花依然盛放,周圍也有不少情侶在其中相依偎,餘洋和程燁像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一樣,享受著這一刻的廝守。

不想那聲“我喜歡你”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湮滅在歡天喜地的煙火聲當中,餘洋決定先放過她的嘴唇。

“小燁,”他一把摟住程燁的肩膀湊近,唇貼上她的耳朵,“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不管未來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放棄。”

“你怎麽……突然告白……”程燁有些害羞,低頭扭捏地輕問。

“上次太不正式了。”餘洋拿出藏了一路的告白禮盒,紅色的永生玫瑰在玻璃罩內肆意綻放,旁邊還有一張手寫的卡片。

程燁小心翼翼地取出,光線忽明忽暗,上麵恣意飛揚的字赫然映入眼簾:

你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玫瑰,單你一枝,便勝過所有。我會為你悉心澆灌,把你小心地放在玻璃罩子下,我會給你設置一道屏風,會為你除掉那些討厭的毛毛蟲。無論你抱怨還是自誇,甚至什麽都不說的時候,我都會傾聽。因為……你是我的玫瑰。

他改了《小王子》裏的對白。

程燁淚眼盈盈,回過身摟住餘洋的脖子,帶著哭腔說:“嗚嗚嗚怎麽那麽感人啊……真的是,我眼妝都花了。”

餘洋托著程燁的臉,用指腹輕輕劃過她未幹的淚痕,目光無限溫柔。

程燁閉上眼,輕輕踮起腳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從耳邊到唇角,混著玫瑰和香草的氣息。

餘洋順勢環住她的腰,慢慢向前俯著身,用力回吻,兩個人的舌尖都有些發麻,可心裏卻被填得滿滿的。

城市上空,煙火的表演已經結束,絢爛芳華熄滅在夜幕裏,讓人意猶未盡,就連晚高峰的車流也顯得沒那麽急躁了。

車子剛下高架,程誠揉了揉太陽穴,困倦的感覺襲來,真不是時候。

小李坐在副駕駛座上,從後視鏡裏見他哈欠連連,程誠輕輕抬手,小李立刻非常懂事地給他那一側的窗戶開了條縫。

有風吹進來,程誠清醒不少,問他:“程燁在哪兒?”

小李看了一眼時間:“剛回到家……今天還算準時。”

“那小子呢?”

“他送程小姐回去的。”

想起餘洋,程誠厭惡得連臉上的表情都不再掩飾:“你看出來了嗎?蘇堯,餘洋,他們都是同一種人。”

“嗯,他和餘洋穿了一樣的襯衣。”

“你不嚴謹,應該說,他們穿了一樣的‘冒牌’襯衣。”

車流終於通暢,小李把空調風力調回正常,車內恢複了安靜。

“人為什麽這麽虛榮呢?用文藝、善良、努力……這樣的詞來包裝自己的貪婪和物欲,偏偏……就能把小姑娘騙得心甘情願跟他走。”

小李一貫是很會解讀他的情緒的,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接話。他放了一首披頭士的歌,等程誠輕哼起來,才問:“程總,送您回哪邊?”

“回別墅。”

憋了一整天的雨很給麵子,在煙火大會結束後才落下,窗外是濃密的夜色,桌上那瓶路易十三已經見底了。

有人討厭這樣的時刻,有人卻很享受。

程誠鬆開領帶,隨意地把它甩在沙發上,取了一張披頭士的黑膠唱片,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虛浮。

他喝醉了,在客廳裏來回逡巡,無意識地找著什麽東西。

他的身體比腦子清醒,帶他走到了長廊的照片牆邊,那裏放著他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程燁十八歲的生日會,父母都在,他從背後環著她,親吻她的側臉。那是程燁最聽他話的時候。

她進程家時才十二歲,在孤兒院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一隻,頭發還有點泛黃。不過別看她一副見誰都怕的樣子,在程家一點點長大的這些年,她人前是乖乖女,人後卻一點都不聽話。

她經常偷穿養母的衣服,學著大人那樣化妝,每次被保姆抓到都是程誠護著她才蒙混過去,少遭受了養母幾頓罵。她這種暗地裏的叛逆,那些裝作無意間砸壞的煙灰缸,摔碎的香水瓶……所有的小動作全都被程誠看在眼裏。

可越是這樣,他對她越是寵溺,什麽都幫她兜著,就連挨打受罰都是程誠衝在前麵,好像他和妹妹之間,有著一種超過保護欲的契約——你是我的。

程燁一邊心領哥哥的好意,一邊告訴自己不屬於這裏,計劃著獨立以後那場盛大的逃離。

程誠高三那年,程建業要送他去美國讀商科,有段時間他在家裏準備托福,無意中發現程燁身邊總跟著一個聾啞男孩,每天放學都在樓下費力比畫,而程燁在他麵前笑得無比燦爛。

那是程誠第一次跟程燁翻臉。他守護她這麽多年,結果還不如一個外人值得信任,她跟他的話越來越少,反倒找別人掏心掏肺做起了朋友。

程誠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自作主張把妹妹關在家裏幾天幾夜。

從那以後,程燁學什麽專業,交什麽朋友,甚至談戀愛都要聽他的意見。

想著這些,程誠醉意更濃,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用手撐在牆上,指尖滑過照片上捧著蛋糕的人。有那麽一刻,他問自己,作為哥哥來說,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可當那個穿著假名牌、什麽都給不了她的男友出現,而她還在為他和自己爭辯的時候,他腦海中全是她第一次“背叛”自己的場景。

他沒辦法坐視不理。

被全世界拋棄卻被自己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妹妹,憑什麽要便宜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臭小子?

程誠眼前的程燁開始旋轉,牆壁開始旋轉,屋頂的燈也開始旋轉,他勉強撐著自己的身子走回臥室,然後把自己扔到**,不再去想這些糟心的事。

因為他知道,毀掉餘洋這種人,實在易如反掌。

“小燁,怎麽回事啊?剛剛會上說餘洋的選題被斃了?不是都過終審了嗎?”

同事攔住程燁,看到她眼睛還有一點紅。

“你們來單位是聊天的還是工作的?”不等程燁回話,金編輯從會議室走出來,兩句話就趕跑了好奇的圍觀群眾。

程燁沒心情跟他虛與委蛇,低頭想走,又被攔住:“我說什麽來著?那小子不上道,現在還抄襲,幸虧書沒出,否則整個出版社都得跟著他背上罵名!”

“他沒有抄襲!”程燁咬牙,“對方一點實質證據都拿不出來,根本是空口誣陷!網上那些所謂的‘調色盤’都是強行概括和拚湊出來的,根本沒有任何情節上的雷同!”

“抄沒抄他自己心裏清楚,反正現在是被封號,想查都查不到了,”金編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嘴唇恨不得咧到耳後,“你要還想保他,恐怕得去求你哥幫忙咯!”

程燁繞開,不再做無意義的糾纏。

不過,他的話卻讓她聯想到另一種可能。

餘洋跟汙蔑他的作家沒有私交,更談不上交惡,對方卻不惜毀掉自己的信譽也要誣陷他,除非……

程燁心裏一直有個猜測,如今逐漸明朗起來。

“程誠,我都照你說的做了,可是汙蔑這種事,很快就能查清楚的,到時候我名聲就完了!你放過我吧?我沒什麽利用價值了!”

“嗯,”程誠在跟程建業下西洋棋,接到蘇堯的電話讓他心情大好,“別這麽說,老同學,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

“程誠,你……你真惡心。”

“哈哈哈……”他落棋的瞬間就被程建業吃掉了,“盡管你這麽說,但我還是很感謝你。對了,禮物你收到了吧?”

說著,程誠對著話筒用力地吸了兩下鼻子。

“我已經決定戒掉那東西了,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蘇堯掛了電話,程誠棋局上的形勢也已經被扭轉得差不多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這一招太狠,最後會反噬自己!”老程贏了棋還不忘教育兒子。

“我在商場上的殺招兒也狠啊,還不是您教的?”

“那不是一回事。”

程誠穿上西裝外套要走,程建業見狀不樂意了:“又不住家裏了?”

“嗯。”

“至少吃了飯再走啊!”

他看了一眼餐桌上擺好的飯菜,跟家裏的阿姨說:“去,叫太太吃飯。”

程誠停下係扣子的手:“小燁在家嗎?”

阿姨應聲:“在,下班回來就一直待在房間,我叫她一起吃。”

“那,我喝碗湯吧。”

一頓飯吃得一點也不像一家人,程燁的頭埋得很低,恨不得鑽進碗裏。

“你怎麽了?”程誠問她。

她沒有正眼看他,但礙於養父母在場,還是應付著回答:“沒什麽,工作不太順利。”

程誠放下湯匙:“既然工作不順利,那就不要做了,我之前跟你說的出國讀書,你再考慮一下。”

程建業聽聞,瞥了兒子一眼,又收回視線,沒有參與的意思。

他患癌之後,公司已放權給程誠,家裏的大小事也開始盡量支持他的決策。

“我說過了,不去!”程燁一時沒控製住,聲音大了些。

“哎呀,嚇了我一跳!”養母不滿地看向她,“喊什麽喊?怎麽教養了這麽多年養出這麽個沒禮數的?現在是吃飯時間。”

沒人問她工作有什麽不順利,也沒人問她為什麽不想去留學,這就是程家對待養女的方式。

打開門是其樂融融的四口之家,媒體形容程燁是最幸運的灰姑娘,關上門她是無人問津的邊緣人,也因此她盡量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小燁,該不會……是因為你那個抄襲的男友吧?”程誠知道把話搬到台麵上來說,養父母絕不會同意他們交往。

“他沒有抄襲!”程燁出離憤怒。

程誠故意岔開話題:“據說這兩天他的鐵杆粉絲又自曝被導師性侵,鬧著要自殺,這負麵新聞甚囂塵上,這孩子,真是夠亂的。”程誠低頭,繼續喝湯。

“怎麽回事?”程建業是絕容不得一點負麵消息的,生怕影響到公司和他的名聲。

程燁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埋著頭,嘴唇止不住顫抖。

“您沒看新聞啊?小燁的男朋友是個網文寫手,前段時間因為抄襲被封號了,據說這兩天他的瘋狂女粉絲為了轉移視線,把自己被導師性侵的事情曝光了出來,結果被網絡暴力,鬧自殺呢。”

程誠舔了舔後槽牙,衝著程燁意味深長地說:“這女孩真傻。”

“哐!”程燁手裏的餐具摔進盤中,發出刺耳的聲音,她停了半晌,才控製住情緒,壓低聲音說道:“他,沒有抄襲,很快會查清楚的。你,這麽淺顯地嘲笑一個受侵犯的女孩,實在是太可憐了!”程燁把用完的碗筷工整地放好,麻利地起身欲走,眼都沒抬一下。

“你說得對,如果沒有抄襲,很快就會查清楚的!”所以,程誠在心裏對自己說,需要一些更加強有力的手段。

他放下湯碗,站起身:“抄襲與否暫且不論,他家族有精神病史,這一點就足夠把他排除在程家門外了!程燁,你們不可能的,準備一下出國吧!”

“我不會出國的!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決斷,如果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愚蠢地想要掌控我的人生,我勸你省省吧!”程燁已經顧不得在養父母麵前給自己留餘地了,她將椅子往身後一推,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程誠聽聞,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少跟我來獨立女性那一套,”他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語氣裏的不屑令程燁更是憤怒,“你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你就是叛逆期還沒過,非要跟我對著幹!”

他走近她,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手上用了勁,抓得她生疼。

“要是你真想試試跟我對著幹的後果,我可就認真了。”程誠像是談論天氣一般雲淡風輕,說完,他鬆開手,把視線從程燁憤恨的表情上移開,係好西裝的扣子出門了。

“天底下怎麽會有我哥這樣的人啊!”程燁蹲在餘洋家的地上,已經把家裏所有的膨化食品都吃光了,氣還沒消。

“哥哥,好人,好人!”餘海不明就裏地拍著手掌。

“大海哥!你還為虎作倀,他欺負我,是大壞蛋!”程燁一屁股坐在地上,噘著嘴更委屈了。

“壞人!壞人!”餘海湊近,那一副知錯的樣子逗笑了程燁。

“哎,你哥可能本心不壞,就是公子哥兒當慣了,不考慮別人感受。”餘洋從廚房倒了杯熱牛奶,剛洗幹淨的睡衣散發著一股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你傻不傻啊,還幫他說話……都是他害得你被封號,”程燁不情願地接過馬克杯,“對了,你那個讀者,你上次說去醫院看她,怎麽樣了?”

餘洋把哥哥擠回沙發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程燁摟在懷裏:“她啊,穩定了很多,隻是應激反應的預後不佳。”

抄襲門風波還沒過去,餘洋的一位女讀者就在網絡上自曝曾被導師性侵,並被他威脅一旦曝光對方就會讓自己無法畢業。這一勁爆新聞迅速點燃網絡熱點,蓋住了餘洋的“抄襲醜聞”,很多無腦鍵盤俠說,這是餘洋的公關手段。

誰會拿一個女孩子的清白當作所謂的公關手段呢?

餘洋懶得跟搞不清狀況就跳出來充當意見領袖的噴子一般見識,他通過林毅的關係,借助IP地址找到了那個受害女生,在得到對方同意後,去醫院看望了這位讀者,並幫她聯係上了援助律師。

“有你這樣的偶像……真好。”程燁邊說邊垂下了頭,手指一直在摳馬克杯上的小羊圖案。

程燁為餘洋這句誠懇又正義的話愣怔了一下,隨即卸下力氣,靠在餘洋的肩上,語氣有些無奈:“哎,可她雖然暫時打消了輕生的念頭,不代表就會過得幸福。我更擔心的是,這件事被公開,她該怎麽麵對以後的愛人啊?”

餘洋神色堅定:“這件事,這個女生是受害者,她未來的丈夫如果真的愛她,隻會對她感到心疼,會加倍愛她。如果因此嫌棄她、傷害她,那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托付終身。”

程燁把餘洋這一席溫暖的話聽進心裏,動了動唇,沒再說什麽。

小李站在程誠的辦公室匯報程燁的行蹤,說她當晚進了餘洋家裏,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程誠從來都清楚她的動向,這麽多年來,她盡職盡責地扮演著程家的乖乖養女,沒鬧出什麽大麻煩,但是餘洋出現之後,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忍耐度。

他想起小時候程燁低眉順眼聽話的樣子,一腳踹向辦公桌旁的落地燈。

小李嚇得退了兩步:“程……程總,您看?”

“我說過不想浪費時間,”程誠站起身,穿上椅背上搭著的外套,“去找他。”

餘洋還在為程燁短暫的借宿欣喜,拉著哥哥散步回家的路上,拐去超市買了一大兜零食和一個舒適的記憶枕。

“哥,你說這個程誠,為什麽對自己的妹妹有這麽強的占有欲?程燁跟我說就連他家大門的密碼都用的是她的生日,我真是驚到了。”餘洋想到程誠,臉上的擔憂立刻浮現。

“算了,不想了,當下最要緊的事,是趕快把書出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租個大房子,把程燁接過來!”餘洋說著,臉上的陰鬱又轉晴,“我好好賺錢,給你們好的生活!”

餘洋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期待。

昨晚,他們三個人在葉伯家幫忙包了餃子,回來後一起打了遊戲又看了宮崎駿的電影,別提多幸福了。不過想到程燁一整晚都睡在沙發上,雖然嘴上說睡得很好,餘洋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哥,今天把床讓給程燁怎麽樣?”他和餘海打著商量,“一會兒她下班回來了,你就主動把自己的枕頭抱出來,昨晚我說破天,她都死活不答應。”

他為這句“下班回來”有些心動,沒留意到小巷子前方的路已經被人堵上了。

在餘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按住了身子,零食散落一地,他和餘海一起被迫跪了下去。

膝蓋磕到地麵的瞬間,他看到了程誠的臉,卻似乎一點也沒覺得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他會有所行動。

十幾年前被欺壓的記憶襲來,他渾身的力量都衝向了腦部,額角青筋暴起。明明已經比從前高大,明明已經有了些力量,卻還是被眾打手壓製得沒有還手之力。

他們人多,前後兩邊的路都被堵著,逃無可逃。

“嗬,知道我小說裏走投無路的男主角,會給反派什麽回擊嗎?”餘洋的眼神倔強,有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輕蔑,又好像是在可憐他,“結局很慘。”

程誠勃然大怒,他朝他的肩膀狠狠踹了一腳,餘洋倒地,又被幾個打手按住。

小李見狀,上前一把揪住餘洋的頭發,讓他不得不仰起臉:“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跟程總鬥。別用你那些小伎倆糊弄程小姐了,她隻要有一天姓程,你就絕沒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識相點,今天隻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下次可就沒這麽幸運了。”說著,他給了身邊人一個眼神。

這幾個打手都是專業的,話不多,下手快狠準,還不在臉上留痕跡。

餘洋抱著餘海的頭,死死地護住。

小李在一旁看著,實在沒忍住:“我真是看笑了,你應該護著自己的頭啊,你們倆總得有一個人腦子是好的吧!”

聽到這句話,打手們又生生在餘洋身上落下幾腳,發出和小李同頻率的笑聲來。

幾張暴虐的嘴臉散開的時候,餘洋已經沒力氣再喊餘海了。

程誠走到他麵前,用腳踩住他的臉:“留住你這副皮囊,不是讓你繼續去程燁麵前扮演隱忍的英雄,再不分手我會做得更狠。”他昂貴鋥亮的皮鞋上,倒映著幾抹寒涼的月光。

餘海看著餘洋被一隻大腳踏在臉上,拚了命地掙紮,奈何幾個打手把他按得死死的。他死命地盯著那個扭動的腳踝,盯著他腳踝上那一處深色的印記,出離憤怒,用盡生平最大的力氣大罵:“壞人!壞人……”

程誠的腳踩得更用力了些,使勁在餘洋臉上碾了兩下,惡狠狠地說:“不是嚇唬你,也不是小說裏有錢人家看不上貧窮女婿的戲碼,這是螻蟻非要躋身在人類旁邊,最後被踩死了的故事。”

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