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喲,再見!

春天漸漸蘇醒了。

在長沙不知不覺地便滯留了二十二天,認識了不少的友人,吃過了不少的涼薯,遊過了三次嶽麓山,在漸漸地知道了長沙的好處、不想離開的時候,偏在今天我便要和長沙離別了。

古人說:長沙乃卑濕之地。不錯,從嶽麓山俯瞰的時候,長沙的確是卑。在街上沒有太陽而且下雨的時候,長沙的確是濕。但我在長沙滯留了的這二十二天,卻是晴天多雨天少,長沙所給予我的印象,並不怎麽憂鬱。

可不是麽?那平淡而有疏落之趣的水陸洲,怕是長沙的最好的特征吧。無論從湘水兩岸平看,無論從嶽麓山頂俯瞰,那橫在湘水中的一隻長艇,特別令人醒目。清寒的水汽,蕭疏的落木,淡淡的點綴著,“瀟湘”二字中所含的雅趣,儼然為它所獨占了。或者也怕是時季使然吧。假使是在春夏兩季之交,綠葉成蔭的時候,或許感觸又有兩樣吧。

春天漸漸蘇醒了,在漸漸知道了長沙的好處、不想離開的時候,偏在今晚就要離開長沙。

但我在離開長沙之前,卻有一個類似無情的告別。

我此去是往武漢的,雖然相隔並不遠,但我在最近的時期之內卻希望不要再到長沙。

我希望我在年內能夠到南京、上海,或者杭州,或者是濟南,或者是北平。能夠離開長沙愈遠便愈好。

待到國難解除了,假使自己尚未成為炮灰,我一定要再到長沙來多吃涼薯。率性就卜居在我所喜歡的水陸洲,怕也是人生的大幸事吧。

春天漸漸蘇醒了,我同南來的燕子一樣,又要飛向北邊。

長沙喲,再見!

1938年2月28日在警報中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