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鮑雲貪功險中圈套 幼學解圍撤出山城

重慶開埠後,外國人在南岸開過十幾家銀行,老百姓管它叫洋行街,時間長了,成了地名。日機大轟炸重慶,洋行街被日機炸得斷壁殘垣,銀行人去樓空,逐漸蕭條下來。街中心一壁斷牆邊,有個破碎木板搭起的煙攤,每天上下班,季學民從跟前走過。守煙攤的是位六十多歲,風燭殘年,手足胼胝的老大爺。這天煙攤雨棚的撐杆上,掛上了紅雙喜牌煙盒,這是川東特委約見季學民的信號。他找老大爺買盒火柴,取回上線“老張”發出的指令:“晚八點,宜賓茶樓”。

宜賓茶樓在荒廢殘敗的洋行街盡頭,兩間磚木結構的瓦屋。附近有家麵館,季學民吃碗小麵,溜躂一陣,到了八點進茶樓去,“老張”已在茶館等候,雨天茶館沒幾個客人,走到桌前剛坐下,“老張”迫不及待給了件任務:“學民,特委要求你籌集一筆款子”。自從和左見若結婚,為組織籌錢,他經常遇到這種事,一般就是一百兩百三百銀元,他也從未打過推辭,問道:“多少?什麽時候要”?

茶館老板過來給泡上茶,轉身離去。“老張”用手指蘸上灑潑在桌上的茶水寫下阿拉伯字3,在後麵畫了三個圈,然後說:“銀元”。

季學民有些驚訝,笑了笑,不相信地問了聲:“這麽多”?

“老張”麵帶神秘,伸過頭來,壓低聲音,貼著他耳朵,興奮地笑吟吟地對他說:“用來給前方買藥,支持《新華日報》印報紙”。

門外開始下雨,夏天的雨珠大滴大滴落在屋頂瓦片上,聲音沉悶生硬,人坐在下麵感到壓抑。股份算在左見若們下,季學民給妻子打工,做工不領工資,哪兒去找3000銀元,十分之一就非常吃力,“老張”把這兩項籌款任務交給自己一人來完成,太難了,得向上級說明自己的情況:“老張,我在堿廠沒有工資,百分之三十的股本分紅,也在妻子門下,再說股份是期權,今年堿廠搞了技改,利息費用攤銷,年底沒有好多紅利可分,明年開工營運正常,估計能籌集到你說的這個數”。

“老張”是川東特委的領導,他的話代表組織的意見,什麽叫期權他不懂。看季學民臉上露出難色,收斂了笑容:“明年是什麽時候?你舅子手裏掌管的華西公司,每天進進出出的銀兩哪麽多,從中弄筆錢出來,不行嗎”?

“左見庸不是我們的同誌,華西公司那麽多特務,你剛有動錢的念頭,就會惹來特務注意”。

“從華西公司弄不出錢來,你就把德利堿廠賣出去,錢不就有了嗎”。“老張”聽季學民一口氣說出這麽多困難,有點不高興。

季學民的話,“老張”沒聽進去,賣堿廠!他不得不當麵反對上級不切合實際的決定:“德利堿廠是左見庸的,工廠一切法定手續都在他手裏捏著”。

“你是他妹夫,悄悄蓋上公章,把廠子賣了,他能把你怎麽的。困難是有的,你得想辦法去克服”。“老張”對經商一竅不通,轉讓工廠,國統區要看營運證,房產證,征得開戶銀行許可,保證銀行貸款利益。蓋章?在抗日根據地裏才隻認公章。

“你說的辦法在國統區行不通,再說時間也不夠”。

“特委內部沒有其他門路,指靠你老季了”。“老張”這人有幾分倔強,對下級布置任務,推三阻四的態度他不容許,收回笑臉,神情帶著嚴肅,提起雨傘,走進雨中,頭也不回走了。

季學民付了茶錢,回家路上忘了撐傘,任憑雨珠落在頭發上吹在臉龐上,邊走邊想,“老張”怎會強硬地交待去幹不切實際的事,他願意去抗日前線,渴望參加戰鬥生活。自己帶著學生走出陝南走進漢中了,再前進幾百公裏就是延安,組織硬要他回來,就是幹這冒險的事嗎?“老張”明擺著衝著自己和左見若的夫妻關係和左見庸的郎舅關係來的,他搖了搖頭,甩甩頭發上的雨水,抹幹臉上的玉珠,自己對自己說,黨交辦的任務,再難也得執行,左見庸左見若30%股權,雖是期權,他作為丈夫,可以把它賣了,回家衝個澡,蒙頭睡了一覺。

二天傍晚,季學民約左見若去臨江路散步,左見若說天空剛下過雨,季學民說:“雨地涼爽,散步有種情趣”。林蔭樹下,粘在樹枝樹葉上的雨珠輕輕地滑落在地下,滴滴噠噠,遠處天邊一縷白雲掛在天際,預示今夜雨停了天明轉入晴朗,季學民說:“見若,國難當頭,山河破碎,後方重慶,日本人也經常來轟炸。你說我們為抗日做點什麽”。

“我說呢,西邊沒出太陽?你怎麽約我雨地裏散步?你說為抗日做什麽?我們在街頭捐過錢,你為主張愛國抗日坐過牢,辦過學”?

季學民沒心思理會妻子一語雙關的嘲笑譏諷:“我覺得僅僅這樣,做得不夠”,他裝傻也得把話引上正題。

“不夠?你動員兩千多船工,八百多艘木船,幫助遷川工廠大撤退,被日機炸沉兩百多艘木船,犧牲了俞長江等兩百多名船工,這些還不夠。”左見若是女人,女人最忌諱丈夫對妻子隱瞞什麽,而季學民又不得不隱瞞,這出戲,過去演過,現在還得繼續,對左見若,季學民的法子一是裝二是哄三是蒙,他耐心解釋說:“宜昌大撤退是民國政府號召的,我走時你剛生孩子不久,怕你急壞了身子”。

左見若沒等丈夫說完,打斷他的辯解,“我問你,你在萬縣開辦國本小學和國華中學,送青年去延安,那是民國政府號召的嗎?這兒沒外人,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瞞著我參加了共產黨”?左見若一臉怨氣,她認為給抗日組織,給共產黨捐款可以,人家沒有稅收沒有外援,大家不捐款,他們怎麽去打鬼子。但是她自己、她的丈夫,不能去參加抗日組織和共產黨。她不願意家裏的人去冒殺頭坐牢的危險,更不願讓丈夫上戰場去作你死我活的殊死搏鬥。她對自己教教書,丈夫做做生意,不參與國事的小日子很滿意。

妻子對抗日這件事,讚成別人去犧牲,自己捐點錢就行了,季學民熟知她的觀點,早已習慣了這種阻攔式的嘮嘮叨叨。沉重的籌款任務壓在身上,得告訴妻子一些實話,爭取到她的幫助:“見若,《新華日報》從武漢遷來重慶,租房屋、添設備、買紙張,請技工,需要大筆經費周轉,他們的一個負責人過去在上海與我熟悉,找到我想想辦法”。

“你說周轉,你拿出去的錢,那一次周轉回來過?你說大筆經費?多大”?

“3000銀元”

“這筆錢,夠大的,你有這個能耐嗎”?

“我想請你去跟哥哥商量把送我倆30%股權轉讓了,湊起這筆錢”。

“喲,喲,季學民,你真敢想的,才當幾天廠長,就學起賣股權。不行,我得把你這個想法馬上告訴哥哥”。

季學民要的就是左見若去告訴左見庸,測試下左見庸的態度。

左見若停下腳步,怒氣衝衝地轉身回去,頭也不回,內心氣忿,情不得已,堿廠對於哥哥,對這個家太重要了。走進客廳,劈頭就向哥哥說:“學民他想賣掉你送我們的股權,籌款交給《新華日報》”。

德利堿廠是左見庸親手操辦,盤下來作為一家人的生計來源。季學民在德利堿廠擴建投資他是滿意的,“神女牌”肥皂在山城暢銷搶手更是錦上添花,擴建貸款已開始償還本息,為這事他表揚過妹夫。“這麽大個人了,沉不住氣,兩個人一起散步說說玩,你當什麽真”。

“憑我對他的了解,這事不是說來玩的。他說上海的朋友找他,我跟他在上海那麽多年,哪有什麽辦報的朋友”。

妹妹一臉認真的表情,左見庸沉默不語了,心想我讓你季學民作廠長,是幫助曆練經商才幹,正想把堿廠放手交給你,萬萬沒想到,你要賣掉送你的股權,把它賣錢交給共產黨,這可不是鬧著玩喔,他得找妹夫談談。兩天後,也是傍晚,郎舅二人去江邊上散步,兩人都知道散步要談什麽,彼此不好先開口。左見庸是哥哥,又是德利堿廠的老板,也是期權的贈送方,沉默一陣後說:“學民,你辦工廠有悟性,投資規模我滿意,特別是做肥皂來賣,我原來都沒想到,可說是神來之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車到山前,事到如今,賣股權這事左見若已經一五一十告訴她哥哥,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哥哥過獎了,辦工廠,隨時可以辦。可是抗日時不我待,我把30%股權賣掉,支援抗日前線。”兩個男人之間這麽說,這事是真的啦。左見庸雖出身豪門,先輩並沒給他留下什麽遺產,眼前這份家業,是他憑借運氣再加多年努力掙來的,為此他吃過不少苦,在江湖上闖**過不少風浪世麵。他正麵仔細端詳妹夫,一臉正氣,有膽有識,不是個做事莽撞之人。政治時事左見庸也不傻,抗戰以來,八路軍、新四軍抗擊日寇總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國民黨軍隊卻是節節潰敗,偶爾十個打一個、二十個打一個,靠人海戰術優勢兵力打一仗,二者戰鬥力戰鬥意誌相差太懸殊啦。共產黨的抗日根據地已伸展到全國大部分省份,中國的未來屬於誰,時事難以預料!做生意的人總想菜刀切豆腐——二麵取光,對共產黨,他不敢深交,但不能絕交啊。隻是妹夫對人太實誠,在那邊能否出人頭地難以預料。想到這些,模棱兩可地說:“共產黨抗日,精神力量不可比,打仗也很勇敢,在戰場上很有一套。隻是共產黨講階級重路線,你跟他們幹,做事要當心啦”。內兄讚揚共產黨積極抗日,不管是真是假,季學民心裏有了底氣,他與內兄很少在一起談論國事,借機把話挑明了說:“共產黨文韜武略,人才濟濟。現在他們遇到困難,作為同族同胞,我幫他們一把,求得良心的安寧,盡份愛國責任”。左見庸略略知曉共產黨人,貧賤不移,富貴不**,威武不屈,寵辱不驚,沒有非常過人的智慧,殺身成仁的膽識,那個組織不會讓其參加。憑上次為國華中學遭通緝追捕,他猜妹夫是鐵了心的共產黨。他讓季學民作廠長,好比是自己在放風箏,不論這隻風箏飛多高,拴風箏的線始終攥在他手裏。財務是他信得過的人,土地證和房產證等有效證件在他的保險櫃裏,30%股權,隻是一句話,沒他的許可,憑什麽去成交做生意!反過來家裏收入很大程度寄托在堿廠能否賺一把,不能讓外人摻合進堿廠,30%股權許諾出去給妹妹,對季學民如何處置,得有分寸。

“他們說沒說用錢去幹什麽”?

“說了,為八路軍購買藥品,為《新華日報》購買紙張機器”。

八路軍?《新華日報》?妹夫為八路軍買藥,為《新華日報》籌款,看來接觸的共產黨級別不低,左見庸有能力助妹夫之力,幫共產黨一把。隻是錢拿出去了還不回來,得由妹夫擔風險,將來共產黨奪了天下,左家在共產黨裏麵有自己的人,一家人跟著沾光,豈不是一條妙計。季學民製造燒堿製造肥皂,銷路好,不能讓妹夫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籌這筆錢,另想門路。臨機一動說:“兄弟,這樣好不好,我借給你筆錢,將來在你的股本分紅裏麵還回來,如何”?內兄好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願助一臂之力,季學民有說不出的高興,憑借德利堿廠的經營發展勢頭,一年賺十萬銀元十有八九,自己分百分之三十,除去家裏的開銷,一年還清本息問題不大。滿口應承下來負責歸還。心想左見庸這人把做生意上的那一套用來搞政治,田坎放牛,二邊吃草,頗有幾分滑稽。

左見庸想到轉讓工廠談何容易?日本人的飛機說來就來,現在願意置業辦廠的人十分有限,一時半會成不了交。為把事情做牢靠,他吩咐季學民:“你去湖南湘陰老家,把父母生前留給見若名下,安排做嫁妝的幾畝薄田賣掉,我動員你嫂子把金銀首飾賣掉,估計不夠,我再想其他辦法,湊齊3000銀元,交給共產黨”。

郎舅倆兄弟回屋,左見庸把決定告訴了左見若和文惠:“這筆錢算季學民向我們借的,將來由他負責償還給我們”。文惠娘家遠在湘西,孤身一人在這裏,對丈夫隻得百依百順,丈夫定了,她無話可說。左見若對兄長百般崇敬,老家那幾畝薄田沒人耕種,天高路遠,收不起地租,自己結婚這麽多年了,孩子都有了,還要嫁牀幹啥!哥哥定了賣就賣,她二話沒說,把田契拿出來交給丈夫手中。拿出了田契,左見若有權利叮囑幾句,她不願眼睜睜看著丈夫拿著自己的家產,去幹隻有付出,沒有回報,甚至掉腦袋的事情。晚上,夫妻倆人呆在小屋時說:“學民,我去醫院檢查,我們又有孩子了,你在外麵做事,得隨時想到你是兩個孩子的爸爸”。

“肚子裏有孩子啦?今天的好事怎麽這麽多呢,一個接一個”。勝利衝昏了季學民的頭腦,雙手肘在**,望著妻子的肚子說:“見若,你給我倆生個女兒,好嗎”。左見若撫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勸誡丈夫說:“我們做了那麽多好事,老天爺會保佑我們兒女雙全的。不過,孩子的媽,我!不準你參加共產黨。你做事一不為名,二不為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我的孩子生下來不能沒有爹”。左見若規勸的話說過頭了,衝昏了頭腦的季學民清醒過來,心裏暗暗罵她一句:左見若,我什麽地方對不住你,共產黨的孩子就沒有爹,你這不是在詛咒我死嗎,沒好氣地回敬一句說:“見若,你數落人也得有個尺度,孩子的爹不是在這兒躺著的嗎。睡覺吧,天亮我得趕路呢”。一手拉過被蓋蓋住身子。

“你這次去賣田賣地,拿走我的陪嫁不是小事,告訴你,家裏的家當就這麽點,這是最後一次啦”。左見若數落著,躺在**的季學民不言不語,一會響起均勻的呼吸聲,她無可奈何地熄燈睡了。

二天一早,季學民來到煙攤買盒火柴,對煙攤老大爺說:“請您轉告老張,我到湖南賣地籌錢去了”。

“老張”姓鮑名雲,湖北麻城人,十六歲參加紅軍,做過縣遊擊隊長。特長是奔跑速度極快,兩手臂力過人,槍也打得準,也許是為了提高對敵鬥爭經驗,抗戰後來到重慶,擔任川東特委組織部長,掩護職業是華西桐油公司的油庫保管員。他看見華西公司每天進進出出哪麽多銀兩,認為季學民搞錢很容易。聽說錢有了著落,約能搞到磺胺藥品的戰時物資運輸局運輸處副處長尤蘭猻在宜賓茶樓碰麵。這人廋高個子,兩隻鷂子眼睛,一隻鷹鉤鼻子,一張鰱魚大嘴。“老張”說有人籌錢去了,等著看藥是真是假,他摸出張名片自我介紹說:“戰時物資運輸局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我大部分時間在外麵做生意,用的是萬勝煤礦副總經理的頭銜”。鮑雲不看名片,急迫地問:“尤先生說的磺胺藥什麽時候能到貨”?藥品生意要專門的藥品公司才能做,尤蘭猻給對方看名片,是想告訴對方自己還沒有做藥品生意的證照,需要轉手做買賣,要對方增加中介費。自稱“老張”的買家忽略事關成本價錢的關鍵點,沒等他把話說完,急於看貨害怕落了這單生意,不像做生意的人。不會做生意的人,要做大筆違禁品生意,尤蘭猻像餓狼聞到了獵物的氣味,鷂子眼狡黠地轉起來,他需要摸清對方的底細:“張先生,你看上去,最多二十八九,不到三十歲,我今年三十八啦,你怎麽要我稱呼你‘老張’?你這稱謂不會是代號吧”?鮑雲沒有注意到對方在揣摩猜測自己,也沒有注意察覺對方變換話題有什麽意圖,按自己的思路繼續出牌,說:“代號是什麽意思?不知道,我喜歡少年老成,請你叫我‘老張’,隻是這層意思。你做生意圖的是錢,藥品一到,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對方說到錢這麽有把握,背後一定還有人在指使!尤蘭猻張開鰱魚大嘴說:“藥品全是美國貨,估計這周的飛機就會運過來,到時我上哪兒找你”?

“你不用找我,俞思穀與我住在同一棟出租屋,你給他說,托你捎帶的東西到了,咱倆還在這兒碰頭”。“老張”言語矛盾,幾分張揚,不要尤蘭猻找他,又把住址說漏了。尤蘭猻卻狡猾幾分,死死抓住對手不放,說:“我與俞思穀同在戰時物資運輸處上班,你讓俞思穀當聯絡人,這筆買賣賺的錢還要兩個人來分”。鮑雲好容易弄來立功的機會,害怕滑脫戰機,說:“我拿到錢給你打電話,我找你聯係”。他說話越主動,做生意的底牌亮完了。尤蘭猻心裏有種一箭雙雕的感覺,鷂子眼閃著貪婪的綠光,自鳴得意笑起來。

鮑雲是通過俞思穀認識尤蘭猻的,一次俞思穀在樓下雜貨鋪公用電話接聽電話,他正好路過,電話裏說戰時物資運輸局陸續采購了一大批磺胺藥,要俞思穀安排運輸妥善細致不得閃失。條件反射讓鮑雲停下腳步,磺胺藥!這東西對於浴血抗戰的八路軍、新四軍太好了,多少受傷的戰士,沒有或者缺少磺胺藥消炎愈合傷口,有的喪失戰鬥能力,有的甚至犧牲了生命。為前線采購一批磺胺消炎藥,是多麽有意義的事情。這好比過去當遊擊隊長,自己當家,一人做主,他沒有向上麵請示,等俞思穀擱了電話,問:“思穀,剛才你跟誰通電話”?

“我的頂頭上司啊”。

“你能把你這位頂頭上司介紹給我認識嗎”?

“認識他可以呀,不過你認識他,不是想幹違法的事吧”。

“我聽電話裏的聲音,一口地道的湖北話,像是我的老鄉。你的上司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能認老鄉,今後可以互相照應啦”。鮑雲通過俞思穀認識尤蘭猻,在一起吃了一次飯。接下來,他和尤蘭猻單獨見麵。以幫助尤蘭猻撈外快談成了這筆藥品買賣,為了弄到購買藥品的錢,他在組織上要求季學民為新華日報社籌款300銀元的任務上,把購藥款加了進去。

尤蘭猻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身份,軍統局安插在戰時物資運輸局的眼線。他從宜賓茶樓出來,鷹鉤鼻子的腦瓜裏狡詐地盤算,“老張”八九不離十是個共產黨。自己加入軍統以來,在這個戰時敏感的軍需物資機構裏做臥底,當眼線,沒有抓到能打擊加害共黨的證據線索,每次去軍統就挨罵,說他白拿臥底津貼。老鄉,尤蘭猻想起父親被老家農會拉去遊街示眾,紅軍把他家的田地分給佃戶貧農,連續幾年沒收到地租,他對老鄉沒有一點感情。回到家,鋪開紙,提筆寫下:共黨在渝購買違禁藥品……。

二天尤蘭猻來到軍統局,遞上昨晚寫好的報告。情報工作的特點就是急事急辦,他被帶到黨派調查處,陳述分析案情,報告完情況補充說:“對方是共產黨確鑿無疑,這種藥的用途很明顯,一般商人做不到這麽大的數量。再說,不通過軍政部調撥,非法購買違禁藥品,就可以抓起來”。處長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蘭猻啊,你要沉住氣,幹漂亮點,把對方帶到藥品倉庫看看,增加他對你的信任。拿錢提貨時,我們就抓人,做到人贓俱獲。拿到報紙上宣傳共產黨在陪都倒買違禁藥品,破壞共同抗戰。他們的幾千大洋繳獲到手,夠我們兄弟花銷幾天的”。兩人呲露出又黑又黃的大牙,哈哈狂笑起來。

幾天後,尤蘭猻帶鮑雲看從美國運來的磺胺藥品,藥箱打開,藥片藥粉白晶晶的,袋袋包裝精致,藥箱上麵的英文字母,鮑雲繳獲戰利品裏見過。急迫的心情變急切了,他天天數著時間,計算季學民還有幾天回來。

季學民從湘陰回來了,他先回到家,對左見庸說:“淪陷區的田都不值錢了,湘陰老家十畝薄田,分散賣給幾家才賣完,總共賣七百七十銀元。減去路途開銷,還剩下七百六十四個銀元”。說完,從懷裏摸出銀票,擱在桌子上。左見庸笑著對他說:“見若和你嫂子的金銀首飾賣了三百個銀元,湊齊一千銀元。你走後,我以德利堿廠作抵押,向銀行追加貸款2000銀元,明天能放款了。還是那句話,錢,我借給你,今後從你和見若30%紅利裏麵扣回來”。季學民站起來連聲說:“一年之內給你找回來,我心裏有這個底”。

當天下午,煙攤老大爺帶路,季學民來到鮑雲家。述說了籌款的過程,提出一個問題:“老張,你采購藥品上級知道嗎?我能見見嗎?”?他隨便一問,鮑雲心虛緊張一說:“你要見我們的上級,為什麽?事情成功後,我會把你的表現報告上去”。

“我想這麽大的行動上級肯定需要調動若幹人手”。

“調動若幹人手?咱們買了藥,有了錢,請尤先生運出去,不行嗎”?

“磺胺藥禁止流通,尤先生那個戰時物資運輸管理局可不是好糊弄的,他有什麽辦法運出去?再說他一個副處長,單槍匹馬不可能啦”?季學民聽了“老張”的話,產生一串疑問。

“你把錢給我就行啦,現在國共合作,船到橋頭自然直”。

季學民萬萬沒想到“老張”的行動方案這麽簡單,他原以為上級“老張”有一整套詳盡周密的行動方案,沒想到自己拚盡老本籌款,“老張”卻是用來幹這種沒有預備方案甚至沒頭沒腦莽莽撞撞的事情。他隻能說:“運輸方案不甚清楚明白,我不能把錢給你”。

“你是老地下黨員,老大哥,我尊敬你。你錢湊齊了,不交給我,是違背組織原則的”!鮑雲有點冒火地指責說。

“組織原則是用來維護黨組織的生命?您!我的上級,莽撞愚笨,後果可能危及到組織的安全和您自己的生命,我現在要求見您的上級領導!”鮑雲沒想到季學民說話一板一眼,字字句句像在教訓他這位上級。他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咆哮如雷地吼道:“你說我莽撞愚笨,是在反對我對你的領導,不服從我的命令,我開除你的黨籍”。他拿出遊擊隊那一套,眼孔睜大,頭腦有點失去理智。

地下工作對不合格的黨員實際辦法是切斷聯係,叛變革命出賣同誌則予以除掉,當麵宣布開除黨籍?豈不是逼迫對方叛變走向敵對陣營!“老張”的說法幼稚,上級愚蠢弄得季學民不知所措,急得在屋裏轉圈圈。鮑雲煩躁的情緒發泄出來了,心情也平和下來。季學民不把錢交給他,他就完不成任務。新華日報社那邊300銀元已經在催了。尤蘭猻這邊藥也看了,等著交錢提貨。他軟下口氣說:“老季,請您原諒,我剛才說開除您的黨籍是氣話。不經過組織程序,我怎麽能夠開除您的黨籍呢”?接下來,鮑雲把向尤蘭猻買藥的經過講了一遍。

季學民分析說:“這八成是個騙局,私下倒賣五十箱進口磺胺藥,甭說運輸處的副處長,就是戰時物資局的副局長也沒這能耐”。此時他肯定“老張”受騙了,處境非常危險。鮑雲還把自己蒙在鼓裏,愚蠢地堅持自己的愚見,就不同意季學民越過他去見特委領導。

季學民拿他沒辦法,隻好說:“老張同誌,請您把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原原本本報告給特委書記,我等您的回音”。

川東特委書記叫李幼學,留學法國勤工儉學時參加共青團,回國後入黨,對地下工作有豐富的經驗和判斷能力。季學民反複強調見到特委書記才把錢交出來,鮑雲想了一晚,逼迫無奈天明找到特委書記先做自我批評,檢討違背組織紀律,把如何擅自行動,怎麽買藥,安排季學民籌款,向李幼學作了報告。鮑雲在地下工作上的稚嫩讓李幼學深感震驚,說:“前幾天,國民黨在皖南包圍了新四軍主力,激戰七晝夜,我方損失七千多人,在重慶,周副主席親筆題寫悼詞,上街賣報表示抗議。叫你籌300銀元,你憑什麽提高到3000銀元”?

“這不是為了支援抗戰前線嗎”?

“胡扯!這筆藥品買賣,百分之九十九是特務下的套!”李幼學動怒了,眼前這位助手的無知和愚蠢讓他不寒而栗,這種無知,對他自己,對組織極其危險,他必須馬上作出決斷,命令鮑雲說:“你給尤蘭猻打電話,就說錢籌到一大半了,叫他等兩天,把他穩住。今晚你不能回家,明天上午離開重慶,隻能提前,不能延後。”

“有那麽危險嗎”?

“還有,季學民同誌,也得馬上轉移。你輾轉回延安,季學民撤離重慶,自找關係隱蔽,等風頭過後再回來”。

“我轉移,可以理解,季學民為什麽也要轉移”?鮑雲早就不願從事地下工作,李幼學叫他去延安,他求之不得。

“你不是說季學民籌錢是通過左見庸才籌齊的嗎。左見庸是什麽人,陳果夫陳立夫兄弟二人的錢袋子。季學民要賣30%股權,左見庸另外借筆錢給他,再用30%的股權紅利償還,萬一是左見庸設下的套子呢”?

李幼學的分析,鮑雲嚇出一身冷汗,萬一因為自己莽撞的舉動驚動了這麽多特務,給革命帶來損失,他將是革命的罪人。聯想到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副書記以及若幹黨員,在成都因為莫名其妙的“搶米”事件被軍統逮捕入獄,力量懸殊的國共合作太脆弱了,國民黨說變臉就變臉。不過,對季學民,鮑雲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了解,覺得這人不像左見庸的同路人,他要堅持自己的意見。“那3000銀元還是要收下來”。

“你這個鮑雲,這個時候啦,你老是惦記著那筆錢”。

“革命需要錢,我憑什麽放棄這麽好的事情。況且,新華日報社那邊急著用錢,我要完成任務,我對季學民有信心”。

“那你還用開除黨籍來嚇唬人家”。鮑雲對季學民當麵的做法,背後的看法,把老成穩重的李幼學搞糊塗了,也對鮑雲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輕易下決斷表示不滿。

“那也是一種考驗,看他意誌堅定不堅定”。

鮑雲為他與眾不同的做法提出辯解,他在艱難困苦的環境裏打過遊擊,同誌分得清,說的又那麽肯定,李幼學前思後想一番心動了。說:“季學民同誌做過萬縣中心縣委工運委員,其實他認識我,我認識他。錢已經在他手裏,如果他願意交給黨組織,可作為特殊黨費,直接交給我,我負責交給南方局”。

二天上午,鮑雲傳達特委書記的意見,問:“國民黨掀起新一輪反共**,新華日報和八路軍辦事處遇到困難,你能不能把3000銀元,作為特殊黨費交給組織”?季學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同意了,這筆錢本身就是用來交給組織,即使自己馬上撤退,與當初為組織籌款沒有矛盾。二人找到李幼學,季學民遞上3000銀票,李幼學做過四川省委組織部長,到萬縣見過季學民,兩人再次見了沒時間敘舊,李幼學接過銀票感慨激動地說:“上級向我們要300銀元,我們交上去3000銀元,領導見了不知高興成什麽樣子”。他問鮑雲:“你們倆打算怎麽出城”?

鮑雲沒有打算,搖搖頭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這樣走唄”。李幼學沒心思批評誰,叫季學民坐下,拿出準備好的黃連水,塗在季學民臉上和身上,叫他裝扮成結核病人。吩咐鮑雲出門雇輛人力架架車,鮑雲跟車主說好送出城的價錢,李幼學攙扶著裝扮好的季學民躺在車上,鮑雲裝扮成病人家屬跟在人力車後麵,這才吩咐二人起身出城。經過崗哨時,人力車停下來接受檢查,鮑雲上前說:“車上躺著的是個結核病人,送到鄉下去等死,到荒郊野外找塊地埋了”。哨兵捂住鼻子,隻是揮手:“快滾!快滾”!出了城,兩人到江邊碼頭分手,鮑雲從這兒取道去延安,季學民換乘輪船去嶽陽,去湘陰。分別時鮑雲說:“老季,那批藥沒買成,真可惜”。季學民心中的怨氣一下爆發出來,說:“我實話告訴你,今早我走時,我老婆哭了,她一個人留在重慶,帶個孩子,又要生孩子,想起這些我內心真想揍你”。說完,他掄起拳頭,鮑雲趕緊捂住頭,身子卷成一團,季學民鬆開拳頭對鮑雲說:“我豈敢打我的上級,不過這事,是不允許後悔的,敵人這會正在扼腕歎息跑脫了一條大魚”。

鮑雲站起來沒有生氣,問:“你對左見若說了要離開重慶”?

“說了,怎樣”?季學民心有怨氣地說。

“左見若兄妹同意你走”?鮑雲伸長脖子,想弄個明白。

“是啊”。

“那說明她兄妹二人籌的錢不是設的圈套,要是圈套,她不會讓你走”季學民聽了,懵懂糊塗了。鮑雲也不解釋,隻是說:“我說呢,你這人嗜好不抽煙不酗酒,娛樂不賭錢,出門不坐轎子,像位蘇區的幹部。走吧,走吧,等段時間,你就可以回來”。

他主動伸出手來與季學民握握手,轉身走了。

季學民再次來到湘陰,上次是為籌款,這次是來這兒潛伏。湘陰是抗戰前線,隨時可能發生戰鬥,特務上這兒追蹤的可能性很小。他首先要解決掙錢吃飯的問題。他漫步街頭的告示欄,尋找就職機會,一張告示吸引了他。

“城南中學誠聘一位精懂國語,通曉書法,有真才實學的老師。”

季學民出生地名叫石馬壩,地方青山懷抱,一澗清泉從中流過,兩岸土地肥沃,可謂山川秀美,物華天寶。家鄉有位姓方的武秀才,武術在方圓百裏超群,打小還練成一筆好書法。方秀才看清末朝廷國事日衰,無心考取功名,在家辦所私塾,教孩子練習武術和書法。少年季學民天資聰穎,深得方秀才喜歡,武術上一招一式,書法上一筆一畫,在他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袁世凱纂權稱帝,方秀才奉友人召喚,停辦私塾,參加“討袁護國”,離開了家鄉,據說當上團長,再也沒有回來。季學民組織村裏的孩子用當地的一種野草,叫蘇麻草,捆成小捆,頭子搗成絨毛狀,在河灘大石頭上,山間石壁上,用河水泉水蘸著練字。方秀才臨走時告訴他:“字是敲門錘,沒有一手好字,很難求到體麵點的事情來做”。啟蒙老師的話,在他心中紮下了根,離開家鄉外出求學,也一直堅持練習。城南中學招聘擅長國語書法,恰恰是他的強項。邊走邊問,找到學校,校長是位年輕人,聽說有人來應聘,帶他到辦公室,拿出一疊宣紙來,叫他先寫幅隸書,常人說學書從隸書人手,在商務圖書館上班時,他曾精心揣摩漢碑書籍,臨摹過漢碑拓本和木牘竹簡作品。

鋪開紙,磨好墨,站立彎腰,寫時用筆簡直,點畫質樸,寫出的字樸實無華,端莊大方。校長又叫他寫楷書,他用左手的手指按在紙上,右手懸空移動手腕,一篇字寫出來寬博方整,點畫細致。接下來校長吩咐寫行書,他筆勢流動,氣韻充沛,有幾處利用墨色的濃枯幹濕對比,一筆而就,虛實結合,很顯功力。校長看了幾幅書法作品,臉上有了笑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雙手作揖問:

“先生大名?”

“免貴姓季,名學民”。

“季先生,明日下午四點,請來我校試講一堂書法課”?

“一定盡力”。

城南中學有初中和高中,六個年級,十二個班,校長上任不久,學校學習氛圍不濃,教師精神不振,懶惰渙散,教學之乎者也,講課老朽迂腐,照此下去,這學校非垮不可。貼出告示,招攬國學書法精英人才,給昏聵無能的教師做個榜樣。二天下午,季學民按時來到學校,學生們已放學,四周空****的。校長把他帶到一間大教室,裏麵坐著十八九名教師,黑板上貼著他昨天寫的幾張毛筆字。校長帶他站上講台,開場白說:“季先生願屈尊我校,今日給大家試講,題目我出的‘書法’。季先生的字,厚重樸實,不飄不浮,用筆遒勁有力,運筆控製鋒芒,點畫處理以簡馭繁,拙巧相生,既有簡約的書風,又富於變化,看得出具有深厚的書法功底,他的書法應當說是藝術品。下麵請季先生講課”。

季學民原來準備給學生試講,沒想到這位校長把全校教師召集起來,聽他講課,聽中帶評,誰是誰非,怎能說個清楚明白,不禁手心背上冒冷汗,靈機一動放下身架說:“自古唯楚有才,我作一個外鄉人,來湘陰應聘,隻是想掙碗飯吃,今天趕鴨子上架,班門弄斧,請各位教師多多包涵”。說完,他走到課桌旁邊,給教師們彎腰鞠躬,求得諒解寬容,然後開始講課:“在人類的語言文字中,漢字作為方塊字,是人類最具藝術魅力的一種文字,書法是中國人獨創的一門藝術。方寸之間,運用橫、豎、撇、捺、挑、鉤筆畫,通過對它的個性書寫,可以解密一個人的心理表現和個性特點,構成一幅藝術畫麵,傳遞出一個人的文化素養和個人修行愛好。書法藝術在中國源遠流長,遠古時期,漢字用金屬、石器、貝殼一筆一畫刻出來,古人留給我們的甲骨文、金鼎文已經有了書法的印記。隸書起筆蠶頭,落筆雁尾,豎筆頓按,撇捺鉤挑,這種表現手法就是以金鼎文為根基。”

“書法作為一門藝術,就有創作,古人常說存筋藏鋒,滅跡隱端,說明書法創作講究結構技巧,根據書法內容,起筆之初,下筆之前,謀好間隔距離,布局橫豎勻稱,巧妙大小搭配。運筆過程的藏鋒、回鋒、轉折、旋轉、頓挫手法用在何處?起筆之前有個通盤考慮,運用恰到,方可體現書法創作的功底和修養,成為一件藝術作品。”漸漸地,他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進入了書法世界,忘記了戰爭,忘記了饑餓,忘記了自己身無分文,把自己對書法的情感傾訴給大家。講台下的老師隨著他的演講,進入了書法意境,在顏真卿、柳公權碑刻前行走,漫遊在名山大川題銘和石刻之中,翻卷宋元明清書畫家的墨香。分享書法蘊涵的民族哲學和審美情趣。不知不覺,已是傍晚時分,教室裏人影模糊起來。季學民停住演講,給校長、教師鞠躬致謝,教室裏響起禮節性的掌聲。

落座在課堂第一排的校長走上前台,握著他的手高興地說:“季先生講書法,把我帶進了曆史的長河,聽了一堂精彩絕倫的書法藝術講座,上了一堂愛國主義課程。日本的假文,借用我國的文字,假文書法跟漢字書法相比,不能相提並論”。校長帶頭表態,統一了教師對季學民的看法,提議:“為了表示對季先生的敬意,請大家再次鼓掌”。

季學民應聘了,課程教學國語書法,總算生活有了著落。他給左見若寫了封信,向她和她哥哥報個平安。校長是湘陰本地人,北師大畢業。這所學校,原是湘陰書院,民國初年,改擴建為中學。抗戰爆發後,學校時常停課,教師薪水也時斷時續,教學日漸衰落。他找季學民說:“聘請你,不僅是為了增加一名教師,我欣賞你是有誌之人,還望你盡心竭力,幫我把學校學風振興起來”。校長言辭懇切,待人誠懇,試講時,他的結束語有反日傾向,季學民說:“學校因抗戰而衰,何不因抗戰而興”。

“把教學內容與時事國運結合起來,學風與抗日救國貫穿起來,讀書課少一點,加些抗日教學,比如教唱抗日歌曲,排練抗日戲劇,在抗戰活動中教學,把學校人心鼓起來,你如有膽量,不妨試一試”。

湘陰中學成立了歌詠隊,高唱抗日歌曲,各班級互相比賽,星期天走上街頭,為老百姓教唱抗日歌曲,學校充滿了生機。上課時,灌輸愛國抗日思想。季學民課餘時間主動與學生交朋友,鼓勵年輕人到延安去追求真理,投身抗日救國。暑期放假時,走了三個人。

這天,他收到左見若的來信,告訴他:生下的孩子是個女兒,你不在身邊,我請月嫂來家裏,嫂子和郭嫂也來幫忙。德利堿廠最近遭日機轟炸,廠房機器損失很大,屋漏偏遇連夜雨,漏船載酒泛中流,擴建堿廠貸款餘額到了期,上次幫你籌款又貸了一筆,銀行雪上加霜找到哥哥還清貸款本息。盤下堿廠花光了哥哥的積蓄,平日家裏的開支,外麵的應酬,都是他一人應付,為還清銀行貸款,哥哥隻得把華西公司的股份拿去質押抵債。

你在家裏通過堿廠折騰銀子,這事被郭嫂知道後報告給了中統,陳氏兄弟認為哥哥辦堿廠是利用他倆的影響替自己賺錢,把哥哥的職位降為副經理,工資減少一半。還把我們一家人趕出別墅小院,到外麵租房子。希望你盡快回重慶,複建堿廠,救活堿廠,我們一家數口的生活才有保障。

屈指一算,離開重慶已經大半年了,風頭已經躲避過去,鮑雲購買藥品,他並沒跟特務尤蘭猻見過麵,郭嫂不知道他和左家籌款是做什麽,銀行追債,自己有30%債務,上次籌款借貸款,自己有100%責任,凡此種種,理應回去幫左見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