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救戰友學民赴危難 狗特務匕首傷義士

戴笠下令綁架“促進會”新聞處,尤蘭猻馬上動起來,他怕戴老板,完不成老板的吩咐,輕則遭受訓斥,重則腦袋搬家!勝利後黨派調查處增加人員若幹,他副處提為正處,中校提升上校,做的第一件事,尋找仇恨共產主義,跟共產黨勢不兩立的死硬分子,擴充自己的人馬。二件事,為自己尋找如花似玉,稱心如意的女秘書。這天在街上遇見了蘇小麗,荷爾蒙中樞本能作出反應,疾步上前喊一聲:“蘇小麗,請留步”。大街上有人叫她名字,蘇小麗雙手立即插進兜裏,喊她的人就在身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耍點小聰明說:“先生,你認錯人了”。鰱魚大嘴咽下口水說:“你走路搔首弄姿,打扮妖嬈撩人,我會認錯嗎?你呀你呀,蘇小姐,既然沒回日本,為什麽不來找我”。按照自己定的進人標準,蘇小麗可謂二者兼備,尤蘭猻的聲音幾分賞識,帶著貪婪,蘇小麗滿腹疑慮警惕頓時打消,右手鬆開扳機,關上保險,抽出來捋順頭發,扭動細小的屁股,轉過身來,臉上掛滿撩人的笑容,說:“我到武漢待了一段時間,天皇宣布投降後,我回重慶,一直在尋找貴黨中像尤處長這樣認知我們的同誌”。日本戰敗投降,一些日本特務回國自殺,向天皇謝罪。蘇小麗和逃脫的兩個日本刺客,在重慶開一家商店,企圖蒙混過去,苟延殘喘度過餘生。遇到尤蘭猻,她感到死灰複燃,挺挺高聳的胸脯,獻上媚笑,說:“我現在身邊還有兩個人,尤處長能接納嗎”?

尤蘭蓀一點不猶豫,問了句:“像你一樣有本事嗎”?

蘇小麗猜到尤蘭猻問的本事指什麽,回答:“這二人仇恨共產黨,搏鬥暗殺經過專門訓練”。這兩個條件是必須的,除此以外,三人死了不用給撫恤金,尤蘭猻算過來賬滿口應承,說:“你帶來我見一麵,合格我全部接受,進來就有薪水”。毒蛇遇到了毒蛇,蛤蟆碰見了蛤蟆,問題就非常直接,就像狗屎掉進了糞坑裏,臭味相投。蘇小麗把兩位同夥帶來與尤蘭猻見了麵,三個日本特務編成一個小組。尤蘭猻時常帶上嫩騷的蘇小麗去歌廳酒吧消遣,雙雙出席社交場所,同僚碰見他倆笑老牛吃嫩草,他說隻是改善夥食。

對付田海明,尤蘭猻想的法子是找個托,挖個坑,引到坑裏來慢慢收拾。沒花多大氣力,弄清了有個叫司馬文的人,四處借債,像個癩皮狗似的活著,跟田海明過不去。司馬文被帶進警察局,尤蘭猻慢悠悠地問:“你那裏人啦?”

“沈陽人。”

“你除了說話,身材臉型,手杆腳杆,渾身上下哪兒也不像沈陽人,上次你舉報《自由導報》是共產黨的火箭筒,證據不過硬,報紙查封兩月又開業了,這次老子給你個機會,你今晚把田海明請出來吃飯,我幫你解恨”。

這些騙人戰術,司馬文玩過,他願意去騙人害人,但不能白幹,搖頭晃腦地說:“承蒙你們幫助,上次我已經解恨了,我把他騙到你的圈套裏來,對我有什麽好處呢”?說話時痩削腦袋搖頭晃腦,末尾的語音帶有兩分得意。

剛提拔起來的上校趾高氣揚,放下身子給你談話,你一隻癩皮狗在他麵前洋洋得意,不察有罪,自不量力,尤蘭猻一耳光煽摑去,惡狠狠地說:“什麽東西!找老子要好處,上次讓警察局丟臉,沒找你算賬,小子長脾氣了”。

司馬文上次舉報《自由導報》,不僅沒找到錢,反而挨了訓斥。先是遭駱維常把他臭罵了一頓,說他編造情報,捏造事實,堂爾皇之的市黨部宣傳部難堪丟臉下不了台!後是警察四分局教訓了他一頓,說:今後再弄他們去幹這種費力不討好,損人不肥私的事,要拿他去坐班房。今天進警察局,猜想是要追尋他與導報之間有什麽冤仇是什麽根由,沒想到尤蘭猻給他一個下馬威。他捂著火辣辣的臉,橫下心來賭一把,說:“你飽漢哪知餓漢饑,從昨天到今天,我沒吃一頓飽飯”。幾滴眼睛水擠出來,邊說邊哭起來。尤蘭猻釣魚說:“今晚不就可以吃頓飽飯嗎,事成之後,給你一萬法幣”。搖了搖打人的手腕,司馬文沒有反映,又說:“你若不去呢,我就向外麵講,上次查封《自由導報》是你舉報的,二者之間,你任選其一”。司馬文窮得一文錢都沒有了,肚子餓得已無尊嚴臉麵,這幾天,找熟人騙吃騙喝,蹭一頓管一頓,昨天沒蹭到飯,餓到現在,這種又窮又沒臉麵的日子要捱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有人找他做托,感覺到發點小財的機會來了,挨耳光總比餓肚子強。他畢竟是在道上混的人,多少有點膽子,知道這戲該怎麽演。哭聲由小變大,沒人理睬,變成哇哇哭訴,抹了一把眼睛水,說:“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願怎麽說就怎麽說。你把我拋出去,我沒帶人命,那邊也不會把我怎麽樣。倒是你要那樣做,今後誰還願意替你幹事”。

司馬文為了錢又哭又鬧,還真不是個斯文的主,尤蘭猻沒法對付隻好問:“那你要怎樣”?司馬文一肚子壞水泛濫成災,說:“我找田海明借過錢,你們支點錢給我,我假裝還錢,把他騙出來”。尤蘭猻不知他借了多少,堂堂軍統替百無聊賴流氓還借賬?有失臉麵,揚起巴掌又想打下去,司馬文趕緊捂住臉,抱住頭,巴掌懸在空中停了下來,這家夥的臉打壞了怎麽去行騙,問:“你借了多少”?司馬文戰戰兢兢地說:“前後六個銀元”。痩削腦袋瓜臨機一動,借地四個加了兩個進去。

隻借了六個銀元,揚起的巴掌放下來,有氣無力地說:“找你做托,黴氣!好吧,支給你六個銀元”。司馬文眼睛盯著粗壯的手臂寬大的手掌,結結巴巴地說:“做···這種事,你總得給我點···賞···錢···吧”。尤蘭猻後悔找到一個近似乞丐做托,歎了口氣說:“事成之後,我給你十萬法幣”。司馬文再漲不上去了,就此成交,良心已經泯滅,想把壞事做絕,問:“我把田海明騙到哪兒來”?

尤蘭猻再壞,這時慚愧比不過司馬文,不耐煩地問:“你跟他們是什麽關係”?

“他老婆是我表妹,他是我的表妹夫”。

“你說說兩口子情況”。

“前不久,我去借錢,表妹懷了孕,說馬上要生孩子”。

“那地點選在滄白路東北飯店,詞由你小子編”。司馬文一口東北話,表妹章若蘭應是東北人,田海明能被請去做政協促進會新聞處長,是個有麵子的人,東北飯店檔次適中,尤蘭猻比較一番,把陷阱設在這家飯店。

司馬文換上東京的西裝,係上華盛頓的領帶,穿上米蘭的皮鞋,頭發焗得烏黑發亮,雖然寒冬臘月,穿這身衣服不恰當,他隻有這身衣服出門,抖抖瑟瑟跑到中山路導報編輯部。田海明休息幾日,精神好了,閑著不住,與章若蘭一起來報社看稿件。司馬文油頭粉臉進來,抖擻精神,堆起虛偽的笑容,對坐在收發室的章若蘭親熱地喊了聲:“表妹”。

低頭看稿的章若蘭,抬頭看見頭發焗得奇形怪狀像鳥窩的表哥,吃了一驚,問:“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司馬文在延安時穿著打扮,處事風格與許多同誌合不來,甚至格格不入,她不願與這位表哥公開有往來。

司馬文厚著臉皮說:“聽說你們報紙辦得很紅火,過來看看”。

章若蘭沒在意司馬文故意做作的表情,找不到恰當的話來打發他,就事論事說:“過得去,本錢都還沒找回來,背起債在轉,我們兩人都不會做生意,古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就是指的你田哥這種人”。

司馬文蛇蠍樣的心腸通過狡黠的眼珠子飛快地轉,章若蘭當自己麵指責丈夫,沒拿他當外人,看來上次的事一點沒懷疑到自己頭上,說:“表妹在笑話我了,我才是百無一用。同樣的報刊號,在我手裏死氣沉沉,在田哥手裏就洛陽紙貴”。

司馬文已變成披著羊皮的狼,章若蘭不知道來者何種用意,還以為話語不當,連忙說:“對不起,沒想到你過去也是個辦報的”。趕緊招呼田海明從裏麵編輯室出來:“老田,出來下,表哥來了”。

聽到喊聲,田海明放下手裏的稿件,披著棉大衣從生著烤火爐的編輯室出來,見寒冬臘月穿著春西服秋裝的司馬文,以為又是來借錢,臉上幾分不快,哪次向他借錢他沒借,回家也沒把借錢的事告訴身懷六甲的妻子。司馬文借錢無數次,田海明的表情一眼看穿,隨口而來一段謊言,說:“田哥,我今天是來還錢的,最近到寶鼎公司搞抄寫,預支了一個月薪水,明天大年三十,一來還你的錢,二來請你倆吃個年飯,地點選好了,就在滄白路東北飯店,出門拐兩個彎就是”。說著摸出四個銀元,裝著要還錢。田海明沒想到遇見這一招,推開司馬文冷冰冰的手說:“借給你,就沒打算要你還,那幾個錢算了,你找錢不容易,吃飯也免了”。借出去的錢,不打算要人還,司馬文滿臉堆笑,騙人謊言更足了。不願去吃飯,即刻裝出一副請不動沒麵子的樣子,一個眼睛盯著章若蘭。親戚之間總希望互相過上好日子,善良的章若蘭對丈夫說:“表哥當初把刊號頂給我們,也算是個支持,既然他現在混上路,請吃頓飯,就給人家一個麵子吧”。

章若蘭快臨產了,田海明有點為難,說:“你大起肚子,我不想走遠了”。

對方動心了,司馬文偽裝的笑臉來勁了,說:“不遠,從中山路過去,坐黃包車十分鍾的路程”。

章若蘭不知底細,幫奸詐的表哥勸丈夫:“我答應了,一起去吧”。

田海明想起季學民吩咐,這段時間政協開會,新聞量大,編輯任務重,晚上要從會上回來加班,他在桌上留言薄上寫下:“學民:司馬文請若蘭和我吃飯”。末尾又想,季學民現在一個人,又添一句:你若願意一塊吃飯,請過來,地點在滄白路東北飯店。留下便條,三人坐黃包車走了。

到滄白路東北飯店,已是擦黑時分,司馬文到前台問:“有位尤先生,定的飯桌在哪兒”?這一問,田海明感到走進了圈套,周身一陣冷顫,懷孕臨產的章若蘭也覺得不妙,進來時餐廳門外站著十多個穿深藍色中山裝,頭戴禮帽,眼掛墨鏡,胸別青天白日黨徽的人,這是標準的軍統特務裝束。夫妻兩人轉身跑,恐怕不行了。

前台大聲說:“尤先生定的座,就在大廳”。三人大廳坐下,司馬文厚臉皮,問田海明:“喝什麽酒”?

田海明此時哪有心思喝酒,胃裏苦水直冒,連聲說:“不喝酒”。

騙子把東西騙到了手,眉飛色舞說:“東北的女婿不喝酒”?田海明胸中懊悔氣忿,沒好氣地說:“不喝”。端詳田海明,這人值十萬法幣,犯人砍頭以前都喝酒,你不喝酒,撒什麽氣,司馬文邊哼小曲邊喝起來。

田海明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沒心思動碗筷,章若蘭撫摸著大肚子,心想我一家三口,還沒出世的兒子都在這兒,這場滅頂之災躲不躲得過?丈夫留在桌子上的那張紙條,季學民會不會看到,能不能想出解救她一家人的法子?

田海明夫婦前腳走,季學民後腳來到編輯部,這幾天,促進會新聞處他一個人頂著,把範子宿舊華沙轎車借來代路。門沒上鎖,一進們看見桌上留下的紙條,直覺告訴他,出事了!這頓飯十有八九是鴻門宴。司馬文終日在街上遊**,田海明不借錢給他,司馬文找他借過錢,一次,他借給兩個銀元,二次來了,他借給兩百法幣。可最近路上碰了頭,司馬文遠遠的躲他,人說借錢錢打發,無錢話打發,借錢躲著不見麵,聯想請他投稿話語輕薄,不由斷定馬司文是個猥瑣小人,這種人請客,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季學民入黨整整十二年了,年紀整整四十出頭,身為黨小組長,有責任傳授地下鬥爭經驗,經常提醒下線注意地下工作紀律,養成時刻注意保護自己的習慣。記得剛參加地下工作時,四周白色恐怖,正是黨內極左路線占據領導地位的時期。那天也是傍晚時分,“上線”老錢吩咐他:“上海大世界門前的那個警察,討厭得很,明天一早,你去給他背上貼一幅‘蔣介石是帝國主義的走狗’的標語,貼上去了,讓那條標語在警察背後保留十分鍾,讓那小子難看挨訓”。大世界門口人群熙熙攘攘,任務艱巨可見非同一般。“上線”老錢擔心他不去,特別強調說:“這是你夠不夠團員轉為黨員的考驗,我要到現場檢查”。二天一早,季學民抱著必死之決心,去了,驚呆了,大世界門前一個警察增添到三個,眼看難度增加,任務還得完成,他到附近煙攤買包名貴香煙,在三個警察之間掉在地下走了。一號警察撿起這麽好一包沒開封的香煙,眼睛一閉揣進兜裏。二號警察發現,叫他拿出來對半分,一號不肯。三號警察走來,要求平分,伸進一號兜裏去摸,三個警察彎著腰爭執起來,季學民快步回來,不經意之間,眼明手快把用細鐵絲鉤好的標語掛在一號警察的衣領上,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至於“老錢”到沒到現場檢查他不知道,掛沒掛上十分鍾他也不知道。直到今天,他想起那早上的行動都還有幾分不值得的怨氣,弄不明白那近似惡作劇的行動有什麽革命意義。

如今,他作了田海明和章若蘭的“上線”,反思自己,為什麽隻顧及章若蘭與司馬文是親戚,彼此留什麽麵子,沒把司馬文找他借過錢的事告訴田海明夫婦,這是什麽在作怪?他後悔對田海明夫婦隱瞞司馬文的為人表現,譴責自己典型的封建農民意識,使田海明夫婦喪失了警惕。自稱老同誌,怎麽被蔣介石在政協會議上的承諾所麻痹?田海明擔任促進會新聞處長,參加很多活動,特別是黨組織與愛國民主人士的密切關係,了解許多細節。他若落到敵人手裏,萬一事出意外,事關愛國民主人士的安危,作為地下工作,這不是穿鑿附會,必要的聯想預防可以防止突發的悴不及防。想到這裏,他感到後背發涼,兩腋下的冷汗浸透了冬日的內衣,唯恐自己此時措置失宜,抉擇不當。

那天在車上,王若飛語重心長告誡自己,為黨內同誌為黨的朋友都要做到勇於犧牲,有勇氣,也要有智謀,他在巷道來回踱步,大腦繃緊弦,飛快地旋轉。隻身去救?搭上一條生命,不起任何作用!報告米滌新,於事無補!走來走去看見傳達室的電話,渾身上下緊張的神經一陣放鬆,想起田海明當初不遺餘力要裝部電話的那副神情,禁不住自言自語說:“田海明,你小子還曉得給自己留條生路”。

電話撥通了馮玉祥家,接電話的是馮玉祥的警衛排長,排長說馮將軍不在家裏,季學民告訴他:“我是馮玉祥將軍的朋友,請你盡快轉告將軍,我們非常重要的兩位朋友落入敵人的圈套,其中一位還是臨產孕婦。我已趕去出事地點滄白路東北飯店,請求將軍救援”。他擔心警衛排長聯係不上馮玉祥?再說將軍現已下野,重慶不是他的老地界,聯係上將軍,他去求別人求不求得動,他也拿不準?又趕緊給羅秋容打電話,告訴她這邊出了緊急情況,羅秋容答應馬上想辦法。能夠用的救援措施都發出了信號,事到難處最終還得靠自己拿出膽量,他出門發動汽車,向滄白路趕去,他隻希望早點趕到現場,看看情況壞到什麽程度。

馬司文吃飽了,喝足了,提議送田海明夫妻,走出大門,走到街上,兩旁的路燈霎時間熄滅了,田海明肩臂上被一隻手搭住,一個聲音硬梆梆冷冰冰地戲弄他說:“田教授,田處長,請跟我們走一趟”。

季學民開車五分鍾到了滄白路,停下車,找到東北飯店,黑暗中隱隱看見不遠處的大街上,一個特務悠閑自得在給田海明銬手銬。他從側麵跑過去,用足氣力在特務頸背上猛擊一拳,特務腦袋裏嗡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田海明還沒有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看見站在麵前的特務忽然倒在地下,救兵季學民像神兵天降站在他麵前,給他做了個手勢,喊了句:“快跑”。

田海明聽見口令,一隻手還帶著手銬,撒腿跑了。

旁邊的章若蘭,被一個特務用右臂卡住脖子,槍口對準太陽穴,威逼向後退,章若蘭努力掙脫特務的控製。看見田海明跑了,大聲喊道:“田海明,回來救我”。聲音傳出去,沒人響應。她身懷六甲,體態雍重,嚴冬時節,穿著寬大的棉衣,人又年輕,那特務控製她比較困難,隻因槍口逼著她,隻能身不由己地向路邊停車位置一步一步退去。

當年教季學民習武的方秀才告誡他,習武先修武德。武德貴忍,人武我忍,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出手一招製勝。他身後兩個特務,捏著他雙手,給他銬手銬;孕婦章若蘭眼看要落入特務之手。這應算忍無可忍了,他身子一沉,雙腿一蹲,猛一發力,反手擺脫冰冷的手銬,雙臂向兩個特務的頸背伸去,一攬一攙,兩個特務的脖子滑在他手掌中,往中間一碰,特務腦袋碰腦袋,頓時暈倒在地。雙手順勢從砂石路上撿起兩顆石子,一顆擲到拿槍逼著章若蘭的手上,一顆擲到那個特務眼睛上,對方右手出血,左手去捂自己的眼睛,估計眼球破了,連聲哇哇尖叫。

掙脫了束縛的章若蘭轉身就跑,邊跑邊喊:“特務胡亂抓人囉”。跑出十幾米遠,腳下一絆,雍容的大肚子跌在了地上。

設好的圈套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情況,煮熟的鴨子飛了,尤蘭猻罵了句:“媽的,是誰吃了豹子膽,不請自來,弟兄們,給我上,抓住這人有賞”。

路燈霎時間又亮了,特務包圍上來,惟恐剩下的一個跑了。

街道兩邊的特務氣急敗壞地圍上來,十幾個特務是經過訓練的,拳腳還不賴,有攻有防打過來,季學民手腳並用,勉強招架對付。此時他要跑不難,隻是田海明還沒跑遠,章若蘭跑不跑得動,難於預料,他得盡量拖延時間,吸引特務跟他糾纏,等待援兵到來。

橫插進來救人的人會點功夫,站在飯店門口的尤蘭猻急得咬牙切齒大喊大叫:“你這些笨蛋,蠢豬,對付練家子不知道用家夥嗎”。有幾個特務拔出了匕首,用匕首捅過來或刺過來,他不接招不行,接招時身上被猛刺了幾下,刺中的傷口頓時鮮血直往外湧。有特務用槍把與他搏鬥,鐵器打在手上臂上疼痛鑽心,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流血過多的他漸漸沒有了力氣和特務打鬥。半小時過後,特務占了上風,兩個特務上來用手槍槍把在他腦上砸了兩下,頓時頭上鮮血直冒,血流下來罩住了眼睛,大腦裏空空如野,暈倒在了地上。

尤蘭猻跑過來,看清楚躺在地下的是季學民,一頓亂踢說:“原來是姓季的,你在滄白堂臊老子兄弟的皮,今晚老子在滄白路結果你的命”。四個特務把身受重傷的季學民提起來,準備丟在後備廂裏,這是他們今天的戰利品。

傅紫玉這晚在羅秋容家裏,羅秋容焦急地找馮玉祥,警衛排長同樣說將軍不在家,此時正在抓緊聯係。撥打電話到宋慶齡公館,請她出麵救人!正巧馮玉祥夫婦在宋慶齡家裏,將軍迅速向自己熟悉的知己的愛國軍官下達命令,請他立即帶兵趕去滄白路,解救三位愛國誌士,緊急集合號音響起,三輛美國十輪卡軍車滿載士兵從營房開出來,向滄白路趕來,一路風馳電掣。路過棗子嵐埡“猶莊”,站在路邊等候的傅紫玉上車一同前往。

季學民鮮血汩汩流淌,思緒坐化成一絲輕雲,離開凡胎肉體,離開人世凡塵,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黑暗,慢慢飄向天空,這種感覺是不是人們常說的靈魂。天空中一位慈祥的女性,臉頰瘦如嶙峋,衣裳穿著破爛,她是經常思念的母親,季學民大叫聲:“媽媽”。這稱呼十幾年沒叫過,空中喊出來親切又酸楚。母親心地善良,稱讚兒子舍己救友,盡到了做人的本分!慈母的身影轉眼不見了,靈魂在天上飄啊飄,遇見啟蒙老師方秀才,老人身影高大魁梧,又仿佛虛幻飄渺,一身北伐戎裝,騎著高頭駿馬,豎起拇指誇他:武者,懲惡揚善也,你匡扶了正義!高頭駿馬向霧朦朦的天空騰空而去,季學民覺得自己在空中繼續飄啊飄。

迎麵開來三輛軍用十輪卡車,並排攔住去路,車燈把黑暗的街道照得雪白如晝,飄搖在天空的季學民重新回到凡塵,傷口有了疼痛的感覺。抬著季學民的特務被耀眼的車燈射得一時睜不開眼睛。軍車上跳下來一百來個官兵,身著內二警軍服,這是一隻集“軍警憲”一身的軍隊,全副美式裝備,直言告訴特務:“把促進會新聞處長交給我們”。

軍統的人,從來沒把任何一隻軍隊放在眼裏,不管你是哪支隊伍,敢攔我的路,敢來跟我搶功,尤蘭猻沒一點顧忌,大搖大擺走過去,暴跳如雷的吼叫:“老子抓的人,憑什麽交給你們?給老子滾回去”。

為首的軍官身高比尤蘭猻高出一截,膀大腰圓,說話中氣很足,大聲武氣地說:“憑什麽?憑委員長有令,政協期間,前方國共停戰,後方停止黨爭。嚴禁滋生事端,聽懂了嗎”。特務慌亂無章地站在軍官對麵,像遇到一丈二尺高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你一句,他一句,張口結舌地說:“你是哪兒來的?快滾回哪兒去,飯吃飽了撐的,管到我們軍統頭上來了”。

傅紫玉從車裏走來,叫內二警士兵把受傷的季學民從特務手中奪過來。提著季學民四肢的四個軍統特務不讓,身後的士兵“嘩”地一下搬動美製衝鋒槍栓,劍拔弩張。軍官繼續說:“雙十協定規定,取消特務機關,保護新聞自由,你們抓捕政協促進會新聞處長,有司法機關簽發的逮捕證嗎”?

尤蘭猻知道遇見了政見不同的軍人,但他還是不相信在陪都有這種人,敢在重慶反對他抓共產黨,氣勢洶洶地說:“你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你幫誰說話?你受誰的指令來的”?

軍官一點不畏懼他,說:“你管是誰派老子來的?維護社會治安,維護政協會議秩序,是老子的職責,這是委員長在政協開幕式上吩咐的。你小子是個什麽東西,跟老子橫眉豎眼的,老子叫弟兄們揍你”。軍官一口一個老子,口稱奉委員長之命,看樣子是橫下心來的。尤蘭猻被軍官手下百多個士兵團團圍住,沒辦法,一點動彈不了,內二警士兵接過季學民抬到車廂裏。傅紫玉帶著另一群士兵跑前去,把躺在前麵街上的章若蘭拉起來,扶到駕駛台裏。

載著季學民和章若蘭的汽車開走了,傷員季學民在流血,孕婦章若蘭羊水已經破了。駕駛台扶著章若蘭的傅紫玉不停催促,司機開快點,汽車趕到協和醫院,還沒停穩,她跳下駕駛室,喊來醫生護士,將臨產的孕婦章若蘭,傷員季學民送急救室搶救。

季學民顱內出血,頭上兩處傷口各縫了八針。身上六處刀傷,縫了四十二針,麵部被打青了,身上淤血一塊塊紫斑。二天大年三十,重慶市民在忙著過節,各大報刊消息報道。國民黨特務在臘月三十淩晨,打傷政協促進會新聞處副處長季學民,企圖綁架政協促進會新聞處處長田海明和他即將臨產的妻子。“雙十協定”墨跡未幹,政協會議尚未閉幕,會議期間打傷政協記者,這事鬧大了,數不清的知名人士和群眾,自發的絡繹不絕前往醫院看望(13)。馮玉祥將軍來了,爽朗地笑聲,慈祥的麵容對季學民說:“我來看看吉人天相”。

季學民問到:“請教將軍,搭救我英雄的大名”?

馮玉祥搖頭擺手說:“這個我不能告訴你,說了人家也不願見你”。

毆打綁架記者可不是小事,況且在政協會議期間,何況被打的是政協促進會的記者,不講個明白,不能就此罷休。李德全代表政協促進會,在遷川大廈召開新聞發布會,法學家沈鈞儒免費擔任訴訟代理人,女法學家史良把眾宣讀起訴書:

“國家飽經滄桑,人民盼望和平,黨派政治協商,討論民主建國。特務惡習難改,綁架臨產孕婦、毆打新聞記者。總統諾言輕如一煙秋風,民眾和平希望片刻泯滅。作為社會一介公眾律師,要求政府懲治打人暴行,維護社會法製天理公平,特務專治如若不予廢除,國家談何醫治戰爭創傷,民眾生活保障哪有寧日”。

各界人士看望,民主人士抗議,尤蘭猻隻好打消派人到醫院殺掉季學民的計劃。硬著刺殺,影響國共和談,他腦袋要搬家。他像駱維常一樣等待國共和談破裂,肆無忌憚殺掉對手。

聶叢林來醫院看望時,告訴他,政協會還在開,“促進會”照常進行,特務又去扔石頭,放爆竹,中共代表王若飛又作了一次演講,特務來包圍漫罵。那天聽眾眾誌成城義正詞嚴,把特務趕跑了。

彭佩然特來看望戰友,高興地告訴他:“學民兄,你所惦記的處分,組織決定予以撤銷,恢複你的組織關係”。二人燦爛地會心地啞笑起來。

傅紫玉和梁穎慧兩個學生來探望老師,季學民問傅紫玉:“那晚的官兵是哪部分的”?

“我在中途上的車,他們像事先約好了,除了打算救您,什麽都不肯說”。

“你繼續打聽,知道後告訴我”。

田海明抱著剛出生的的嬰兒來看望學民兄,告訴他:“章若蘭送進醫院,不到半小時就分娩了,生下來是個兒子。交給我一個任務,請你給我兒子取個名字”。

“你一個大文人,請我給兒子取名字,豈不是折殺我”。

“學民兄,你莫推辭,章若蘭這兩天火氣大得很,硬說那晚上我撂下她,一個人跑了。哪天你給我作證,是不是你叫我跑的,你是黨小組長,我跑是服從命令。這不,她非要你給孩子取名,今後幾十年,一喊孩子名字,很容易聯想,豈不折殺我嗎”。田海明可憐巴巴的,季學民說:“孩子名字,你們夫婦倆自己取,等我傷好了,我給章若蘭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