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英混雜看保衛漢語刻不容緩

由河南衛視舉辦的《漢字英雄》以及由中央台舉辦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受到全國各界的一致好評。這好像給正麵臨危機的中國漢字敲響了警鍾。這種危機不僅僅表現在相當多的國人提筆忘字已經成了一種常態,而且表現在我們一向引為自豪的中國漢字,正一步步被外來語所侵蝕。對此,相當多的中國人不僅無所察覺,而且已經習以為常。有人說到提筆忘字,常常把它與電腦的普及聯係在一起,其實這隻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原因,我們對保衛我們的漢語文化已經缺乏一種清醒,對我們數千年的漢語文字,缺乏一種自信。

三年以前,國家廣電總局發布通知:中央電視台將不得在電視節目中使用外語縮略詞如“NBA”“GDP”“WTO”等等。這個通知,當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意義都非同尋常。此前,清理漢英混雜現象的呼籲,多見諸報刊和語言學界,“兩會”提案、專家撰文也多有涉及。而以官方行文方式做具體規定,有論者稱,這是以政府主動出擊的方式來捍衛漢語的純潔性,其意義深遠。而對此通知,當時網上議論幾乎爆棚,擁護者質疑者都大有人在。幾年之後,我們發現,對這個帶有法規性的政令,社會執行得並不怎麽好,一些洋涇浜語言、文字,無論在電視台的播音中,還是在報刊上,照樣我行我素。無疑,這對維護中國漢字的安全是十分不利的。

應該說,這些年來,漢英文字混雜的確已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時下,無論是書麵行文還是口頭語言,撇幾句洋文已經成了一種時髦的事情。甚至有的報紙也公開用漢英混雜的形式做標題。比如,像《上海加入LIVE8》《MG:My生活的GENE》《哪款AOC,賣到了VDP》等,你能讀懂這些標題嗎?如果你不是專業英語人員,恐怕很難。可這是公開出版的報紙刊登的。這些東西,不懂英語隻懂漢語的人看不懂寫不了,隻懂英語不懂漢語的人同樣也看不懂寫不了。至於年輕人交往,動不動“n個問題”的半洋半漢的話更是常事。到頭來,弄得中國人很可能必須學會英語才能看懂讀懂自己的語言。因此,保衛我們的漢語言文字的純潔和曆史傳統,應該說已是刻不容緩。

“洋涇浜”漢語的流行,已經到了影響國家文化安全的程度了。這絕非危言聳聽。

有語言學家這樣斷言,世界文化史上最古老的三種文字:古代埃及人的聖書字和古代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已經先後於公元前300—前400年消亡了,眼下就隻剩下漢字了,伴隨著英語的強勢“入侵”,如果再置若罔聞,300年後,漢語也將會消亡。看眼下的現實,就知道這非妄言。今天社會對漢語的輕視和對英語的盲目崇拜,已經到了非常麻木的狀態。眼下不完全是英語的強勢入侵,而是我們的文化傳承者自我防護能力不夠。對西方語言的盲目崇拜,實際上表現的是對民族文化的輕視和自信力的缺失。如果任其發展,我們神奇的漢字,有一天就會像甲骨文一樣成為隻有專家才能破解的文化密碼。

必須說明的是,我們強調保衛民族語言的純潔與所謂的民族主義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一部5000年文明史證明,我們中華民族曆來強調融合其他民族的優秀文化為我所用。但是融合並非照搬,比如,因先輩的智慧,在引用外來語上,用音譯有了我們今天慣用的“咖啡”,用意譯有了漢語“電話”,音譯加意譯就有了今天的“芭蕾舞”。這些文字,都悄無聲息地引外來文化為我所用,大大豐富了漢語的文化表達。史料考證,中國文化史上有三次吸收外來語的**,第一次漢唐通西域,佛教傳入中國,外來語“葡萄”“駱駝”“世界”“莊嚴”“結果”“現在”“圓滿”等從西域語言和佛語中引入漢語,此後被我們用了數千年。如今很少有人知道這是舶來品了。第二次外來語**是鴉片戰爭以後,從英語中引進了“坦克”“沙發”“吉普車”等,從日語中引進了“組織”“紀律”“政府”“黨”“政策”等等一類詞匯,至今這些詞匯已融入我們的主流語言。這些機智巧妙的引用,表現的是先輩們的大智慧,重要的經驗是把外來語化為了我們的血肉。

第三次**是近些年的事,改革開放以後,隨著我們對外交往的擴大,外來語更似大潮洶湧。毋庸置疑,這對促進文化交往和經濟發展意義重大。遺憾的是,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大潮,我們缺乏足夠的思想準備和全麵的應對措施,沒有像先輩那樣在保護自身文化的基礎上以我為主、為我所用,將西方語言化為我之血肉,而是用極省儉的辦法,將外來語直接楔入漢語。於是,“WTO”“GDP”“NBA”“CPI”“IMF”等等直接入文,便成了一種慣常現象。加上一些科技新詞如“DVD”“MP3”“IBM”等等的大量引入,漢語常常像一種“四不像”的文字。其實,在麵對外來語強勢到來時,漢語言的應對辦法還是很多的,改造也罷,融合也罷,有先輩經驗可資借鑒。關鍵是重視不夠。比如“WTO”入中國時,就用“世貿組織”稱呼有何不可?GDP用“國內生產總值”,APEC用“亞太經貿合作組織”豈不更貼切更便當嗎?遺憾的是,我們沒有這樣做,而是直接移來。這種直接嵌入法,實際助長了我們文化的不自信。最典型的,莫過於2003年非典流行了,一開始,國人已經習慣用“非典”一詞了,可一些報刊後來又改為“SARS”,弄得老百姓不知怎麽說好。後來的甲型流感,開始稱“豬流感”顯然不科學不好聽,改為甲流後本來老百姓已經適應了,可見諸公開報刊、電視的說法,又非常別扭地說“甲型H1N1流感”,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顯示它命名的科學和神秘、顯示不了與世界接軌一樣。說到底,骨子裏還是一種文化不自信。其實,在引用外來語中,有的時候我們還是做得很好的,比如流行病“AIDS”,專家將音譯和意譯結合,稱其為“艾滋病”,顧名思義,這是因為愛而生的疾病,何其準確而恰當。隻是對這樣很好的經驗缺乏認真的總結和推廣。

“洋涇浜”的擁躉者,有一種悖論,認為中國方塊文字字義多,太難學,不如26個英文字母易懂易記,隨便幾個字母組合就是詞組,含義深廣。其實,這大大誤讀了中國漢字。據中西方文字學家共同研究考察的結果,以獨立單字為單位的中國漢字,無論表情達意還是承載信息、字義儲存的容量上,都大大優於西方其他文字。特別是漢字還是世界上唯一一種成為書寫藝術的文字。它在文字與藝術、象形與表意的絕妙結合上,堪稱世界一絕。說到這兒,我想到了魯迅先生,早在上世紀30年代,他曾為漢字不能進入計算機表示過擔心,認為方塊字束縛了中國文化與世界融合的手腳。魯迅先生早年的這種擔心當然有其局限性,到改革開放初年,一些文化界人士也再提類似問題,在報紙爭論不休,甚至要取消漢字,建議走拚音化道路,否則計算機時代會將中國文字拋棄。豈料,隨著聰明智慧的中國人對五筆字型輸入法的研究開發,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中國文字昂首進入計算機的新時代,現在漢字已經成為世界上輸入電腦最快的文字了。有例為證,據聯合國機關部門統計,在如今聯合國常用的6種文字的文件和書籍中,漢字版是最薄的版本。

文字之爭說穿了是國家軟實力之爭,是話語權之爭。近年來,世界主要大國都在用法律形式維護本國語言,法國把每年3月20日定為“國際法語日”,總統在這一天要出來講話,號召保衛法語。德國人堅決反對德英語言混雜,提倡在德國要講德語。美國近年也頒布法律,堅決維護其強勢英語的地位。在這場文化角逐中,中國既要有海納百川的開放胸襟和博大胸懷,同時也要堅決捍衛我們的漢語言文化傳統,我們向後人傳下去的決不能是不漢不英的語言,這是我們中華文化的**,是祖宗留給我們的萬世基業。“中國漢字聽寫大會”和“漢字英雄”的舉辦,提醒我們每一個中國人的不僅是提筆忘字這個看來表象的問題,更提醒我們我們的漢語的的確確麵臨著安全問題,我們所有的華夏兒女都有責任為捍衛漢語的文化安全盡一份綿薄之力,而最後的行動就是按漢語的規範寫好漢字、用好漢語。

(原載2013年8月14日《中國藝術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