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月皎潔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月亮。

我用這段家喻戶曉的歌詞來講這個故事,是想說明,我時時想起那位好姑娘,並非受到西部歌王王洛賓的感染。

王洛賓和他歌中的那位好姑娘是浪漫的。而我和我故事中的好姑娘一點也不浪漫。不浪漫的原因在我,王洛賓說,願拋棄了財產跟她去放羊,願做一隻小羊,願她的皮鞭輕輕地打在身上。而我對她一句承諾也沒有,就是她送我的一條狗也被我的同事打死吃了。

我認識那位好姑娘,是因為一條大黃狗。那條大黃狗在我經過一片竹林時,追著我狂吠。說是它追我,其實我沒跑。我是一個老地質隊員了,哪樣惡狗沒見過?我曾被幾十條狗圍住,也沒慌張過。一條狗隨它咋個狂吠,我根本沒把它放在眼裏。

要說怕狗,我隻怕一種狗。那種狗叫陰肚子狗,見人從不狂吠,偷偷地竄出來,朝人後腳跟猛咬一口後,轉身就跑。我的同事沒少被這種狗咬傷。所謂咬人的狗不叫,這是我們老地質隊員在野外工作總結的經驗。

狗一叫,分明就是告訴你,我要咬你了。這樣,它肯定咬不了我,除了我腳上有一雙堅實的登山鞋可以一腳踢翻它外,我手裏還有一把地質錘,那錘能敲碎石頭,還怕敲不爛狗頭。

那條大黃狗追我追得很執著,我都走了幾十米遠,它還跟著我齜牙露齒。狼怕打腰,狗怕彎腰。我假裝彎腰去撿石頭,那狗見狀,回頭猛跑。

我笑了起來。其實那時我正站在田埂上,無石頭可撿。那狗回跑的樣子很狼狽,肚子下的二排奶包左右擺動。我之所以笑起來,並非笑狗怕我用石頭打它,而是笑它是一條母狗。母狗一般是怕陌生人的,即便膽大一點的母狗也不會追人追得那麽遠。這條大黃狗追著我咬那麽遠,肯定是怕我侵犯它的狗崽們。其實我並不想進它的主人家。

狗一溜煙跑回到那幾叢竹林下,似乎還很不服氣,揚起頭汪汪叫。狗的身後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座吊腳樓。吊腳樓門前的那幾叢藍竹太茂盛了,翠綠綠的顏色掩蔽了農舍的黑瓦木牆。

我正準備回身走,突然,那狗叫得更歡了,狗屁股還團團轉搖晃著尾巴。我知道它的主人馬上就要現身了。狗仗人勢,說的就是狗膽子大必須要有主人在旁邊。

幹脆不走了,我正想找住處,不妨問一問這家主人。組長他們在山上采集標本,天黑以前趕到這個村莊。我來打前站,是為了解決吃住的。

大黃狗的主人是一個漂亮的姑娘,是我沒預料到的。更沒預料到的是,這姑娘不像農家人。

我感到很新奇很親切,離開城市差不多半年了,能看見一個城裏人的確很難。我走了過去。那姑娘見我朝她走去,她用銀鈴般的聲音喝住了狗叫。狗知道主人都接納我了,它自覺無趣,屁股一扭一扭地擺動著肚子上那兩排奶包,回狗窩守它的崽兒去了。

我掏出介紹信給她看。她說,哦,你是地質隊的。我說,後麵還有兩個人,我們要在這兒工作一個月左右,想找村長問一問哪家有寬餘的房子。她說,村長家在裏頭,我帶你去。

我跟著她穿過那幾叢藍竹林,才發現竹林背後有七八幢吊腳樓。吊腳樓的旁邊還有一塊不小的平地,平地的盡頭是比吊腳樓大得多的一幢黑瓦房。黑瓦房裏嘰嘰喳喳傳出兒童的讀書聲。這是一所農村小學,我猜出了她的職業。

我們地質普查組,都是三人一組。清早太陽還沒出來就上山工作,晚上月亮升起來才回住地。為了保持體力,我們每天兩人一組上山采集標本,留一人在駐地做飯。做飯是很輕鬆的事,一天隻做早餐和晚餐。由於這一帶山高路遠,中餐是不能回來吃的,上山的人隻好帶上地質隊員的專用食品壓縮餅幹。做飯比起上山頂著日頭翻山越嶺來講,等於是在休息。

開始,我們三人按老規矩,輪流做飯。後來,我與那位女老師很熟悉了,就給組長說,我身體欠佳。組長毫不懷疑地說,你就在家做飯吧!好好休息。

清早七點三十分左右,同事們吃了飯就上山,要到下午十九點鍾我才做第二頓飯。期間我有十一個小時的空閑時間。我有充分的時間東走西走到農家買雞買蛋,搞地質工作的人,體力消耗大,每天必需吃這些。不過,買這些東西是要不了多久的,我的時間多半去了小學。說是喜歡給孩子們講大自然的奧秘,其實我是想與那位小學女老師在一起。

沒有幾天,我便與那位女老師很熟悉了。女老師名叫盧春蘭,畢業於中等師範學校,是自願來此教書的。這個小學條件很差,教室是原來生產隊遺留下的一幢穀倉,學生總共不到三十人,公辦老師隻有她一個人。穀倉太大,沒法住人。她就借宿在學校的一個民辦老師家。

那條大黃狗是盧春蘭養的,這次生了六隻小狗崽。我去她的住處時,六隻小狗屋前屋後到處爬。

盧春蘭說,小狗都滿月了,送你一隻吧!

我指著一條最大最壯的黃狗崽說,就這條吧!

盧春蘭說,慢點,我還有一個條件,你才能抱走它。

我說,哪樣條件?

盧春蘭說,一不能再轉送人,二不能打來吃了。

我一下愣住了。我知道她說的第一條和第二條是一個意思,就是這條狗隻能老死。對於這種土狗,我是很了解的,小時候,我們地質隊家家都養這種土狗。後來地質隊搬進了城裏,土狗就不能養了。偶爾有人養狗,養的都是那種寵物狗——北京狗。我對寵物狗一向不喜歡,寵物狗跟第一個主人和第二個主人都一樣,誰有好吃的它都撒嬌。土狗不一樣,它隻認第一個主人。正應了民間一句話,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你把這種土狗養了一段時間後,再轉送他人,等於借他人之手把它殺了。這土狗隻要它還有一口氣,它就會尋找舊主人。農村所謂滿雙月的狗養不家,說的正是這個理。滿雙月的小狗懂事了,不管你送誰,送多遠,它也要跑回來。盧春蘭必須在近期把狗崽們送完。

盧春蘭見我不吭氣,知道我做不到,說你們地質隊工作流動大,沒個固定的地方,養狗太麻煩。

本來我可順著她的話,不要那條小黃狗了。可那會兒,不知咋個搞的,我要了那狗。我抱著小狗在院子裏轉了三轉使它迷失了方向,才抱回我的房間,這樣小狗就隻認我了。

那些日子雖是春天,卻很少下雨,月亮像銀盤亮汪汪地升起來,俏照得那小山村分外皎潔。每當月亮掛上了竹枝上,我總是坐不住,於是我成了盧春蘭房間的常客。

我的房間與盧春蘭房間相隔一個院子,她也常來我房間坐一坐。她的那條大黃狗也跟來,我每次都給它吃我們吃剩的雞骨頭豬骨頭。吃完難得吃到的美餐,大黃狗並不走,盤著身子趴在它主人的旁邊,它並不關心我與它主人的談笑。這時,我的小黃狗總是依在它的懷裏,嘴含著**哼哼唧唧地。它的主人走了,它也跟著走了。我的小黃狗有時很依念大黃狗跟到院子裏,我吹口哨喚它,它就會念念不舍地回房間,如我不喚它,它就會跟著大黃狗走,它知道大黃狗是它媽。不過一會兒它自己知道回來,我這兒才是它的家。

我與盧春蘭的交往,純粹隻是體現了雙方的友好。她樂於談她的學生如何有趣,我樂於談,我的野外找礦怎樣有趣。她的學生們與我現在並不陌生,而對於我的工作,她除了聽說過,其餘一無所知。

有一天,我突然萌發要帶她上山看看地質工作是咋個搞的想法。於是我對組長講,你們今天休息一天,我上山填地質圖。

組長說,不行。

我說,有哪樣不行的,一個人填又不影響質量,你怕我填錯呀。

組長說,有規定,上山工作必須要有兩人一起。出了什麽事我負不起責任。

我說,天天都在山裏跑的人,會出哪樣事嘛!

組長說,被蛇咬了,摔下岩了,兩個人,總有一個人報信。你一個人去,死到哪個角落,你讓我上哪裏找你?不行。

我說,你們累了半個月了,也該休息了。怕有事,我今天約一個伴好不好。

組長還想說什麽,比組長年長一點的組員老李說,你就成全他吧!他們早約好了的。說完對組長擠眉弄眼。

組長說,就是送你狗的那位女老師吧!早點講清楚嘛,好嘛!你們去。不過年輕人,我是過來人,做事要注意,別害了人家。

我說,你說些哪樣喲。我與她隻是好朋友關係。

組長說,我老婆原來與我也是好朋友關係,我是過來人,隻是給你提個醒,我看這個姑娘很單純的,你別害了人家。

我說,組長,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組長說,你多心了,我說的是,你們不在一個單位,她要調到我們單位是天方夜譚,隻有你來這裏落戶,你做得到麽?

我說,組長,看你又說到哪裏去了,我們隻是一般的好朋友關係。

老李見我與組長鬥嘴沒完沒了,說別閑扯了,早去早回。然後見我的小黃狗在我腳下撒嬌,又說,土狗是一黃二黑三花四白,黃狗肉最香。到了年底下山時,這狗可能有十多斤了,他媽的,我們來一個打狗散場。

老李說打狗散場時,我正背著圖板跨出門坎。小黃狗也跟在身後,吃力地爬門坎。我抱起它,把它放回房裏,說你們別打它的歪主意,誰吃它的肉我跟誰沒完。說完,我三步並兩步跑出了院子。我得快一點,盧春蘭可能早等煩了。

老李衝著我的背影喊:喲,這狗成信物了不是。我沒有時間理他。

那天上山填地質圖,成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我相信對於盧春蘭來講也是。年輕人最美好的回憶多半是初吻,但那天對於我不可抹滅的記憶卻不是。假如那天我鬥膽吻了她,肯定是我的初吻。可是這世上沒有假如。上帝如果允許他的子民能假如地重來一次,我想,這是上帝最該賜予人類的福音。

那天,我不是沒有吻她的衝動,那衝動在一刹那間十分強烈。這強烈首先感染於她的那張可人的笑臉。笑臉我也看過不少,相信很多人也看過不少,然而能激起你想吻那張笑臉的卻少之又少。

盧春蘭的笑很惹人,她的嘴唇舒展地笑開,毫不顧忌地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牙齒因笑而上下分開了相當的距離,可並未從那空間流出放肆的聲音來。也正因為沒有聲音影響我的目光,我的目光便得以專心地看著她的臉。她的臉白裏透紅像成熟了的水蜜桃,隻要手指輕點,那粉紅的漿汁仿佛就會破皮而出,讓人倍感愛惜。

她是站在峽穀之巔的一塊巨石上,看著遠方笑起來的。我是坐在巨石上,被她的笑激**起來看著她臉而衝動的。當她的臉看我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看向了遠方,盡管我知道她的臉依然笑得燦爛,盡管我知道我應該把遙望遠方的目光收回來。可是,我不但沒收回目光,而且誇張地伸出手,用食指指點著峽穀裏的美麗風光。

我說你看那滿山的紅杜鵑紫杜鵑藍杜鵑黃杜鵑多美麗嗬!我說你看那紅一層紫一層綠一層的石頭多漂亮呀!該讚歎的我都讚歎到了,可該讚歎她了,那讚歎卻吞進了我的肚子裏,壓得我的心拚命地高跳。

應該說那峽穀是我至今看到過最美的峽穀,它除了有各種顏色的杜鵑花共生共開外,還有它獨特的七彩石層。說真的,我前前後後搞了十年的野外地質工作,走過數不清的峽穀,爬過數不清的山,記憶最深的就是這條峽穀。在離開了地質工作很久很久的時間裏,我曾無數次對朋友感歎,那峽穀的美是一個人可以甘心死在那兒,也不會後悔的地方。

這個想法,我當時站在盧春蘭身旁也曾想過。不過這想法和我後來對朋友們感歎還是有區別的。當時,我隻是想,我老死了,埋在這裏太好了。但這個想法又在我對朋友感歎的年紀時產生了變化,這變化是我想,我這身臭皮囊埋在那天堂一樣的地方,是否玷汙了仙地。

是的,我是到了懷舊的年紀,才時時想起盧春蘭來。想起盧春蘭來,我想我不得不繼續講盧春蘭這位好姑娘的故事。

經過了那天,我和盧春蘭的友誼更深了一步,可是我們組在那兒的工作也該結束了。我必須得離開那兒,我的工作性質注定了我必須不斷地遷徙。

走的那天,我去了盧春蘭房間告別。

她說,你把狗帶著。

我說,當然。

她說,你以後還要去那峽穀麽?

我說,當然。

她說,還沒個地名。

我說,花開就有花落的時候,秋天冬天見不到杜鵑花,叫杜鵑穀太俗。那峽穀裏五顏六色的彩石層,一萬年也不會消失,就叫七色穀吧!

她說,你肯定還去七色穀嗎?

我說,當然。

我們都認為,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會見麵的。

我就是帶著這種心理,毫不痛苦地離開了盧春蘭和那個小山村。

年底,我的小黃狗已長成了大黃狗。大黃狗對我的忠誠可謂至死不渝。老李理所當然地要對大黃狗下黑手,理由很簡單,狗是不能帶回城市的。帶回去也要被打死下鍋,不如在這兒把它吃了。我當然不同意,可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時看著狗不讓老李們下手。

我喚起大黃狗出門,走了很遠很遠後,我撿起石頭打它,把它往它的出生地趕。它嘰哩咕嚕地落荒而跑。直到它在遠處的山崗上消失了,我才往駐地回走。等我回到駐地,它竟然從房間裏跑出來迎接我。我的兩條腿跑不過它的四條腿。

看看回城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感覺老李伸向大黃狗的黑手越來越長。而大黃狗對於這雙黑手毫無防備,它早把老李也視為主人了。

於是我又一次把它帶出門。這一次,我帶著它朝它的出生地方向走得更遠,估計最少有十裏路程。我知道這十裏路程離它的母親那兒至少還有一百公裏,但它如要回去,是可以回得去的,它靈敏的鼻子一定找得到它的來路。

它的來路,就是它的去路。為了它下決心離我而去,我用木棍抽它的屁股,它負痛順著起伏的山道跑。我不放心,跑到山道的高點看,它卻躲在山道的伏點,我隻好撿起石頭追了它幾道山岡。最後我沿著山道,翻越了幾個山道的起伏點,仍不見它,我才往回走。

那天,由於我趕它趕得太遠,回駐地的路自然長,我足足走了兩個小時,下午五點鍾才回到駐地。我的腳正準備跨進我的房間,我突然發現廚房門前的桃樹丫上掛有一樣東西,我凝目一看,是一條黃狗。我一驚,趕快跑過去一看,正是大黃狗。大黃狗圓瞪著眼,鼻梁被錘子擊得比平時大了一倍,鼻子下麵是它被一條麻繩勒出的長舌頭。

打狗是很殘酷的一件事,小時候看見人家打狗我都遠遠地躲開。打狗的辦法是先用繩索套住狗脖子,把狗吊起來,然後用錘子猛擊狗鼻子。狗的生命力極強,幾下是打不死的,有些狗一邊慘叫一邊流淚,那情景讓人不忍看。老李要把繩子套在大黃狗脖子上是很容易的,也許大黃狗還以為老李與他逗起玩。我想象著老李怎樣揮動著錘子,怎樣咬牙切齒地朝大黃狗靈敏的鼻子砸去,而大黃狗在老李一下二下地打擊下慘烈地掙紮。看著大黃狗的臉龐上留下的兩行長長淚跡,我怒從心裏來。

我衝進廚房,顧不得老李是位老同誌了,我罵是哪個狗日的餓死鬼,這麽心狠手辣。

老李衝著我嘿嘿笑,說急哪樣,急哪樣,我年輕時比你還急,你再急也改變不了什麽。一條狗嘛!狗皮我給你留著,你喜歡就天天放在**墊著。黃狗皮可是好東西,睡在它身上,風濕病就上不了你的身,我們搞地質的最容易得的就是風濕病關節炎嘛!

老李那天一直嘿嘿地笑,讓我緊握的拳頭無法揮出。也幸虧他嘿嘿地笑,所以那天沒有出大事,本來我是想把他的那張馬臉打成了狗臉的。

三天後,是那年的最後一天,我們完成了所有的野外工作任務回到城裏。

也許,一個年輕人是很容易忘卻什麽的,而且忘記的也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東西。我也是這樣的年輕人,總以為年輕,前麵美好的東西多得很。於是年輕的我,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大黃狗的皮一直墊在我的**,在夜裏我們幾乎每天背對著背睡,我從未夢見過它。那時候我血氣方剛朝氣蓬勃有許多未來的夢要做。

八年後,我結婚時,新婚的妻子說,這張老狗皮,不要了吧!我說,這可是好東西,墊在我這邊。大黃狗的皮依然在我的背下溫暖著我,可是我還是未夢見過它。那時候我風華正茂春風得意沒有時間做夢。

二十年後,我已年過半百,有一天正讀大學二年級的女兒對我說,爸,我勤工儉學掙了點錢,給你買了張款式漂亮的狗皮墊。

我說,狗皮墊講的是實惠,款式漂亮不漂亮不重要。

女兒說,我給你換上了,今晚睡上試試,肯定比你那張老狗皮暖和。

我說,老狗皮呢?

女兒說,丟了。

我說,丟到哪裏了,快去撿回來。

女兒說,丟了就丟了,上哪兒去找?

我趕緊跑到樓下的垃積箱裏看,大黃狗的皮已無蹤跡。

夜晚,睡在新的狗皮墊上,我第一次夢見了大黃狗。那是在一條開滿了杜鵑花的山道上,大黃狗搖頭擺尾地跟在我的身旁。

夢見了大黃狗,盧春紅便不可阻擋地來到了我的夢裏。夢見了我在她的房間談笑著,窗外的月亮掛在竹枝上。夢見了一片寂靜的山野裏到處飄**著皎潔的月光,那月光飄進了她木樓的窗口,俏得她烏黑的長發銀光閃閃。夢見了她在峽穀之巔笑得無比燦爛。夢見了年輕的她在竹林叢中的吊腳樓下對年輕的我說:

“你把狗帶上。”

“當然。”

“你肯定還到七色穀嗎?”

“當然。”

……

半夜醒來,房間裏一片漆黑。摸索著拉開窗簾,沒有月光進來。是的,在很久以前,我就習慣住在這座城市,也習慣了沒有月光的日子。

躺在**,今夜再也不能入眠。我睜著雙眼,懷念遠方月的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