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阿榮輾轉港台兩地 心中牽掛大陸工廠

南京,這幾月特別繁忙,軍艦輪船,將數以萬噸金銀,幾十萬箱古董文物渡海遷台,寶貝疙瘩遷得差不多了,軍艦輪船運輸工廠渡海去台灣,指揮這次遷徙的中將莊心如,這幾月在滬蘇浙皖來回奔跑,吆喝大小官員渡海遷台,恨不得滬蘇浙皖一市三省遷到台灣。吳邵雲的工作,範圍超過紡織行業,界限超過蘇浙皖三省,遷工廠?遷人員,遷機器。莊心如看他渡海遷台不力,把他撤了職,啟用少將蔣侯乙協助他撤遷。蔣侯乙是說客,第一家勸他“帶頭遷往台灣”。莊心如原本打算自己親自動員,隻是上次劉阿榮沒給麵子,這次碰一鼻子灰,更加下不了台。少將身份不低,劉阿榮經常掛在嘴上,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急,遷台渡海需要劉阿榮和他嘴上這句話,蔣侯乙說:“劉董,還記得蔣公當年對你褒獎嗎,您生病住院,莊將軍親臨醫院探望,我跟隨將軍多年,在實業界僅此一次。回南京壯大光華,宋院長親自關照,工商界多少人望其項背,羨慕不已。為黨國東山再起,希望您把光華渡海遷台”。蔣侯乙仿佛光華遷台是蔣介石看得起劉阿榮,是對他的恩賜,怎麽能打動事事詢忠義,注重公司是一家人,公司是一個團隊的劉阿榮呢?

劉阿榮還是要給蔣侯乙麵子的,推諉解釋說:“承蒙將軍親臨光華,傳達署長惦記,抗戰西遷,鞍馬勞頓,光華耗盡元氣,這次回來,休養生息,目前四萬員工,老夫年近六旬,實業搬遷,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搬不動喔”。

話雖客氣,就是不願搬嘛。徐蚌會戰,國民黨損兵折將,渡海遷台,數百萬人都運過去,多了光華四萬人。蔣侯乙派人監視劉宅,派軍隊接管工廠,領頭的說:“劉阿榮,要麽你渡海遷台,要麽讓老子像當年一樣,派一個營的工兵炸掉你的工廠”。劉阿榮生在亂世之秋,可謂飽經風霜,軟綿綿地回敬一句:“我的工廠,是借外國銀行的錢買的,你炸掉工廠,不光我找你,美國人,英國人,加拿大人都來找你,就算劉阿榮赤條條死了,找你國民黨要債的淹死你”!話中棉裏藏針,以毒攻毒,破釜沉舟。自己從母親身上出來,赤條條一個人,大不了這幾十年白幹了。一句話,劃掉了眼前危機,此時軍方炸掉工廠,激起光華四萬工人憤慨,會找軍方拚命。

工廠搬遷涉及物資若幹,公司員工及家屬,安置地的經營環境,硬的不行又來軟的,蔣侯乙放下身子,安排飛機赴台灣考察搬遷。與十二年前大撤退相比,劉阿榮待遇高了,機票送到家裏,專車送他到機場,台灣那邊有人全程陪同,隨行記者天天對他采訪,消息經過加工,再加杜撰,拿到大陸這邊見報。

台灣地方對劉阿榮奉若上賓,禮遇有加。那時台灣交通設施、電力設施、供水設施遠遠不及上海。劉阿榮用上海做比較,推說這兒電力不夠,哪兒供水不行,台灣地方拿他沒辦法,讓他飛了回來。

劉阿榮從台北一路匆匆回來,家裏來了位遠房親戚,帶來地下黨組織寫給他的信,告知新中國將實行與蘇聯截然不同的經濟政策,簡稱新民主主義經濟,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希望劉阿榮留在大陸,迎接解放。

劉阿榮仰望蒼穹,這位遠房親戚多年沒往來,他有些信不過。季學民分別以後,沒有音信,上哪兒去找這位符合他交友“六條”的舊友。特務就住在他家附近,晝夜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他請羅秋容來家中,想法子應付眼前的局麵。

泡杯西湖龍井,劉阿榮告訴羅秋容心中苦衷:“我這個家業,照共產黨說法,是靠剝削來的。台灣條件太差,市場太小,做實業的,誰也舍不下大陸這塊市場”。

“光華四萬員工,剝削不能說沒有,但沒有民族工業,中國會是什麽狀況,我想明白人看得出裏麵的道理”。

“羅女士,你幫老夫打聽,共產黨對資方什麽政策?”

新中國工業太薄弱,需要團結民族資本家,具體什麽政策,羅秋容說:“我也是資方,隻比你小而已。聽說對待資方,不學蘇聯,民族資本家不同於惡霸地主,你不是惡霸地主,怕什麽”。

“羅女士上次談到勞資關係,我沒去過蘇聯,借鑒西方國家,工會代表工方,我願意建立工會,跟我溝通勞工權益”。

“我想象的工方代表不單是工會,很大程度是共產黨領導的政府,是共產黨,他們代表人民群眾”。羅秋容覺得劉阿榮的話有道理,附和說。

劉阿榮沒打聽到確切消息,南京工商界朋友向他請教:“劉董,您從滿清過來,是走是留,說個萬全之策?您周旋官場,拜托探明虛實,給我們帶路。”老板們一個個圓圓的腦袋,頭發更加稀疏了,眼睛腫泡泡的,劉阿榮想的不單是留與走,他想留,留下來怎麽做,輕聲安慰說:“也許要不到一個月,他們就打過長江了”。

來自總統府的命令:劉阿榮必須渡海遷台,這次去,除了給他派保鏢、記者,還下了個狠招,光華公司在大陸資金凍結,結算地點改在台北,不讓資金匯轉南京。這一招整倒了劉阿榮,光華是舉債垛起來的,辦公司,資金好比血脈,你把血脈抽到台北,大陸這邊生意還怎麽往下做。劉阿榮倔脾氣來了,老氣橫秋,死活不去機場,坐在南京遍訪各路神仙,得知出這個大大的壞主意的人是國舅爺宋子文。

解鈴須找係鈴人,劉阿榮的招數,請國舅爺吃飯,當麵解釋,爭取冰釋前嫌。兒子漢坤去金陵飯店訂座,國舅爺答應了來,這邊訂好了雅座,國舅爺臨時改變了行程,打電話催促,臨時推辭來不了。訂二次,國舅爺患了感冒;訂三次,國舅爺拉肚子,反反複複,訂了不知多少次。

這天國舅爺去了,到了金陵飯店打電話來:“劉阿榮,你三番五次請我吃飯,我這會人在飯店裏了,你在哪兒”?可憐劉阿榮恨不得把兩隻手也當兩隻腳來用,小跑似的趕到金陵飯店,吃飯很簡單,國舅爺這不吃那不吃,一會兒就吃飽了。此時該幹點什麽,劉阿榮一進飯店就開了套房,國舅爺吃完飯稍事休息。

國舅爺進了套房,劉阿榮低著頭彎著腰,送上50根黃燦燦的金條,禮品用皮箱包裝,送這麽厚的禮,還唯恐國舅爺不要,想辦的事情沒有了退路。

國舅爺看了這些金條,這事用金錢價值來衡量,劉阿榮應該是被製服了:“老劉啊,台灣你還是要去的,蔣公和美齡去了那邊,也要穿衣服嘛”。

劉阿榮的目的沒達到,隻好在隔壁稍事休息,宋子文在隔壁鼾聲如雷,劉阿榮在房間耐心等待,國舅爺休息好了,招呼他過去,強擰的瓜不甜,辦實業強行去,他賺不了錢,宋子文作罷說:“老劉,聽說你新近織出的平絨、華達呢遠銷歐美,拿1000匹到府上來看看”。劉阿榮回去,挑選了1000匹上好的布料叫漢堃連夜送了過去。宋子文對漢堃說:“回去轉告你父親,台灣還得去,資金結算可以改在香港”。好處他收了,不違背當初的決定,算是給了劉阿榮一個台階。

臨行前,劉阿榮召集公司高層管理人員,說:“各位同仁,我不得已去台北,公司的現金、存款、器件,大家清點造冊,不必隱瞞隱藏!解放軍渡江過來,見你們有這種誠意迎接他們,不會為難你們的”。說話時他老淚直流,在場諸位泣不成聲,股東擔心,劉阿榮一家老小去了香港,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劉阿榮台北香港兩地來回奔跑,香港基本交給女婿查理文打理,抓緊辦香港紡織印染廠,在荃灣購置了一塊地,著手蓋廠房,進口機械滯留在香港的部分,因禍得福。

上海市長俞鴻鈞恨不得把上海的資本,有頭有臉的人遷到台灣。範子宿的會計公司有大量的外匯黃金,國民黨潰敗台灣急需。工業大撤退有範子宿,政府貸款,收購日偽工廠有鴻昌公司,這次遷台灣自然在“動員”名單前列。

範子宿聽說台灣島上人心浮動,草木皆兵。特務機構談虎色變,動不動就抓人,去台同胞稍有不滿,偶爾流露言辭,就被特務捕捉入獄。範子宿害怕暴力,想起皮鞭腳鐐手銬腳就打顫。他不硬碰硬,請吳邵雲替他說情,吳邵雲革職為民,多年朋友相托,必得盡力。四處托人,到處打點,沒曾開口先送錢,最後找到蔣侯乙,送了錢,蔣侯乙說:“到處亂哄哄的,潰不成軍的國民黨,誰的話也不管用”。吳邵雲給範子宿回話,管工業渡海遷台的是少將蔣侯乙,告誡國民黨敗了,亂哄哄,好自為之。範子宿親自去拜訪,應許他不去台灣去香港。

去一次,蔣侯乙聽他把話講完,推說自己不懂金融,沒給任何答複。等範子宿二次去,蔣侯乙推說人不在。以後聽說範子宿來了,直是躲,再不見麵。負責搬遷的官員不聽範子宿解釋,不去台灣得交50萬美金!要交罰金不是他一個人,有錢的都得交,想賴賬,做個樣子給你看看。警備司令部拘捕了某公司老板,被敲詐50萬美金後,老板才放出來。這家在中國赫赫有名的公司被他們敲詐後,上海工商界人士個個惶惶不可終日,唯恐下一個遭拘捕的是自己。

解放大軍勢如破竹,跨過長江,範子宿罰金免了,人被綁架到了台北。關鍵時刻,夫人沈嵐出麵斡旋,帶著範子宿四處登門拜訪,隨後舉辦舞會,達官貴人在這種場合說話文明,舉止溫柔。宋渙誌、孔克朗二位也在邀請之列。範子宿說在香港開設會計公司,台幣黃金美元可以互換結算,宋渙誌現在是民國政府駐港專員,更是喜歡金錢的生意人,在宋渙誌眼裏手裏,什麽都可以做生意。範子宿香港公司盈利頗豐他略知一二,借機提出在鴻昌會計公司參股為條件,幫助他返回香港,無奈的範子宿同意,提出宋渙誌隻能成為第三大股東,宋渙誌起初丟不下這個臉,耐不住範子宿死活不依,加上他以當官為主,參股隻是會計公司效益好,分紅遠遠高於利息,較量幾天爭論一番同意了。兩人一起從台北到香港,宋渙誌到公司看了看,一屁股坐在董事長椅子上,擺出官商合一的架子告誡範子宿:“子宿兄,你老老實實呆在香港,賺了錢,匯去台灣,我保證跟當年重慶一樣優惠你,給你配套銀行貸款,推薦會計公司在香港上市”。

站在董事長桌子跟前的範子宿心裏清楚當年重慶有沒有優惠,宋渙誌的架勢令他反感,到了香港的範子宿沒好臉色對他說:“我與你老弟打交道,你每次都是大話連篇,這時候了,你還在這兒糊弄人。現在我是董事長,你是董事,你老弟需要擺正位置。站起來,坐邊上去”。

宋渙誌紋絲不動,“怎麽,老範對上市不感興趣”?

“你說上市,香港證交所聽你的”?

兩人七說八說,爭吵一頓沒有結果,宋渙誌霍地一下站起來,身材高出範子宿半個頭,耍出他的殺手鐧:“我代表的是民國政府,我警告你!若發現你敢回大陸,投靠共產黨,我這個董事就變成董事長,你這個第一大股東就一貧如洗!”

範子宿對英國法律了解比宋渙誌深,這兒講法製,鬼才相信宋渙誌說的那一套?他忍不住把心裏想的說出來:“你不要牛皮哄哄的,你現在不是過去從前了,不要像過去那樣霸氣”。

宋渙誌從董事長位子走出來,忍氣呑聲走了。孔克朗不參股,把黃金美元借貸給範子宿,利息高於銀行兩倍,他知道範子宿和英國人的關係不亞於他,台北轉口貿易不如香港,外匯匯率信息更不及香港,他和宋渙誌一個參股,一個借貸,成為鴻昌會計的柱石,範子宿在香港,跑不到那去,宋渙誌在香港眼睛盯著,公司遲早是他倆囊中之物。

香港,東方明珠,遠東自由貿易港口,此時雲集了眾多的實業家,人生路漫漫,緊要關頭其實就是一步路。這些特定的人,生活有特定的社會土壤,走向何處,對自己人生道路有影響,對一窮二白的中國,也有影響。到東方之珠,範子宿有經濟有地位,去向何處,範子宿猶豫彷徨,鴻昌會計進來兩隻老虎,範子宿不得不提防,夜深人靜時,時常想起學民老弟,你在哪裏呀?香港紙醉金迷,堪比上海,範子宿對時代、對家人,走中間路線也要判斷、擔當、抉擇,選擇因應舉措。

西南響起解放軍隆隆炮聲,解放大軍逼近山城。季學民、傅紫玉去三聯書店,聯絡人說:“梁穎慧、傅紫玉去做空姐,季建慶交給組織,季學民彭佩然去香港。”按聯絡人吩咐,二人先去澳門,辦份澳門居住證,到香港照常管用。來到香港,米滌新見到他倆,高興得拉住手轉圈圈,說:“來得太及時了,住下來,先學習。”

季學民問:“田海明、章若蘭在幹什麽,兩人到了香港,信不寫,話不帶。”

米滌新說:“這次見不著了,他倆護送一批愛國民主人士去解放區,回去了。”

學習政策?米滌新說:區別就是政策!季學民到香港,要學的就是區別。米滌新說:“這兒的人千種百種,心態千姿萬態,你學會區別,手裏就有了政策”。

季學民要做的事,找這些人調查聊天,去的第一家,是因為向銀行舉借外債過大,應債主要求出現在香港,給銀行一個說法。聊天時說:共產黨能幫我擺脫債務危機嗎,能幫我還清債務嗎?季學民默默無語,理解這人把信用看得重,應算是儒商。去的第二家,四十歲,聊天打算去美國做寓公。說美國比香港安靜,去那兒寫自傳。季學民思量,他這麽年輕,還在創造自傳,未來,說不定比過去輝煌若幹。他慢慢聽出點味道,這兒的人,關心大陸,人在香港,工廠在大陸,香港彈丸之地,施展不開他們的抱負,關心給與區別對待。也有不甘居屋簷之人,主動登門拜訪,不溫不火,按兵不動不是他們的風格,商討新經濟政策具體方案,謀略未來!一個月後,季學民在討論中學會個新鮮名詞:公私合營。這是開門納諫,上門聽取良策的結果,這個名詞為聚集愛國名人實業家摒棄美國的許諾,衝破台灣的封鎖起了助推器的作用。

季學民聊天調查,上範子宿家去。

鴻昌香港會計公司很好找,季學民坐車到九龍,找到鴻昌公司,範子宿不在,員工帶他去家裏。沈嵐開門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笑容可掬,說:“前兩天子宿還在念叨你,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她接過季學民的行李,替他拿雙拖鞋,請進客廳。轉身去喊:“子宿,你的‘秤砣’來啦”。

範子宿聽見沈嵐叫他,出來一看,拉著四年不見的季學民說:“瘦了,瘦多了,先住下來,好好補一補”。生活中最不幸的是:你身邊缺乏積極進取的人,缺少遠見卓識的人,使你的人生變得平平庸庸!範子宿離開季學民,總覺得生命黯淡無光,季學民來了,他這秤杆才有分量。

沈嵐打趣說:“這次你該住我們家了吧,上次請你住我家養傷還請不動你”。季學民在範子宿家吃不要錢的飯,住不給錢的客棧又不是第一次,毫不客氣說:“沈嵐,這次你安排吃就吃,安排住就住”。範子宿夫婦在香港買的是一套三室一廳的公寓,平時夫妻各住一個房間,一間做書房,沈嵐安排他在書房住。

晚上,範子宿叫上左見庸、文惠、謝懷秀,查理文一塊宴請季學民吃海鮮。席間範子宿夫婦閉口不談劉阿榮哪裏去了,季學民也沒問。

嫂子文惠得問他:“學民,你住哪裏?”

沈嵐插話說:“本來應住你們家,你知道的,學民和我們子宿一個是秤杆,一個是秤砣,他在我們家住幾天,別多心啊,嫂子”。

左見庸現在是給鴻昌會計公司當二股東,範子宿讓其入股是念及舊情,文惠借此機會還攀個人緣,笑了笑說:“沈嵐,我可是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見若知道了,可別怪我當嫂子的不會為人”。範子宿一旁說,“見若跟我們沈嵐好得像姊妹一樣,她知道了怎麽會多心呢”。

查理文輩分低,念起當年為遠征軍加工蚊帳一段舊情,請季叔叔有時間去廠裏看看,季學民點頭說一定去。

吃過接風宴,回到家裏,沈嵐對季學民說:“你走後,見若給我們來信,詢問你的下落。我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信留在上海了。信中說好久沒見你給她寫信,見庸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信,我給她回了,但沒有她所需要的消息。見若這麽好的人,香港通信方便,是不是應該給她寫封信,問候她和孩子”。

左見若相隔千裏之外,寫封信能起多大作用,季學民想到這裏說:“我不知在香港能待多久,等段時間再說吧”。

季學民來了,沈嵐得親自下廚,她的拿手菜是宜興紫砂缽蒸汽鍋雞,缽用紫砂燒製,中間一個肚囊。做菜時,將雞剁成塊,用料酒、鹽、薑、花椒醃炙兩個時辰,不加一滴水。塞在肚囊四周,蓋上蓋子,用蒸汽蒸熟。沈嵐說這種吃法補人,她倆結婚以來,季學民在她家吃過數次。邊吃邊說:“這宜興紫砂缽跟著你家走南闖北,用香江水蒸汽鍋雞,香”!

“用香江水蒸雞香,你不說,我都沒想到,我們隔天蒸一次。住上十年八年,把我們子宿養的白白胖胖的”。

範子宿也說:“來香港,我經過反複比較的,這裏既有中國文化,又有西方文明,這地方不錯”。季學民無意間聽出範子宿夫婦沒想回大陸。

兩天後,方舟抽出時間約彭佩然季學民見麵,說:“香港比當年重慶更加複雜,香港警察局口頭信奉中立,內心偏向國民黨。你們的老對手尤蘭猻也在這裏,他現在雇傭黑社會搞暗殺,搞恐嚇,散布謠言,你們要有兩手準備”。

方舟說的兩手,是長短期兩手,範子宿在左右觀望,猶豫彷徨,劉阿榮沒見到,估計去了台灣,長期要多長,季學民得把困難向組織做個說明:“劉阿榮數次去台灣,從範子宿的態度看,尤蘭猻散布謠言起了作用,準備在香港長期待下去”。

方舟百事纏身,對老同誌,不給講價還價的機會,說:“解放區廣播電台連續呼叫三天,把你叫到香港來,不是聽你來講困難的。你學習了這麽久,要隻爭朝夕,打破幻想,新中國百廢待興,急需他們回去發揮特長。”季學民知道肩上擔子重,工作怎麽開展?他沒有抓手,沉思不語起來,方舟批評完了安慰他:“你是一個有壓力就有動力的人,組織就是你們的後盾”。

劉阿榮信奉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從台灣來到香港,打算住一段時間,給借款銀行一個姿態。夫人告訴他季學民來了,如獲至寶給範子宿打電話,約茶樓見麵,訴苦說:“解放軍打到長江時,保密局逼迫我赴台灣考察工廠搬遷,威脅我說,不服從他們的意願,就把工廠炸了”。

範子宿替他解釋圓場,說:“社長留在香港,是給宋子文送了大禮,才得以允許”。行賄送禮,這是恥辱,劉阿榮知道共產黨反對這一套,不禁臉紅了,說:“光華十座工廠,現在怎樣?你能否幫我打聽消息”?他是生意人,日理萬機,既要對付借款銀行,也關心解放政策,中央政府接受民族資本公私合營的建議,他想知道光華在大陸九座工廠的近況。

季學民沉住氣,民族資本家喜歡眼見為實,黨的政策需要他們自己宣傳,說:“劉董事長願否派位公子回去看看,我保證公子去來安全”。

劉阿榮笑逐顏開,朗朗有聲的說:“人是舊的好,衣服是新的好,老朋友就是不一樣。人在外麵走,靠的是朋友”。隨即打電話把大兒子劉漢坤喊來,漢坤個頭高高的,見了笑嘻嘻彎腰點頭。“這事我就不跟他媽商量了,劉家這寶貝疙瘩就交給他的姑父了,叫姑父”。劉漢坤高高的個子向他鞠了個躬,親熱的喊聲:“姑父好”。劉漢坤在父親**下,叫他姑父,季學民一下明白是怎麽回事,嫂嫂文惠見麵沒給他講這個事,左見若不在這裏,他不能接受這稱謂,招呼劉漢坤坐下說:“婚姻,我主張自由戀愛。見若不在,你還是稱呼我叔叔。去大陸的事,為了安全起見,等廣州解放後,再過去看,到時我來通知你”。

劉阿榮說:“共產黨來找我的人,有些話,我不敢說,你是我們的老朋友,說話可交心。我們說的話,那些話可向你們組織說,那些話不能說,那些話要圓潤一下再說,你心中像明鏡似的,拜托你了”。

劉阿榮牽掛他的工廠和員工。如若他兒子劉漢坤、未來的兒媳左佳佳一起回去,豈不更好,季學民爽快說:“我去香港工委打聽打聽,有消息就過來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