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呂忠喜與格雷格

第二章 呂忠喜與格雷格

一個關乎於10億農民生存問題的大事,政府要做的工作很多。不僅需要理論家的理論探討,更需要切實可行的措施,幫助他們渡過難關,帶領他們進入新的遊戲之中。在國市場和農民之間,建立一個緩衝和應對的地帶,使中國農民和國際市場之間,達成某種脆弱的默契。

中國農民呂忠喜

呂忠喜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過去我是個漁民,對蝦旺季的時候,就抓蝦,但是,自己從沒吃過自己抓的蝦,舍不得吃啊!哈哈,就像種蘋果的農民沒吃過蘋果一樣,很稀奇吧?不過,今年春節,我就自己去市場買了一些對蝦回來,才知道對蝦是個啥味道。有錢了,吃得起來。”

“我沒文化,不識字,也不看書。”

46歲的呂忠喜隨手把我們遞過去的名片塞進了他那身寒磣的舊軍裝的上衣口袋裏。

聽到陪同我們一起來的大成公司員工周春宇、宋桐庫介紹我們的職務,他不停地搓著手,一邊掏煙一邊嘀咕著:

“哎呀媽呀,第一次有這麽大的官來我們家。”

這是一個四口之家。家長呂忠喜,老婆陳金榮。兩個閨女,大的叫呂彬彬,大一學生,現就讀於沈陽理工大學;小的叫呂瑤瑤,還在上初中。

呂忠喜的家簡陋得出乎我們的意料。3間最為普通的平房,其中一側的門還通向緊挨的雞舍。屋子裏最耀眼的家用電器,是一台彩色的25寸三洋電視機,剛買的。還有一個液化氣罐,其他再沒有什麽值錢的家當了。另外,院子裏有兩條狗,一個大型犬,守衛在屋外的入口處;一個小狗仔,剛滿月不久,可愛至極。

呂忠喜居住的村子叫蕎山村,屬於大連金州區管轄,全村有200多戶人家,700多人口。從呂忠喜房後向外一看,就是渤海灣的灘塗和海產養殖區。

呂忠喜原來是個漁民,自己有一艘80馬力的漁船,生意做到最大的時候,他雇用了6個人幫著打理。呂忠喜駕著船,最遠的地方到過山東:膠州灣,煙台。從1985年到2002年,他在海上飄搖了18年。年景最好的時候,他一年掙過18萬,刨除雇工的工資和上繳的費用,他還有個三五萬賺頭。2000年以後,海上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一年辛辛苦苦,到頭來最多能落下個1萬多一點,平均每月不到1000元,這對於上有年邁的老母、下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呂忠喜來說,日子委實窘迫了點。

“沒辦法,要交的費太多了太多了,”他扳著指頭數著,“馬力費、港建費、漁政費、站錨費、教育費、車船使用費…老鼻子多了去。一年到頭,光這些雜碎費就要最低上繳12000元以上。乖乖,俺才掙多少啊!忒黑!”

蕎麥山村,漁業最旺的時候,有20多條大船,現在僅有4條了。

“你不是還有地嗎?可以種地啊。”

呂忠喜聞言,即刻就把我們拽出屋子來。

來到他家房後,他指著近處的丘陵說:

“你們都看見了,我們這裏不比平原,我們家僅有的3畝地,就七零八碎地分布在山旮旯角裏,東一塊,西一片,你們給俺指點指點,看看種什麽合適?”

我們隻有麵麵相覷的份兒。

他又指著房子兩邊的雞欄說,“早計劃把雞欄擴大一點,想向政府買塊地,申請了4年,到現在鎮政府也沒批準。不僅不批準,還要把我家的那幾畝薄地收購回去。那不行,那我不能同意……不知道他們收地幹什麽,估計是開發房地產吧。”

2002年,大成公司的放養部業務代表找到了呂忠喜。接著,公司裏台灣的經理、協理也上門訪問,希望呂忠喜養雞。

“那時,我一看,是台灣人,西裝革履的,還想教我們養雞,心裏就犯嘀咕。我們農民一輩子就是和家禽打交道,這些台灣人咋那麽有能耐,還能教我們怎麽養雞?”呂忠喜一開始是有點懷疑,論養雞,他老母親一輩子都在養雞,屬於業界的權威人士。

呂忠喜就在將信將疑的情形下棄漁從雞。2002年,他從親戚朋友那裏借貸了一些錢,加上自己的積蓄,投入了6萬元,告別了讓他憋氣的漁船,在家門口建設了雞欄。

結果證明,他的這個選擇是對的。第一年,他就把所借貸的外債還清了。第二年,他養的雞,數量從5000隻擴大到10000隻,目前雞隻的數量已經達到18000隻~20000隻了,雞舍從一個擴展到兩個。眼下,他帶領他老婆陳金榮奮勇拚搏,每年出五茬雞,每茬雞能獲利2萬元左右,年收入在11萬元以上。再加上附近山坡上的梨子等水果,差不多年收入達到12萬了。

一個四口之家,年收入在10萬元以上,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都市也算是中產階級了。何況在這偏遠的蕎麥山村?

看見呂忠喜養雞養出了名堂,他的大哥呂忠孝、二哥呂忠學、三哥呂忠敏也都紛紛效法,呂忠喜兄弟四個,共養雞35000隻,每年出雞近20萬隻。

呂忠喜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過去我是個漁民,對蝦旺季的時候,就抓蝦。但是,自己從沒吃過自己抓的蝦。舍不得吃啊!哈哈,就像種蘋果的農民沒吃過蘋果一樣,很稀奇吧?不過,今年春節,我就自己去市場買了一些對蝦回來,才知道對蝦是個啥味道。有錢了,吃得起了。”

他笑嘻嘻地說著。可是我們聽了,心裏極不是味道。

別看呂忠喜沒文化,但是,對於數字他可是一點也不含糊。問及養雞的成本,他幾乎脫口而出:

養1000隻雞,差不多需要5噸飼料;

雞從雞雛到肉雞,中間所需的飼料不同、價格也不同——

兒童雞飼料,每噸價錢為2650元,青年雞的飼料為每噸2530元,壯年雞飼料為每噸2450元,不含藥物的所謂空白飼料(雞隻宰殺之前一段時間,所進的飼料不能添加任何藥物),其價格也是每噸2450元。

這裏,不得不佩服大成集團。他們把上述不同階段的飼料分別以“肉雛康”(寓意雞雛健康生長)、“肉中健”(寓意雞隻猛長肉)、“肉成滿”(寓意這個時期雞隻已經基本成熟了),3個本土化、描述化名字很形象地給了農民一個家畜飼養的基礎教育。不同時期要用不同的飼料,隻有嚴格按照這樣的程序,所出欄的雞才符合公司收購要求。重要的是,符合大成雞出口的標準。如果你覺得自己養雞比大成的這些企業家和營養師還厲害,你按自己的辦法養,其結果隻能是你的雞進入自由市場。

大成集團對農戶出售的雞,按量、按質分別予以不同級差的獎勵:

每批售雞在30000隻以上,大成集團予以每隻0.15元的回收價格補貼,同時每批次獎勵3000元;

每批售雞在40000隻以上,大成集團予以每隻0.15元的回收價格補貼,同時每批次獎勵4000元。

呂忠喜每批出雞大約在18000隻到20000隻之間,看似拿不到集團的獎勵了。但是,農民自有農民的聰明。他與3個哥哥約好,爭取4家同時出雞,4個兄弟的雞加在一起,就有了35000隻了。每次售雞,除了正常的公司收購費用,4兄弟還能拿到8000多元的額外補貼。

現在,僅僅蕎麥山村,像呂忠喜這樣的養雞農戶就有35家。

農戶養雞,還帶動了周邊關聯生意的興起。

首先是運輸,除了運飼料的,當然還有出租車生意。

再者,帶起了一個特殊的生意,就是抓雞。以呂忠喜為例,每欄出雞近20000隻,到了出欄的時候,靠他和老婆兩個人抓雞,估計要抓到天昏地暗。專門的抓雞人員,備有車輛和抓雞的工具,他們往往淩晨時分行動,20000隻雞,一會工夫就完成。

再有,就是帶動了村子裏的餐館生意。呂忠喜所在的蕎麥村,基本算是一個養雞村,除了雞農,還有雞頭(大成公司稱為龍頭)。外鄉人如果想來取經,基本都要坐的士來,來了之後還要請雞頭和雞農就近吃飯。

吃飯也有講究,他們一般先是東扯葫蘆西拉瓢。一邊饕餮著蝦蛄,一邊狂噴著唾沫星子,可以從地方貪官汙吏的聲色犬馬,忽悠到伊朗核反應堆到底藏在哪個山的旮旯裏。反正是酒沒喝到位,是不會說什麽正經養雞的真經的。隻有喝到二八盅的時候,趁著熱乎勁,雞頭和雞農在暈暈乎乎的狀態中,方可吐露些許養雞的竅門。

說是帶動,一點也不假。中午的時候,我們就在呂忠喜附近的一家農家餐館請大夥吃飯。吃的是就近抓的大連本土海鮮,本以為差不多150元,結果“埋單”的時候竟然是400元。

美國農民格雷格

格雷格說,他的全部家當包括農場、牧場、房屋、牲畜、農機具等在內,總價值約120萬美元。為了打理這120萬美元的家產,他平時忙得不亦樂乎,需要同時扮演多種角色:農民、經理、會計、機械師、焊工、木匠、獸醫、化學家、農藝師、教師(向幫工演示如何當農民)、市場營銷師、投資者、餐館老板(他與別人合作在華盛頓開了一家專門經營北達科他州本地菜的高檔餐館)、電工等等。

格雷格的家,也是他的農場,地點位於北達科他州河穀市109大道邊。

北達科他州位於美國北部,與加拿大接壤。河穀市是一個典型的農業區,沿途所見都是一望無際的農場、田園和高大的儲糧罐,農民占該州就業總人數的24%,而美國的農民平均就業比例才2%。

牧場安靜愜意。格雷格的牛在悠閑地散布。奇怪的是,每頭牛的兩隻耳朵上都帶著一個桔黃色的塑料卡片。

“這是牛的身份證,上麵有牛的出生日期、親屬關係及編號等信息,所有信息都可以通過電腦一覽無餘。”格雷格解釋說。

有著丹麥血統的格雷格47歲(比呂忠喜大1歲),生長在河穀市。他的老婆瑪茜屬挪威血統,比格雷格小3歲。他們的女兒叫莎拉,23歲。在北達科他州的一個印第安保留地當老師,兒子叫亞當,21歲,在河穀市一個建築公司做木匠。

格雷格夫婦的農場和牧場,加在一起大約有3000英畝(約合1200公頃),農場的主要作物是大豆、小麥、玉米和蕎麥(很巧合,呂忠喜居住的村子叫蕎麥山村)。格雷格夫婦共擁有185頭母牛和8頭公牛,所有這些牛都是肉牛。

格雷格所住的並不是想象中的農家小院,而是一棟普通的兩層民居,看上去跟美國城鎮裏大多數私人住宅沒有任何區別。

在他家的廚房裏,廚具整齊地擺放在壁櫥裏。操作台整潔而明亮,洗碗機、電磁爐、烤箱、微波爐等一應俱全,最讓人感興趣的是電動垃圾處理器,這台機器能將大量的生活垃圾壓縮處理。餐廳寬敞明亮,可以看到外麵的樹林和田園風光。格雷格的辦公室與客廳相連,裏麵是全套的現代化辦公設備,除了打印傳真一體機外,還有一台通過衛星連接上網的電腦。

格雷格說,他的全部家當包括農場、牧場、房屋、牲畜、農機具等在內,總價值約120萬美元。為了打理這120萬美元的家產,他平時忙得不亦樂乎,需要同時扮演多種角色:農民、經理、會計、機械師、焊工、木匠、獸醫、化學家、農藝師、教師(向幫工演示如何當農民)、市場營銷師、投資者、餐館老板(他與別人合作在華盛頓開了一家專門經營北達科他州本地菜的高檔餐館)、電工等等。他根本沒有時間休假。

格雷格的倉庫裏堆放的農業機械令人眼花繚亂:聯合收割機、四輪驅動拖拉機、風鑽機、農用軌道拖車、捆草機、播種機……這些農業機械的總價值約22萬美元。不少大型農機是格雷格從別的農民手裏買來的二手貨,小型農機具則大都是原裝貨,還有從中國進口的。格雷格最珍愛的秘密武器,是一台安裝了GPS的大型拖拉機。這套自動駕駛和衛星定位係統,是他春天花7500美元買的,可以使拖拉機由電腦控製作業,無須人工操作,而且耕地質量高。

在使用全球衛星定位係統上,格雷格算是後來者。實際上,已經有20%的美國農場開始使用直升飛機進行耕作管理,很多中等規模的農場和幾乎所有大型農場都已經安裝了衛星定位係統。這些高新技術裝備,使美國的農民從繁重的體力勞動裏解放出來。

擁有機械化的裝備、身份不斷變化的格雷格,利用著高額的政府補貼和社會化服務經營著自家農場,一個典型的美國式農民。

大成雞事

決定繼續養雞的那次會議,就和當年地下黨秘密開會一樣。當時,也就在呂忠喜這個簡陋的房子裏,大成公司放養部的徐海峰科長召集了由蕎麥山村12家養雞戶參加的會議。徐科長當著大家的麵,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你們還敢不敢養?”

大連的天空落雨了,由於靠近海邊,烏雲貼地,顯得沉重和壓抑。

就在我們來大連之前的正月十五日,當地遭遇了一次雪災。暴雪不僅打亂了人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造成了東北地區重大的交通癱瘓,也給散落在各處的養雞農戶帶來了一個慘痛的“新年禮物”。

“乖乖,那台風,老大了!”回憶起之前的風雪災,呂忠喜依然心有餘悸。“這裏靠海,風力更大,電視上說的是12級,不過憑我多年出海的經驗,風力絕對在13級以上。”

這次風雪災,不僅造成了4天的停電(冬天停電,對東北地區的養雞戶來說是致命的),還把呂忠喜的雞舍刮開了,數千隻雞暴露在寒潮和風暴之中。

“要是一隻小雞,我就可以把它捂在懷裏了,可是我們家有18000隻雞啊!當時我那個急啊,眼淚都流出來了,對雞農來說,你全年都掙錢,隻要一欄出了意外,就意味著你今年泡湯了。”

這裏,要代表農民表揚一下大成集團。

公司放養部的小宋第一時間接到呂忠喜的電話,放下電話。他立刻知會公司。平常如果道路沒問題,這個時候小宋通常是呆在農戶家的,無奈那幾天暴雪封路,無法抵達。但是,呂忠喜的雞舍被掀開了,這可是水火之事啊,遲疑不得。

大成公司的維護人員即刻出發,漫過惡劣的天氣、積雪,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蕎麥山村,也以最迅疾的速度維修了雞舍,為呂忠喜最大程度地降低了損失。

不僅如此,事後,大成公司還額外補貼了呂忠喜3000元。

“本來雞舍維修我是要出錢的。現在,我不僅沒出錢,還拿到了3000元,這就是我額外賺的啊!”嗬嗬,他真的會盤算啊。

不過,跟著大成集團(公司+農戶)一起起家的一個資深雞頭對我們說,你們隻看見了雞農光鮮的一麵。實際上,養雞是一個風險極大的行業。有的人像我,日子過得滋潤,但是賠進全部身家的雞農也不在少數。

雞農最大的風險,來自於雞隻的疫病。

禽流感風暴襲來的時候,大連、中國乃至整個世界的養雞業及雞肉垂直整合的企業都幾乎麵臨滅頂之災。

當時在大連,雞是銷不出去了。不僅如此,各地嚴格封鎖通路,嚴禁外區域人士入內。人員的不流通,帶來雞雛、飼料、疾病防控及治療藥品難以進入農戶,養、供、宰殺、加工、銷售、出口等各個環節錯位和斷裂,對大成集團的“公司+龍頭+農戶”這樣的產業鏈企業來說,幾乎是災難性的。

當時,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人心惶惶。不僅大成公司一個企業,就是政府也無法應對如此複雜的意外變故。大成公司無法出台新的政策,因為此時的政策必須與國家政策吻合,因此,大成食品(大連)有限公司處於半停產狀態。

大成食品(大連)有限公司擁有一個現代化、流水線的雞肉整理車間,設計每天飽和宰殺量為12萬隻。禽流感期間,全部放養的雞雛才100萬隻。無奈,其出口業務暫時凍結。

市場,毛雞價格每隻狂跌到最低1.8元。即使如此廉價,市場上也沒有人敢收雞,老百姓放棄了與公司的合作。部分心有不甘的農戶,此時,也隻能在觀望中等待。

這種情形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其結果就是,農戶放棄養雞,大成集團的雞雛和飼料無法銷售。重要的是,農民不養雞,日宰12萬隻雞的大連公司將陷入停頓狀態。連鎖的後果是,大成集團將無法彌補生產與市場的鏈條,在市場銷售及對外出口上違約。

就在這個時候,大成集團的養雞契約戶,不約而同地都收到了一封由大成食品(大連)有限公司負責人馬清峰簽署的信。呂忠喜說著,便掀開電視機下邊鋪的報紙,很準確地找到了那封保存完好的信。茲照錄如下:

親愛的客戶:

你們好!

近期爆發的禽流感疫情一定會使您擔心和不安,為感謝您與大成公司的合作,大成公司給予您正式承諾:凡飼養大成全保價合同的養雞戶,如果您飼養的雞隻因爆發禽流感被國家動檢部門確定為疫區而遭撲殺,所造成的經濟損失,除國家給予的補償外,其餘損失全部由大成公司承擔。希望您安心飼養大成合同雞,加深與大成的感情,共同攜手渡過困難時期。

馬清峰 大成食品(大連)有限公司

說起當時的情況,呂忠喜和小宋都有同樣的感覺,那就是,決定繼續養雞的那次會議,就和當年地下黨秘密開會一樣。當時,也就在呂忠喜這個簡陋的房子裏,大成公司放養部的徐海峰科長召集了由蕎麥山村12家養雞戶參加的會議。徐科長當著大家的麵,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你們還敢不敢養?”

會議的結果是令人鼓舞的,在場的雞農全部表示繼續養,不退出。後來的結果表明,這次會議的決定是明智的。可憐了那些中途退出的雞農,他們眼巴巴地望著那些在變故中仍然保持堅強信念的同行,後悔沒能繼續堅持下來。

這次風波,大成在大連地區3000萬隻的收購合同沒有因此減少一隻,收購價格也沒有降低。不僅大成的契約農戶,就是大成的同行和競爭對手提起這事,也無不肅然起敬。

“養大成雞,是成功的!”

呂忠喜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類似於蓋棺定論。

哪裏的農民能過好日子?

就在這樣銅牆鐵壁的補貼與保護下,美國的農產品在全球範圍內**、橫掃五洲。比如美國的棉花生產成本是國際平均成本的兩倍,如果按其成本價出口,估計美國的棉農都得破產,但是,美國政府每年高達39億美元的補助,卻使得美國棉花可以廉價傾銷,不僅造成國際棉花價格暴跌,更嚴重的是使得無數靠種植棉花為生的農民陷入困境。

像格雷格這樣的農民,在美國屬於中產階層。而且,他們生活的舒適度,要比每天在華爾街被一日千變的道瓊斯指數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金領更自由、更愜意。

把呂忠喜和格雷格拿出來做比對,容易給讀者一個誤導,那就是:美國的格雷格們和中國的呂忠喜們相比,簡直判若雲泥。

簡單的比照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不過這裏麵涵蓋的諸多因素卻並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呂忠喜每年靠養雞年收入可達12萬元人民幣,折合成美元,大約相當1.5萬美元。

與格雷格相比,呂忠喜大約每年多收入5000美元。

讀者一定很困惑:滑天下之大稽(雞)啊你!

從表麵上看,格雷戈似乎很富有,全部身家120萬美元,按當前的匯率,如果換算成人民幣就是近800萬元。你呂忠喜就是下輩子再做雞農,就是你親自變成一隻雞,也篤定賺不了那麽多錢!

但是,由於物價飛漲,化肥、農藥越來越貴,高科技需要大量資金投入等原因,格雷格農場的利潤實際上很少。格雷格每年在農業上投入為39萬美元,收入約為40萬美元。他說,之所以還能夠賺到1萬美元,是因為聯邦政府對農業進行補貼。如果聯邦政府取消了農業補貼,他的農場隻能落得一個不賺不賠的局麵。

出乎人們的意料,格雷格對於政府的補貼,並沒有想象中的感激涕零,也沒有當場歌頌布什總統和共和黨。相反,他還有一肚子不滿。

“政府把最大的實惠都給了大農場主,中小農場主所得是有限的。”他說。

由於農業具有的風險最大,天氣、病蟲害、化肥和農藥價格、油價、市場需求等,都會影響收成。大部分美國農民都欠了銀行一屁股債,所以有句話在美國農民中很流行:

“在美國務農就像賭博,也許到拉斯維加斯贏錢的幾率比種田還大。”

格雷格家買了名目繁多的保險,如農業總收入險(隻保總收入的75%,農業收入也能保險)、房屋保險、人壽保險、健康保險、事故保險和牲畜保險等。他老婆瑪茜開玩笑說:如果客人在農場不小心摔倒,保險公司也要承擔醫療費用。

在美國,農業是一個受到高度重視和保護的傳統行業。與其他行業如工業、服務業相比,農民所繳納的稅明顯要少得多,額度很低,也沒有專門針對農民的稅種。除了稅收優惠,聯邦政府還直接對農業進行補貼。2002年布什政府頒布的新農業法規定,在今後的10年裏,政府對農業的補貼和財政支持要達到1900億美元,平均每年投入190億美元,正好低於世界貿易組織規定的每年農業補貼不得高於191億美元的上限。美國農業補貼的集中度很高,90%以上集中在大約20種農作物中的5種,它們分別是:小麥、大豆、玉米、棉花、大麥。這有利於提高大宗農產品的競爭力。

歐美除了補貼農民之外,還用高關稅和其他貿易障礙,阻撓其他國家更便宜的農產品進入其市場。正如英國《衛報》經濟記者丹妮(Charlotte Denny)指出的那樣:今天除了國防工業之外,就隻有發達國家的農業受到這樣的保護。

就在這樣銅牆鐵壁的補貼與保護下,美國的農產品在全球範圍內**、橫掃五洲。比如美國的棉花生產成本是國際平均成本的兩倍,如果按其成本價出口,估計美國的棉農都得破產,但是,美國政府每年高達39億美元的補助,卻使得美國棉花可以廉價傾銷。這不僅造成國際棉花價格暴跌,更嚴重的是使得無數靠種植棉花為生的農民陷入困境。寫到這裏,大家也就很容易理解中國大豆種植業和榨油業崩盤的原因了。當我們的農民在晚秋收割大豆時,往往會捧著黃橙橙的大豆感謝上蒼,而在四大跨國糧商眼裏,大豆,基本上就是遊戲時所擲出的色子。大家也當然更容易理解為什麽韓國農民對世界貿易組織達成的一攬子協議表現出如此的激憤和暴怒了。

讓我們再回到大連的蕎麥山村。

2007年的那場雪災。

當呂忠喜眼看著肆虐的風暴**門前的雞舍時,他傷心地哭了,看著雞舍裏不斷死去的雞雛,他差點絕望。

好在大成公司的人員即刻趕到,不然,整個2007年,呂忠喜的忙碌,都將為這次雪災還債。

“那麽大的雪災,政府給你們補貼了嗎?”

“據新聞說,政府給了農民15萬元補助。”呂忠喜說。

呂忠喜平時看電視時,他隻喜歡看新聞,看時事政治節目,要是他的老婆要看電視劇,他會給老婆瞪眼。他不時地冒出一些腐敗、貪官、沒治了之類的詞匯。但說到當今政府,他是滿心擁護的。

“高深的知識我不懂,不管怎麽說,免除農民的稅費,這是了不起的事!”他說。

“另外,我覺得,像大成公司,是台灣的企業,我之所以願意跟他們做,成為大成的契約戶,是因為他們在搞和諧社會。”

怎麽看,都覺得呂忠喜是大智若愚。

家庭流水帳的啟示

中美兩個農民的流水賬告一段落了。不過,透過瑣碎的數字和細節,我們有幾個問題,不禁想提出來:

一、在曆史上,中國的農民主要有兩個功能:一是改朝換代推翻皇帝的工具(打仗用,炮灰),二是提供糧食飽肚子的人。都說新社會勞動人民當家作主,但仍有許多可改進之處。

二、說到農民補貼,本屆政府已宣布免除農業稅費。不僅如此,每種一畝小麥補貼10元,每種一畝水稻補貼15元。最近豬肉漲價,養豬也有補貼了,雖然杯水車薪,但是絕對是革命性的改革。而所謂的某些人民的公仆,享受著高工資、假期,出差有補助、誤餐有補貼、生病有公費醫療、退休有養老保險、講課有紅包、剪彩有好處費、抽煙有人送、喝酒有人請、小車坐著、靚妞泡著,卻不曾用心地關注10億農民的酸甜苦辣,真有愧於我們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老鄉親!呂忠喜屬於進了小康門檻的農民,你可以把他的現象無限誇大,甚至可以從他身上看見中國農民的今天,但是,如果你把他放置於整個中國農民生存背景上考察,我們不得不說,他是我們的理想。

三、一個關乎於10億農民生存問題的大事,政府需要做的工作很多,不僅需要理論家的理論探討,更需要切實可行的措施,幫助他們渡過難關,帶領他們進入新的遊戲之中。在國際市場和農民之間,建立一個緩衝和應對的地帶,使中國農民和國際市場之間,達成某種脆弱的默契。

說到這裏,我們的耳邊依然會回響起中國最初加入世貿的時候,中國的主流的、非主流的、官方的、民間的話語狂潮,這些話語狂潮無一不傳達著一個主旋律的聲音(或詞匯),那就是,中國農民與世界接軌啦!若按照他們簡單的思維邏輯,中國的農民——世貿,咱們的農產品就參與國際大競爭了,就國際化了、就全球化了,就循環了、就中國製造了。或許,他們當中一些人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一個基本概念,以中國的狀態的農民,對付美國高科技武裝到牙齒、直接享受政府高額補貼的農民,無疑等於讓雞蛋碰石頭,中國的豆農已經遭殃了,下一輪該輪到誰?棉農還是麥農?雞農還是什麽農?

農民對世貿的不了解,有一萬個理由可以原諒可以理解,而中國的媒體、官員、理論家們,卻千萬要清醒啊,國計民生,以農為本。麵對國際大趨勢,如果隻看到機遇,忽視挑戰,那將是不可原諒的過失。也許看似一個小小的疏失,卻有可能斷送中國農民的生計!千裏之堤潰於蟻災,是需要認真對待的時候了。

好在中國還有勵精圖治的企業人。

2004年9月,瓦房店市的政府網站發表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大成食品采取“公司+農戶”的生產模式》,全文如下:

大成食品(大連)有限公司在全國率先創立“公司+農戶”訂單農業生產模式,並最先實現由一家一戶粗放式養雞到集約化經營的曆史轉變。公司以契約方式與農民建立養雞關係,並統一供給優質雞苗、優質飼料,統一提供飼養技術指導,統一進行防疫、防病處理,最後統一以每隻1.5元的固定價格回收農民的毛雞。目前,已培養發展了15個種雞場,種雞存欄總量16萬套,種雞場年獲利潤超千萬元,這不僅為飼養種雞的農民創造直接收益,而且進一步提升了農民種雞飼養的綜合水平,同時也帶動了畜牧業、養殖業、加工業和種植業的發展,公司年銷飼料25噸,需耗用玉米18萬噸,產品年需包裝費用2700餘萬元。這對調整農業產業化結構,增加農業生產資料附加值,提高農民收入,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和農村剩餘勞動力、創造社會效益、促進社會穩定起到了積極作用。

“公司+農戶”的模式,是美國的跨國糧商運用的模式。當年,大成也是國內第一批推行這種模式的企業。

作為農民和農產品與國際市場中間的緩衝地帶,大成公司有一種類似於代理或中介的功能。它的存在和按規則運行,避免了農民和農產品直接與國際規則對話的尷尬。

這個模式,對中國的農業產業化的發展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動作用。大成公司固守傳統行業,目光追逐著土地和糧食,並在最純樸的行業裏掀起了一個創意風暴。這個風暴從台灣寶島刮起,並延展至內地,最終引領了中國農業產業的一種全新格局。它成為一種現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