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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閱報紙,常常看到這樣的消息:某某一頓飯吃掉上萬元,某某花幾萬元買一條狗,某某離婚一次給對方精神賠償費上百萬元,等等。好像中國如今已沒有窮人了,進入了大款時代,當務之急是反對富人奢侈浪費。

我想,傳媒宣傳這些東西並非沒有必要,現在富人越來越多,把富人存在的問題暴露出來,引以為戒,對引導樹立良好的社會風氣大有裨益。但我以為,如果我們光從傳媒角度認識世界、判斷世界,那未免太天真、太幼稚了。比如,我們很少見到有關窮人的報道,但實際上,我國的窮人確實不少,國家公布的數字是500萬人,這500萬人連溫飽尚未解決,在貧困線上掙紮,他們為衣食發愁,為孩子沒錢上學而苦惱。此外,還有一些本來已經脫貧而又由於種種原因又返貧,這些返貧者的數量,也決不能低估。

我的家鄉也有不少的窮人。有一次回農村老家,親身經曆使我強烈感受到窮人之苦。那天,母親讓我去大門外買雞蛋,門外並不是市場,那是離我家十裏以外大山溝的農民趕市場的必經之路,其中,一些賣雞蛋的農民常在此經過,我站在大門口等待,果然有幾個賣雞蛋的農民走了過來,我攔住他們,與他們討價還價。這時,有一個老太太手裏提著一個裝有七八個雞蛋的小籃子,可憐巴巴對我說:大兄弟,照顧照顧我這老婆子,家裏等著用錢,買了我這一斤雞蛋吧。原來,她家在莊稼收獲之前,唯一收入來源就是賣雞蛋,有時,母雞剛剛生了幾個蛋,也得馬上賣掉,換些急需的鹽、醬油、醋等生活用品。顯然,她,一個老太太,跑了十裏的山路,為了賣掉一斤雞蛋。我一陣心酸,痛快地買下了她的雞蛋,她連聲道謝後,轉身往回走。為賣一斤雞蛋走了十幾裏路,生活上艱難可想而知。一談起窮人,我就想起那個老太太。

讓我更為心酸的是“傻子一家”的悲慘故事。傻子一家住在窮村,這個家六口人,除了二十幾歲的姑娘精神健全外,其餘都有精神障礙,健康的姑娘出外打工掙錢養活一家人,其實人們都知道姑娘在外麵當三陪女,但沒人說什麽,因為這個村子在外麵當三陪女的多了。有一天,一大城市的兩名民警在當地派出所的民警陪同下來到這個家,告訴老兩口,說他們的女兒在外地被殺,現在還沒破案。可他們發現這家人都麵無表情,十分麻木,覺得奇怪,經旁人解釋,方才明白。看著這個破爛不堪沒有一件像樣的東西的家,遠道而來的民警落淚了,他們向這個家庭捐了款。

也許你會說,你舉的事例全是特殊的。事實上,窮人的窮是千奇百怪的。也就是說,富人的日子是一樣的,而窮人的日子各有各的不同。

現在問題是,我們對富人的情況,包括富人的奮鬥史、富人的特點、富人的醜聞等了解得很多,可以說了如指掌,可對窮人我們似乎了解得太少了。一次我的一個城市朋友問我,聽說農村人都發了財,成了大款,比城裏人富多了。我很驚訝,我想,富的農村確實不少,但仍不能掩蓋較大麵積的窮的農村。

我認為,我們應該更多地了解窮人,關心窮人,幫助窮人。鄭板橋曾作一首詩:衙齋臥聽簫簫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許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這是古人的情懷,那麽今人呢?

(原載1999年第11期《中華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