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

複仇

我突然聽到三弟哇哇的大哭聲。那哭聲在這平靜的下午顯得格外刺耳和響亮。

我就站在廚房門口,隻見三弟被劉校長的愛人馬老師緊緊地抓住了。

我三弟大約五歲。那天下午,他拿了一把柴刀從外麵回來。我不知道那天他拿柴刀去幹嘛,又為什麽從宿舍的東頭回來。從東頭回到西頭的家,就必須經過所有老師家的門口。東頭的第二間是劉校長的家。那天,劉校長的愛人馬老師閑坐在門口。他是一所初中的體育老師,又黑又壯。三弟經過他的跟前時,馬老師就把他叫住:老三,你過來。他是想逗逗三弟。三弟就老老實實走近了他,他忽然就抓住三弟的握刀的手:你拿刀幹嘛?

三弟突然被襲,當然不從,就拚命掙紮,但越是掙紮,馬老師就抓得越緊。三弟就用另一隻手想解開馬老師的手,但那小手哪能敵過體育老師的手呢?三弟無奈,隻有號啕大哭。馬老師還是抓住不放,故意現出猙獰的麵目,嚇唬三弟,讓三弟屈服。

我正在廚房煮飯。飯未熟,我也是閑站在廚房門口,所以從頭到尾看見了整個過程。我先是想衝過去解救三弟,但自覺沒有力量,就寄希望於馬老師盡快放了三弟。但馬老師那種霸道和放肆,讓我和三弟一樣無奈與掙紮。我在無奈中,眼眶充滿了淚水,淚水又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狠狠地注視著,注視著,差點就想拿起菜刀,衝過去……

每放暑假,老師一般都要集中幾天學習。那幾天裏,會議都把老師的中午飯包了。有一年,學習地點是在城區裏的一所學校。母親告訴我,12點鍾前,我就要去那個學校的飯堂把她的那份飯領回來,大家一起吃。裏麵的菜,都會有些肉的。那時,能吃肉可不容易。

第一次去領飯很容易。直接走進飯堂,在案板上拿起一份飯菜倒進我帶去的飯盒,帶回來就行。我記得那次的菜是青菜和燒鴨。燒鴨的香味誘人無比。第二次,我剛拿起一份飯菜往飯盒裏倒,我的背後突然就爆出了一陣吼聲:你是哪個?

我嚇得差點就把手裏的那份飯菜抖落。我回過頭,顫顫巍巍地答:我是鄔老師的崽,是她讓我來拿的。

我看清了那人。那是一個小老頭,頭發花白,個子細小,臉有點熟。他盯著我,說,鄔老師?我不認識。你不能拿,最近有人冒領,少了不少飯菜……

那老頭的警惕和防範是應該的。但他不應該這樣吼我;這樣吼我,使我以為是我的地主標簽導致的;我還小,我隻知道我不是小偷,我沒有冒領。我受了委屈,我很尷尬地站在那兒,頭皮發麻,心跳如鼓。手上的那份飯菜,放不是,不放也不是。如果我放下,那等於我承認我是小偷;如果我不放下,我卻找不到不放下的理由。我想挪動一下腳步,為那一臉的尷尬做一些掩護,可那雙腳像是被釘在地裏,一動不動。廚房裏是一股股刺鼻的菜香味,掠過我的耳根,繞梁而去,但我沒食欲。沒想到的是,被抽到那裏幫工的我們學校的校工哥二不知從哪兒走出來,看見了我。我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等待著他,讓他幫我做證。但一想到我母親跟他老婆吵過架,我失望了。

“他是我們學校的,我認識。”哥二放下手中那盆菜,對那老頭說了一句,轉身又走了。

我是含著無限委屈的淚水把那份飯拿回來的。

我記不得那天的菜都有些什麽肉了。

但我記得那個老頭。我想起來了,他就是與我們學校相鄰的南寧地區師範專科學校的工人。他就經常從我們廚房下邊的小路經過。

記憶誘發了我的仇恨。仇恨激起了我的報複。

好幾天我都守候在廚房邊。牆角下我堆放著十幾顆拳頭般大小的泥塊。

終於,那老頭來了。他戴著一頂鬥笠,挑著一副空擔子,從外麵走往師專。那小路在廚房的下麵,我居高臨下。等他走過十多米遠,我就將泥塊向他扔去。第一塊,砸在他的腳下,他愣了一下;第二塊,打中了他的籮筐,他停住了;第三塊,我竟然打中了他的鬥笠,他一個趔趄,放下了擔子,罵罵咧咧。我轉身就跑。

開心!痛快!

原來報仇竟是一種解恨的最佳方式!

我想起了哥二。

盡管我很憎恨他那個頭大身圓的老婆,那個無事生非的“天包地”齙牙女校工,但就因為哥二的解圍,讓我解脫了尷尬,還了我清白。所以我不再憎恨那個女校工——哥二的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