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殊使命

第四章 特殊使命

1.“飛剪號”飛越太平洋後,陳納德忽然感到祖國已有些陌生。

1940年10月23日,一架泛美航空公司的“飛剪”民航飛機從香港機場起飛了。半小時後,飛機已在太平洋諸島之間飛行,直指大洋彼岸。

陳納德俯向飛機舷窗,向下鳥瞰。朵朵白雲在陽光下麵如同成群雪白的羊群向後奔跑,白雲之下,是浩渺無際的大海,像深秋暮色下的草原一樣遼闊迷人。

劇烈的咳嗽令陳納德將身子從舷窗邊縮回。他趕忙拿起手帕捂著嘴,不停地咳嗽,每咳一下,全身都跟著抖一下。

坐在陳納德身旁的毛邦初將軍看到陳納德咳嗽的痛苦樣子,不由關切地問道:

“陳納德先生,沒事吧?”

陳納德已停止咳嗽,但胸脯仍在急促地一起一伏。

“謝謝,沒關係!”陳納德喘息著道。

陳納德前幾天氣管炎老毛病又複發了,伴著高燒和不間斷地咳嗽。正在這時,蔣介石召陳納德到重慶去麵見他。當時陳納德頗納悶,10月12日不是已召見自己了嗎?隻相隔短短幾天,為何又再次召見呢?

飛機在雲上平穩地飛行,陳納德還清楚地記得10月12日蔣介石和夫人召見他的情形。

那天,他接到重慶一份急電:蔣委員長召見,火速飛渝。陳納德以為蔣介石想聽聽他在昆明主持的航校的進展情況,沒細想,就駕了他的鷹75專機,飛赴重慶。當他正準備直飛重慶時重慶來電:敵機轟炸空襲頻繁,請顧問先生飛到重慶附近的機場降落,然後再乘車到重慶。

這樣,陳納德在路上多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從而得以目睹重慶市區慘象:一片居民區的房子在大火中熊熊燃燒,滅火隊員撲救無濟於事;人群奔走呼號,神色恐慌;尚有未來得及收斂入土的屍體擱置在路旁,血淋淋地慘不忍睹;濃煙籠罩在城市上方,散不去揮不盡。他從昆明早已得知,日本每夜動用90到200架轟炸機,對重慶實施“疲勞轟炸”……他真有點擔心如此下去,中國會不會出現與日本人講和的局麵。

陳納德抵達蔣介石官邸時,蔣介石和宋美齡正在等他。

微笑著握過手後,雙方就座。

蔣介石和顏悅色地說了一大堆帶齒音的話。

宋美齡:“委員長問你有什麽辦法能讓美國駕駛員和美國飛機在中國打仗,顧問先生。”

陳納德:“這個……不知委員長閣下考慮要多少?”

宋美齡:“委員長說,有500架和與之相配的飛行員就夠了。”

雙方沉默。

少許,陳納德打破沉默,說:“請恕我直言,委員長閣下,你應該知道,這是一件事關美國對歐洲盟國的義務問題。而目前中國,很顯然,美國在亞洲還沒表示出它應該承擔的義務。據我在休假期間對美國飛機製造業的考察,美國的各個飛機製造廠已不能滿足英國的訂貨。”

陳納德接著說,他的口氣很堅決:“委員長閣下的這個數字顯然是不可能的!”

蔣介石表現得很耐心,一直坐在一旁不動聲色。

“不過,”陳納德說,“也許可能弄到一些,也就是稍微落後的戰鬥機和轟炸機,但我敢保證比我們目前擁有的飛機要強。”

宋美齡:“委員長說,謝謝你,顧問先生!”

那天,陳納德沒有與蔣委員長和夫人共進晚餐。陳納德在與巴雷特和端納吃過晚飯後,即飛回昆明。

10月20日,也就是3天後,陳納德再次接到重慶電召。陳納德深知蔣介石和宋美齡在上次電召不足一周內再次召自己去重慶,肯定事關重大,沒多想,來到重慶麵見蔣介石。

宋美齡說:“委員長讓你將這些定單帶回美國,並向駐華盛頓的宋子文博士報到。”她指著桌上的一大疊訂單。

陳納德一驚。他知道宋子文正在美國,擔任著中國國防供應公司的行政長官,正在美國上層活動,設法從美國爭取到更多的各種物資。

宋美齡:“蔣委員長讓你回美國盡力弄到更多的美國飛機,包括戰鬥機和轟炸機以及駕駛這些飛機的駕駛員。”

陳納德:“我在美國官方認識的要人不多,恐怕會力不從心。不過,我會盡最大努力的,請委員長和夫人放心!”

蔣介石又說了一堆帶齒音的話。

宋美齡:“委員長說,毛邦初將軍與你同行,你們準備馬上動身。”

陳納德:“馬上動身?”

“越早越好!”宋美齡說。

次日晨,陳納德和毛邦初抵達香港。兩天後,他們開始跨越太平洋。

飛機遇上了一股氣流,顛簸了幾下,又恢複了平穩。

“顧問先生,感覺好一點了嗎?”毛邦初關切地問道。

“謝謝,好多了。不過我更喜歡在地上,尤其是昆明的地上,毛將軍。”

“你在昆明差不多兩年了吧?”

“差4天正好兩年,毛將軍。”陳納德伸出4個手指頭,笑著在毛邦初眼前晃了晃。

“顧問先生,你的記憶真不壞。”

“我有本日記,毛將軍。我的日記告訴我:‘1938年10月27日,早晨10時30分離開芷江。細雨霏霏。’昨日難以弄到汽油,動身晚了些。我發了火,但我想路上肯定會好起來。下午5時去鎮遠過夜。路途遙遠,路又難走。”

“我記得顧問先生好像是乘飛機抵達昆明的?”

“沒錯。我的車在貴陽東65公裏處拋錨了。我就把他們全扔下了,自己則連夜乘飛機去昆明。”

談到昆明,陳納德話像開閘的渠水,源源不斷。

武漢淪陷前夕,宋美齡讓陳納德趕赴昆明,幫助中國空軍訓練飛行員。因頻繁的空戰,中國空軍飛機損失殆盡,幸虧有蘇聯的支援,中國空軍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因空戰中,損失了中國並不充足的飛行員,國民政府決心振興失敗的空軍,為長期抗戰做好準備。於8月份開始在昆明籌建了一所航校。這所航校計劃沿用美式訓練,空戰中充分證明了美式訓練出來的中國飛行員是合格的,而意大利人訓練的飛行員遠不如人意。

陳納德到達昆明後,頓時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盡管日機時常轟炸昆明,卻炸不盡昆明的秋色。遠遠望去,遍地金黃的麥子和花朵,他叫不上那些花朵的名字。至於田埂上,則種滿了罌粟,罌粟花很耐觀賞,卻又是一種麻醉人的毒品。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罌粟不知荼毒了多少中國人的性命,使之喪失意誌而消沉。盡管國民政府明令規定不得種植罌粟,但雲南偏遠,屢禁不絕。

雲南航校位於城市與湖之間,機場邊上有一紅色的懸崖,它成為機場最鮮明的標誌。

陳納德到航校後,發現訓練處於低潮,士氣低落,很顯然這裏對訓練失去信心。他決心一切從頭開始,訓練中國空軍的飛行員。

誰知,陳納德到達航校後的第一天,就與中國空軍航校負責人發生了不愉快。原因是中國教官對美國人(其實是陳納德)所持的權威產生懷疑。沒辦法,隻好將電話打到重慶,請宋美齡來澄清誤會。

美國教官陸續到達昆明,比利、塞比、威廉、博特納、羅爾夫,還有美國的一部分預備役軍官:佛蘭克·希格斯、斯基普·阿法爾、小威利·赫斯頓、比爾·切裏米辛、哈羅德·墨爾、吉姆·布萊索、埃米爾·斯各特……

陳納德給每個人安排了一份工作,就立即動手組織訓練。但事情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樣簡單,第一次開飛,飛行員們在著陸時摔壞了13架飛機中的6架!

陳納德是個對工作一絲不苟的人,那種嚴格的態度,誰也無法改變。傍晚,收飛後,他將所有教官和中國空軍負責人叫到一起,咆哮道:“我不能容忍這種事再發生了。停飛!統統的給我停飛。這個班級必須停飛!他媽的,這哪是在開飛機,簡單是在拿飛機開玩笑,拿生命開玩笑!從頭開始!”

陳納德說到做到。

空軍頭頭周至柔將軍聞訊大怒,質問陳納德:“顧問先生,恕我冒昧地說,你有何種權力采取這種行動!”

陳納德不服,拿起電話就要蔣介石。

蔣介石讓周至柔聽電話:“陳納德顧問負責航校所有的訓練,務必精誠合作,不得有誤!”

航校的訓練總算有了起色,可是,日本人卻開始了對昆明的頻頻轟炸,企圖將雲南航校這個搖籃付之一炬。

昆明機場是草皮和泥土機場,雨天,幾個起落就無法再用;晴天,日本人又來轟炸,所以,航校訓練受著很大影響,飛飛停停。

實際上陳納德在航校是做行政工作,主管12個班級的教學……

1939年下半年,歐洲戰爭之弦正繃緊,大戰將臨,蘇聯援華航空隊回國,以應付歐戰,蘇聯再也抽不出空中力量支援中國抗戰了。而此時日本侵華空軍已增至900架作戰飛機,更令陳納德頭疼的是日本新生產的198戰鬥機其性能較之任何機型都要優越得多,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戰鬥機。

1940年初,日本倚仗著198戰鬥機的優勢,為轟炸機護航,對中國各大城市和戰略目標進行“疲勞轟炸”,而中國空軍已無還手之力。

中國少得可憐的幾架飛機,隻能躲躲藏藏,這裏藏幾架,那裏藏幾架。一旦得到日軍來襲警報,就立即起飛,從這個機場飛到那個機場,從此地飛到彼地,再從彼地飛到另一個地方。也就是後來說的“空軍躲警報”。

陸地上,日軍雖被阻住,但中國的天空卻被日本人霸占!

中國最高軍事當局不得不作出最大的努力,來重建一支空中力量……

“飛剪”快飛抵大洋彼岸時,陳納德又是一陣劇烈咳嗽。他感到有一種刀割心肝的感覺,肺都要震裂!

身為中國航空顧問,他感到難過:在中國人民正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遠離了他們。3年半的顧問,我為中國做了什麽?盡管自己拚命地工作,但中國空軍在天空已不複存在。所教的學生要麽空戰戰死,要麽還在剛剛學會駕機時就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中國人民拿出那麽多錢,請自己當顧問,自己配拿這份優厚的薪金嗎?現在,蔣介石派自己回國弄飛機和駕駛員,自己認識的高層人士不多,無法去推動此事。美國的飛機製造公司若要把飛機轉讓給中國,幾乎是奇跡。因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一個偉大的民族正在付出巨大的犧牲,強忍著創痛為正義而戰!

陳納德捫心自問,西方盟國為中國又做出了何種貢獻?英國人迫於日本的壓力,曾一度關閉滇緬路——那是中國惟一通往外界、取得外援的生命線啊!現在,英國人總算悟過來了,又重新開放了滇緬路。

咳嗽引起了陳納德的心口痛。他用手按著胸口,卻聽見毛邦初說:“我們到了,顧問先生。”

飛機開始降落,陳納德仍然一手按住胸口,俯向舷窗,向外看去,祖國對他已有些陌生。

2.宋子文在重慶與白宮之間鋪了一條小路,白宮之門打開了。

美國一派歌舞升平。這與陳納德在中國見到的戰爭場麵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陳納德站在祖國的土地上,可他的思緒仍留在中國。隻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飛機的巨大轟鳴聲,炸彈的爆炸聲,驚慌失措的呼兒喚女聲……他第一次感到與腳下的這塊生養自己的國土有些格格不入,有些漠然。

1940年11月1日,陳納德來到華盛頓V街,向宋子文的中國國防供應公司報到。

陳納德在昆明時就已與宋子文結識,並成為密友。那時,國民政府中有不少人指責宋子文請來太多的外國顧問。

中國國防供應公司很快為陳納德安排了一間辦公室。陳納德開始製訂一份詳細的中國空軍所需裝備計劃。

老實地說,這是一個沒有什麽具體目標的工作。陳納德從蔣介石那裏得到的指示很簡單,很概括:盡量多弄些飛機、轟炸機和運輸工具,再加上能維修這些東西的物資和能飛這些東西的飛行員。毛邦初為這個計劃初步擬定了一個簡明扼要的方案,即:請求美方提供660架飛機(戰鬥機500架,教練機150架,運輸機10架),建設14處主要航空基地,122條跑道所需的物資器材;以及一年內作戰所必須的彈藥、零件等。蔣介石還親自叮囑毛邦初,不惜一切代價,重金從美國聘請誌願人員,以便能及時操縱美國飛機。

宋子文、陳納德、毛邦初在中國國防供應公司會了麵後,簡單地分了一下工,3個人除各跑各的關係外,宋子文負責購買各種物資的經費,陳納德集中力量列出一張供應品明細表來,毛邦初等人負責去采購所訂物資。

隨著時間的飛逝,陳納德終於拿出了一個供應表,從氧氣麵罩、機槍槍筒到曲別針和手紙,可謂細致入微。陳納德擬定供應表後,穿行在陰冷、潮濕的冬季裏,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參觀所有的飛機廠。

正如傑克·薩姆森所說的那樣:陳納德若不是以蔣介石的軍事代表派駐華盛頓,他在美國軍方是缺少分量的。美空軍航空隊的阿諾德將軍在陳納德服役期間就從來對他不友善,也不同意陳納德的追擊理論。美軍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大概從來沒有聽說過陳納德其人和他的理論。陳納德與軍方的惟一聯係是通過諾克斯。

陳納德隻能在一些小圈子裏活動。

宋子文與陳納德就不同了。公眾場合,他是以中國駐美大使身份出現的。宋子文斯斯文文的,舉止談吐彬彬有禮,正像東方人心目中的君子!宋子文經常出入美國上層社會,認識不少達官顯貴,總統的許多成員幾乎都參加過宋子文的家宴。這些人中,包括商業部長傑西·瓊斯、摩根索、佛·諾克斯,進出口銀行的沃倫·皮爾遜和托馬斯·科克倫——一位跟隨羅斯福總統多年的知己,也是羅斯福總統演說的撰稿人,還有未來戰略情報局(OSS)的頭頭威廉·多諾萬和勞克倫·居裏博士。居裏是經濟學家和羅斯福的幕僚。羅斯福要求居裏非正式地擔任協調人和催辦人,處理“中國問題”。在宋子文的周圍還有費正清、哈裏·霍普金斯特別助理和陸軍部長助理約翰·麥克勞伊。

陳納德負責的是業務性工作,籌款和購機這種具體事情宋子文自己辦。宋子文為把這個計劃付諸行動,幾乎天天都在家裏舉辦雞尾酒會和宴會。

宋子文作為中國外交史上的一位人才,充分顯示了他的才智。羅斯福出任總統那年,宋子文本來已在9月得到一筆2500萬美元的貸款。11月,羅斯福當選總統後,他要求國會從財長摩根索那裏再追加1億美元。宋子文把這筆錢一半用於穩定中國貨幣,另一半購買戰略物資和食品,其中一部分錢,宋子文用於建立環球貿易公司和中國國防供應公司。他讓托馬斯·科克倫的弟弟大衛當供應公司的頭頭,而托馬斯·科克倫自任總顧問。公司秘書惠廷·威勞爾,又是一個與戰略情報局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人。公司的另一名軍官是費德裏克·德拉諾,他是羅斯福總統的叔父。

陳納德與宋子文反複商量後,認為:中國如果有一支有效的空軍,便可在日本襲擊新加坡時,在日本側翼活動。但是,正如陳納德所估計的那樣,要向在中國的日本人發動進攻至少需要350架戰鬥機和150架轟炸機,並由美國人來駕駛,因為中國飛行員很難在極短的時間內掌握駕駛這些美國飛機的熟練技術。宋子文把陳納德的這一計劃正式向摩根索提了出來,但摩根索表示,500架飛機需要很大一筆錢,還有,美國政府不可能把戰鬥機和轟炸機交給陳納德。

盡管陳納德的計劃四處碰壁,但他仍在為自己的計劃而四處奔走。他找到老友、前海軍軍官布魯斯·雷登,請雷登打通海軍作戰部門,雷登不負所望,在海軍作戰部暢談了自己的想法:不讓日本人控製中國是符合美利堅合眾國的利益的,而這隻能通過幫助中國建立一支精悍的空軍才能做到。中國目前已喪失了整個國土上空的製空權,戰爭已打了三年,繼續打下去,他擔心中國政府是否會考慮向日本人妥協,尤其在日本人的“疲勞轟炸”和“不與國民政府為敵”的聲明下,這種軟硬兼施的手段很讓人擔心。美國政府可以不必一次性全都滿足中國的渴求,完全可考慮先給中國一部分飛機,暫時應付一下來自天空的威脅,這也無疑於給中國注入一支強心劑,並從中看到西方盟國的援助曙光。

雷登建議提供給中國100架戰鬥機、100架轟炸機、10架運輸機,以及大約50名飛行員,全部費用約5000萬美元。這筆錢可從美國銀行中支取,由中國政府作保。

雷登積極奔走,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是中美合資的州際公司的副總裁,更大的程度是在考慮做生意,因為他說:“不需美國政府插手。”上一年,他在與中國的交易中,做了一筆1100萬美元的生意,從中嚐到了巨大的甜頭。

在宋子文、陳納德和毛邦初的四處活動下。他們在白宮找到了重要的支持者,這些人是:

總統顧問洛吉林·邱利、湯馬斯·考克蘭;

海軍長官法蘭克·諾克斯;

財政長官亨利·摩根索。

3.羅斯福對幕僚們說:“這是我在同一天第4次聽到陳納德的名字。”

中國沉入黑夜,太陽在美國的上空燃燒。

建成於1800年的美國白宮,是美國曆屆總統的官邸。一百多年來,它一直是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的象征,也是權力和意誌的象征。

陽光盡情地灑在這座白色的建築上,天空湛藍,愈顯得高遠。星條旗在屋頂上輕輕飄動,若不是風中夾帶著微寒,準會讓人忘記現在是冬天。

此刻,在兩名高大的警衛的護擁下,從白宮的一個側門裏,推出一輛不鏽鋼輪椅車,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輪椅車上,端坐著一位白發老人,他雙目炯炯有神,雙手自然地搭在輪椅車的兩側扶手上。

他就是羅斯福,美利堅合眾國第32屆總統,民主黨領袖。

天氣好的時候,吃過早飯,羅斯福總統是要曬曬太陽的。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羅斯福總統的助理、中國問題專家居裏來到草坪上。他看到兩名警衛一左一右地遠遠站在羅斯福身邊時,並沒急於走過來。

兩名警衛對居裏的到來禮節性地點點頭。

“誰來了?”羅斯福是一位很精明、很幹練,也很警覺的老人。

“是居裏博士,總統閣下。”

“請他過來!”

“是,總統閣下!”警衛應聲退去。

居裏快步走了過來:“早安,總統先生,今天天氣真好。”

羅斯福目視前方:“你早,居裏。還是談談你的中國天氣吧!”

“那裏的情況很不好,總統先生。”

“不好到什麽程度?居裏,你是否要告訴我,日本人又有什麽新的動靜,或者要我給中國提供一定的支援?別忘了,盡管美國對全球承擔義務,但是,它的重點應首先放在歐洲。”

羅斯福開始了他的演說:

“丘吉爾首相十分擔心日本人進攻他的殖民地,因此,他們對我施加壓力,要求我來擋住日本人。我並非不想幫他一把。但是我的人民似乎對戰爭毫無準備……”羅斯福好不容易結束了暢談,話題又轉了回來。

“居裏,你是了解的,我同情中國政府在困境中堅持抗戰,始終不向日本屈服的民族精神。我所擔心的是中國能否一如既往地咬牙挺下去!我會幫幫他們,但是,這需要一個變通的辦法。基於美日關係,我不得不這樣做。”

羅斯福接著談到他與中國的感情因緣,居裏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了。羅斯福總統無非是再次告訴他,他家的家產與在上海做鴉片生意有關。他的桌上還擺放著宋子文和孔祥熙送給他的木製帆船……

等羅斯福總統發完感慨後,居裏這才說:“蔣介石總統最近讓宋子文大使通過我轉告總統先生,他們急需一批飛機。中國為此派了兩個人來:一位是空軍司令毛邦初將軍,另一位是我們美國公民、現任中國空軍顧問陳納德先生。”

“陳納德?我怎麽從沒聽說過此人。”

“是美國空軍的一名退役軍官,在戰術理論上有一定的見解。他已在中國工作了三年多,據說,深得中國政府的信任。”

羅斯福有些不快,美國空軍怎麽就沒發現此人,能深得中國政府的信任,那就說明此人是個人才!

羅斯福信任居裏,居裏第一次提到陳納德的名字時,羅斯福總統就記住了。

當羅斯福總統的輪椅推進白宮總統橢圓形辦公室時,國務卿赫爾和總統的一幫決策人物已等候在門外。

赫爾首先向總統匯報了與日本新任駐美大使野村的會晤情況。

羅斯福聽完匯報後,警告赫爾,日本人不可信,當心,別上了人家的圈套。羅斯福總統提起了當年德國法西斯分子為了吞並捷克斯洛伐克的蘇台德地區,導演了慕尼黑會議,德、意、英、法四國首腦在《慕尼黑協定》上簽了字。那時,他本人也持讚同態度,支持那個臭名昭著的協定,被希特勒欺騙了。而現在的日本,在中國製造了一個“滿洲國”不算,又扶持了一個汪精衛傀儡政府。日本人企圖何在?今天侵占中國,明天呢?後天呢?日本人下一步想幹什麽?尤其是在歐洲和亞洲戰事正緊的時候,日本人突然換掉駐美大使。要知道,羅斯福跟野村過去是“朋友”。

赫爾的匯報和羅斯福總統的顧慮,使得在場的決策者們感到事情確實不是那麽簡單。

赫爾匯報完後,總統顧問柯克蘭插話說:“總統先生,有位叫陳納德的退役空軍軍官,應聘到中國去當了三年空軍顧問。他經過實地考察,帶回一份計劃書,一定要讓我們轉呈總統過目。”

又是陳納德?!

戰爭部長(國防部)也匯報說:“前些日子這位名叫陳納德的先生也來過戰爭部。我們也見過那份東西”。

海軍部長插話說:“我見過那份計劃書,這位陳納德先生的要求不太過分。”

“好啦!先生們。如果你們認為我還不老的話,這是我在同一天第4次聽到陳納德的名字。”羅斯福總統頓了頓,補充說:“並且是在白宮。”

戰爭部長小心翼翼地提醒總統,“如果按陳納德的意思去辦,我們就會冒著同日本人翻臉的危險。”

海軍部長法蘭克·諾克斯有點反感戰爭部長的話語,他是個親日派。他盡量挑選嚴密的最溫和措詞說:“無論是從道義上,還是從美國的利益上來說,我們可否考慮給予中國一點點的援助,但必須有個兩全其美的措施,既不厚此,也不薄彼。”

“關於這點,我已考慮過。”羅斯福接著法蘭克·諾克斯的話說:“我們可以考慮一個變通的辦法。”

羅斯福總統的話再明白不過了。

戰爭部長很後悔,他忘了羅斯福總統也對自己講過他家產的曆史!

盡管羅斯福總統不厭其煩地對幕僚們講述他的家產與中國有關的曆史,但羅斯福總統對中國的興趣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家產的因緣吧!

4.羅斯福下令把100架P—40戰鬥機迅速發給中國政府。

1941年1月28日,羅斯福總統的顧問勞克倫·居裏應蔣介石的邀請,為總統調查中國空軍的狀況和地麵戰爭現狀。

毛邦初將軍陪居裏飛赴重慶。蔣介石與居裏舉行了幾次會談後,要居裏向羅斯福總統轉達,他需要一位美國政治顧問。

歐文·拉鐵摩爾被派到重慶。

接著,蔣介石又要求一名經濟顧問。

曼紐文·福克斯被派到重慶。

蔣介石再次提出滇緬公路需要技術顧問。

約翰·貝克和丹尼爾·阿恩斯坦兩名老運輸專家相繼被派到中國。

居裏在中國停留了一個多月,於3月11日才回到美國向羅斯福匯報。他在匯報中建議美國根據“租借法”向中國提供一批飛機,包括機組人員、設備和補給。居裏的這份報告,美國官方從未公布過。

正當居裏赴中國訪問期間,陳納德在美國的工作進展出現起色。他的奔走呼號,終於贏得了社會各界的支持。

經過許多波折,陳納德通過寇蒂斯·賴特飛機製造公司的老友賴特副總裁達成了一項協議:購入100架P—40戰鬥機的商談。

賴特深知英國空軍擁有選購美國飛機的最優先權,而且美國空軍也急速增強其航空隊,這些訂貨已遠遠超過了美國飛機製造廠的生產能力。這100架P—40機本來已被英國訂購,而陳納德卻又非常急需這批戰鬥機。於是,賴特答應假如英國放棄這批P—40的話,他可以提供一批新型的、更先進的飛機給英國。英國人答應了。中國以890萬美元購進了這批飛機。

P—40機並不太令陳納德滿意,但苦於又沒有別的可獲取飛機的途徑,隻好將就了。陳納德本想再添加購進一批中型轟炸機,可惜沒有成功。

雖然這些P—40機的裝備還未完整,還不能夠達到作戰狀態,但中國很快就把它買下了,條件是:由當初購買這種機型的英軍提供武器、彈藥以及其他的裝備。

然而,不久陳納德就明白了英軍並無法提供備件。既然英國空軍無法提供P—40的裝備品,那麽,應該由美國陸軍部負責提供。誰知,美國陸軍部的官僚們卻認為沒有裝備中國飛機之理由。

陸軍部長史汀生認為:把一支沒有彈藥、武裝的美國誌願兵空軍送入中國等於是送去自殺,也難保證不發生國際性問題。

史汀生把皮球直接踢給了羅斯福總統。

羅斯福總統當即命令把這100架P—40的裝備品迅速發給中國政府。

接下去是關於P—40彈藥的扯皮。

英國空軍本應提供0.303口徑的彈藥,美國陸軍部供應0.50口徑和0.303口徑的彈藥,雙方你推我搡,扯皮一直從3月扯到8月。最後還是宋子文和居裏設法從戰爭部計劃處弄到兩批共90萬發彈藥。8月14日才由美國軍艦“戰士號”把第一批彈藥經緬甸仰光運到中國。

第二批0.50和0.303口徑的實心彈、穿甲彈和曳光彈直到9月16日才裝上“伊朗號”,經馬尼拉運到仰光。

在弄彈藥期間,馬歇爾處處給予不合作態度。他對陳納德的計劃不感興趣。

美英之間,美國軍方之間的相互扯皮沒完沒了。陳納德卻開始了秘密征集誌願兵的工作。

5.陳納德招募了一批誌願隊員。羅斯福命令美國海軍護送他們去中國。

在華盛頓的一條偏僻的大街上掛出一塊不顯眼的招牌,招牌上隻有3個字:

招募站!

大門上還有行小字:

請往裏走。

陳納德此時坐在一張辦公桌前。招牌剛剛掛出,得等一會兒才會有人來。他從抽屜裏翻出4月15日中國政府與中央飛機製造公司之間簽訂的協定,不由將其中的一些條款念出聲來: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將為‘三個高級訓練和教育單位’聘請人員並以合同方式雇用他們和給他們報酬;”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將從一筆70萬美元的周轉基金中得到報銷,這筆基金在不足25萬元時應予補足;”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向上述單位提供組裝、維修和修理設備的技術援助,接受從仰光遠來的材料,並應派遣技術人員協助訓練和教育單位的運行;”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應接受上述單位中美國視察員的指示;”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不得違背它駐在任何一國的法律;”

“本合同由宋子文和布魯斯·雷頓簽字。”

接下去是同一日簽訂的關於中央製造公司職員的合同條款:

受聘人員在上船口岸報到之日起,應聘生效,並開始計算薪金。在抵達中國入境口岸(將隨後指定)之日起,他們得工作一年直到合同雙方任何一方在30天內通知對方停止工作時為止;

受聘人在合同期滿後將得到500美元旅差費。每年一個月假期。如殘廢或死亡將發6個月的薪金。他們可由於種種原因而被解雇……

半年的奔波終於有了結果,陳納德不覺喜上眉梢,現在隻剩下招募誌願隊員的工作了。

起初,招募誌願人員的工作困難重重,由於日美關係,中國政府的招募工作隻能極秘密進行;其次是美國陸、海軍長官不準中國政府前往各航空基地招募誌願人員,怕影響美國空軍的戰鬥力。

1941年3月11日,羅斯福總統簽署了“租借法案”,根據這項法案,美國政府可以把武器貸給中國。繼這個法案簽訂之後,羅斯福總統又簽署了一個未公開發表的命令,時間是1941年5月15日。命令中允許美國的預備役軍官和從陸、海軍航空隊退役的人員參加美國誌願隊去中國作戰。

日美關係尚未破裂,招募工作隻能改頭換麵。因此,中央飛機製造公司扮演了這個招募者的角色,所有應聘者均為“中央飛機製造公司職員”,而陳納德也獲得了一個“中央飛機製造公司督導者”職務名稱。

中央飛機製造公司在合同中規定:“要求誌願人員製造、修理和操作飛機。技術、行政、地勤人員和飛行員的月薪從250美元到750美元不等。中央飛機製造公司負責旅差費,一年給30天假。應聘人員有住房,每月再加上30美元的膳食津貼……合同期一年。”

這些誌願人員在為中國政府工作的一年中,仍保持著美國的公民權,仍可以在不損及官階及勤務期間之下,自由地回到原來的部隊。

還有一些規定:一旦美國參加歐洲或亞洲地區的戰爭,誌願人員可以不管契約是否期滿,自由地離開中國。

更令誌願人員感到歡欣鼓舞,也是最有吸引力的一條是:每擊落1架日本飛機,可獲得500美元的獎金!這一條沒有寫在中央飛機製造公司的合同中,而是口頭許諾,由中國政府支付這筆獎金。

當總統令發出後,美國陸軍部長和海軍部長隨即發布了命令。陳納德的招募工作向各個航空基地迅速鋪開。他找老友,托老友再找其朋友,了解,審查,忙得不亦樂乎。當美國的一些航空基地發現陳納德挖走的很多都是富有經驗的飛行人員時,火冒三丈,稱陳納德是“挖牆腳者”。他們紛紛打電話給華盛頓,但沒人理睬……

陳納德手指間的第4支駱駝牌香煙燃盡,這時有人走進來。他掂了掂手中的243份申請,向來人問道:

“請問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伯特·克裏斯曼,先生。”

“唔,我得把你找出來!”

陳納德邊翻申請表邊說。

陳納德從5月份收到的第一批共243份申請書中,招聘了13名飛行員和58名地勤人員。

他像在沙裏淘金那樣,一共淘出了289名誌願人員!

1941年7月11日,由110名飛行員和150名機械師、醫生等地勤人員組成的第一批美國誌願隊員從美國啟程,經澳大利亞、新加坡、抵達緬甸。

居裏建議羅斯福總統下令給運送誌願隊員的荷蘭船“琴佳·芳泰”號提供保護。

海軍部長接到總統的命令後,派出“鹽城號”和“北安普敦號”兩艘巡洋艦為“琴佳·芳泰”號護航,直到把護航任務交給一艘荷蘭巡洋艦為止。

7月7日,陳納德選擇了“七七事變”4周年的日子,從華盛頓飛赴舊金山。

7月8日,他和拉鐵摩爾乘上泛美航空公司的飛剪號飛機,從舊金山飛赴中國。拉鐵摩爾是應邀出任蔣介石的政治顧問來中國的。

飛剪號很快飛越在太平洋上空。

陳納德說他在飛機上看見了太平洋上的落日,那是日本人將完蛋的象征!

6.美國誌願隊進駐緬甸,陳納德教他們成雙成對地訓練空中格鬥。

中航公司的班機在蒙蒙煙雨中降落在昆明機場的一條簡易跑道上。

陳納德步出艙門,大雨中,成千上萬的中國民工正在搶修昆明機場,他看不清他們的臉。機場尚未修好,看來,美國誌願空軍進駐昆明的計劃得改變。

陳納德從昆明飛到重慶去見蔣介石。

蔣介石和宋美齡熱情地歡迎了他。

宋美齡告訴陳納德,由於征集誌願隊員的時間遲緩,誌願空軍又趕上了昆明的雨季,加上昆明機場尚未完工,中國政府已與英國駐緬總督協商,讓陳納德率美國誌願空軍進駐緬甸,飛機也將全部運往緬甸,請陳納德去緬甸組織誌願空軍的訓練。

“我們在緬甸何處機場訓練,夫人?”陳納德問,他擔心在緬甸的機場是否適合P—40的訓練。

東瓜機場。

東瓜是緬甸的一個小鎮,離仰光大約170英裏(以鐵路計算為166英裏)。東瓜機場位於東瓜鎮邊上,這裏是一小片平原。時值夏天,東瓜機場四周充滿生機。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蕎麥交相輝映,其中夾雜著白色的茉莉、深紅的海棠、綠色的蒲葵、淡紫色的紫羅蘭、雪白的山茶花……把伊洛瓦底江畔的這片土地裝點得五彩繽紛。

大自然的美景絲毫提不起陳納德的興致。東瓜機場的境況令他大失所望。他從資料中得知,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英國皇家空軍就將東瓜機場列為後備基地。它的跑道太短,而且是土跑道,P—40無法在此訓練。

他對身邊的鮑萊說:“必須重新選擇機場。”

7月14日,美國駐仰光領事館通知陳納德,有68架P—40飛機抵達,隨到的還有第一批共30名誌願隊員。

陳納德和威廉·波利和波利的弟弟愛德華,毛邦初趕到碼頭。天氣悶熱而又潮濕。保羅·弗裏爾曼率領第一批誌願隊員上岸後,他看到陳納德雙手叉腰站在碼頭上——他像麥克阿瑟一樣,當然是人們印象中的習慣了的麥克阿瑟。他認為陳納德有一種天生的吸引力,而這種最初的印象也是基於這種力量之上的。陳納德這天,像他往常的古怪裝束一樣,穿著一件粗製濫造的冒險家的服裝:防蠅鞋、軍官襯衫上別著中國上校軍銜。破舊的、皺皺巴巴的中國空軍帽,以突出他的好鬥的相貌。隻要看他一會兒,就會讓任何人都得到一個不拘小節和不講排場的印象,再加上一種敏捷的、頗有把握的,絕對權威的神氣,充分顯示出他有絕對把握能領導這幫誌願隊員,他完全可以控製那幫散漫的家夥!

表麵上信心十足的陳納德,其內心裏異常焦急不安。東瓜機場不能供他的P—40訓練。他想將32架戰斧式飛機運到昆明基地,眼看也將成為泡影,隻好暫時全部運到緬甸,而緬甸英國人給的機場又不能訓練!

他向重慶發去一封電報,他必須在緬甸得到新的機場,可供P—40訓練的基地。

重慶三日沒有回音,他等不及,又飛往重慶,麵見蔣介石和蔣夫人。與往常一樣,重慶正在遭受日本人的狂轟濫炸。隨著中國空軍的幾乎不存在,日本人日夜出動,平均日計出動飛機均在150至200架次之間。日本人好像真正相信了“疲勞轟炸”的戰術,仿佛在對重慶實施最後的突擊。他們堅信,在炸彈覆蓋下,中國政府離屈服的日子不遠了。其實,中國政府在鮮血麵前,變得越來越堅強,更加堅定了抗戰的信心,民眾的情緒日趨高漲。

陳納德是一個不會拐彎抹角的人。一見到蔣介石,他就直言不諱地指出:東瓜機場不適用P—40訓練;昆明機場的進度糟糕透頂;英國人處處給予不合作的態度……希望中國政府不要人浮於事,減少官僚作風;立即與英國人商談,以便取得新的基地。

他一通炮放得蔣介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

宋美齡在一旁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講下去了。她說:“委員長已知道了,他會考慮你的意見的。”宋美齡接著說:“陳納德先生,你要知道,委員長對你的這支誌願空軍寄予了厚望,希望你能在短期內將他們訓練成一支精銳的空中力量。”

宋美齡說了許多,陳納德的心全然不在那些客套話上。他所想的是機場、飛機、誌願人員、P—40的零件……

宋美齡告訴陳納德:中國政府將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價,即使對英國人作出較大的讓步,也在所不惜。隻要能讓他迅速組織訓練,盡快擔負起在中國作戰的任務,中國政府將為他打開一路綠燈!

陳納德建議先把舊俄國飛行學校的彈藥運到重慶,以防臨時調用時不及時。

宋美齡予以批準。

7月23日,陳納德乘中國空軍運輸機飛降到仰光。他大吃一驚:P—40還在七零八落地躺在集裝箱裏!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麵臨的三項任務,也是三個難題:找到訓練用的機場;謀求P—40配件;訓練誌願隊員。

7月28日,第一批誌願隊員抵達東瓜機場。同時,陳納德發現32架戰斧式飛機隻有一半的飛機配有機槍。他還發現飛機上的通用小型發報機極易發生故障。此時,雲南壘允工廠已裝配了10架飛機。所有的繁雜事務一齊向他壓來。最令他頭痛的是訓練用的機場。

7.英國空軍被日本人嚇怕了,處處不予合作,陳納德在夾縫中求生。

仰光。英軍陸軍司令部。

為了能借到英國人在緬甸的機場。毛邦初和陳納德、鮑萊、鮑萊的弟弟一行來到英軍司令部,展開了艱難的談判。

英方參加會議的有陶曼·史密斯總督、駐緬英軍司令麥略中將、空軍司令曼寧上校等。

陳納德始終陰沉著臉。英駐緬空軍司令曼寧的那張臉令他厭惡,曼寧的談話更加深了他的這種印象。

曼寧這狗娘養的。

他一開口,就讓陳納德不舒服。

“毛將軍,恕我直言。我非常欣賞陳納德顧問原駐昆明的計劃。那個計劃很周全,尤其是對美國誌願空軍這樣一支非正規部隊是很適合的。請你們還是考慮讓美國誌願空軍進駐昆明。”

毛邦初:“曼寧上校,你是知道的,昆明的雨季給我們修建機場帶來了巨大的困難,所以,我國政府這才求助英國政府的支援和協助。宋子文大使在4月份時致總督閣下的信中,詳細地談到了這一點,陶曼·史密斯總督閣下當時表示了同情。”

陶曼·史密斯總督用手輕輕地敲著桌子:“是這樣,毛將軍,我對貴國目前困境深表同情。隻是由於日本人來勢洶洶,我們不得不考慮到一些國際問題。”

麥略中將插話說:“毛將軍,我的意見跟總督閣下很一致。我們非常樂意幫助中國,隻是日本與英國的關係,我們擔心日本人正苦於找不到一個借口進攻印度支那。”

陳納德不耐煩了:“我認為西方盟國對目前在中國發生的這場戰爭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美國政府對中國,乃至亞洲的政策正在積極調整之中。英國政府也應從道義上對中國給予一定的援助。”

“我代表正義!曼寧上校。”陳納德的脾氣不好。

曼寧的口氣幾乎是在挑釁:“正義?莫非陳納德顧問要以正義的名義,把英國卷入與日本的戰爭之中?!”

陳納德又端出了他的那套理論:“中國政府目前的抗戰意義,已遠遠超出了他們的國土。他們正站在前沿上,為亞洲而戰,甚至可以說為盟國而戰,這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曼寧:“陳納德顧問的一席話頗令人費解。不知陳納德顧問為何稱中國為戰爭前沿?”

陳納德:“日本人的胃口已經不是一個中國,而是整個東南亞、整個亞洲,包括美國、英國各盟國,這一點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日本人很快就會把炸彈扔到我們現在坐的地方,時間會證明的。我非常遺憾、冒昧地說一句:作為英國駐緬空軍司令的曼寧上校卻被日本人徹底蒙在鼓裏,至今。”

曼寧剛想發話,被麥略中將製止。

陳納德衝動了一點,但他的話不無道理。陶曼·史密斯總督和麥略中將對陳納德的這番話很欣賞。

“那麽,我們最好商量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恕我直言,暫時不去惹日本人;另一方麵又能為美國誌願空軍提供新的訓練基地。毛將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毛邦初是非常精明強幹的人。他彬彬有禮地點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

“日本既拒絕承認和中國宣戰,那麽美國誌願空軍也不能被認為是交戰國。美國誌願隊員亦沒有破壞中立國的地位。如此,美國空軍誌願隊在緬甸的行動完全在情理之中。”

麥略中將點點頭,“毛將軍說的很對,我看可以考慮為中國政府提供新的機場。”

談判進行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達成了一項協議:將位於仰光270公裏的凱德機場借給中國政府,供美國空軍誌願隊使用。但隻能在此裝配飛機,不能作戰鬥訓練,更不得將此機場作為進攻日本人的前進機場!

凱德機場剛竣工不久,屬英國皇家空軍的一個基地。機場條件不錯,有一條1220米的柏油跑道。

陳納德為了促使誌願隊盡早進行戰鬥訓練,多次與英國人進行交涉,但英國人對誌願隊的活動處處限製:隻要英日不處於戰爭狀態,不管是在何種情況下,絕對不能使用凱德機場作戰鬥訓練,並借以攻擊日本人。依照英國的空軍規則:基地使用的目的變更,必須事先獲得英駐緬的空軍聯絡部、空軍司令曼寧的同意。而曼寧對美國空軍誌願隊在緬甸的出現,也就是說在他指揮的地域內出現一支非正式的空軍單位,感到不安。曼寧死守準則,對誌願隊的行動嚴格監視。

陳納德剛剛飛離新加坡,又接到重慶召見的命令。

8.中國空軍擁有了一支“空中外籍兵團”。

陳納德風塵仆仆地趕到重慶。他不明白為何重慶的召見如此之急,尤其是在誌願兵部隊進入緬甸後,正需要他來組織訓練之際。

與往常一樣,他一到重慶,就去麵見蔣介石和宋美齡。

宋美齡告訴陳納德,這次讓他來是關於美國空軍誌願隊的隸屬問題和指揮人選的確立。陳納德很驚訝:自己不是早就開始指揮這支誌願空軍了嗎?

宋美齡遞給陳納德一份報告的副本,是居裏關於由陳納德指揮誌願隊伍寫給羅斯福總統的報告副本。

陳納德瞄了報告一眼,隻見報告上寫著這樣的內容:

“在華的美誌願戰鬥隊應由一位有經驗的美國飛行軍官來指揮,後者隻向蔣介石負責。主要職位由美國人擔任,下層人員由美國人派遣。陳納德是現有的最合適的人選。”

陳納德很高興,問宋美齡:“那麽,蔣委員長的意見呢?”

“這份報告正是根據蔣委員長的意見起草的。”宋美齡說。

下午,陳納德參加了在蔣介石的別墅召開的中國空軍會議,會議達成了一項協議:

一、美國誌願隊應是中國空軍中的一個獨立單位。這是與在華盛頓同意的提供人員和物資前所規定的條件相符的,即:誌願隊不應該執行該隊司令不完全讚同的任務;

二、美國誌願隊與中國空軍在一切問題上合作,但在美國誌願隊充分活動的地區內,該隊司令是最高權威;

三、所有來自美國的物資(航空隊的設備和補給)全屬誌願隊所有。

…………

中國政府將這一協議之內容很快發往華盛頓。

不久,華盛頓有了回音。

馬歇爾不想讓任何平民來指揮他的空軍單位,並且不受他的領導。很顯然,他對陳納德出任誌願隊司令反感。他寫信給羅斯福總統:

我們建議,批準中國的國務院的行動首先應取得中國政府的保證,即美國誌願空軍單位由經驗豐富的航空人員所指揮和擔任;第二,中國政府應同意,美駐華空軍代表團的團長將是美誌願空軍單位能否作戰的惟一決斷人……

馬歇爾的意思很明了,隻有美國駐華空軍代表團團長才是誌願隊的最高指揮官。陳納德指揮的作戰行動要受到代表團團長的批準。

這份批示的計劃轉交給了宋子文。同時,宋子文被告知,誌願隊計劃與“租借法”直接掛鉤。

8月5日,美國國務院認為美國駐華空軍代表團團長是決定誌願隊能否作戰的惟一決策者是“不妥當和不切實可行的”。

8月6日,居裏將此意見轉給馬歇爾:“請告此議(馬歇爾的建議)是否可取?之後我將與你及有關官員討論如何提出和執行此事。”

8月30日,馬歇爾堅持自己的意見:

一、美國誌願隊能否作戰由美軍事代表團或另一特別指定的代表團來決定;

二、美國誌願隊應由美有經驗的航空人員指揮和擔任。我們將指示馬格魯達與中國人進行會談以確保取得上述保證。

如此,陳納德的權力無形中已受到很大程度上的限製。

陳納德在重慶陷入無止無休的因指揮人選的扯皮中。第二批誌願隊員於8月15日抵達仰光。

8月21日,陳納德再也坐不住了,飛往緬甸東瓜。

短短幾日,陳納德就明白了英軍皇家空軍為何放棄東瓜和凱德機場:英國人認為這裏的惡劣氣候無法生存。

訓練尚未進入正軌,誌願隊就有幾名隊員染上了痢疾、瘟疫,這對於過慣了美國空軍基地的生活的人員來說,簡直是活地獄!

英國人在機場邊上建了一棟柚木營房。房子建得不錯,很結實,但卻沒安裝紗窗,這對於熱帶叢林氣候的東瓜來說,帶來了莫大的苦惱:一隻隻肥碩的蚊子,像群群轟炸機一樣襲擊著誌願隊員;入夜,各種林間活動的昆蟲對這棟散發著雄性氣味的木屋進行圍攻。更要命的是沒有電燈,昏暗的燈光下,誌願隊員無精打采地甩著撲克。一下雨,機場周圍滿地泥濘。已組裝完的幾架P—40擱置在機場上,誰也沒去碰一下,他們等待著陳納德。

雖然誌願隊員們以前都飛過各式各樣的戰鬥機,但對於P—40的駕駛來說,他們還從沒碰過這種笨重的飛機。過去,他們駕駛的大多是那種雙翼機。

陳納德對已組裝的幾架P—40進行了檢查。他發現,P—40沒有炸彈架,沒有機槍瞄準器,沒有備用零件……一些誌願隊員閑著無事,在營房邊轉來轉去,酗酒、發牢騷、罵罵咧咧,士氣異常低落。有幾個不恭者竟背地裏稱陳納德是“一個一直躲在中國的被淘汰的前上尉。”

陳納德因沒有明確的軍銜職務,無法來約束這些散漫的誌願隊員。這時,5名駕駛員和數名地勤人員以“與原情況有誤”為由,向陳納德辭職。

陳納德當即予以批準,並在辭職書上簽了字。之後,他召集全體誌願隊員,舉行一次會議。在會上,他那飽經風霜的麵容給全體誌願隊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陳納德宣布:辭職的誌願隊員將按不光榮地開除。同時,他提醒留下的誌願隊員,他就是本基地的最高指揮官,若有誰違反規定,將被處以罰款和不光榮地開除。他宣布每個駕駛員必須接受60小時的戰鬥訓練,必須聽完兩門課程。達不到者,不能做到者請立即提出辭呈。

次日,美國務院發來一份秘密報告:關於P—40機可能出現的故障。這份報告主要內容如下:

事由:P—40機可能出現的障礙

主送:中國重慶美國大使館武官

1.請將下列材料交給陳納德少校。材料是應居裏要求而整理的。

2.已知P—40機可能發生下列障礙和可用以消除這些障礙的辦法:

a.有人報告英國在非洲的組裝人員工作態度鬆懈。這主要是由於指示不當、對美製飛機缺乏熱情,而且沒有適當的工具和說明書。

美國剛運到非洲的飛機沒有組裝或維修說明,因此組裝得多少有點馬虎。

在組裝廠內的工作人員特別是對裝配美製飛機毫不在乎,因此很不嚴謹,如:未從滑輪、螺絲管,特別是機炮上抹去保護性機油,組裝後就有不少小故障。

長期缺乏美國式的工具,因而大大影響組裝。

b.那些派到組裝站去的飛機渡運人員都是一些經驗不足的駕駛員,有的隻飛行過150到200小時。一旦要駕駛像P—40這樣沒有多少地麵指示的飛機,往往就會發生事故,致使飛機聲名狼藉。因此,一些英國飛行員甚至拒絕駕駛這些飛機,後來,此事通過將飛機放在中隊裏讓更有經驗的駕駛員操作之後才獲解決。經過一段不長時間,這些駕駛員承認,這種飛機在各方麵都比颶風式要出色……

報告接著羅列了在引擎操作方麵的障礙。最嚴重的是滾珠軸承在低飛時遇到多種過大壓力和轉速加高時容易結冰。此外,在飛機上升1.5萬到2萬英尺高空和加大油門時,引擎會滅火。

機槍也有障礙。在離廠前未好好調試,如頭部空間不當。一些同步器在廠裏未用薄填片填平。盡管其他大多數問題不大,但問題確實不少。

陳納德緊閉雙眼,看完了該信,疊好塞進了抽屜。

他感到沒有必要讓誌願隊員知道這些,因為目前還不是時候。

9.陳納德的戰術訓練很順利,他的隊員卻出了問題……

9月的正午,陽光盡情傾瀉在熱帶叢林上空,宛若千萬支金色利箭,射到地上。

雨季開始從緬甸南移。大地幹燥,空氣中彌滿塵埃。

一架P—40呼嘯著,以100英裏時速降落,那笨重的機身在接觸跑道的霎那間,像一個巨大的胖子被擊倒在地,發出沉悶的碰擊聲。

駕駛員驚魂未定,鑽出座艙後,對著座機發愣。

“哈羅,感覺怎樣?”陳納德迎上前去。

“恕我直言,上校,我感到不是在駕駛飛機,而是在駕駛一輛空中坦克。”駕駛員不無懊喪地說。

“空中坦克?真他媽的幽默!對,我們需要的就是空中坦克,而不是日本人的那種空中玩具。”

“上校,公司通知你去領最後一架飛機。”

“知道了。”陳納德答道。

從9月初開始,中央飛機製造公司在仰光開始組裝P—40機。中央飛機製造公司雇了一名試飛員拜倫·格洛弗。組裝一架,試飛一架,然後通知東瓜的陳納德。陳納德再派一名駕駛員前去將飛機飛回基地。

陳納德開始了在凱德機場的漫長而嚴厲的訓練。在美國空軍服役20年,他一直苦於沒有一個機會來貫徹自己的戰術理論,現在他如蛟龍入海。他堅信自己的戰鬥機戰術理論的正確性。

陳納德後來回憶說:

“對於轟炸機的駕駛員,我們教他操縱戰鬥機的方法。換句話說,我們於東方展開了‘幼稚園教育’。”

陳納德以介紹戰鬥機用法的概念開始,實施了誌願隊部隊訓練課程。誌願隊部隊飛行員教育的基本原則——陳納德在其著作《追擊機戰術》中,曾經對此下了定義——乃是基於兩個前提條件。

其一是:隻要正確地使用戰鬥機,即可輕易地阻止敵方轟炸機的攻擊;

其二是:在履行轟炸任務中,為了避免巨大的損失起見,必須有戰鬥機的護航。

陳納德在給誌願隊駕駛員講授戰鬥機戰術時,還強調必需開發長距離戰鬥機,此種戰鬥機能夠給長途轟炸機擔任護航任務,同時也能對地麵展開攻擊。他反複強調:不要搞空中個人英雄主義,要成雙結對地戰鬥!

陳納德采用的成雙結對戰鬥法,源於德國空中英雄厲秋芬和鮑爾凱。他們倆人理應是這種戰法的鼻祖。他們在空中屢次用這種方法,打敗英法空軍,創下了輝煌戰績。

與這種戰法相配合的地麵空中情報網是關鍵。所以,陳納德一麵在講授自己的戰術的同時,另一麵又在中國擴建空中情報網。這些情報網在日後為陳納德的誌願隊空戰立下了汗馬功勞!

“先生們,我再次警告你們,必須充分掌握自己手中的飛機的優劣:絕對不要在敵人麵前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對方麵前。”

誌願隊的P—40機比起日軍飛機來,武裝較為安全,火力也比較強,然而在機動性方麵卻稍差。但在俯衝攻擊時速度快。而且機體結實,不像日本飛機那樣:一擊全毀!

“你們如果想逞個人之能的話,那麽在空中日機麵前等於是自尋死路。”

在中國三年半的空戰中,陳納德目睹了日本人的所有空戰戰術,現在,他得以將自己的感受講授給部下。

“你們別相信華盛頓那幫官僚嘲笑日本飛行員,稱他們是世界上最差勁的射擊手,並且不會臨機應變。事情遠非華盛頓所傳聞的那樣,日本飛行員也是相當可怕的危險敵人,我不得不說清這一點。”

他向誌願隊員講述了自己在中國最初抗戰時期目睹的全部空戰。

“日本人往往以大編隊飛行,聲勢咄咄逼人。因此,你們的首要攻擊任務就是打亂日機的編隊,使之混亂,再成雙成對各個擊落。在打擊編隊時,要突然、凶猛、準確,容不得絲毫的猶豫。”

他知道,空戰時間短,誌願隊員必須在短時間內,給予敵方最致命的打擊。

陳納德要求所有的誌願隊員隨時隨地準備充分的彈藥,與其幾次短促的射擊,不如在抓住時機的時候一口氣作長時間射擊。所射擊的部位要選擇敵人的最薄弱處。攻擊轟炸機時,不要對準龐大的機體,而應瞄準引擎、油箱。攻擊戰鬥機時亦是如此。在攻擊必要時,要對彈倉做到心中有數,節約用彈,因為空戰中,一旦發現沒有了彈藥,就意味著逃跑或死亡。

“一擊即離。也就是說,你們從優勢高度上,全速俯衝攻擊敵機,射擊完畢後,立即脫離,重新占據高度,再尋找機會攻擊。”

陳納德對訓練是異常嚴格的,他每次都要重複一句話:“先生們,我絕對不允許你們在空戰中單獨行動!”

陳納德氣勢洶洶地說完,一揮手:“開始訓練!”

秋天是在不知不覺中到來的,又在不知不覺中走了。除了重慶的召見外,陳納德的全部時光都消磨在機場邊的一個塔台上。

空氣中已有絲絲寒意。樹葉開始凋零。陽光開始一束束消瘦下去。

對於陳納德來說,緬甸的誌願隊訓練是一段漫長而又充滿噩夢的日子。

淩晨4時他就要起床,準備(實際上是重溫一遍)當日訓練計劃。5點喚醒誌願隊員,吃完早飯,來到機場,組織2個小時的空戰訓練。

他站在塔台上,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握著麥克風,對每一名飛行員進行訓練指導。

兩架飛機在空中編隊,俯衝、翻滾。噢,那家夥怎麽又將夥伴搞丟了。陳納德對著麥克風喊道:

“21號,別忘了你是戰鬥中的一部分,而不是一架飛機。你們倆應該像他媽的**那樣挨在一起!”

空中,兩機複又迅速地靠攏。

“很好,就這樣,漂亮,小夥子們!”

湯姆·特朗布爾是前海軍文書。他站在陳納德身邊,記下陳納德說的一切。

陳納德等一對戰鬥機駕駛員落地後,集合誌願隊飛行員,講解上一對駕駛員的優點和不足。

“射擊要準,要狠。脫離要幹淨利落。打得準就是節約彈藥。沒有什麽比你們在戰鬥中突然發現彈藥打光更糟糕的事情了。”

“日本人的轟炸機編隊技術讓人驚歎。他們會從起飛開始到目標上空為止,一直堅守隊形,直到把他們統統打下為止!”

“日本槍手射擊很準,但他們的火力超過200碼時就不行了。”

射擊訓練時,陳納德高高地站在卡車上,看他的誌願隊員將目標——250米處的土丘打得塵土飛揚。

熱帶叢林的氣候、艱苦的生活條件、還有嚴格的訓練,對一些駕駛員很不習慣。開始幾個月中,誌願隊有23人辭職。他們大多是由於不服從命令、酗酒或完不成任務而被陳納德解雇。這些人回到美國後,給陳納德造了不少惡劣的輿論。連羅斯福總統都聽到了。

在居裏的要求下,陳納德不得不對華盛頓作出必要的解釋。10月21日,陳納德向華盛頓發出一份電報,內容如下:

美國華盛頓特區

海軍部 海軍作戰部部長

先生:

來信附上的表格可惜無法說清那些破壞合同離開誌願隊的人的原因。這些人分成兩類:第一類人是少數。我認為,他們要麽過於樂觀,要麽過於鼠目寸光,未曾料到他們為之誌願服務的條件會是這個樣子,盡管事先曾向他們作過詳細的介紹。在抵達緬甸後,他們完全喪失士氣,一蹶不振。我很高興讓他們離開。我不用指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內喪失士氣會大大影響這些人的軍事價值。

第二類人都是一些更聰明的合同破壞者,特別是駕駛員。我認為,他們的動機各異,但一般說來是不可置信的。我認為,有幾個人有明顯的證據說明他們將美國誌願隊當作一個逃避在國內服軍役的手段。但至少有一人按其自述,是為了償還債務才參加美國誌願隊的,因此,一積累了足夠的現金後,就回家去擺脫其窘境了。還有一些人看到最後可能要實戰,就無法去麵對考驗了。

在那些破壞與我們所簽合同的人之中,當然還有一兩個確實因家庭有困難或健康不佳才走的。但每一位參加美國誌願隊的人都曾被明確告知,他加入的是什麽組織;軍役是怎麽回事,因此,即使退一步來說,在他們覺得這一冒險不完全對他們的胃口的時候,很難為這些領取美國誌願隊薪金的人找到什麽借口。

你的十分誠摯的克·李·陳納德

1941年10月21日

緬甸 東瓜

陳納德剛剛用電報發出此信,宋子文大使的電報隨之而來。主要內容如下:

“美陸軍部說所謂貴隊非至1942年2月不能準備完成,且將不能支持2周之作戰雲雲,願聞台教。”

陳納德當即給重慶的蔣介石和宋子文複電道:

“誌願隊在1941年11月末便可準備妥當了,而且能夠支持到不需要作戰的時候,但我們卻急需各項飛機零件,以便待機而動……”

為了表明誌願隊已作好戰鬥準備,陳納德致電中國航空委員會,說他已經命約翰·威廉斯為昆明支隊的指揮官,不日將抵達昆明,請按計劃安排美誌願隊進駐昆明。

宋美齡通知陳納德,昆明機場仍未竣工,暫緩進駐昆明。

宋美齡還告訴陳納德,P—40機主要零件沒有交貨,飛機情報網2個月內也無法交付使用。隻有指揮網能在3周內交付使用。

正當陳納德大傷腦筋之際,又與駐緬甸英軍發生了麻煩……

10.陳納德說:這是哪個家夥的傑作,真他媽的是個偉大的天才藝術家!

陳納德在回憶中說:緬甸的機場在技術上本是屬於皇家空軍管轄權之內的,但緬甸的軍方、政府與緬甸人之間的不斷衝突對誌願隊的飛行訓練增加了很多困難。誌願隊被禁止使用美國武裝衛兵守衛營區,也不允許雇傭緬甸人做衛兵,因此,誌願隊的機場周圍幾乎沒有嚴密的戒備,一些土人、和尚摻雜其中,難保他們之中沒有日本人的間諜。

陳納德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隻好求助於駐緬甸的英國陸軍司令史葛脫少將,以私人名義派了些武裝衛兵,這才將圍繞機場的各色雜亂身份的人擋了駕。

陳納德最大的麻煩出在曼寧上校那裏。曼寧與陳納德的矛盾已非一日。曼寧處處與陳納德過不去。假如沒有緬甸英國空軍總部的同意,陳納德不能隨便在駐地安裝一盞電燈,或者移動一根木頭。

陳納德為了自費建造一些射擊靶子,從遞上報告到獲得批準,耗時長達3個月之久!

更令陳納德不可思議的是,在駐東瓜長達5個月的時間裏,他的誌願隊從沒與英國空軍用無線電聯絡過。因為曼寧拒絕將英國空軍密碼本給陳納德。他也不肯接受陳納德的密碼本。

陳納德的往來電報,隻得通過緬甸電報電話局。陳納德請求派遣他自己的無線電設備、人員到仰光建立電台,也遭到英國人的拒絕!

總之,陳納德在緬甸無法從正常渠道與英軍溝通,隻能以私人關係來與英軍取得聯係。盡管有曼寧的處處刁難,但也有來自英國方麵的莫大幫助。

布魯克波普翰給陳納德以巨大的支援。他幫陳納德從駐緬的英國空軍那裏借來了相當數目的汽油和彈藥,還借了一架英國空軍的軍用攝影機,英國空軍機械師把它安裝在一架P—40機上。

愛德華·莫勒和文森·希爾給陳納德帶來了新的消息。他們是陳納德諸多記者朋友中的兩個。剛訪問過新加坡、曼穀、仰光,帶來了美國、英國、中國、荷蘭、印度、日本等國綜合情報,稱日本人顯然準備從印度支那入侵中國雲南,已有900輛卡車和大批鋼軌在裝卸和集中。

1941年秋天,美國對日本實行石油禁運,擺在日本麵前隻有兩種選擇:要麽停止侵略擴張,要麽迅速發動更大規模的戰爭。

大規模的部隊調動,對世界各國來說已無密可保。再愚蠢的人也可看出日本發動大規模的戰爭之企圖。在中國戰場上,這一點表現得極為突出。首先,日本抽掉了在中國占領區的精銳師團,紛紛調回日本,開赴台灣,取而代之的是汪精衛的偽軍。另外,日本把新式的零式機集中在越南靠近南部西貢的法國機場上,並由74架猛增至245架,同時,日本空軍頻頻對印度支那實施高空偵察。

11月底,陳納德的誌願隊已作好迎接大戰的準備。他的戰鬥訓練已接近尾聲,昆明機場尚未修複,無法進駐。

這天,閑著無事可幹的誌願隊員正圍繞著一架P—40機開懷大笑。陳納德好奇地走下塔台遠遠地喊道:

“夥計們,有什麽高興的事?我想與你們一起分享一份快樂。”

一名飛行員手中拿著一本《印度畫報周刊》,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又指指身邊的P—40機道:

“上校先生,你對我們畫在飛機上的圖案有何意見?”

陳納德順著這名飛行員手指的方向望去,P—40的機頭上畫著一個巨大的鯊魚的笑口,那鋒利的牙齒、紅唇,還有一對邪惡的眼睛很是傳神。

陳納德興致大增:“這是哪個家夥的傑作,真他媽的是個偉大的天才藝術家!”

渾身草綠色的P—40機,因有這圖案而生動,而富有生命的活力。

“是誰的提議?我要獎賞這個狗娘養的一百美金!”

誌願隊員們一哄而笑。

“上校先生,這是我們共同的主意。如此說來,我們每人都可得到100美金啦!”

這天晚上,陳納德破例讓誌願隊員們喝了一次酒。

次日,誌願隊員們稀裏嘩啦地給各自的飛機塗上各種標誌:有的在機頭上畫鯊魚笑口;有的畫上一個**女人;有的畫上一隻大蘋果,一個男人圍著這隻蘋果去追另外的一個女人;還有的在自己的飛機上畫上自己的漫畫。

好端端的一架架P—40機,個個被弄了個花裏胡哨。

陳納德邊走邊欣賞那一幅幅傑作,不時地還給飛行員兼“畫家”們提提意見:這裏太拘泥了,那裏不夠誇張,那點的顏色再加重更好。

乍看去,他倒不像是部隊的指揮官,而像是位藝術大師在教學生們繪畫。

陳納德根據這些飛機的特點,將誌願隊按作戰編成了3個中隊。

第1中隊由前陸軍駕駛員組成。隊長羅伯特·桑德爾。該中隊外號“亞當和夏娃”隊。

第2中隊外號“熊貓”隊。由傑克·紐柯克指揮。雖號稱“熊貓”隊,但全中隊的飛機上沒畫熊貓,而是畫的每個飛行員的漫畫。

第3中隊由陸、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駕駛員組成,命名“地獄裏的天使”,由阿維特·奧爾森擔任中隊長官。這個中隊的每架飛機上都畫著一個**天使,神態各異,媚態萬千。

陳納德仍然坐在他的塔台裏,指揮他的誌願隊訓練。

他發現,誌願隊員們自從在飛機上畫上各種圖案後,士氣陡漲。

這幫家夥一旦出現在天空時,日本人準會大吃一驚!他想。

12月8日上午11時左右。陳納德坐在塔台上饒有興致地觀看誌願隊員們的空中協同戰術演練。猛聽見一聲呐喊,從營區方向傳來。

陳納德還看見:那家夥手裏還拿著一份電報……“上校先生,日本人偷襲了珍珠港,美軍被打得狼狽不堪!”

電報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