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紅色青春萌生愛情 潛伏山城組建家庭

季學民住院,趕上丙戌年春節,傅紫玉除了按時換藥,伺候吃藥,還端來雞湯,元宵,做炒菜,煮水餃。陪老師聊天,話題最多還是國華中學,傅紫玉說:“老師在初中授課,我一節沒拉下,有時有空,您給高中授課,我也去聽過”。季學民沒想自己授課這麽受學生歡迎,隻說:“也許我這人,就適合做老師”。元宵佳節,彭佩然來接他出院,到財務處去結賬,財務說季學民的住院費鄒俊夫結過了,季學民想範子宿封自己副經理,說:“他交了錢,我就不管了”。

到大溪溝,季學民筒子樓房間一直沒打掃,加上一月沒住人,開門黴味衝鼻,**樓板上分布均勻的灰塵,像蒙上一層薄膜,必須打掃衛生才能住人。彭佩然安排季學民在過道休息,他向鄰居借兩隻水桶,下樓到井邊擔水,回來時傅紫玉和梁穎慧來了,提著一個大包袱,挽起衣袖,動手用報紙做個卷筒,遮住頭發,用掃帚綁根竹杆,打掃牆壁天花板上蜘蛛網和灰塵。接下來抹幹淨家具,帚帕拖淨樓板。忙活了半天,房間收拾幹淨。季學民睡覺的**,陳舊稻草已經發黴,棉絮發出臭哄哄味道,傅紫玉把發黴的稻草,發臭的棉絮抱到遠處垃圾堆扔掉。梁穎慧打開包袱,拿出嶄新的棉絮床單鋪上,到過道把季學民請進來,在鋪好的**坐下。彭佩然旁邊直起腰,喘口氣,說:“沒想到這狗年元宵,我們三人給你當鍾點工”。季學民出身貧苦,幹家務活算日常事務,沒回答他的話。彭佩然潛伏露麵,到協和醫院接他出院,他預感有什麽事。彭佩然毫無由頭表揚他,說:“你租得起公寓或者洋房,自覺地選擇這種艱苦環境磨練自己,把結餘工資交給組織,得表揚你”。當了四年多兄長,享受點領導的義務關懷,季學民不客氣說:“我該早點把鑰匙給你,等你先收拾好了,我再出院。剛才在過道走廊上百無聊賴坐三個小時,你以為好受啊”。彭佩然肚子餓了,問:“元宵午飯怎麽解決”?季學民指了指桌上剛洗淨的搪瓷碗:“你們下樓從轉角出去,街道對麵有炸醬麵館,吃了回來給我帶一碗”。說完從身上摸出銀元交給彭佩然,“你順便幫我買個坐便器和水桶”。彭佩然開玩笑說:“你也太摳門了,元宵佳節請人吃炸醬麵,再說買座便器我生平沒幹過”。

回來時,傅紫玉端著炸醬麵,走在前麵,梁穎慧一手拿鮮花,一手拿根扁擔,跟在其次,彭佩然一手提著用陶瓷燒結的座便器,重慶民間叫尿罐,一手拎著兩隻水桶,走在最後。梁穎慧找了個玻璃瓶,把手裏的鮮花用瓶子裝好,澆上水,擱在桌子上,屋裏頓時一股清香。

關上門,季學民想了解外麵情況,問說:“外麵有什麽新聞,誰說來聽聽”。

梁穎慧挺起胸,手裏做了個拿麥克風的姿勢:本記者給你們做次現場報道,重慶各界群眾上午在較場口集會,呼籲和平建國,婦女解放,舉辦單位有幸邀請到何香凝,李德全,宋美齡三位女性同台講演。

何香凝樸素大方,端莊和藹,氣質不凡。李德全文靜大氣,談吐不俗,富有風趣。宋美齡華服裹身,光彩照人,善於辭令。演講台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掌聲熱烈,人們爭相一睹三位女士令人矚目的風采。梁穎慧模仿電台播音員惟妙惟肖的表演,結尾調侃的話,增添了笑聲和樂趣。

梁穎慧高興的樣子,青春的臉上洋溢著光彩,彭佩然盯著眼睛,目不轉睛,心裏喜歡,嘴上假裝不高興,說:“不報道演講內容,單講名人效應,你這個播音員,認為人出了名,就不一樣”。梁穎慧餘興未了,俏皮地說:“這國人不長記性,前幾天較場口出了血案,今天又在那集會”。季學民說:“何香凝,主持製定了一部法律,女子有了繼承權,呼籲工廠保護童工孕婦,民間革除童養媳、革除多妻製,禁止蓄奴納妾,廢除娼妓製度,她做爭取婦女解放的演講,我在場也要鼓掌”。梁穎慧言歸正傳說:“季老師,彭佩然做出安排,紫玉來替你做家務,你不要推辭啊”。傅紫玉一旁一直沒開口,這會說:“我見過何香凝的工筆山水畫,一位民主革命元老,勤於美術畫筆,她的獅,梅花,虎(15),筆致圓渾細膩,色彩古豔雅逸,獅虎意態生動,畫作立意講究,充滿鬥爭之意。季老師,平時換洗衣服放一邊,我來洗衣。做飯一天給您做一頓”。她把時事雜活一起說,炸醬麵搪瓷碗拿到走廊下水池洗幹淨。彭佩然定了傅紫玉做家務,季學民不能當作姑娘的麵說推辭。梁穎慧不來做家務,心要來,傅紫玉回來,叮囑衣服在哪兒洗,飯在哪兒做,傅紫玉白了她一眼:“穎慧姐,你哪來這麽多話,這些我知道”。彭佩然支開她們說:“你們先走,我留下來與學民兄商量事情”。

兩個姑娘走了,彭佩然親切地喊了聲:“學民兄,我一直把你當大哥哥”。

“你對我尊重,我感覺得到,今天這麽稱謂,有麽事,說吧”。

“商報》遷回上海,組織上安排我留在重慶”。彭佩然坐到季學民旁邊說。

“你在重慶幾年了,重慶不好嗎,你又沒暴露”。季學民不知究竟問道。

彭佩然轉彎抹角,話說一半,長長地歎口氣說:“不是這麽回事”。

彭佩然很少歎氣,這表情不同以往,季學民立起身子問:“是哪回事”?

彭佩然忽然臉漲紅了,說:“組織上安排她隨商報去上海”。彭佩然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了口,如釋重負。

季學民說:“你說的她是梁穎慧,對吧。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就看出你喜歡小梁,你今年三十有三了,談戀愛?該談了,小梁同意了嗎”?

“我表白過四次,她一直沒同意”。

男青年初戀,多半糊塗,看著平日裏精明萬分的彭佩然這會傻乎乎的樣子,季學民笑笑說:“鳥兒知道魚在水,魚兒不知鳥在林,男孩子表白愛情,女孩子這時感覺醉好,你以後就會明白”。

“我知道,外國人說,你不懂戀愛時,你有權利談戀愛;你懂戀愛時,你沒有權利談戀愛。梁穎慧挺尊重你的,要不你幫我敲敲邊鼓”。彭佩然愁眉不展推推他的胳膊說,邊鼓怎麽敲,季學民勸他既然要談戀愛,就得像個男子漢,無數次發起進攻。這些淺顯道理彭佩然豈不明白,看來不把事情說透,等於在白說,沉思了下猶豫了會說:“方舟同誌要我與傅紫玉假扮夫妻留下來”。

方舟同誌是南方局黨委常委、組織部長,她定了,可是組織意見。季學民反問道:“你找我,難道是要我幫你向組織提出來”?

彭佩然臉上剛才還不好意思,這會嘴上勝利地笑起來,季學民以為彭佩然談戀愛犯傻,結果自己才犯傻,被小兄弟繞圈子捉弄一番,借機打聽情況問:“撤退開始了,是嗎”。

“組織上不知道我愛上梁穎慧,安排她跟隨《商報》去上海,繼續做記者。我潛伏重慶,我想組織讓我與傅紫玉演一出假夫妻,不如批準我和梁穎慧在重慶結為一對真夫妻,我耽心梁穎慧這姑娘心高氣傲,真的看不上我,我向組織上提出申請,碰一鼻子灰,說不定還要挨批評”。

季學民一直尊重這位年輕領導,對彭佩然的能力和人品很佩服,會心地笑了笑:“扮演男女夫妻這種事,隻要你和梁穎慧兩人情投意合,方舟同誌會考慮改變方案的”。

“我呀是這麽想,就不知梁穎慧心中有沒有我”?彭佩然急迫地問。

“先做通小梁的工作,你們兩人一起向組織提出來”。彭佩然愣怔發呆,看季學民認真嚴肅,臉上愁雲散盡,像喝了蜜蜂開水,燦爛地笑起來,捅出一拳,說:“學民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喲”!說歸說,勸一位姑娘與誰結婚,這種事,誰也沒把握,何況梁穎慧這種姑娘,季學民說:“你叫小梁來看我,這事征得她同意是關鍵”。

二天在報社,彭佩然對梁穎慧說,季老師要找你談話,季學民現在是梁穎慧的上線,今天談話,彭佩然插進來,她心裏明白幾分,獨自一人跑來,問過傷情後,說:“組織上安排我去上海,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集體,真有點舍不得”。

“老師找你來,是聽說你與彭佩然在談戀愛”?季學民言歸正傳,點名話題,要當紅娘,梁穎慧不在意地說:“佩然向我提出建立戀愛關係幾次了,我一直沒答應,我把他當作好領導,好同誌”。

季學民勸她:“你說得對,佩然是個好同誌,雖然感情上的事誰也不能勉強你,但時間久了,你會發現他人格上具有很多優秀品質”。

有些事季老師一直蒙在鼓裏,梁穎慧得向老師說出心中的一個秘密:“季老師,有件事您一直還不知道,不知當不當講,但我不說出來,一直是個疙瘩,把您從川東特委調進南方局從事統戰,是鮑雲提出建議,彭佩然卻對您持懷疑態度。他使個歪點子,給你帶個緊箍咒,既要您工作,又要提防您。他這人,墳頭搖骰子,鬼點子多得很”。

“他同意把我調進南方局,從事統戰工作,說明他欣賞我的長處。他防備我,既是講原則,也是對組織負責。這世上成熟男人不多,你不要錯過機會”。

梁穎慧像是在思考什麽,隔了一會,親切地說:“季老師,那次在奉節,您若不拚死救我出來,我的命運會是什麽,我都不敢想”。梁穎慧父母親都是紅軍戰士,為挽救萬源血戰戰局,英勇犧牲在敵人屠刀下,如果被地主搶去做小老婆,季學民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把她救出來。隻是他給梁穎慧當老師,隻有四個月,彭佩然在抗大當老師,可是整整一年。三人在一起,梁穎慧有時有意的明顯的故意的誇張的尊重季學民,當做人生信賴的兄長,季學民怎不明白梁穎慧厚此薄彼用意何在。問她:“你對自己的終身伴侶有什麽要求”?梁穎慧遲疑了會,鄭重啟事說:“他必須誌同道合,還要經過血與火的洗禮”。說出心中珍藏已久的話,像是有幾分害羞,頭低垂到胸前,露出潔白如玉的脖子,兩根黑油油的長發辮下垂在耳邊,一雙紅酥手在那不自然地撥弄著。革命青年渴望談戀愛要找一個誌同道合,戀愛感情也要經過戰火考驗,這是自然的事。季學民感到,梁穎慧對彭佩然的愛情,尚處在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去嚐試摘下苦澀又酸甜的愛情果子之前,隱隱約約,還有幾分膽怯,這也是人類最美麗最純潔的感情初次綻開的時候。女孩子初戀,是朦朧的,像是黎明時分蘸滿露水的花蕾,含苞待放,純潔美麗。許多女孩子都希望這個季節慢慢地來,永遠都不要離開。這種情感離建立一個家庭,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彭佩然潛伏山城需要她倆結合在一起。作為老師,幫助學生找到在人生道路上值得信任和依靠的終生伴侶是一種責任和義務。讓梁穎慧初戀的感情,像清澈透底的小河歡快地流向奔騰的大海,作出此生無怨無悔的選擇,建立一個情感真摯,配合默契的夫妻,這是一種道義和情分。他真情開導梁穎慧說:“你剛才談到在奉節遇險,其實每個共產黨員在那個時刻都會挺身而出救你出來”。

沒想到梁穎慧猛地一下改變羞澀的語氣,語音鏗鏘地打斷了老師的話說:“不對!紫玉她們一路,領隊的不是黨員嗎,她們不是還沒動身起步,就夭折了嗎”。

傅紫玉等十幾位黨員沒能去延安,是一種終身的遺憾,前幾年漂泊四方尋找組織,同樣是一種革命道路。想到和談破裂,今後的考驗更加殘酷,奪取革命勝利的路曲折漫長,季學民說:“生活的路還長,你渴望革命的洗禮,會有的,你不要低估你自己,不要低估彭佩然,你是烈士遺孤,你倆同是革命青年,心中有理想,有抱負!尚若有什麽風浪,彭佩然會做得比老師做得更好”。

梁穎慧仿佛看見敵我雙方刀光劍影,戰場上炮火連天你死我活,殊死搏鬥,成千上萬的戰友倒在血泊中,犧牲在戰場上。在自己心目中永遠的老師麵前,剛才語氣激越鏗鏘的她一下子變得幼稚起來,提了一個看是很簡單似乎不該問的問題:“季老師,您說國共和談破裂,會是怎麽樣的場景”?梁穎慧在渴望在生與死的關頭,在雷與電的激烈碰撞中找到自己信賴終身的白馬王子。平淡的生活,她覺得產生不出愛情,一臉通紅餳潤真誠無瑕,與平時桀驁不馴,處處極有主見判若兩人。

季學民不能譏笑她的幼稚,坦誠率直地說:“烽煙四起,血流遍地,你死我活,生死考驗隨時會來”。

“我盼望激**的暴風雨讓獨裁者灰飛煙滅”。梁穎慧站起來,語音堅定地說,戀愛中的年輕人,都希望花前月下,寧靜的夜晚,竊竊私語,山盟海誓,浪漫而多情,剛剛品賞到愛情滋味的梁穎慧卻在憧憬去迎接殘酷激烈地鬥爭,渴望在鬥爭中成長。她的血液也許與許多年輕人不同,處在哪個特殊的時代,革命沒有成功,個人情感隻能擱在一邊,沒去想革命不是目的,暴風雨不是目的,隻是覺得人生需要暴風雨來錘煉,否則生命的曆程缺少一個音符。

彭佩然與梁穎慧的結合,既是一對誌同道合的愛情伴侶,也是為山城解放留下一對革命火種,季學民把組織安排的初步方案告訴了梁穎慧,說“你已經知道,重慶麵上活動的同誌撤退開始了,彭佩然靜默潛伏下來,需要你向組織說明你倆的感情,你兩的愛情婚姻,既是天作的一對,也是掩護的需要”。

作為革命女青年,把革命需要放在個人感情之上,這是個人情感和革命事業的糅合,許多青年由此結下終生伴侶,一生無怨無悔。老師說她兩的結合是革命的需要,是潛伏在山城的特殊形式,加快了梁穎慧對彭佩然感情發展的步伐,讓她丟下糾結的解不開的感情疙瘩,沒有時間去品賞酸澀苦甜的戀愛,從朦朦朧朧的初戀中迅速地轉變為情感成熟的婚姻家庭,她必須堅定自己的鬥誌,明確自己情感世界的努力方向,揭開自己人生新的一頁。她抬起頭來,莊重地望著嗬護勸慰她的老師說:“我有個請求,您願意像親哥哥一樣終生關心愛護我嗎”?彭佩然尊稱他為學民兄,梁穎慧又提出這個問題,他隻能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地下工作的特殊性決定同誌之間生死相依,師生關係加戰友,已經夠深厚了,你要這麽想,也可以。小梁,希望你主動向組織挑明關係,需要我中間做工作,你給米滌新同誌說聲,我想見他”。

“季老師,不,大哥哥,我這就和佩然一齊去找滌新同誌”。

傅紫玉來做家務,告訴季學民:“那晚救您的警官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您猜他是誰?是趙鼎臣的哥哥!叫趙鼎山!家住磁器口”。傅紫玉打聽到消息,眼裏閃著智慧的亮光,“這人現在是內二警交通警察旅二團副團長兼五營營長,當年在馮玉祥熱河察哈爾一帶組織民眾抗日同盟軍,他是將軍的手槍連長”。內二警,全稱內政部第二警察總隊,有兵員兩萬多人,清一色美式裝備,重慶有句話,誰能調動內二警,誰就控製了重慶。

“趙副團長,家住磁器口,這個線索太重要了”。

當天晚上,季學民傅紫玉一起去答謝趙副團長,副團長大門放了哨,哨兵進屋傳信,主人把二人擋了回來,傳話出來說:“維護治安,是內二警份內之事,不存在感謝之說,恕不會見,請回家自便”。接下來,二人又去了兩次,都被擋在門外。季學民想安排趙鼎山盡快轉移,國民黨清除異黨的手段,他在十年內戰中親眼目睹,許多幫助過革命的進步人士血腥地倒在敵人屠刀之下,但趙鼎山堅持不與自己見麵。傅紫玉接下來打聽到一個人,薛梅!

薛梅個頭不高,皮膚白皙,人說一白遮三醜,一胖毀所有,姑娘臉上蛋青白色帶著紅潤,色彩搭配得恰到好處,周身上下靈巧細致精美,屬於經得住看的女人。她在家排行老三,父母投資銀行,安排她做文員會計,她堅持個人開牙刷廠,舊中國普通老百姓不愛刷牙,民間市場銷路狹窄,趙鼎臣介紹她認識哥哥趙鼎山,把牙刷賣給交警旅,賣給內二警。趙鼎山有個四五歲的女兒,叫趙波爾,聰明可愛口齒伶俐,特喜歡薛梅,每次去談生意,孩子一口一個阿姨,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時間長了,薛梅知道孩子的媽媽在大轟炸中被日機炸死了,孤苦伶仃,同情孩子成了兩人來來往往的紐帶,薛梅去他家的時候多了,趙鼎山的朋友們時常開玩笑,勸趙鼎山把薛梅納進房裏給趙波爾做媽。

有了這些情況,傅紫玉單獨去拜訪薛梅,想通過薛梅見到趙鼎山,薛梅聽她挑明話題,怔住了,這事在她心中好為難,過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他跟我說過,那晚搭救,是看馮將軍的麵子,他不想跟你們走的太近,季老師責怪他嗎”?

“他搭救了四條人命,不願接受一聲答謝,怎會責怪?隻是相見一麵如此之難”?

“他這人性情古怪,說穿了,他擔心共產黨打不過美國人,認為美國人會幫助蔣介石。他有恐美這塊心病,你們見了他,又能說些什麽呢”?

“季老師誇他是一位難得的義士,打心裏敬重他”。

“按你這麽說,鼎山是個有正義感的軍人,我和他交往,組織上能理解嗎”。薛梅雖然隻是民主建國會員,她內心認為自己和季學民等人生死共濟,把自己的擔心和顧慮說了出來。

“我送你一句話,上帝怕他幹壞事,派你去監督他。希望你能扮演好這個角色,堅決反對他去參加打內戰,做得到嗎”。傅紫玉說完咯咯地笑起來。

薛梅不言語了,許久沒說話,路燈下,風輕輕地催促著,半響以後,吹過來一句話:“紫玉,你吩咐了,我知道該怎麽去做”。

趙鼎山不見麵,安排去解放區的計劃隻好放去。

米滌新來看望季學民,談他的去向,說:“你是位老同誌,多次提出去根據地,你往哪裏去組織上想聽聽你本人的意見”。南方局撤離重慶,一部分同誌去南京,繼續談判。一部分空運回延安,這部分人員,國民黨限製很嚴,大部分同誌需要轉移去川西,川東、川北,川南,去山區農村潛伏,也有極少部分同誌通過交通站去解放區。“你聯係的四位同誌,梁穎慧另行安排,其餘三位做好去農村潛伏的準備”。米滌新臉上嚴肅認真,說明這個時候的意見非常慎重。

季學民提個意見:“田海明夫婦,組織能否帶他們重回解放區”。

“他們夫婦願意分開嗎?孩子願意交給百姓嗎?一家三**通線怎麽安排?章若蘭一口東北話,與農民打交道比較困難,這事交給你啦”。米滌新推了推眼鏡,雙手分開,聳聳肩說。

季學民臉紅了,他為自己意見不成熟慚愧,組織花費心血建立交通站,不能用於個人感情。彭佩然拜托他的事,必須說:“梁穎慧能不能留下來?她對重慶熟悉,鬥爭能力全麵,關鍵時刻能獨擋一麵。上次打掉日本特務諜報機關;把唐山、文德兩位進步青年從敵人監獄裏救出來,她起了很大的作用。彭佩然和她正在談戀愛,希望組織上能考慮這個因素”。

既然是來征求老同誌的意見,對季學民的意見得有個說法,米滌新說“他兩在談戀愛,我一直不知道?昨天,兩人忽然找我,說他倆在談戀愛。這個彭佩然,他當我看不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他”。地下工作紀律規定,上級向下級求婚,須先向組織報告,組織同意,才能向下級傾訴自己的愛慕之心。米滌新話說穿了,氣也消了,季學民補充一句:“他兩挺般配,又有感情基礎,你在方舟同誌麵前,替他倆美言幾句啊”。

米滌新沉思了會,點點頭,算是同意。對視季學民說,“你這個老大哥做的不錯,民建在重慶設立四川辦事處,常務理事們與你交情篤厚,我想你留下來繼續做他們的工作”!這個方案在他心中醞釀已久,不得不說。

季學民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時,米滌新同誌對他的信任,心裏百感交集:“我服從組織的安排,與民建的友誼,我十分珍惜”。

這次去不了心神向往的解放區,季學民心裏矛盾,解放區是晴朗朗的天,誰不誇咱解放區好,組織決定,他得服從,愛國民主人士記得他,是情分。

米滌新坦然深情地說,“我今天來,你全然沒考慮個人的安危進退,我真得謝謝你,也需要向你學習”。他伸出雙手,使勁握了握季學民的手,說:“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彭佩然與梁穎慧相戀,真誠自然,米滌新報告上去,組織同意結為夫妻,一起潛伏重慶。二人把共偕連理之時選在春天,定好日子。梁穎慧拉上彭佩然去請季學民,梁穎慧略帶嬌羞說:“哥,我和佩然都稱你為兄長,婚禮你得替我倆張羅一下”。

“行,你倆說說,怎麽張羅法”?

彭佩然樂嗬嗬的說:“我一生三大喜事,宣誓入黨時,洞房花燭夜,親眼見勝利。第二件喜事,你當哥哥給妹妹買身好看的衣服”。梁穎慧幸福靠在彭佩然肩上說:“哥,這身衣服得讓我自己挑”。

梁穎慧自己挑選了套雪白的西裝,乳白襯衣,粉紅領帶。婚禮這天化了妝,新娘高佻身材,青春長發,高額頭,微翹的丹鳳眼,玲瓏的鼻子,圓潤的嘴唇,臉上的膚色像一朵初開的芙蓉,頸子手指露出的肌膚像洗潔淨了的蓮藕,白衣如雪,春山如笑,梧桐村的新娘顯得幾分高貴。

籌辦婚禮,季學民忙的不亦樂乎,布置新房,鋪新床,彭佩然說非他莫屬,因為你學民兄兒女雙全。證婚人,彭佩然去請方舟同誌擔任,方舟開玩笑問:“聽說你對我的安排有意見”。彭佩然反應靈敏,說:“大姐你大人大量,成人之美,是我終身學習的榜樣”。方舟取笑他:“你請我證婚,有幾分聰明,到時叫季學民來給我帶路”。季學民去接她,方舟特地略施粉黛,換了身棗紅色旗袍。彭佩然隻請了三位客人,方舟、季學民和傅紫玉,梁穎慧請季學民做娘家人,接受她和彭佩然的鞠躬禮,傅紫玉準備了紅包,季學民裝了12個法幣,代表月下老人。方舟說:“季學民這個月下老人太勉強,做娘家人在我意料之中,發紅包我可沒準備”。喜宴結束,方舟和傅紫玉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杯盞碗筷,挪開飯桌,騰出塊地,喜不自持,眉開眼笑說:“我宣布,一對情投意合的秘密婚禮現在開始,第一個節目,情歌一首,演唱者新娘子”。梁穎慧沒有一點扭捏,彭佩然給他伴湊,開口唱曲《三十裏鋪》:“四妹子交了一個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歌聲委婉動情,青春女兒柔情似水,梧桐村姑娘純樸純真。方舟同誌放下嚴肅威嚴,拿出大姐的關心照顧,還有幾分灑脫,節目接著往下出:“下麵新郎官拉琴,新娘子跳舞”。彭佩然調好琴玹,拉起《草原之夜》,琴聲激揚歡快。梁穎慧跳起蒙古舞,舒展雙臂,蹁躚如蝶,碎步如蹄,舞步豪放。觀眾隻有三個人,新郎新娘表演極其認真,季學民一旁靜靜地看,方舟旁邊對他說:“今晚折騰彭佩然一下,檢驗他的反應力,看來新婚小兩口真來勁了”。接下來:“新郎唱歌”,彭佩然自拉自唱,一曲男中音:“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鮮花掩蓋了誌士的鮮血。為了挽救這垂危的民族,他們正頑強地抗戰不歇”。歌聲悠揚舒緩,情深飽滿,夫妻倆是開演唱會,不在乎觀眾多少,兩人自我陶醉。方舟拿出勁來,出點難題:“新娘子新郎官邊唱邊跳”。新娘梁穎慧一點不忸怩,說:“佩然,你跟我來”。彭佩然聽她指揮,配合默契,唱腔舞步恰到好處。

婚禮鬧到這時,證婚人方舟還不依,說:“新郎官得當著我們對新娘子說個愛字”。梁穎慧笑靨綻放,深情仰望情郎,彭佩然情深似海,麵對麵地訴說:

“第一次見你,心兒怦然觸了電;抗戰烽火同讀書,油燈照紅我和你,嘉陵江邊想拉手,夢裏千回並肩走;田野裏小苗長成樹,我倆的愛情在進步,親愛的,婚後譜寫壯麗的音符”!

傅紫玉輕輕鼓掌,讚歎:“這對新人,山花爛漫,新美如畫”。方舟沒給彭佩然鼓掌,說:“這也叫詩?心兒就像觸了電,脫離生活,不及格,重來”。季學民說:“方舟同誌,新人春宵苦短,我們走吧”。方舟不依不饒:“你這個大舅哥作弊,存心放他一馬。證婚人沒說走,誰也不能走”。

已是深夜時分,梁穎慧挽扶著略有幾分醉意的彭佩然,送三位客人出來,季學民負責護送方舟返回紅岩村,勸彭佩然倆人回去,傅紫玉說:“新婚之夜,終身難忘,進屋去吧”。方舟笑哈哈地說:“人生幾個難舍的夜晚,新婚肯定是其一”。打趣傅紫玉說:“看樣子,傅紫玉羨慕這對新人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