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玩伎倆雇流氓行凶 護若非顯同舟之心

《自由導報》火了,火到什麽程度?火到民盟、民建等二十幾個政黨團體,聯合舉行的各界民眾政治協商會議促進會,簡稱“促進會”,一致聘請田海明到促進會上作新聞處處長,季學民到會上作副處長,如此眾多的政黨團體首領的一致意見,確實少有。“促進會”做什麽呢?請政協代表報告會議情況,回答民眾關心的問題,為民眾代為提交提案,內容涉及國家大是。那次政協代表區區三十八位人士,可謂鳳毛麟角人間英傑。促進會奔波忙碌,送請帖,打電話,登門邀請,心誠所致,中共代表、民盟代表、國民黨左派代表、無黨派代表接受了邀請,同意前來演講。

聶叢林是“促進會”常務理事之一,分工職責是招募誌願者服務,忙前忙後,仔細挑選,募集幾十位青年,負責輪流當班服務。這當中,他朋友趙鼎臣第一個報名,還有一個踴躍報名的自願者,甜心牙刷廠女老板薛梅,她帶來了自製的紅花油。

政協開幕第二天,“促進會”開始了,演講人熱情洋溢,聽眾提問有條有理,一問一答,氣氛熱烈。誌願者燒開水,架喇叭,安廣播,散會後打掃會場,忙得不亦樂乎。二次開會,一些流氓地痞混進來搗亂,在下麵吹口哨,放鞭炮,敲破鑼,往台上扔石子,製造麻煩。會堂是借的一個小禮堂,特務很快被聽眾抓住,羞辱一番,喊滾回去,沒掀起多大波浪。會議聽眾有杆秤,越有人搗亂,越有人願來聽。三次開會時聽眾爆滿,小禮堂,空間窄,聽眾上了千人,椅子不夠坐,過道站不下。常務理事會與當局一番協商交涉,會址改在滄白堂。

滄白堂顧名思義在滄白路,為紀念辛亥革命人士楊滄白所命名,過去是所中學,因停辦時間過長,改為會堂,有講台,有圍牆。遷到新會址的第二次,“促進會”邀請共產黨代表王若飛和國民黨代表邵力子來演講。誌願者四處張貼海報,說國共兩黨政協代表同台演講,一定精彩絕倫,有心聽眾千萬不要錯過。

季學民身為新聞處副處長,場場沒有落下。聶叢林仿佛有種預感,會場轉移滄白堂,特務搗亂更囂張,王若飛這場演講會,擔心出事,找到季學民說:“特務昨天混進滄白堂,搗亂幹擾越演越烈,明天王若飛來,估計情況更複雜些。明天你要來,到時多個人,幫我拿個主意”。季學民點點頭,他不知特務對王若飛會采取什麽暗害手法,是槍擊,是飛刀,是石頭,他想萬一出現意外,隻好用身體掩護首長。

二天一早,太陽剛露出小臉,聽眾陸續來了三千多人,密密麻麻站滿了滄白堂。招募的誌願者來了二十幾號人,聶叢林安排薛梅領幾個誌願者,張羅後勤。他自己帶幾個誌願者,站在演講台階前,擔任臨時糾察,防止上台搗亂。趙鼎臣精瘦精瘦的,反映靈活,聶叢林分給他三個誌願者,守在會場後台門口,以防萬一不測。

季學民蹲在演講台後麵,環視會場一轉,從相貌上看,來的人多是關心國事的普通群眾,相互交頭接耳,議論今天有什麽話題,對演講充滿期待。也有部分人低著頭,模樣像不出聲的狗,立起耳朵四處瞅,身上暗藏著鐵棍,準備用來打人,心想今天得注意啦。

擔任促進會新聞處長的田海明來了,與新聞記者朋友在一起。王若飛演講,他必須寫篇報道。薛梅帶人上台安好桌子,主持人身穿米黃色西服,白襯衣,打著紅花領帶,腳底下一雙新皮鞋,神色莊重,調整好麥克風,有人給他遞上開水,隻聽一聲報告,喇叭聲傳出:“各位聽眾,大家好”!下麵掌聲嘩嘩,“今天的演講嘉賓,我們有幸請到中共中央委員,政協代表王若飛”。介紹到這裏,主持人拖長聲音,下麵掌聲啪啪啪一下熱烈起來,“國民黨中常委,政協代表邵力子”。下麵掌聲嘩嘩一下弱下去,“下麵,我們掌聲有請,兩位政協代表登台演講”,台下掌聲啦啦啦。

起先國民黨代表邵力子演講,台下沒有什麽異常動靜。隨後王若飛演講,掌聲異常熱烈,湊巧王若飛這天有感冒,鼻音較重,掌聲過後,會場後麵有人裝模怪樣地發出哼哼模仿之聲,王若飛不為所動,鎮定自若,引經據典,從世界政治角度,中國當代民主呼聲,演講不僅要召開各政黨和無黨派聯合協商的政治會議,還應該組成各政黨和無黨派聯合執政的聯合政府。隨著情緒高漲,王若飛的感冒似乎好了,演講速度流利,內容情緒激越起來。

季學民站在台上右角,瞪大眼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盯著台下每個角落,惟恐那裏飛出異物,暗害王若飛同誌身命。十時多點,大門外呼啦啦一窩蜂進來二十幾個人,穿著打扮吊兒郎當,嘴裏叼著煙卷,活脫脫一群招惹是非的地痞流氓。進來就往前麵擠,會堂裏聽眾多,這夥人擠不動,站在會場後麵,這夥人領頭的是個黑大漢,帶頭甩開臂膀向主席台投石子擲瓦片。這群流氓舉動遭到身邊聽眾的責罵:“你們這是幹什麽”?“耍流氓,不看看地方”。聽眾你一言,我一語,這夥人趕緊跑出去。季學民剛鬆口氣,這夥人又從大門外邊呼幺喝六大喊大叫衝進來,原來這夥人剛才出去是手裏的石子扔完了,到外麵找石子,存心搗亂。流氓擲出去的石子扔到台上,沒砸著代表,擲到台下,打在一些聽眾的頭上,有人頭上起了包,額頭砸傷出了血。會場上引起一陣動亂,發出嗡嗡噓噓的聲音。王若飛同誌走到台前,看見一些聽眾負了傷,停止了演講。主持人立即下去指揮台下受傷的聽眾到旁邊休息,請自願者為他們塗抹薛梅自製的紅花油,主持人對這場演講會期待很多,不想就此亂了套。回到台上笑了笑,做了個手勢,請王代表繼續演講。

會場外麵凶神惡煞又衝進來二十來個流氓打扮的人,這夥人撥開聽眾,明火執仗向前擠,張揚跋扈地擠到中間,擠不動了,瞄準台上的王若飛投擲石子。王若飛一邊演講,一邊躲閃,有兩塊石子打中王若飛手臂上,幾塊石塊擦著頭部飛過,他神色自若,不予理會,鎮定的表情打動了台下聽眾,對流氓的破壞活動紛紛抗議,舉起手臂喊:“擁護促進會”,“流氓滾出去”,聽眾喊了口號,反對的呼聲高了,夾在聽眾中的流氓不得不稍稍有點收斂。

按照“促進會”慣例,演講有一個提問時間,回答提問比單純演講內容更精彩。共產黨對停戰,對和平,對建國方略是何態度,聽眾不願錯過機會,個個伸長脖子,看看王若飛什麽表情,願不願意接受提問,回答問題,性子急的大聲喊:“王代表,不講了,請接受提問,回答我們的問題”。王若飛對聽眾興趣心理有所準備,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說話語氣謙虛,神態安定自若,說:“我黨的政治主張,我已闡述得差不多了,請大家開始提問吧”。

起先夾著尾巴的特務早有預謀,一早進來,混雜在聽眾之間就為搶到提問機會,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搶先說:“國民黨允許共產黨來重慶辦《新華日報》,為什麽共產黨不許國民黨去延安辦《中央日報》”?提這個問題的特務智商太低,王若飛淡然一笑回答:“延安是允許國民黨去辦報的,辦報紙要有人看,我不能保證有銷路”。一個特務拿著紙條,陰陽怪氣照著紙條念:“王代表,你們共產黨在東北華北華中華南占據那麽多根據地,什麽時候交給政府”?王若飛平心靜氣,有問必答:“根據地是抗日軍民從日本鬼子手裏奪回來的,不是占過來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民有吃有穿,夜不閉戶,安居樂業,國統區的百姓羨慕不已。你說的政府,不是人民的政府。你提的問題,是想在根據地複辟封建地主剝削製度,那裏的老百姓不樂意,老百姓不願意把根據地交給你們”!說到末尾,王若飛放聲哈哈大笑,吐字擲地有聲,鼻炎一點沒有了。躲在一旁的另一個特務兩隻手做成喇叭形狀,歇斯底裏地吼叫:“共產黨什麽時候解散自己的軍隊”?王若飛笑嘻嘻問道:“國民黨800萬軍隊,全副美式裝備,包圍著各個解放區,我們能解散自己的軍隊嗎?盡管如此,我黨在政協會議上莊重承諾,隻要國民黨遵守和平建國協議,我們可把八路軍新四軍縮編為20個師。請問問,有人張牙舞爪,劍拔弩張,倚強淩弱,我們留根打狗棍,不可以嗎”。末尾詞語排比,內涵幽默,略帶譏諷,說完笑嘻嘻看著大家,台下聽眾直喊:“回答的好!王代表”。掌聲嘩啦啦響成一片。

提問沒撈到麵子,大門外麵再次衝進來二十幾個衣袖挽到胳膊腕子,張牙舞爪的流氓特務,這群人擠到會場中間,吹口哨,發出怪叫聲,摸出鞭炮,在會場點燃,嗶哩啪啦的火藥爆炸,周邊聽眾急忙躲閃,人群引起一陣騷亂。這群特務流氓鞭炮炸完了,提起銅鑼鐃鈸雜亂無章亂敲,喪心病狂又喊又叫,讓提問進行不下去。

台上邵力子氣得臉漲紅了,說不出話來。

提問不讓進行,混在人群的流氓和特務胳膊手掌推開身邊聽眾,想擠出一條通道,到演講台上去,一路邊擠邊衝邊罵,到了演講台前,遭到阻攔,特務流氓扭住誌願者打起來。幾個誌願者是來為會議服務,打架沒有準備,聶叢林告誡他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誌願者人數不多,隻喊:“不許打人,有事到警察局去評理”。手挽手組成人牆,阻攔流氓特務衝上台去。

大門外麵又衝進來幾十個衣袖挽到胳膊腕子,麵容氣勢洶洶的流氓,這群家夥人多勢眾,手裏石子不投擲向演講台,雨點般投擲向聽眾,嘴裏盛氣淩人大喊大叫讓路。手裏舉著木棍,在聽眾頭上揮舞,木棍對著聽眾一路打將過來,來不及躲避的聽眾被打得頭破血流,蹲在地下,捂著頭。

會場亂了,所有的特務流氓衝到演講台前,照準組成人牆的幾個誌願者掄起鐵條木棍打下來。流氓特務今天撕破臉皮搞破壞,做賊的膽子大,誌願者頭破血流,人牆垮了,流氓特務爬上演講台。起初進來扔石塊的黑大漢,氣力蠻大,一個誌願者不顧流血,去拉他的衣服,他將誌願者一腳踢翻在地,倒轉身上去踩誌願者肚子一腳,踩得誌願者喊爹喊娘似的疼。轉來左手一撐,右腿跨上演講台,爬上去抓起一塊大石頭,直奔演講台中央而去。王若飛悴不及防被抓住衣領,黑大漢氣勢洶洶舉起石頭就要照著他臉部砸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季學民一個箭步衝到王若飛身前,身子擋住石頭,頭與黑大漢打個照麵,黑大漢一愣,握石頭的右手被一把捏住,腹部被恰似樹幹的十個趾頭緊緊抵住,隻見黑大漢騰空而起,重重摔到台上,捂住肚子哇哇直叫。爬上來的流氓特務見同夥吃了虧,石塊一齊摔過來,像是雨點一般,季學民遮擋不住,額頭一邁,頭頂被砸中一塊,頭有點昏,腳底搖晃下,接著肩膀手臂又挨了石塊,他沒去顧及,雙手握拳,腳蹬馬步,丹田下沉,盯著王若飛方向。特務看他攻防有術,內有功夫像練家子,丟下他不管,轉而尋找機會圍攻王若飛。有特務一臉橫肉,嘴裏叫囂:“弟兄們,砸爛王若飛的頭和臉有賞”。原來這才是領頭的,季學民身子繞過去,緊緊擋住王若飛,腳鉤起地上一塊石塊,握在手裏,看一臉橫肉玩什麽花招。眼下敵我之間力量懸殊,我方寡不敵眾,促進會毫無準備,季學民隻好說:“若飛同誌,請您立即撤退”!王若飛聲色嚴厲,輕輕批評他說:“這是什麽地方什麽時候,趕快去請邵力子撤退”。特務手裏木棍石塊,不是打就是砸,目標是王若飛的頭,要打到血流不止,五官殘缺,甚而昏迷不醒,領導不肯走,季學民有些無奈。看見聶叢林爬上演講台,台後打掩護的趙鼎臣懂點攻防陣勢,對身邊誌願者喊了聲:“上台保護政協代表”!他帶領的幾個誌願者忽地下來到台上,演講台變成演武台,流氓特務仗著人多,掄起木棍,舉起石塊,將誌願者隔離開來。

季學民大喊一聲:“快扶邵力子離開會場”。

演講桌子被特務流氓踩爛了,桌腿拿在他們手裏做凶器,這種爛木頭前麵露出木刺,打人特別厲害。麥克風、音箱倒在地上,特務叫罵聲,木棍敲擊聲,打人拳擊聲,通過廣播線和喇叭傳到會場上空,空氣中彌漫劈裏啪啦打砸聲,充滿恐怖。誌願者拉住邵力子的手,一邊搖一個勸說:“請邵代表撤退”。偏偏邵力子不肯走,這位曰老夫子要維護政協代表的尊嚴,老人家滿臉通紅,用力撥開誌願者的手,氣急敗壞地衝著特務大聲罵道:“你們這幫狗特務、臭流氓,國民黨的臉,被你們丟盡了,老夫的臉,被你們臊臭了”。一臉橫肉絲毫不給這位老先生麵子,舉起桌腿橫著打過去,老先生躲閃不及,木刺頭打在鼻子嘴唇上,頓時鼻孔嘴裏噴出大口鮮血,血流不止,他用手臂捂住嘴。身上又挨了兩下,站立不穩,趔趔趄趄向後前躥了幾步。對麵一臉橫肉舉起桌腿還要打,趙鼎臣一腳踹過去,踢中一臉橫肉腹部,這家夥捧著肚子蹲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擺平一臉橫肉,他把邵力子雙手拽住,老先生還想掙脫開來,噴血的嘴裏濺著血星點,說:“放開我,我要回台上去。這幫狗特務,老夫不能就這樣放過他”。他年老瘦弱怎麽也拗不過高大年輕的趙鼎臣,隻是老夫子不聽勸阻,非要找特務講理,趙鼎臣隻好雙手抱起滿嘴流血不止的邵力子,走下台去,交給坐在汽車上隨行的國民黨員,吩咐汽車送邵力子趕緊去醫院。

台下大部分聽眾和記者還沒有離開,王若飛不被恐嚇所嚇倒,疾步走向前台,大聲說道:“我們黨的綱領,體現光明進步,追求科學民主。我們參加和談和協商,是為了和平建設屬於人民的新中國,絕不是來接受獨裁者的招安,不論發生什麽情況,我們都將把反對內戰的願望堅持下去”。

台下的聽眾和記者衝著和平願望而來,聽了這激動人心的話語,舉起手臂回應說:“擁護王代表,擁護共產黨,擁護和平”。

一臉橫肉揉揉肚子,重新撿起一根桌腿,跑到王若飛身後,舉起來正欲砸下去,季學民手裏石子飛出去,打中他的手腕歘了下去,一臉橫肉痛得直喊:“弟兄們,打破王若飛的頭,賞法幣10萬”。流氓和特務受到刺激,一起朝王若飛包抄過來。一臉橫肉發現季學民是管事的,指揮部分特務流氓把季學民包圍起來,四十來個流氓特務把季學民圍起來,不讓他發揮作用。剩下的流氓特務集中進攻王若飛,一個誌願者去拉特務衣服,有個誌願者抓住流氓肩膀手臂,特務轉身就打,誌願者被迫還擊,雙方木棍拳頭飛舞。誌願者人少,特務流氓這會人多,疤子臉乘機抓住王若飛的衣領,幾個流氓立刻圍上去,對準王若飛劈頭蓋臉一頓暴打。情勢危急,一個誌願者從後麵上去攔腰抱住疤子臉,後麵的流氓特務不甘罷休,舉起木棍鐵條對這誌願者劈頭蓋臉一頓暴打,演講台上血肉橫飛。

趙鼎臣趕回台上,撥開圍攻王若飛的特務,拉住王若飛的手,王若飛滿臉是血,額頭傷口鮮血流淌,告訴他:“王代表,我已送邵代表上車,去了醫院”。人多聲音噪雜,他擔心王若飛聽不見,反複重複兩遍。準備像邵力子那樣,把這位客人抱下去,王若飛聽明白意思,掙脫趙鼎臣的手,從搏鬥激烈的演講台走下去。身高六尺的趙鼎臣在後麵阻攔掩護,不讓特務流氓跟進,王若飛邊走邊整理下被特務扯破了的衣領,額頭脖子手背都是血,扣子掉了,棉襖被扯破成幾塊,血漬斑斑,棉花飛絮一塊一塊,神情鎮定自若,麵帶笑容向主持人滔滔不絕說:“不知我今天的演講,聽眾聽清了沒有”。演講台上,流氓特務隨時衝過來,王若飛不慌不忙,步履穩健,主持人心有餘悸,心髒怦怦直跳,臉上驚恐萬狀,不知該怎麽回答這位尊貴的客人,隻是不斷地點頭。特務流氓扔了幾塊石子下來,被趙鼎臣高大的身軀轉身雙手擋住。有兩個想追到台後,一看趙鼎臣的身板,迎麵怒視,繼續作對那雙拳頭不會輕饒,方才作罷。王若飛頭頂額頭脖子被斷腿桌子打開一條條口子,傷口裏殘碎木針與鮮血頭發膠著一起,主持人看見有點慌亂,急忙喊:“快拿藥來,給王代表包紮下”。薛梅走上前來,請王若飛坐在地上,拿來紅花油,剪開頭發,幫他在傷口上消了毒,取出殘碎木針,敷上消炎紗條,用紗布包紮起來。

王若飛離開演講台,圍攻季學民的特務流氓散了,他走下台來,頭上的傷被誌願者發現,有人拿來剪刀,剪下浸血的頭發,上了藥。經過簡單消毒治療的王若飛,坐在地上談噱自若,說:“這麽多的暴徒搗亂,還有人願意聽,看來促進會辦得好”。他不忘風趣調侃,把主持人逗笑了,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整理淩亂的西服領帶。薛梅問王若飛:“王代表,傷口疼不疼”?王若飛說:“感覺是點輕傷,過兩天就好了”。主持人西服襯衣沾滿了血漬點點,今天的演講,共產黨中央委員,南方局工委書記王若飛來,發表立場見解,表明團結進步的姿態,說明促進會辦的有意義,不知下次這位王委員、王書記還來不來?他激將一句:“王代表,我們下次請您,您還敢來嗎”?

王若飛恢諧說:“隻要你們請我,一定來”。紅岩村的車來了,他雙手撐了下站起來,麵帶笑容跟誌願者一一握手說:“朋友們再見。季學民,上車,愣著幹什麽”。首長要在車上教育季學民,越是危機危難時刻,越要保護黨外朋友。

政協代表走了,開會的聽眾向大門湧擠,噪雜的聲音引得人群混亂不堪。剛才擲石塊,提木棍的流氓特務悄悄扔掉手裏的凶器,放下挽在胳膊手腕上的衣袖,想蒙混出去,身邊的群眾跟他們吵起來,有的罵,“沒文化沒教養的東西,剛才打傷人就是你們”。有的喊:“不準走,留下來說清楚”。流氓特務這些人打架鬧事是行家,事後怎麽溜是老手,腳底下擦了油,東邊溜幾個,西邊溜幾個,挺快一會不見了。

夾在當中幾個特務沒走,他們還有點錢要分髒。

聽眾多是關心國家大事的愛國人士,他們要搞清楚這麽一場精彩的演講是誰在搗亂,他們在家準備的提問沒來得及提問,走出會場時議論紛紛:“是哪兒來的地痞流氓,扔石子瓦片。砸傷了人,還打人”。

“我準備了一晚上,想了兩個問題,沒來得及問”。

有的接著分析,說:“搗亂的是國民黨特務。”

另一些幾分不解,說:“政協會國民黨主持召開?怎麽國民黨特務來打人”?

聽眾納悶了,這個國民黨到底要幹什麽?

新聞處長田海明不願放去采編新聞的機會,他拉上薛梅,攔住發表意見的人們,詢問他們:“聽了王若飛的講演有什麽感慨和想法”?

“對今天到會場擲石子瓦片,還打人的暴徒,你們有什麽看法”?

爭吵了一陣沒有結果的人群隻顧湧向大門回家,沒答話,田海明被擠到大門外。人群出了大門,分散分流速度加快了,田海明不死心,攔住兩個聽眾,拉到邊上準備提問題,卻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喊“抓扒手”。

身後有人在拉扯毆打一個十八九歲,裝束打扮像個學生的年輕人。

攔下的兩個聽眾擠過去看熱鬧。田海明跟前去,被稱作“扒手”的人被黑大漢帶著一個矮個子扭住毆打,他雙手拉開黑大漢。說:“剛才你們打傷了人,散會了,還打人,講點理好不好”。他身體胖,塊頭大,把黑大漢拉了過來,在他發揮作用的時候,被稱作“扒手”的人彎下腰從他腋下鑽過去跑了。黑大漢去抓一把沒抓住,一時間惱怒萬分,轉身過來,掄起拳頭將田海明一拳打倒在地。

散會的群眾向大門這邊擠來,擠散了黑大漢,擠到倒在地上的田海明跟前,眼看無數支腳要踏向田海明身上。旁邊的薛梅情急生智,大吼一聲:“大家不要擁擠,重大田教授被擠到地上躺起了”。

那時候的大學教授十有八九是白發斑白的老人,聽眾聽見連忙說:“重慶大學的教授也來聽,太難得了”。

有的喊:“慢點走,莫踩傷了田教授老人家”。

有的喊:“不要擠,我踩在田教授身上了”。

擁擠的人群稀疏下來,田海明身上不時被站不穩的群眾踩了幾腳,趙鼎臣走過去,把他扶了起來。一臉橫肉帶著黑大漢、矮個子回來了,一臉橫肉右手腕找誌願者塗了紅花油,嘴上叼著一支卷煙。他左邊是黑大漢,右邊是矮個子,三人走到田海明麵前,黑大漢伸出右手,不由分說摑的兩耳光,黑大漢打了還想打。趙鼎臣一把夾住打人的手腕,連聲質問:“為什麽打人?憑什麽打人”?

一臉橫肉認出趙鼎臣就是踢他一腳的大漢,叼卷煙的鼻孔吐了兩串煙圈,威脅說:“打人,我不是看他媽的屁是什麽重大的教授,我還要抓他進去,關他幾個月”。黑大漢、一臉橫肉、矮個子,三人跟趙鼎臣指指咄咄叫罵起來。

會場被石子瓦塊砸傷桌腿木棍打傷的有六十來人,一部分是誌願者,一部分是聽眾,傷得輕的摸了紅花油,受傷重的用紗布進行了包紮。聽到大門口的叫罵聲,頭上纏著紗布的聶叢林帶著傷員跑過來,想問明究竟,先是七嘴八舌理論一番。

有傷員說:“把打田教授的人抓到警察局去”。一臉橫肉嘴裏吐掉煙屁股說:“到警察局去?能拿我怎麽樣,你幾個撐開眼睛看看,我是什麽人”。說完,亮出工作證,藍色的封皮上,燙著《中國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字樣,聶叢林裝作不認識他的工作證有什麽特殊性,扭著他不準走,說:“你打了人,到警察局爭個是非曲直”。一臉橫肉暴跳如雷,叫囂:“警察局算老幾,老子想怎樣就怎樣”。聶叢林說:“話不能這麽說,你不能淩駕法律之上”。傷員漸漸圍成一個圓圈,把一臉橫肉圍在中間。黑大漢和其餘特務幫他狡辯,被傷員分割包圍起來。矮個子看傷員戮力同心,心齊氣憤,告饒說:“跑了的人真是扒手,偷了我身上40萬法幣”。

傷員們不相信,仔細盤問下去:“這裏又不是商場,你會帶這麽多法幣來開會”?矮個子回答:“我們是軍統局的,老板吩咐今天雇傭300人,把王若飛砸得躺在台上爬不起來,2000法幣一個。兄弟們分批雇了一百人,省下來的法幣,準備留下來分,不料被扒手扒去了”。矮個子丟了不義之財,這會自認倒黴。

田海明坐在地上,臉被打腫了,牙齒打鬆了,牙齦出血,腰疼得站不起來,他家在望龍門,離滄白堂幾裏地,傷員們幫他要醫藥費,黑大漢耍賴不給,爭吵一會沒結果,聶叢林喊了三輪車送他走了。

季學民晚上去報社不見田海明,二天米滌新打電話邀他一起去看望誌願者。滄白堂已打掃幹淨,準備繼續開會。聶叢林頭上纏著紗布,對米滌新說:“真沒想到,促進會鬥爭這麽激烈”。有人說田海明昨天被特務打傷了,米滌新說:“喲,他可是新聞處處長,走,我們去看看他”。

來到望龍門,沿著石梯小巷,問道田海明家,住在二層閣樓,一行人上去閣樓唧唧哢哢響。章若蘭身孕九個月了,挺著大肚子,丈夫傷了,在家伺候,見領導和朋友來看她的老公,滿臉笑容,說:“自從來到重慶,家中沒來過這麽多的客人”。她們家租的房子小,又沒有多的凳子,去的人圍著田海明床前站著。

田海明躺在**,睡了一宿,吃了一碗稀飯,臉上幾條指紋印還是紅的,拳頭留下的傷是青的。米滌新關切地問他:“傷在哪兒?重不重”?

趙鼎臣戲謔他說:“田教授,你還疼嗎”?

米滌新認真其事問:“田海明什麽時候當上教授”?

“他臉上的傷是特務打的,身上的傷是被群眾踏的,教授是薛梅封的,不然這會躺在醫院治療”。

米滌新哦一聲,囑咐:“海明注意休息,辛苦章若蘭,你又要照顧自己,照顧肚子裏孩子,又要照顧這個胖子”。章若蘭喜歡同誌相互關心愛護,一個勁向米滌新說:“我身子不方便,開水都沒燒,對不起啊”。

客人走了,田海明爬起來趕寫一篇報道,拿給《新民報》登了出來。揭露軍統花納稅人的錢,雇請地痞流氓跑到政協“促進會”擲石塊磚頭,用木棍拳頭毆打政協代表,搗亂會場。文章說:“雇請流氓搗亂會場,借刀傷人自以為強。誰知部下見錢眼開,摳下法幣中飽私囊。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碰見扒手偷個精光。幹盡壞事死不要臉,群眾指責還要囂張。出示證件我是軍統,這種特務實在荒唐。奉勸老板改邪歸正,懸崖勒馬改弦更張”。

季學民寫篇“蔣先生政協信誓失言,邵力子昨天慘遭毆打”。

打人的特務丟了臉丟了錢,回去加油添醋說“促進會”上的誌願者怎麽厲害,不僅讓砸傷王若飛的計劃落空,還到報紙上揭他們的短。

滄白堂事件,中外報紙登載消息,軍統特務破壞“促進會”,破壞政治協商製度,引發國際國內朝野上下一致譴責批評,戴笠隻知丟臉,不知破壞民主製度將被寫進曆史,落下千古罵名,遺臭萬年。政協提案要求解散軍統中統,他聽了渾身就是氣,花錢雇人去打王若飛,本想把王若飛打個半死,目的沒達到,讓報紙臊了皮。戴笠迷信暴力,雇人不行,我搞綁架。在邪惡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