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大足

大足石刻,聞名天下。

我國的雕刻藝術,有其悠久的曆史和傳統,我很欽敬古人的毅力,更景仰古人的氣魄。敦煌的大氣燦爛,樂山的巍峨莊嚴,洛陽的美輪美奐,大同的威武雄偉,大足的婀娜多姿,站在這些古代藝術家的心血結晶前麵,那宏大的手筆,那驚人的想像,那藝術的執著,那胸壑的寬廣,隻有後人瞠目結舌的份。對於我們這些也在從事文學藝術的今人來說,除了覺得自己矮小、渺小和微小外,別無其他。

心中的大足,一座永在念中的藝術宮殿,一塊嵌在巴山蜀水土地上的瑰寶。

公元10世紀,那些雕刻家和工匠們,來到大足川開始他們的創作時,我可以設想這些具有摩頂放踵精神的大師,是以一種宗教的虔誠來進行這場摩崖石刻的藝術創造的。他們真是了不起的藝術家,日以繼夜,月以繼年,一代一代,經曆了七十多年開鑿,專心致誌,持之以恒,將一腔心血澆注在寶瓶山的大佛灣、小佛灣、廣大山、龍潭和鬆林坡的佛經圖像上。

他們那種披星戴月、劈石開崖、沐風櫛雨、一絲不苟的刻苦,那種毫無功利之心,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無私,對比時下在名利場中苦苦掙紮的我們,真是一副清醒劑呢!

我在想,當代的那些急功近利的藝術家、文學家,還能有古人那種以無垠的蒼穹為背景來創作作品的氣度麽?還有古人那種以數年數十年為創作周期,甚至窮其一生精力完成一件作品的創作耐力和藝術恒心麽?

別說試,連想也不敢想的。

翻開中國史,凡盛世,總是政治上產生大作為的時代,也是文化上產生大作品的時代。我們知道,樂山大佛始建於盛唐的開元元年,而洛陽龍門石刻,雖然從南北朝起就開始營建,但也是到了盛唐,才達到巔峰狀態。那尊據說以武則天為原型而塑造的奉先寺大佛,完工於高宗上元二年,那容貌端麗、麵相圓潤、神情安詳、體態豐腴的佛像,體現出中華民族的莊嚴自信、雍容平和的精神。

當你抬起頭來仰望這尊美麗的神像時,一定會想起那盛世的升平和富足,一定會想起盛世的強大國力,一定會為我們這個民族的悠久的文化傳統而感到自豪。大足寶頂山的摩崖石刻,雖稍晚一些,鑿於南宋淳熙六年至淳祐九年,但承盛唐的餘韻,仍保留著盛世的宏大氣派、綺麗風光,有美不勝收之感,有駐足讚歎之心,有流連不舍之意,有戀戀忘返之情。

無論何處的石刻,它既是曆史的也是現實的。石刻無言,但也留下了古人的音聲,那些藝術家們更寄希望於後來,隻有再逢盛世,這些藝術品才能發揚光大。所以,在他們的手下,那筆觸、那線條、那造型、那意象,無一不汪洋恣肆、意氣風發地弘揚了中華民族曆來的陽剛、健美、英武、勇猛之氣。每一尊佛像、每一幅圖片、每一塊碑石、每一段經文,都輻射出不僅僅是美學意義的,而且是有意張揚一種中國人特別需要的自尊自信、自強不息的精神。

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這是一位偉人說過的話。在人生的追求奮鬥的途程中,必須要有一份健全的體魄,方能有所作為。這魄,說白了,也就是精神。所以,體為物質,魄為精神,作為一個健康的當代中國人,這兩者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一個人,精神世界空虛孱弱、貧乏蒼白,哪怕個子再高、體格再壯、力氣再大、四肢再發達,也難以擺脫其實是侏儒狀態的可憐。

尤其在進入21世紀的今天,人們具備了物質上的初步豐足以後,精神世界也就必然要求有相應的提升。中國人,經曆了數千年的封建統治,飽嚐了近百年來列強的**壓迫,在出現許多可歌可泣、錚錚鐵骨、頂天立地的仁人誌士的同時,也曾出現了像魯迅先生筆下那承襲著國民性弱點的阿Q式的一群,這種令人扼腕的現實,恐怕也是使得我們這個民族未能很快飛騰,我們這個國家未能揚眉於天下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每當想起封建社會末期,在列強欺淩之下,一些人委瑣不振、醉生夢死、苟且偷安,縮起脖子來準備挨打;一些人欺軟怕硬、狂妄自大,梗著脖子做精神勝利的阿Q狀,便覺得當今中國,或許更需要張揚這種自尊自信、自強不息的精神。所以,大足石刻的氣魄,寶頂山摩崖造像的精神,如同祖國大地上所有那些文化遺產一樣,永遠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

做一個中國人,國力要強,精神也要強,這才能腰杆筆直地挺立於世界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