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江講壇”的“廉政講堂”今天首次開講,我很榮幸被邀請來當第一個演講者。我演講的題目是《明代監察製度對後世的影響》。

首先,我講一講明代監察機關的設置。

明代一共存在二百七十七年。明代建國的時候,朱元璋四十歲,需要處理的麻頭事太多,因此他一時抽不出時間來重新設置新的製度,一切都采用元朝遺留下來的政府衙門那一套。而這個政府衙門的設置,元代是繼承宋代的,宋代是繼承唐代的,一代一代傳了下來。每個朝代略有增刪,但大的格局基本沒變。明代的都察院這個機構,今天我們稱之為“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它是為防止各級領導幹部的貪贓枉法而成立的一個監察機構。這個機構在宋代的時候,有三個分支:一個叫台院,一個叫殿院,一個叫察院。台、殿、察三院,構成了完整的禦史台。這個禦史台就是明代的都察院。

今天我們到北京城裏去看,中央各部委的大門,有的朝東,有的朝南,有的朝北。這一點可不像中國的古代。古代的中央機關是放在一塊的,大門朝南,而“禦史台”這個機構大門是朝北的。麵南為君,麵北為臣,這個門向可顯示,監察機關是直接替皇帝負責的,而其他的大門,是為老百姓辦事的。所以,這樣一個門向就從沒改過。這是到明代我們的禦史台還在紫禁城中,在皇帝肘腋之間,大門還是朝北的。

在這三個院中,台院就是總領、總部,就像我們的“總參”一樣;殿院在皇宮裏,“一把手”叫殿中禦史裏行,可以直接麵對皇帝;察院就是辦案機構,我們現在叫“反貪局”,就是具體辦案的地方。台院是總管的,殿院是在皇帝跟前隨時聽從詔旨或直接為皇帝負責的,察院是具體辦案的。這樣的一個結構,元代承繼了宋代的,朱元璋承繼了元朝的,也是這麽分的。他的禦史台的“一把手”的級別是“從一品”。從一品是什麽意思呢?也就是今天的“副國級”。一品是宰相,從一品,就是比宰相低的“副國級”。這個設置,包括級別,跟今天差不多。但是,朱元璋在他登基之後,政權穩固了,就開始對國家的行政體製進行一次很大的改革。

從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開始,到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朱元璋進行了類似我們今天的“行政體製改革”。他的行政體製改革舉措之一,就是把宰相永久地廢除,由皇帝直接掌管各部。從秦朝開始,中國就有宰相。此後每一個朝代都有宰相,但朱元璋卻將其廢除了。他為什麽這樣做呢?因為在他執政的前十二年裏麵,一連有兩個宰相,都因為“謀反”被殺頭,這讓他感覺到,在皇權和相權之間,總有一些矛盾不可調和。因此他決定親自執政。用我們今天的話講,就是由“國家主席”直接兼任“國務院總理”。這種改革竟然被西方所用了,就是“總統負責製”。中國丟掉了,但是在美國,現在的奧巴馬一直就是總統直接行政。朱元璋不設宰相這個層級。到今天,我們延續的還是這個體製。不設宰相是朱元璋的一大發明,而且也被西方世界所用。

皇帝兼任宰相,直接做國家行政上的“操盤手”,這是改革的第一步。第二步是軍事改革,取消了大都督府,就是我們今天叫作“中央軍委”的機構。朱元璋怕大都督府的這個大元帥做大了,又會生出野心。朱元璋認為,大都督府的總督這一職位很容易把軍權據為己有,變成一個人說了算。廢除大都督府而分別成立五軍都督府,五個大軍事集團,直接替他負責,中間沒有層次,不要最上級的那個“大元帥”了。這和不要宰相是一樣的道理,擔心大權旁落。第三步改革,就是監察製度改革,廢除了“禦史台”這個中央最高的監察機關。洪武十五年朱元璋將禦史台改為都察院。當時把設在首都的中央監察機構,叫都察院,“法院”叫大理寺,“公安部”叫刑部。這個都察院,可不是我們今天的檢察院,而是相當於“中紀委”。都察院的領導職數設置,朱元璋很奇怪地竟然設了六個官職,名稱叫都禦史,類似於我們今天的“紀委黨組”吧。但當時都察院衙門品級較低,為正七品,大家都感到不理解,說這個皇上,怎麽會這樣去安排幹部?怎麽這樣做事情呢?這個我後麵還要講到。其實,他當時的初衷是,在這六個都禦史底下,還有監察禦史。監察禦史是分巡全國各地的。這個分巡全國,又跟我們今天說的不一樣。監察禦史都隸屬於都察院,各省的監察禦史全部在北京辦公,由中央直接控製,類似於今天的“中央巡視組”,一事一授權。地方的案子報上來了,比如說我是“湖廣道”,湖廣道有四個監察禦史,需要查案子了,都禦史才把大印給你,你帶著大印出京,就是“巡視”。今天查某某的事情,這個事情授權給你了,把印交給你,去現場辦公。回來以後,這個印還得交回來。朱元璋又先後在全國設十三個承宣布政使司,這十三布政使司分別是浙江、江西、福建、廣西、四川、山東、廣東、河南、陝西、湖廣、山西、雲南、貴州。我們的湖北、湖南屬於其中的湖廣道。這十三道禦史我們叫“道官”,道官就是監察幹部。一共有多少人呢?全國的監察禦史包括這六個都禦史一起,總人數一百一十人。“紀檢幹部”竟然是這麽小的一支隊伍,來管全國的“紀檢工作”,可見當時的大案的確不多。

上麵提到這些“紀檢幹部”品級都較低,監察都禦史為正七品,各道監察禦史為正九品。這項改革實施一年以後,朱元璋經過調查,又發現紀檢幹部的級別太低了,不利於工作,於是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升都察院為正三品衙門,第二年正月,又升為正二品衙門。此時的都禦史中稱為長官的一個叫左都禦史,相當於“一把手”,一個叫右都禦史,算是“二把手”。明代是直接承繼元代的,隻是元代的“一把手”是“右”。這是因為元代當政者是少數民族。中國從漢代開始,一直以左為大,因為漢代學的是楚國,楚國的“左尹”是最大的。楚國不稱令,稱公。如毛公、鄭公,他稱“公”,以左為大。朱元璋按照漢文化恢複以左為大。“一把手”叫左都禦史,“二把手”叫右都禦史。這兩個是級別最高的。底下還有兩個:左副都禦史、右副都禦史。然後,又有兩個:左僉都禦史、右僉都禦史。就這樣,兩個左、右都禦史是正二品;左、右副都禦史是正三品。這樣一來,級別上就提到了“正省級”。到了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他的改革才算完成。最終完成改革的這套行政編製,就變成了跟六部尚書一樣的正二品級別,都察院也成為中央九大衙門之一。

朱元璋如此設置監察部門,還是頗用了一番心思的。他是想讓小官管大官。大官有錢,可能會謀私,我就用一個小官管你。小官可以彈劾,把你弄掉。級別高的官員很有權力,有受賄貪墨的機會。監察幹部是小官,手上又不掌握行政資源,這個低級職位從製度上保證了他的廉潔。他就采取這種方式,互相製約。不過,他最終還感到,不能讓監察幹部與其他衙門的落差太大,不然的話,這個“紀檢幹部”沒人願意當。所以,朱元璋慢慢地改了回來。但是終明一朝,“紀檢幹部”的級別一直很低。朱元璋設計的監察十三道地方長官的官員,簡稱“道官”,監察中央六部的監察幹部,叫“科官”。全國行政區劃本來是十三道,最後發現有十四道,就是雲貴川是一道;廣西和廣東是一道;越南,那個時候越南是中國的,所以越南專門設一道,叫“交趾道”。明宣宗的時候,說這個越南讓他自治吧,給他派個總督去就可以了,其他的官讓他自治。在那之前,越南是中國的,一直是中國的一個行政省,是交趾道;明宣宗之後,交趾這一道去掉,就變成了十三道。這十三道禦史,共一百一十個人,這是道官。道官是針對地方的監察,屬於地方官員;科官是針對中央各部門的監察。我們現在不是也給各部門派“紀檢組長”嗎?紀檢組長其實就是“科官”的演變。但是,“紀檢組長”的權力可比那時的科官小得多。在明代,很多“正部級”幹部因為貪腐,都是被“正處級”的科官幹掉的。明代科官的辦公地點與首輔辦公的文淵閣緊挨著,叫“六科廊”。為什麽叫“六科廊”呢?是因為正對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而成立了六個監察科。“科長”的級別是正七品,與縣令同級,也就是今天的“正處”。但不要小瞧這個“正處”,握有的權力並不比“部長”小。明代的官階場有很多不成文的規定,比如,副職的見正職的,正職的作個揖,副職的要鞠躬。身份懸殊但可以對麵作揖的,就是“科官”和“部長”。六科一共有四十名“紀檢幹部”。這六科的六個“一把手”,叫“都給事中”,底下的官叫“給事中”。這四十個科官,沒有年紀大的,都是從全國新考取的進士裏麵物色出來的風清氣正的人來當這個官,當到四十多歲才“轉崗”。這些人的權力有多大?這麽說吧,他們是可以直接半夜去叫醒皇帝的!這是第一個;第二個,六科的“紀檢幹部”不歸都察院管,而是直接歸皇帝管。皇帝出來的詔旨,就是我們說的“中央文件”,相關六科的給事中要首先看,看了之後,他認為皇帝的文件不妥,奉還給皇帝,說你的文件不妥,不能下發,他還能監督皇帝。還有,一個人如果要升官,比方說這個人要從湖北調到中央,要高升中央的“部長”,相當於“政治局委員”吧,就得由吏部尚書和管吏科的給事中首先商量,凡是被提拔的幹部,都是吏部尚書和管吏科的給事中兩個人一起找他談話,然後兩個人又陪他去拜見皇帝。任何時候,諸如拜見皇帝、提拔官員、調動財務,科官必有一個在場。他們就有這麽大的權力。級別雖然隻有“正處”,但是誰見了都得敬重三分、懼怕三分。蔣介石學到了這一招,即用小官管大官。戴笠一輩子隻是個少將,但掌握的生殺大權連副總統都怕他。皇帝早朝,能夠在台階上站在皇帝跟前的,左邊是首輔,然後就是九卿;右邊站著的,就是六科的給事中,這六個“正處”級幹部獨占一邊。台階下麵站的都是“副部”幹部。從這一點上來看,大家就知道科官多麽重要。科官四十個人,和道官加起來一共一百五十個人,組成了當時的“中央紀檢”兩大係統。至於地方的“紀檢”部門,跟中央的沒有直接的關係。現在,地方的紀檢部門,我們叫省紀委、省監察廳,那個時候,叫提刑按察使司和分巡道。在紀檢係統的設置上,明代已經做得非常完備了。

接下來我講第二部分:明代反腐的一些措施和辦法。

有曆史學家在談到明史的時候,說過這麽一段話:“明隻一帝,朱洪武是也;明隻一相,張江陵是也。”他是說,如果要從明代找兩個代表性人物,那隻有皇帝朱元璋,首輔張江陵。張江陵就是張居正。這個評價得到了史學界的認同。這兩個人在執政時候的一些反腐措施,可以代表整個明代。我看可以從六個方麵來看朱元璋廉政和反腐的一些措施。

第一,頒布“戒酒令”。朱元璋登基的第一年,天下初顯穩定,戰亂停止了,官員們都很輕鬆,就開始飲酒作樂了。所以,在明朝建立的第二年,朱元璋就下了“戒酒令”,就像我們2013年開始的“八項規定”,反“四風”一樣,他在執政的第二年就開始了。他後來發覺,戒酒令頒布之後用處不大,大地方不能喝,我就改到小地方去喝,小地方不能喝,我就在家裏喝,跟今天一樣。朱元璋有本事,他說,要想戒酒令能夠實現,那就不準造酒。他搞得更徹底一些。派人下去調查,當時造酒的原料不是高粱不是小麥,而是糯米,他就以詔旨的形式下發各地,全國老百姓不準種植糯米稻穀。他從根子上去鏟除腐敗。反腐廉政無小事,任何一件小事他都在琢磨。社會上沒有酒賣了,你就喝不成了。當然,他做得有點過,這個在今天是不大可能實現的,但是他當時就是這麽做的。這樣一來,一下子就把這個事情給管住了。這對他來講是“小試牛刀”,他就是從這些小事入手,一步步做成了大事。朱元璋跟農民們說,糯米隻能用來造酒,不好吃,產量又低,因此要廢除種植糯米。作為皇帝,他的威望很高,他說的話誰都願意聽,當然,也不能不聽。

第二,給可能奢侈的人“打招呼”。在頒布了戒酒令之後,他首先召集那些投降、投誠過來的官員“打招呼”。他把張士誠、明玉珍、陳友諒等反王的部下,以及元朝的一些官員召集來開會,他說,我打江山用的最多的是濠州、泗洲、汝州、潁州這些窮地方的人,這些人一輩子苦慣了,艱苦樸素,現在即使都封侯拜相了,他們也奢侈不到哪裏去,而你們過去是好日子過慣了,因此,腐敗很容易從你們身上產生。你們要是學我那些老部下艱苦樸素,你們一輩子都會平安;如果你們把往日的那些奢靡作風帶到我的新政權裏來,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聽了這些話,所有人都害怕,因為他是說到做到的。他還特別指出:“若肆誌一時,慮不顧後,雖暫得快樂,旋複喪敗。”那意思很明顯,你們敢奢侈,我就要你們的腦袋,請你們考慮好,何為真富貴。訓誡之後,他還真殺了幾個不識時務的人。這部分人基本管住了。

第三,製定《女誡》,不讓後宮幹政。朱元璋老婆多啊,他有二十六個兒子、十六個女兒,一群女人給他生育。有這麽多孩子、這麽多老婆,就不能不考慮到,後宮不管好,女人一幹政,就要出大事。因此他就跟朱升講,你給我製定一個《女誡》,讓女人們守戒律。我們常說“鄉規民約”,他這是“皇約”。朱升起草了一個文本,朱元璋自己親自修改:“治天下者,修身為本,正家為先。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後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使預政事。……觀曆代宮閫,政由內出,鮮有不為禍亂者也。夫內嬖惑人,甚於鴆毒。”他告誡老婆、女兒說,你們都是我的老婆、女兒,你們的任務,就是把屋子打掃清潔,生兒養女,過艱苦樸素的本分生活。朱元璋不準後宮談政事,什麽枕邊風、耳邊風,他一概不聽。哪像我們現在一些腐敗幹部,一弄就牽連出老婆來,一弄就牽連出情人來。這個《女誡》頒布後,每一戶人家剛進門的媳婦,都要背誦,這是最好的“警示教育”和道德教育。

第四,戒方物。所謂“戒方物”,就是把好玩的奢侈品全部毀掉。元朝的皇宮在北京,大將軍徐達把北京打下來之後,就把元朝宮殿裏的寶貝用車子運到了南京。其中最好玩的,是一個用水晶做的天文台。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時辰,每到了一個時辰,那個小舞台就自動滑開,兩個小銅人站起來,打中間的一個小鼓,告訴我們現在到了辰時或午時。這個東西很奇妙,宮裏麵的人就把它搬到了朱元璋的臥室,讓他欣賞。朱元璋問,這是什麽?回答說,這是元朝皇帝的愛物,是天下的寶物。他就在那看,馬皇後這時在旁邊說話了。她問朱元璋,你說什麽是寶物?朱元璋說我知道,寶物就是民心。如果這個水晶寶物真的能保天下,元順帝怎麽會逃了?元朝怎麽滅亡了?馬皇後說,是啊!朱元璋就叫人拿來個榔頭,把它砸了個粉碎。朱元璋反複說:這個不是寶,民心才是寶!這件事,《明史》記載得很清楚。還有一點,可以證明朱元璋的節儉樸素。我們湖北省蘄春縣當時叫蘄州,那裏的竹子做的涼席,比一般的涼席要涼,篾絲很細。蘄州府的知府到南京去開會,就夾了一張涼席,要送給皇帝。朱元璋在接見地方官員談工作的時候,看到這個涼席,就說:“古者方物之貢,唯服食器用。”意思是說,古代朝廷都有貢品,貢品的內容就是吃的、穿的、日常缺少不了的生活用品,沒有奇巧耳目之娛的東西,有可能讓我奢侈的東西,一個都不要。你這個涼席是生活用品,不是寶物,但是這也不對,因為朝廷沒有給你下指標叫你進貢。我要什麽禮物啊?你們來南京,就等於是進貢了,你這個風氣一開,各地的官員進京來,都給我帶點東西,你們回去之後,再找老百姓勒索,這不是增加了老百姓的負擔嗎?你拿回去,從今以後,所有進京述職的人,什麽都不準帶!朱元璋就是這樣,從每一件小事來做起。

第五,告誡子孫。剛才講到了朱元璋告誡女眷,此外就是告誡子孫。在南京大內裏麵,在他住的房子和辦公的地方之間,有很長的一條禦道,禦道兩邊是空地,本來是用來種植花草的。皇帝搞點園林綠化,本來也是應該的嘛,何況是在宮廷裏麵。可是這個地方沒有種花,那幹什麽呢?他讓太監去買了很多農具,鋤頭、耙子、糞桶等等,再把他的皇子們都找來,從幾歲的到三十多歲的,他要他們跟著他一起種地。同時,他還以身作則,每個星期吃兩天“憶苦飯”,就是地菜、野菜什麽的,叫他的兒女們全部跟著他一起吃,並告訴他們說,你爹就是吃這個長大的。然後,他讓手下的文臣將古代的忠臣孝子,一個個模範人物,都畫在兒女們的居所裏。然後,還把他家族的苦難史,他一輩子的奮鬥曆程,他的父母是怎麽餓死的,他是怎麽當和尚的,又是怎麽起兵的,都畫成了“連環畫”,作為勵誌的“教材”。他跟他的子女們講:你們要戒奢,要永遠保持根本。他在第一次檢查這個繪畫工程進度的時候,就跟子女們講話說,富貴易驕,艱難易忘。富貴的人一般容易驕奢**逸,艱難過完的人,容易忘掉自己的困難;我的後世子孫生長於深宮大院,隻見富貴,隻見奢侈,不知祖宗創業之難,故繪之以示子孫,使之朝夕觀覽,心有所警。現在,我們搞革命傳統教育,有些人心裏反感,說你執政黨就會搞這些東西,借以抬高自己,卻不知道這是中國的優良傳統。我們需要這樣一代代告訴後人,我們創業是如何的艱難。

第六,告誡身邊的人。一個皇帝身邊,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為他服務的人。朱元璋經常把所有的宦官找來開會,他說,我讀史書,發現漢朝和唐代屢屢出現宦官出來幹政,擾亂朝綱,往往弄得不可收拾。漢代的外戚和內宦,唐代後來的宦官,以及宋朝徽宗時期的童貫、梁師成這樣的大太監,最後把國家給亡了,朱元璋為之感歎。他說:你們在人主之側,一天到晚待在我身邊,日漸親近,我有時候覺得你們做得好,還信任你們。但是,開國承家,小人不可重用。你們要記住,你們可以為我服務,但不要在我麵前有什麽非分之想,幻想出去當個什麽大官。有一天,有個人給他理發,這個理發匠理完之後,把他的頭發掃到了一起,用一張皮紙包了起來。朱元璋發現後就問他這是幹什麽。理發匠說,這是皇上的龍須,不能丟在地上讓人踐踏,我得收起來保管。他說,你給我理了十幾年發,都留著嗎?理發匠回答說,都在。放到哪去了?放在我家裏神台上供著。朱元璋於是叫錦衣衛到他家裏去看看他是不是把頭發供起來了。他怕那個人撒謊,怕他是在他麵前討好。錦衣衛到了理發匠家裏一看,神台上有個木盒子,打開一看,某年某月某日理的發,一包一包的都在裏麵。於是就把盒子拿回去給朱元璋看。皇帝一看,笑著說,嘿,你這十幾年,還真是有心啊,很好很好!一高興,給了他一個三品的待遇,不讓他當官,卻享受“副省級”待遇。這是朱元璋的性格,賞罰分明。剃頭匠是幸運的,但是也有非常不走運的人。有個宦官穿著新發的布鞋在雨裏麵跑,朱元璋看到之後就說,給你新發的布鞋,你就這樣穿著在雨裏跑,鞋底浸濕不是很快就會爛掉嗎?把他兩隻腳給我砍下來!真砍了,說他殘忍他也是真殘忍。

朱元璋對別人嚴格,對自己也非常嚴。有一天,他叫史官進來,說,你把我這段話記下來,假如我沒做到,將來我要遭天譴。“自古聖哲之君,知天下之難保也,故遠聲色,去奢靡,以圖天下之安,是以天命眷顧,久而不厭。後世中才之主,當天下無事,侈心縱欲,鮮克有終。”意思是說,我的後世子孫,如果不能像我這樣,而開始放縱奢侈,那麽他們的末日很快就會到來了。“以朕觀之,人君清心寡欲,勤於政事,不作無益以害有益,使民安田裏、足衣食,熙熙皞皞而不自知,此即神仙也。”老百姓變成神仙了,當皇帝的就名垂青史了。“功業垂於簡冊,聲名流於後世,此即長生不死也。”這就是朱元璋讓史官記錄在案的一段話。在這一點上,毛主席跟他有點相似,一顆赤子之心,永遠讓人景仰。所以說,朱元璋建國,是從廉政開始的。

下麵我再講張居正。張居正的改革,也是從反腐開始的。總結起來,也有五條。

第一條,不準身邊人與官府打交道。

張居正,是在公元1572年陰曆五月二十五日當首輔的,任命是在早晨宣布的,他在文淵閣的執房裏麵忙了一天,晚上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全家人找來。當時他最小的兒子才十歲,最大的兒子二十歲,他自己四十八歲,他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女婿,還有秘書、管家、警衛,百把號人。當天晚上就開會,他說,我現在向你們宣布,我今天升為宰輔,你們要支持我的工作。他接著說,兒孫不準和任何官府的人打交道,不準進任何官員的家,不準接受任何官員的饋贈,凡是有官員來家裏找我談事,一律不準帶禮品。如果你們違背,家法從事。

這種人跟朱元璋一樣,別人都很怕他,因為他說到做到。他的管家叫遊七,是他老家江陵那裏的人,還是他的表弟,老老實實跟了他一輩子,吃了不少苦。在張居正當了六年首輔之後,他無意中聽說遊七討了一個小老婆,成了一位科官的連襟,那位科官以此炫耀,企圖向張居正效忠。張居正雷霆大怒,立刻回家召開家庭會議。所有人都來了,張居正叫遊七站出來,詢問他是否與某位科官成了連襟。遊七承認了,張居正厲聲斥問:我是怎麽定家規的?跡不入宮門,不和官家人打交道。人家把姨妹介紹給你當小老婆,不就是因為你是我的管家嗎?張居正下令讓警衛用廷杖的棍子打了遊七一百棍,打得遊七一條腿終身殘疾。他真幹得出來!所以他死的時候,他六個兒子不認識一個當官的,想去喊冤都找不到人。這是第一條禁令,不許身邊人與官府打交道。

第二條,清理超標準幹部待遇。

當官的多吃多占,自古皆然。張居正上任之初,官員的腐敗現象還是很嚴重的。從武宗到穆宗的六十二年間,一連三個皇帝都沒有認真整頓吏治,因此使得明代中葉成為中國曆史上最腐敗的時期之一。張居正上任伊始著手整頓吏治,就是抓官員的腐敗問題。他首先清理官員的“勘合”。什麽叫勘合呢?就是今天所說的護照。當時京城的官員到各地去視察或上任,由兵部發給護照,拿著這個護照,可以去住各地的驛站,因為那都是官辦的。慢慢的,一些有能耐的人都在使用這個特權,而且接待規格也越來越高,每到一個驛站,地方官員要出界相迎,離開時還要送出地界,超標準的住房,超標準的吃喝,臨走時還要饋贈禮物。到後來,凡是會搞關係的都弄到了一本勘合在手上。高官身邊的工作人員,七大姑八大姨的,幾乎人手一本。張居正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勘合全部沒收,把各個驛站的賬核查一遍,包括花了多少錢,花在誰身上,怎麽花的。這一查才知道,朝廷裏幾乎都沒有好人了。張居正說,過去的不追究,從現在開始,按新規矩來。按級別核定接待費用,多花一點就自己掏腰包。通過這些措施,當年公費開支節約了幾百萬兩銀子。

第三條,堵塞製度性漏洞。

到了明代中期,奢侈、排場現象已經十分嚴重,社會風氣非常惡劣,有些腐敗甚至是製度性安排。比如孔子的後代,他的裔孫,被封為“衍聖公”;還有龍虎山的張天師,這也是個“標杆式”的人物。這兩個人都被封為一品待遇,允許他們每年到北京見一次皇帝,吃一次禦宴,談一談,再回去。根據安排,衍聖公一路都是住在“迎賓館”,他每次進京的隊伍有幾百人,把他們家裏生產的酒、土特產帶著,一路走一路賣,雖然價格很高,各地的官員還是爭相購買。就這樣來去一趟,遊山玩水,最長要半年,最短也要三個月,花費頗大。張天師是一個道士,卻被封為一品,還賜金印,包括衍聖公也是這樣。張居正一上台,把兩人的待遇都給撤銷了,由一品改為七品,派專人把金印收回,三年進京一次,一次不準超過一個月,隻許報不超過十個人的費用,沿途不準私自兜售東西。既然這兩個人的特權都沒有了,其他人的特權就更沒有了。他這算是抓了“牛鼻子”,就把一些特權製度給改掉了。我們說反腐要從製度上找原因,有的製度,就是讓你有腐敗的可能。

第四條,遵紀守法無化外之人。

國家法律,任何人都得遵守,包括皇帝,包括皇親國戚。曆代的改革都沒有張居正這麽徹底的。有一天,張居正說到武清伯李偉——李太後的父親,明神宗朱翊鈞的外祖父——說他的待遇嚴重超標,住房等各方麵都超了標準,要收回。這樣一來,武清伯就不幹了,找他的小皇帝外孫鬧,找他女兒鬧。張居正就對李太後曉以大義,說,要讓大明的江山穩固長久,約束自己以及眷屬是你母儀天下的分內之事。李太後這個人很不錯,父親她不敢訓,就把她的弟弟叫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為什麽呢?就是因為要他家的私田交稅,他不交,說這是皇帝給的待遇。張居正讓國舅爺這樣的人把稅都交了,哪個還敢說不交呢?因此,在張居正手上,國家財政一年好轉,三年盈餘,那麽大的虧損,他一下子就給扭轉過來了。從這個方麵來說,反腐也可以提高“GDP”。製約皇權,這是古代任何一次改革都不敢做的事,張居正做了。

第五條,管好國家的錢袋子。

“國家”這個詞,對於皇帝來說,會與我們常人的理解不一樣。在他看來,國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國。張居正的改革是一定要把國和家分開。萬曆小皇帝登基後,仍按老規矩,經常要到太倉支取銀兩,賞賜後宮嬪妃,搞一些宮廷建設,花費比較大。張居正就搞了一個預算製度,比如今年的用錢計劃,必須要在去年年底前,由司禮監和工部一起協商。今年皇上的祖陵、皇陵、家廟,有哪些建築要安排資金,皇帝的衣服嬪妃的首飾要添置多少,事前要有預算,不能想拿就拿、想蓋就蓋。皇帝感覺這樣很不適應,也很不高興,張居正就想了個辦法,把皇帝用的錢和國家用的錢分開,分成兩個部。管理皇帝用錢的,叫“內廷公用庫”,就像我們說的皇家銀行;管理政府用的錢,在戶部,叫“太倉”,就是國家銀行。然後給公用庫撥了全國專賣品的利潤和礦山開礦利潤這兩塊,作為皇家公用庫的經濟來源,剩下的各種稅收,則是國家財政的來源,這可以叫“分灶吃飯”。分灶以後,你的錢一年進多少,不足的部分由國庫按一定的比例進行補充,但不能毫無節製,要節省開支。這個改革在他之前沒有,在他之後也沒有。後來為什麽小皇帝恨他?就同這種財政改革有關係。這也是張居正悲劇產生的緣由。我們說,資本主義萌芽是在明代中後期出現的,其實就是在張居正手上出現的。他用的完全是一種現代管理模式,具有民本主義色彩。

第六條,監察體製改革。

這種改革就是把由皇帝直接管理的六科,變成了由內閣管理。這個六科既監督皇帝,又監督百官。這個監察權的改變,使內閣推行的任何一項改革製度,都能非常快地推行下去。張居正可以稱作一位偉大的改革家。他在世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動他,他是累死的。假如曆史再給他十五年時間,那麽,他的富國強兵的理想就可以完全實現。可惜他死得太早,五十七歲就死了。朱元璋七十歲死的,他是五十七歲死的。這兩個明代的代表人物,在反腐和廉政建設這兩個問題上,各有自己的招數,而且都還非常管用。應該說,張居正推行反腐和廉政建設比朱元璋更難,因為朱元璋是至高無上的,而張居正上麵還有皇權。把這兩個人在這兩方麵的作風進行一些比較研究,是有很好的啟示意義的。

下麵講第三部分:明代是如何打“老虎”的?

“老虎”和“蒼蠅”都要打,但是打老虎的難度要大很多。明代被打死的最大的“老虎”,一個是大太監劉瑾,一個是首輔嚴嵩。這個級別倒台的官員不止這兩個,但是因為腐敗倒台的,就是這兩個。沒有其他政治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太腐敗了。這兩個人腐敗的行為,今天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劉瑾是武宗皇帝身邊的“服務人員”,是宦官。武宗繼位的時候十四歲,他當太子的時候,身邊有八個太監為他服務,算是他的“私人服務團隊”。後來剩了七個,這七個人每天陪他玩,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這七個人在明代被稱為“七黨”,包括劉瑾、馬永成、張永、羅祥、魏彬、丘聚、穀大用。這七個人壞到一堆兒去了。登基當皇帝,對於武宗來說是很累的一件事,他不願意當皇帝,他一輩子都沒玩夠,特別喜歡玩,要是有現在每年都舉辦的“春晚”之類的娛樂節目,他絕對是一把好手。他每天最想做的,就是花樣翻新地去策劃一些娛樂項目,想方設法地玩盡興。他去上朝,那麽多人把他包圍了,他感到很累,一回來跟這七個人在一起玩,抓鳥、掏鳥蛋、養老虎,他都樂此不疲。有一天,他說他的錢不夠花了,因為他還是孩子,不知道哪個地方有錢。劉瑾就跟他說,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有錢。王嶽是宦官的頭兒,內朝的行政係統的“一把手”,叫司禮監掌印太監,底下還有四個副手,叫司禮監秉筆太監,下麵還分二十四局,有三萬多宦官,這是一個十分龐大的係統。天下的鎮守使監軍,就是所有“軍區政委”都是由朝廷委派宦官去當,這件事就由司禮監掌印太監來管。王嶽老是瞧不起劉瑾這一幫小子,老是訓斥他們,所以,現在劉瑾就跟武宗說他有錢。武宗問,他怎麽有錢?劉瑾說,天下的鎮守使監軍都是他派的,每個人當上這個監軍都要給王嶽進貢兩萬兩銀子,您現在要是去抄他的家,起碼有三間房子的金銀財寶。武宗聽了,就動了心,但是他又不敢動,為什麽呢?因為王嶽是他父親生前很信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就說,皇上,如果您不動他,不相信他貪汙,我說個方法,您不妨試他一試。皇帝說,什麽辦法啊?劉瑾說,您下一道旨,把天下各地所有的鎮守使一律換掉,重新任命。皇帝說,那怎麽行呢!劉瑾說,您就說,每一個宦官都可以自由報名,誰給兩萬兩銀子,就讓他去做鎮守使。當時全國有五十多個鎮守使。皇帝說那就試一試。他還真的做了,像兒戲一樣。他一試,全部的鎮守使,就地免職,重新一宣布,不到三天,一百多萬兩銀子就擺到武宗皇帝那裏去了。劉瑾說,現在您信了吧?他們都當了十幾年的鎮守使,您說他們有多少錢?這樣一來,武宗就心動了,但是這樣大麵積換這麽多“上將”級別的人,而且一下子換光,天下政局不穩,人心動**,引起了朝廷內閣首輔劉健和兩個次輔李東陽、謝遷三個人的不滿。他們就跟皇帝交涉,說,怎麽能這樣!王嶽也說,劉瑾是個壞家夥,您要不把這個人殺掉,將來後患無窮。皇帝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好壞還不能分清楚,這麽多人在說,他就動搖了。他說,好吧,明天早晨天一亮,我就下旨把他抓起來。但是,君子搞政治搞不贏小人,這幾人回去了,等著明天早上抓人,中間就留了這麽七八個小時的時間。其實,“翻盤”隻需要三分鍾。其中有個小人,參加了這次會議,他就偷偷地跟劉瑾說,壞了!天一亮就要抓你,抓你們七個人。別人見不到皇上,但是這七個人可以見到的。他們直接推開門,進了皇帝的房間。皇帝還在睡覺,七個人就全都跪在皇帝的床前,說,皇帝您得救我們。皇帝還在裝糊塗,怎麽了?劉瑾說,就因為我說他們貪汙,說他們銀子多,他們就跑到您這裏來瞎告狀,反而我成了惡人。如果您要不為我們做主,那將來就沒有人對您忠心耿耿了。皇帝說,那怎麽辦呢?劉瑾說,您現在就下旨,我連夜就把他給抓起來。皇帝說,那好吧。結果就把這幾個人抓了。這就是宮廷政變,非常詭異,非常厲害。當時的大學士劉健、謝遷,吏部尚書韓文,宦官裏麵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秉筆太監五個人,全部是中央的“高級領導”,都抓的抓,撤的撤。五個太監發往南京充禁軍,押出北京城,路上全部被殺害,然後劉瑾自己就當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五年時間裏,劉瑾貪汙了多少東西呢?抄他家的清單在明代朗瑛《七修類稿》卷十三的“劉朱貨財”裏麵記得很清楚,我念給大家聽聽:“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元寶(銀)五百萬錠,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鬥。金甲二,金鉤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宮牌五百。金牌三。袞衣四。八爪金龍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瑤印一顆。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共二萬五千九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這相當於全國三年的財政收入了。這樣的大貪,今天都沒出現過。大家想一想,五年的時間,竟然貪了這麽多東西!我看了這個單子,身上都冒冷汗!難道他就不怕哪天東窗事發嗎?查辦劉瑾的人叫張永,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宦官裏麵的“二把手”。這個人當年跟王嶽有點矛盾,劉瑾覺得他跟王嶽有矛盾,就重用了他。有一次讓他去寧夏,和當地的守備使楊一清平定寧夏王的叛亂。平定了之後,楊一清和張永先是互相試探對方,然後兩人才敢說真話。張永說,如果不把劉瑾這個人幹掉,武宗就被綁架了。劉瑾與首輔焦芳、吏部尚書張彩,這三個人狼狽為奸,整個國家都快完蛋了,而他的貪腐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沒有一個官不是用錢買的。楊一清說,你說的這些,不可能讓武宗下旨除掉他。張永說,那怎麽辦?楊一清說,你不是說,他們家收藏了很多盔甲嗎?不是還有龍袍嗎?那麽他是準備篡權的。你進宮,單獨找武宗說這件事情。這樣,就把腐敗問題變成了政治問題。說劉瑾想謀反當皇帝,那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想當貪官。但是,隻有往那上麵引,才有可能除掉他。最後,張永找到武宗皇帝一說,武宗皇帝嚇得哭起來了,當時他才十九歲,聽說劉瑾要謀反,不知道該怎麽辦。張永說,你現在離開豹營,跟我一起住在南苑,暫時不要跟他們見麵,其他的事情我來做。結果,楊一清秘密帶兵進了北京城,來了一次大圍剿,才把劉瑾除掉,然後清理出他的驚人的資產。

再講另一隻“大老虎”嚴嵩。嚴嵩是江西分宜人。世宗皇帝非常喜歡道教,一天到晚想著煉丹的事,希望吃下去能長生不老。嚴嵩每天陪他煉丹,煉完了之後就寫一首頌詩,寫得很好,拍馬屁拍到地方了,後來就得到了世宗皇帝的信任,嚴嵩就被提拔為次輔,即內閣的“二把手”。“一把手”是他的老鄉夏言。夏言有點瞧不起這個家夥。但嚴嵩一直忍著,後來找了個理由進讒言,皇帝就把夏言給腰斬了,嚴嵩就當了首輔。當了首輔以後,嚴嵩覺得沒有人能成為他的對手了,於是就膽大妄為起來。他的兒子嚴世蕃等一幫人也明目張膽地開始賣官鬻爵了。他為了表現自己家族的“文化感”,給皇帝寫了很多的頌詞,還跟衍聖公結了兒女親家,衍聖公的女兒嫁給了他兒子。由於他把官場搞得烏煙瘴氣,許多官員敢怒而不敢言,最終,他的助手、次輔徐階整整花了七年時間“做局”,才把嚴嵩扳倒了,抄了他的家。抄出來的家產僅次於劉瑾,他是明代的第二大貪了。抄出這麽多錢之後,世宗皇帝感歎說,他從哪搞來這麽多錢啊?張居正認為嚴嵩的貪腐現象是政以賄成的原因,政治腐敗,官場黑暗,不行賄你所有的事情都做不好。

劉瑾比嚴嵩早了三十年。三十年間,接連出現了劉瑾、嚴嵩這兩大貪官,可見當時的官場是多麽的腐敗。張居正改革就是出現在這兩大貪官之後,並且以反腐作為突破口。從那以後,像這樣的大老虎,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已經從製度設計上,把有可能產生大老虎的空間給壓縮下來了,沒有那麽大了。

今天耽誤了大家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講的不到之處,敬請批評。

2014年5月4日

在湖北省圖書館“長江講壇·廉政講堂”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