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山水

難得沉默。

人，憤怒的時候，會咆哮；得意的時候，會狂笑，傷心的時候呢，會慟哭……就是難得沉默。

正因為這樣，沉默，有時候，顯示一種力量，表達一種寬容，標示一種修養，包容一種奉獻和人格的力量！

沉默，是人難得的美德。

炎夏，我和幾位文友相伴，暢遊湘南資興市的東江水庫。我們中的不少人，是初次來結識這被人們稱譽為“南洞庭”的鑲嵌在崇山峻嶺中的水鄉澤國，一個個興奮不已。汽車駛出一片年輕的城區，沿著一條綠如碧帶的河流疾馳。兩旁，山峰如削，緊緊地夾著這條河，和這條傍河的路。越往裏去，山峰越高，山穀越狹。一陣陣涼風襲來，剛才的一身熱汗已不知不覺地隱去。投目窗外，那條綠如碧帶的河竟然不見了，隻見公路下麵的山穀裏湧動著一片白茫茫的霧團。一縷縷、一絲絲白似棉花、輕似薄紗的水氣在**動著，升騰著，飄逸出幾多的柔情。那條碧帶般的河，被它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主人告訴我們，這全是大若半個洞庭的東江水庫造成的奇觀。水庫大壩高達157米。水是從一百多米深的庫底流出來的。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天，大壩下河床裏水溫，總是在攝氏10度左右，給庫區創造了一個冬暖夏涼的絕妙的小氣候。

“快看，大壩到了！”

汽車在一座亭子前麵停下了。大家走下車來，朝前望去，一個個全愣了。一時間真找不出詞兒來形容聳立在麵前的這座大壩的那種氣勢，那種威嚴。大壩麵對我們這一群呆若木雞的來客，倒顯得十分的平靜，依然默立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一派大將風度。

登上大壩，一片青綠青綠的水麵鋪展在我們麵前。水繞著一個一個山腳向前伸展開去，很快便被重重疊疊的山峰遮住了。坦率地說，從這個角度來看，它遠不及洞庭湖那般開闊。在洞庭湖，你站在湖中，仿佛一下子撩住了半個地球。這裏不，隻見水繞著山轉，山依著水立，山水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相依相靠。這一天風很小，水麵上平平靜靜，山也罷，水也罷，全都默默無聲。

我們的遊艇在湖心島上一個山崖下停住了。刀削般的一麵石崖上，“懸掛”著一座寺廟。這就是兜率岩了。這廟中一洞通幽。洞中有洞，洞中有水，洞中有天，共有十八洞，洞洞有奇景。這碧水浮綠島，綠島懸絕壁，絕壁掛寺廟，寺廟藏洞天，真是絕了！然而，它這般地稱奇於世，卻又是那般地樸實無華，靜悄悄地立在這個不顯眼之處，不張揚，不喧嘩……

一種熱辣辣的東西，突地湧上我的心頭。我想起了這個水電站。這是國家“七五”期間修建的一個重點工程，一個調峰電站。平常時節，這滿滿的一庫綠水，全默不作聲地圈在這一個一個山窪裏，廝守著一個個山頭，無怨無艾。一旦國家的大電網裏，由於天災，由於人禍，由於某一突發的原因，電峰下落，將給國家的經濟帶來毀滅性災難的時候，它便如一隻猛虎，衝出這個山窩，通過那一根根飛山越嶺的電線，猛然間出現在需要它的地方，化解一切災難。有一年，那座全省最大的電廠，因為突發事故猛然停電，這座電站在接到上級的電話幾分鍾後，就給國家的大電網注進了一股強大的電流，頓時使許多高爐、許多礦井化險為夷……它往日的那種沉默，是一種何等偉大的沉默啊！

這裏的山水是這樣，這裏的人民又何嚐不是這樣？為了這個水庫，為了這個電站，為了這個國家的重點工程，資興的人民做出了多麽巨大的犧牲啊！全市11個鄉，67個村，全淹在這片汪洋裏了。53000多人，搬離故土，獻出了24萬多畝祖祖輩輩耕作的土地……一個隻有32萬多人口的城市，卻承擔了5萬多人口的移民安置任務。麵對這一切，這裏的幹部和人民，沒有找上級吵，沒有找國家鬧，全都默默地擔當下來了。他們在更高的山頭上安下新家，在更廣闊的水麵上架起養魚的網箱，開始新的一種耕作……在他們的這種沉默裏，包容了一種多麽寬廣的襟懷啊！

遊艇又啟動了。一叢叢浪花，飛濺在船頭，在陽光的映照下，如一串串美麗的珍珠。這沒有引去我的目光。我的目光，落在遠處，落在那一峰峰沉默的山上，那一彎彎沉默的水上。心中，在默吟著：沉默，是人難得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