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嶺

我剛到這座小城的時候,別人就告訴我:“到那裏去看看吧。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哪裏?”

“白果嶺。”

我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但由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有成行。

最近,我終於去了。小車把我送到這個山嶺時,恰逢大霧漫山,一切都隱在霧裏,山上什麽也看不見。“這裏的神奇,一定全埋在這白茸茸的霧團裏了。”我想。

忽而聽到鈴響。“叮鈴,叮鈴”,清脆悅耳。這聲音在霧濤中波動,使人覺得神秘而迷離。“這是什麽聲音呢?”我問白果嶺電視差轉台的同誌。他們是這山頂上僅有的幾位居民。

“牛鈴聲。”

“牛鈴?”

“嗯。山上常有霧。如果不掛上鈴子,牛就在你的麵前吃草,你也看不到。牛脖子上掛一個鈴子,牛一吃草,一走動,鈴子就響,主人就容易在這茫茫霧海裏尋到它了。早幾天,有兩條牛沒有掛鈴子,在霧中走失了。第二天,霧散以後,主人才在十多裏以外的山頭上找到它……”

我點點頭,似乎明白這鈴聲的用處了。這時,“叮鈴,叮鈴”,霧海深處,又傳來牛鈴聲。一串接一串,一串又別於一串。有悠長的,有悅耳的;有柔和的,有激越的。那悠長的,來自遠處;那悅耳的,就在近邊;那柔和的,大概是母牛;那激越的,準是公牛……

我睜大著眼睛,往霧團中探尋。霧薄些了,我看到一團一團的淡青色的影子,隱隱約約地在水霧裏蠕動。那自然是在霧中覓草的牛了。“叮鈴”的鈴聲,一串一串地傳來。不時,在這一串串鈴聲中,夾雜著脆脆的、爽爽的、天真無邪的孩子的笑聲。啊,那是牧童的快樂的心聲。

這時,我的心驀地一動,覺得剛才從電視差轉台的同誌那裏,詢問到的隻不過是這鈴聲的用處。而此時此刻,我感受到的是這鈴聲難以言喻的妙處……

午飯以後,霧漸漸地淡了。我棲身的這個山頭和前麵不遠的那個山頭,終於從神秘的霧團中顯露了出來。

山,象一個大饅頭,靜靜地臥在那裏。山上,雖然有一些形狀離奇的石頭,但畢竟太小了。除此,隻有到處可見的小草,間或能看到一、兩朵叫不上名來的、不大顯眼的小白花。不見幽深的森林,不見潺潺的山泉,不見噴吐芳香的、鮮豔豔的花朵,不見……這裏的神奇,在哪裏呢?

我失望了。

我悵然若失地在山頭上站了一會,返身走進屋裏,伏到案前,寫自己上山前想好的那篇文章去了。

下午五時許,我伏在案前寫累了,便起身到這房頂的平台上去活動身子,一登上房頂平台,舉目遠眺,我的心為之一震,接著整個身子都興奮得麻酥酥的了。

這時,霧散盡了。天空呈現出一張迷人的笑臉。站在這裏放眼望去,頓覺世界是如此之開闊,頓覺山河是如此之壯美。看,前麵那大大小小的山頭,那遠遠近近的水庫、河流,全縮成一群小不點的模型,落在我的眼前。六十裏外的冷水江市區,抬眼可見。那繞城而過的資江河麵上,一束束水光波影,就仿佛閃動在自己的麵前。天空間的白雲,象草原上的馬群在躍動著,給山河、原野投下一團團陰影,又劃出一片片光明。我舉目朝東望去,隻見遠遠的一座小城,正好沐在一片陽光裏,而四周是白雲投下的陰影。這樣,把整座小城,烘托得燦爛耀目。城區裏的一個個建築物,清晰可數。電視差轉台的同誌告訴我,那裏是我的家鄉——漣源縣藍田鎮,距離這裏怕有六七十裏……

近處,哨聲一片。一座六十六米高的鐵塔,正在拔地而起。鐵塔安裝好後,將播出五套電視節目,五套調頻廣播,不僅能覆蓋冷水江市和周圍的幾個縣,而且還可以往湘西傳送電視節目……前景,是多麽迷人!

我的心海激**起來,猛地感到腳下這個饅頭狀的、普普通通的山頭在升華。它變得是那樣神奇,那樣壯美!

然而,我又想,若沒有那遠遠近近的成千上百小不點模型樣的山頭依附著它,簇擁著它,推崇著它,它——白果嶺,會顯得如此壯美和神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