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帕瓦羅蒂

在我住處窗外的小馬路上,真武廟四條,是一條早市街,方便居民不少,值得稱道。但每天早晨,總有幾位聲若洪鍾,敢與高音C王的帕瓦羅蒂媲美的小販,擾人清夢。叫賣是做生意招攬顧客的一招,無可非議。但有必要叫得那麽響,以致聲震百米開外嗎?我也觀察過多次,就在這些早市的帕瓦羅蒂旁邊,也有壓根兒一聲不吭的小販,他們賣出的貨物,並不比別人少。因此,叫聲分貝高,未必賣的貨多,聲音強弱與經濟效益是不掛鉤的。我曾經跟其中一位開過玩笑,你要是學唱歌準得金牌,春節晚會就得請你去獻藝了。他樂了,也很幽默,我要成歌星的話,那四大天王就得來賣菜了。

離我住處不遠的真武廟二條,原是北京有名的小吃街,現在,還路於民,已經成為一條優美的街道。早先,那些小飯鋪,每到晚間,吆五喝六,高談闊論,觥籌交錯,喧囂熱鬧。我沒有分貝計,每次路過,那小吃店裏的聲浪,撲麵灌耳而來,能推人一個跟頭。下館子,是生活改善的可喜印證,人們在果腹以後,應該追求既是物質也是精神的享受才是。在這種喧囂嘈雜、震耳欲聾的環境下,即使美食,也不覺其美了;同桌之人,雖近在咫尺,也要扯著嗓子吼,方能使對方聽到;吃一頓飯,有如打一次架,不知有何樂趣可言。

這種高聲朗氣、語驚四座、旁若無人、振聾發聵的說話方式,在國內,彼此彼此,已經習慣。但走出國門,同胞們的高分貝,就變得很刺耳,難免要遭人非議了。有一次,在泰國鱷魚湖的小賣店裏買紀念品,在各國遊客中,數敝國人聲音嘹亮。那些開始走向世界的大款們,不但花錢最衝,談笑也最響。隻見他們呼來喊去,渾不在意,呼喊吼叫,人皆側目。我親眼看見兩位洋老太太,直是搖頭,那麵部表情,讓我感到很不是滋味。還有一次,在英國高速公路旁的快餐店進餐,大家排隊,自取食物,算賬交錢,然後端走,整個餐廳,秩序井然,安安靜靜。忽然進來一行人,隻見他們加塞搶先,占領桌子,高聲朗氣,招呼同伴;一聽鄉音,便知是來自國內的旅遊團。本來還可聽到的餐廳背景音樂,全被他們語驚四座的聲浪淹沒。我也注意到鄰座的外國人,臉顯不悅之色,也許出於禮貌,人家沒有吭聲,隻是很快吃完食物後趕緊離開以避免這種如雷貫耳的災難。這時,深感國人喉嚨的音量調節開關大有減低的必要,否則,影響他人還不自覺,就更是不大文明的表現了。

我有幸在莫斯科大劇院,看過頂尖級的芭蕾舞演員列別謝茨卡婭告別舞台生涯的一次演出,很驚訝於那樣宏偉壯觀的大劇場裏,演出中間,觀眾席裏毫無響動,安靜得出奇。隻有當這位天才謝幕時,不僅有熱烈的掌聲,還聽到觀眾由衷的歡呼。在幕間休息時,我注意到觀眾,著裝整潔講究,態度溫文爾雅,言談輕聲細語,特別對演員表演的尊重,都體現出一種文化素養,實在讓我欽慕。而在我們的一些劇場裏,就不是這樣的景象了。談笑者有之,走動者有之,嗑瓜子花生者有之,打大哥大者有之,BP機嘀嘀亂叫者有之,乃至咳嗽、噴嚏、咯痰、嗬欠者,都是不以為奇的。

所以,前些年一位以色列指揮家,非等音樂廳裏完全安靜下來才肯執棒。這樣被人教訓的事,最好不要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