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簽名反對假停戰 和尚遊行爭和平

春天過去,進入盛夏,薛梅一直惦記季學民的看法,沒事總往協和醫院跑,借口趙波爾一會頭痛一會腦熱,托傅紫玉看醫生。幾趟以後,傅紫玉明白她的心意,勸她:“協和醫院隔趙鼎山家路遠,掛號也貴藥也貴,孩子一點小毛病找家診所看就行了”。薛梅說:“紫玉,你學幾年醫,有空去趙鼎山家,嘮嗑孩子怎麽帶”。趙鼎山看了傅紫玉,先是吃了一驚,薛梅看男人不高興,介紹說:“紫玉是我的閨蜜,最鐵的朋友”。傅紫玉看趙鼎山表情漠然,裝著互不認識,一字不提那晚虎口救下季學民的事,起初話題隻聊孩子多吃熟食,常吃水果,睡覺睡足十小時,背上出汗隔毛巾,波爾活蹦亂跳,本身長得好,孩子健康嘮嗑了。幾天以後說當年赫赫有名的杜聿明、孫立人、廖耀湘、鄭洞國,率領六十萬大軍進攻東北,穿的美製皮夾克,坐的坦克裝甲車,端的衝鋒槍,怎麽就打不過穿的土布棉衣,兩條腿跑路,使用步槍手榴彈的東北民主聯軍。坐在旁邊的趙鼎山,聽女人嘮嗑說國軍打不過共軍,鐵青著臉一點不給麵子,插話女人不要摻合國家大事。傅紫玉心生怨氣,想起那晚趙鼎山也成慷慨陳詞,怒斥軍統特務。現在內戰爆發,是不是牆頭草倒向那一邊,隻覺好生沒趣,準備撤出來。季學民聽說了,勸她要有耐心,靜靜觀察段時間。最近嘮嗑頭上柭什麽發夾好看,薛梅穿什麽顏色花紋俊,炒菜放豆瓣還是放辣椒,薛梅眼中傅紫玉說什麽都對。這幾天,聶叢林上郵局公開發行的報社,請求登個啟示,舉行“反內戰”簽名活動。一連問了幾家報館,家家縮頭縮腦不敢接。聶叢林派給傅紫玉跟薛梅把舉辦活動寫成紙條,甲傳乙,一傳兩,兩傳四,把反內戰簽名消息傳到會員手中,雖然慢一些,轉彎抹角到了不少會員手裏,有人捐來布匹,墨水墨汁毛筆。

活動開始這天,天空下起毛毛細雨。

簽名活動傅紫玉到南岸銅元局,薛梅帶著民建會員跟著她,下渡船時已是中午時分,一行人顧不上吃飯,扯起橫幅,借來桌子,邀請簽名,街上行人不多,下午,警察來了,說活動沒經過市政府允許,把她們攆走了。

二天,薛梅、傅紫玉帶民建會員到沙坪壩,這一片抗戰遷入重慶的大學十幾所,正在醞釀準備遷回北平、天津、山東、華北,東北停戰,大學師生希望大江南北都能停下來,索性幫她們一起動員民眾:

“請寫一句反內戰的口號,落下你的大名”。

“請你寫句和平宣言,落下你的名字”。

什麽都不寫,“先生,女士,請你落下你名字”。

大學師生和傅紫玉、薛梅逢人便講,同樣的話語重複千遍,講得口幹舌燥,精疲力乏。無奈民眾在簽名桌前摩肩接踵,互相議論說:“停戰與否靠蔣總統一句話,蔣總統就想武力滅了共產黨,簽不簽字都一樣”。有的民眾咕噥說:“明明蔣總統假停戰,真調兵,你們在這兒吼破嗓子,誰給你治黃喉”。也有民眾理解他們的一番苦心,說:“八年抗戰,重慶大轟炸讓人們對戰爭的痛恨根深蒂固,誰都不願打仗”。一些抗戰傷兵來到她們跟前,說:“川軍出川,死了的人,家裏老人無依無靠。我們成了殘疾人,後半輩子不知依靠誰”?話語抱著同情,簽名下筆的人寥寥可數。傅紫玉堅持每天去,這天聽眾圍成一圈聽傅紫玉演講國民黨挑起內戰禍國殃民。三青團來了,說:“共產黨仰仗蘇聯占了東北,怎麽能說國軍去打內戰呢”?要把傅紫玉趕走,大學師生不讓,爭論一番,三青團叫囂認識這些師生,叫得出來名字,把師生嚇跑了,傅紫玉隻好作罷。

重慶號稱中國三大火爐之一,六月中旬豔陽高照,赤日炎炎似火燒。趙鼎臣把簽名時機選在下午太陽偏西,氣溫降低,市民陸續出門逛街時,帶著妻子,帶著十個會員來到紀功碑,扯起“反對內戰,爭取和平”橫幅,用大頭針懸掛一幅漫畫,畫中一輛美式坦克,壓過綠油油的農田,壓破低矮的民房,炮彈炸中冒煙的工廠。飽受日機轟炸的市民看見漫畫停下腳步,簽上反內戰的口號。一會警察來了,領頭的一雙對眼,兩隻眼珠縮進眼窩把漫畫打量一番,不由分說一把扯下畫紙,撕成幾塊。跟他來的警察氣勢洶洶的搗毀簽名桌,撕爛簽名布。趙鼎臣質問對眼警察:“幹嘛撕毀老子的漫畫,收了老子的簽名布,搗毀老子的桌子,停戰是當局說的,我擁護還錯了嗎”?對眼警察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何用意心裏明白”。兩個警察抓住趙鼎臣雙臂說:“你小子客氣點,這是我們局長”。趙鼎臣人高馬大,警察拽不住他,大聲說:“局長又怎麽樣,總得講理”。紀功碑傍晚時分逛街看熱鬧人多,呼啦啦一下圍上來幾百名觀眾,對眼局長見勢不對,一吹哨子,街頭四周來了二十幾個警察,七手八腳給趙鼎臣銬上手銬。趙妻眼看警察抓自己丈夫,跑去政府找市長張篤倫,要求釋放趙鼎臣。此時政府已經下班關門,再說市長張篤倫號稱八麵玲瓏,是個海綿球,怎能隨便見個普通市民。二天一早趙妻去,想找市長說:“勸丈夫不簽名回家”。門衛通報說民建會員妻子求見,市長一口否決說:“不見”!三天去,推說:“人不在”!趙妻沒了主意,找到季學民去營救,季學民從民建會員口裏知道趙鼎臣被抓,正在設法,一起找聶叢林,說:“叢林老弟,我們搞次張篤倫意想不到的請願活動,推動民眾響應,再談釋放趙鼎臣之事”。朋友被抓進去,聶叢林正在著急,聽到意想不到四個字,來了精神,請教他:“季兄有何打算”?

“重慶信教的群眾為數不少,是我們過去民主運動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宗教界又數佛教影響最大。附近長安寺遭日機轟炸後,香火不旺,有些凋零,我們可去寺裏動員僧徒舉行類似於遊行的祈禱,打反動派一個措手不及”。

聶叢林連聲叫好:“這事誰也想不到,可謂出奇製勝,好主意”。

兩天後,叫上田海明,三人來到長安寺。

長安寺,又名“崇因寺”,“長安”、“崇因”兩個名字原在山門牌樓南北兩麵,墨跡蒼勁瀟灑,相傳為蘇東坡真跡。日機轟炸重慶,廟宇也沒放過,牌樓被炸,東坡墨跡被毀;大雄寶殿裏的釋迦牟尼塑像隻剩石膏碎片,大小菩薩無一尊完整。廟宇冷冷清清,石階欄杆破損,放生池裏麵堆滿雜物,青苔也幹得發白,一隻單身蛤蟆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一副凋零淒慘景象。

寺廟長老年紀五十,已是滿頭銀發。聽說有施主求見,出來問道:“施主光臨古刹破廟,老納三生有幸”。季學民見他麵黃肌瘦,一身袈裟披在身上,像是掛在一株枯樹上的幔布,廟宇衰敗蹲在這裏,別無去處,上前商量說:“我們請長老幫助黎民百姓祈求和平,反對內戰,不知長老是否願意大發慈悲”。

抗戰之苦,長老深有感觸,慨歎說,“阿彌陀佛,祈禱和平是宗教界一貫之主張,貧僧每天看見這殘缺的廟宇,無不對戰爭十分憤慨。對內戰更是深惡痛絕,同是炎黃子孫,華夏兒女,剛結束日寇**之苦,又起內戰禍水,生靈塗炭,於心何忍。不知施主有何賜教”?

“請長老帶領僧徒上街祈禱,向天地呼籲懲罰戰爭罪犯,向信徒們傳播反對內戰經文,行嗎”?季學民試探問道。

長老慨然允諾,口裏搭訕說:“按佛教儀式,僧徒出行,必先做法場,才能感應天地。容老僧與院內僧徒商議一番再作答複”。

不久一位僧徒出來回話說:“長老與寺內僧徒商議,本月十五即是吉日。長老打算將專程去羅漢寺,請他們一齊祈求天地顯靈,護佑和平,懲戒內戰”。長老不出來回話,派僧徒出來傳信,這裏麵另有蹊蹺,做法場,按佛教規矩,施主的義務得要提供讚助,聶叢林問:“做法會有多少人”?僧徒答道:“我們長安寺現在隻有十一二人,人少了做起來,不像那麽回事,長老欲請羅漢寺僧人過來合夥祈禱”。

廟裏香火不旺,聶叢過來商議發動民建會員捐點口糧,季學民仍推聶叢林與那僧人交涉,上前詢問:“兩寺僧人加在一起,有多少人”?

僧人說:“羅漢寺有四十多人,兩處加起來有六十來人”。

聶叢林說道:“我們是民建會員,聽說過民主建國會嗎”?

僧人有所耳聞,答道:“大名鼎鼎的黃炎培領頭所建,對嗎”?

既然知道黃任之大名,事關民建聲譽,此事務必大氣,聶叢林大膽按僧人三個月口糧計算,感動眾僧,把活動做得有聲有色,下定決心說“我會捐大米一石,麵粉十袋,黃豆三鬥,菜油五十斤,你看怎樣?”

饋贈大大超出長老囑托,僧人高興得連聲稱道:“三位施主的惠贈,貧僧感激不盡。到時請施主來寺內與我們一起齋戒誦經,一齊上街遊行祈禱,感應天地”。

三人回來募捐,民建會員慨不推辭,募捐有多有少,數百名會員把募捐攬了下來,三人自然省去許多腳步口舌。

季學民的營救方案有條不紊,趙鼎臣妻子和薛梅按捺不住,把消息告訴趙鼎山,弟弟被抓趙鼎山找警察局對眼局長,勸弟弟給局長認錯,以免遭受非人道待遇。趙鼎臣說:“哥哥,我沒錯,南京政府宣布東北停戰,我發動民眾支持響應,這對眼把我抓起來,委員長知道了,也會熊斥他一頓”。對眼局長對趙鼎山說:“趙鼎臣受共產黨挑唆,公開對抗警察,我代你兄長管教管教”。給趙鼎臣一天隻吃一頓飯,隻喝一碗水,心想折磨數日讓其悔過自新。

軍統改名保密局,局部遷往南京,留在重慶改名保密站,黨派處改為黨派組,組長是一臉橫肉,聽說趙鼎臣被抓了,想起在滄白堂演講台上被踹一腳,趕來拘留所,不由分說對準趙鼎臣雙腿一頓暴打,打得人站立不起,行走不得。趙鼎臣媳婦去探監,對眼局長隻讓東西留下,人不讓見,趙妻猜想事情不妙,耽心趙鼎臣脾氣倔,警察特務不講理,把丈夫折磨致死,請大伯子趙鼎山再去看,趙副團長這趟去了對眼局長也不讓見。趙鼎山明白幾分,隻好留句話:“我弟弟罪不當死,你打死了,老子要你的命,你打殘了,我要以牙還牙”。

季學民營救朋友嘴裏不著急,內心恨不得劫獄救人,隻是勢單力薄,營救隻能智取,把圍魏救趙計謀抓緊,到了約定的日子,邀上聶叢林雇請挑夫若幹,擔著法會需要的米麵糧油到長安寺。到了後立即與僧徒一起動手布置法場,殘缺的牆上寫幅楹聯:“工廠停工,農莊停耕,災區遍及全國,饑民何止千萬;外戰方停,內戰旋起,又添屍橫遍野,人民困苦不堪”。橫幅用竹竿搭建,一塊白布寫著:護佑和平。僧人們先要沐浴更衣,然後到後殿點上香燭,敲響鍾聲,圍著觀世音菩薩席地而坐,長老率領誦經,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經文低沉響起。季學民三人不懂經文,跟著陪坐,反複念誦:鼎臣兄弟早日平安出來。

按佛門“過午不食”清規,中午11時過後就開始進食。一位年長的僧徒過來找季學民說:“施主麵善,長安寺這幾年香火不濟,平素僧人一日兩餐,主食菜稀飯,紅薯稀飯之類。今午是大乘素宴”。左見若信佛素食,季學民知道素宴意思隻吃朝天長,不吃背朝天,大乘意為僧徒與凡人一同進食,要求俗人進餐尊重廟宇規矩不予不取,帶著聶叢林、田海明一同去進餐。隻見六十多僧人沿著牆根,在地麵上畫上一個個圓圈,即為餐桌。僧人以手示意,季學民三人挨肩蹲在地上,算是入席。

長安寺請了羅漢寺的僧人,進餐講究一番,席地而坐,八人圍成一席,每人麵前放著兩個菜碟一個湯碗。四位僧人腰上掛著小木桶,裏麵分別裝著煎豆腐,炒白菜,土豆湯,大米幹飯,手裏拿著勺子,在“餐桌”之間來回走動,走到你麵前,你可以示意需要那隻木桶的食物,由僧人給你盛上,本人不能直接去舀。僧人給你舀飯盛菜時,你不接受,他不勉強,但舀在你碟裏碗裏的東西你必須吃完,正所謂不予不取之規矩。

齋戒頌經搞了三天,經過飽飯營養,僧人養足精神,四天清晨上街和平遊行,事也湊巧,範子宿沈嵐這天乘飛機回上海,老友情懷,怎能忘記,範子宿派司機到處找,終於在長安寺找到,季學民不能去機場送行,寫了張便條,交給司機帶回。“子宿、沈嵐:此去上海馳騁商場,莫要辜負愛國情懷,其餘雜事見麵詳談。學民即日”。

晨風徐徐,東方晨曦曙光漸漸退去,天邊霞光萬裏,一輪紅日苒苒升起,長安寺山門打開,晨鍾敲響,鼓聲齊鳴,身著法衣的長老帶著僧徒走出寺院,長老身披袈裟,手執佛教法器,率領眾僧徒依序走出廟宇,走下山來,民建會員及其廠裏部分員工一千餘人已經聚集在山下街道兩旁,跟隨長老僧徒之後,舉著“祈禱和平”“反對發生戰爭”橫幅,走上街頭,進入市區,僧徒手敲木魚,口誦經文:“朝念觀世音,暮念觀世音,禱念觀世音,不要戰爭要和平,念佛不離身,災難化為塵”。季學民即刻呼喊“反對內戰,永久和平”。鍾聲、鼓聲、口號聲,引來無數民眾開門觀看,走到小什字羅漢寺時,寺內長老和眾位僧人昨夜趕回去,這時身披法衣,站在門口,兩寺僧人合並一處。羅漢寺地處民族路,是重慶繁華熱鬧的商貿區,此時七點過後,街麵人群多了起來,兩旁群眾受其感動,跟著高呼口號:“和平建國,反對內戰”。許多市民幹脆跟隨民建會員,參加遊行,隊伍越走越長,人越來越多。經半邊街,新街口,過會仙橋,轉回“紀功碑”,隊伍有了萬人之眾。聶叢林等人把反對內戰的傳單,向沿途過往群眾散發開去。

到了中午,烈日當空,民眾大部忍不住饑渴,離開隊伍陸續散去,長安、羅漢兩寺院長老以及眾位僧徒不減誠心,對酌烈日,大聲呼喊:“佛啊,降臨人世吧,懲戒戰犯,護佑華夏和平,逃離戰爭苦難”。為示誠意,長老僧人今日不吃午飯,頭頂烈日,堅持遊行祈禱。有此虔誠的人越來越少,午後一時許,隊伍剩下僧人、季學民、田海明、聶叢林諸位,大約百來人,長老率性跪在紀功碑前,對天祈禱,希望冥冥世界超自然力量來到世上匡正世道,僧人意誌堅韌,長安寺長老用佛語對季學民說:“人是苦難的載體,人生是苦難的曆程,苦海泛舟,探尋苦的原因,戰爭導致眾生皆苦,眾生有執,戰犯可惡”。僧人甘受饑渴長跪不起,麵對盛夏酷暑太陽,心靈虔誠,一心感應眾人。讓季學民、田海明、聶叢林諸人深受感動,下午五時過後,氣候改為涼爽,民眾漸漸多起來,隊伍恢複到萬人之眾,兩位長老帶領隊伍到兩路口、朝天門、牛角沱沿途祈禱,一天下來,僧徒饑餓口乏,仍然誠心不減。季學民在隊伍中呼喊口號,聲音蓋過僧人誦經,聶叢林伸長脖子,振臂高呼,**勝過僧人。田海明邊撒傳單邊演講,累得大汗淋漓,與僧徒眾人互相感染激勵,遊行祈禱直到天色黑盡,街道兩旁路燈點亮,長老和僧徒們方才念念不舍返回寺廟。

夜晚,田海明把僧人祈禱遊行寫成新聞,黎明分發各家報社,“本市佛教僧人,昨天頭頂烈日,上街祈禱,呼籲和平,反對內戰。不問凡塵的佛教僧人整整高呼一天反對內戰,禱告蒼天,祈求懲戒戰爭罪犯”。

各家報紙消息傳到市上,傳到南京、上海,當地佛教寺廟,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信徒紛紛效仿,上街遊行,呼籲反對內戰,懲戒戰爭罪犯。

梁穎慧到上海回來,帶來消息:上海人民推舉民意代表赴南京請願,要求停止內戰,出發這天,五萬餘人自發到火車站送行,高呼要和平,要民主,反內戰,反獨裁,車站廣場紅旗翻卷,喊聲震天,群情振奮。

民意代表上列車上擺脫諸多糾纏阻擾,當天傍晚到達南京下關。剛出車站,遭到數百名“蘇北難民”圍攻毆打。暴徒手持棍棒,逼迫代表下跪,一位代表憤慨地說:“我在日寇鐵蹄下從來沒屈膝過,今天決不會受此淩辱”。有位代表曾經是蔣介石當年的把兄弟,被特務打得頭破血流,身受重傷,錢財洗劫一空。暴徒鬧騰毆打直到深夜,次日淩晨,南京市民聞訊紛紛前去醫院看望,各大報紙報道聲援,海外報紙登載消息,支持中國反對內戰。據說美國駐華大使馬歇爾知道了,慨然長歎:“內戰不顧民心,失敗或早或遲”。

重慶讀者讀了這些消息,跑到白象街,找到民建主動要求簽名反內戰,簽名活動再次展開。會員在紀功碑擺上桌子,鋪開簽名布,大張旗鼓發動簽名,有位民眾自發登台演講:“東北民眾,遭受日寇**十四年,飽受戰爭之苦,急需醫治戰爭創傷,國民黨軍必須停止進攻”。地球之上,那個民眾不希望和平,上海民意代表赴南京請願,各大城市僧徒過問凡塵祈禱遊行,俗人簽名又何妨,重慶市民下筆簽名者爭先恐後,兩天以後,天上下起瓢潑大雨,簽名活動才停下來。聶叢林一數,橫幅上簽名有四千二百七十餘人。季學民想到簽名鬥爭起起伏伏,朋友趙鼎臣尚在牢中,受其折磨毆打,據說雙腿柱著拐杖,瘸跛行走,感慨萬端說:“古戲裏動不動說搞萬名書,那時寫戲,湊個整數,真的要搞萬民書,談何容易”。

簽名來之不易,聶叢林成立“重慶人民和平促進會”,他毛遂自薦擔任和平促進會民意代表,準備帶上簽名橫幅去南京請願。消息傳到市政府,市長張篤倫慌了手腳,老蔣前腳離開重慶,剛到南京椅子還沒坐熱,我這兒給他送去個“反內戰四千二百七十餘人簽名橫幅”,他會怎麽想。急忙向對眼局長下達命令:“聶叢林要把簽名橫幅送到南京去,這事你擱不平,局長別當了”。對眼局長著急了,放下身子找聶叢林,雙手作揖說:“委員長已經宣布東北停戰,你去請願有害無益”。

此時聶叢林占據主動,想到季學民吩咐,交換條件等對方提出來,說:“民意難違,叢林隻能趕赴南京,代陳四千民眾之心願”。對眼局長說不動聶叢林,派警察在他家四周布防,嚴密監視;在碼頭,車站搜查阻截。簽名橫幅不大,藏在何處不難。搜查阻截,聶叢林可以化裝,要去南京,對眼局長知道防是防不住的,請願書如若送到南京,自己的局長就當到頭了。隻好放下身段,再次找聶叢林商量,主動提出交換條件:“我釋放趙鼎臣,你們不去南京請願”。聶叢林援救朋友心切,答應對眼局長不去南京。趙鼎臣柱著拐杖,釋放出來,仰望藍天,感受自由,聽說了原委,說:“不去南京不能失信於民,人不去南京,簽名冊可去南京”。聶叢林起草電文,向國共兩黨中央通電:山城百萬市民,呼籲停止內戰,安民建國,懇請貴黨尊從民意。落款重慶人民和平促進會。郵局值班也很開明,中國人習慣姓名三個字,四千七百二十餘人,加在一起,接近一萬五千字,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滴滴答答發了出去,末尾還加上發報員自己的名字。

電報發出去,南京方麵石沉大海沒反應。

延安通知《新華日報》登載通電全文和簽名名冊,答謝山城人民。

趙鼎臣作為交換條件釋放了,一臉橫肉心中愣不是滋味,蘇小麗暗殺小組劃歸他手下。妖女那晚持槍綁架孕婦章若蘭,被一石子砸到眼睛上,幾月不見,眼睛治好了,眼圈凹陷留下疤痕,過去擠眉弄眼的豆角眼變成鼓囊不平的三角眼,民間叫破了相。舊主子尤蘭猻遷往南京,十裏秦淮賣唱賣笑賣身什麽都有,可謂美女雲集,哪裏另尋新歡,沒有帶上她,去了不會再惦記她。妖女失寵比死了還難受,臉上寫著四個字,報複殺人,一臉橫肉瞅見她的心緒,交給她一樁喪心病狂的差事,放火燒掉趙鼎臣的膠鞋廠,妖女來中國,上司教她,中國的東西要麽歸日本所有,要麽毀滅它,這樁任務符合她做事的標準。

蘇小麗到江北猴子石找到永立膠鞋廠,廠房數千平米,名為膠鞋廠,實則膠鞋皮鞋布鞋都做,可謂是個易燃的地方。妖女選擇一個月黑風高夜,放把火,潑上汽油,火勢熊熊,不光燒了膠鞋廠,火勢蔓延燒了旁邊聶叢林的三合皮革廠,聶叢林和趙鼎臣逃過劫難,留得一命,趙鼎臣成了無產者,聶叢林別處還有間織布廠,規模不大,收入微薄。今後咋辦?二人找個地方坐下,同時寫張條子,看幾個字能否一致,所謂關係鐵,不謀而合,兩人不約而同寫下:去解放區!那年兩人一同去解放區做生意,八路軍科長騎馬千裏,追來長治車站補付五個銀元,留下印象太深。人生道路選擇相同,可謂誌同道合,這夜,兩人促膝談到天明,聶叢林對朋友說:“四、一二政變,蔣介石背叛革命,一些愛國民主人士在白色恐怖下毅然參加共產黨,現在內戰爆發不可避免,我準備向共產黨提出申請,選擇光明之路”。他北大畢業,詩興大發,寫詩表白心跡:

布爾什維克啊,

認識您,是我的驕傲!

無須您招手,也不用客套,

厚重的情誼,沒有朗朗的大笑。

往事,我啞然失笑。

傍徨、憂鬱、濃霧,給我煩惱,

苦悶、傍徨、夢幻,把我纏繞。

滄白堂的拳頭,較場口的棍棒,四千人簽名,還有僧人祈禱,我明白,團結比什麽都重要,您就是燈塔,把黑暗照耀。

我知道,離您們的紀律,信念,

我隻是地平線上一隻螢火,十分渺小。

隻是赤子之心,猶如山間的清泉,要流向大海,誰也不能阻擾。

我願洗心革麵,接受您們的洗禮和熏陶,

哪怕粉身碎骨,沒白來人世一朝。

我是一滴水,我是一抹光,我是一縷風,

始終跟著您跑。

申請書謄清抄正,恭恭敬敬落上姓名:聶叢林。

趙鼎臣在獄中,目睹共產黨人嚴刑拷打,至死不屈,寧可坐穿牢底,不願放去真理,他自己隻為反內戰得罪警察,遭受特務毆打致殘,寫下一句話:共產黨猶如再生父母,我要加入您的組織,海枯石爛不變心,永遠跟您跑!

二人二天把申請書交給季學民,申請格式簡短,內容情深似海,季學民拿到手中沉甸甸,立即轉交上去,彭佩然先找聶叢林談:地點選在揚子江茶社,泡上茶,說:“希望你留在黨外,團結工商界人士”。聶叢林不比季學民,彭佩然怎麽說怎麽接受,喝口茶說:“入了黨,團結工商人士可以作為我的工作,我要與你們血乳相融,風雨同舟”。彭佩然合上茶杯說:“留在黨外,肝膽相照,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聶叢林再喝一口茶說:“那始終隔了一層”。彭佩然說:“在某種程度,貼的更近,更需要”。聶叢林知識分子,道理聽得進,彭佩然不依不饒,隻好作罷。二天做趙鼎臣工作更難做,彭佩然道理怎麽講,他不依不饒,再勸,他提出:“你不批準,我自個去解放區”。趙鼎臣擁護我黨主張,遭受囚禁毒打,如今柱著拐杖,孤身前往,會是什麽狀況?彭佩然考慮再三,準許他秘密加入共產黨。他和聶叢林留在山城,一個黨外,一個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