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王村銅柱

您到過“峰三千,水八百”,集幽、險、奇、翠於一體的旅遊勝地張家界嗎?明朝旅行家徐霞客有“黃山歸來不看嶽”的名句,當代遊客的說法卻是“九寨溝歸來不看水,張家界歸來不看山”。也許您大為驚歎張家界的自然風光綺麗絕倫,卻未曾掀開她神秘的麵紗,了解其滄桑曆史和人文景觀。張家界在湘西。美麗的湘西人傑地靈。著名的湘西作家沈從文、丁玲,畫家黃永玉,教授剪伯讚,慈善家(北洋政府第一任內閣總理)熊希齡,以及影視劇《湘西剿匪記》、《烏龍山剿匪記》,都從不同的視角描繪過湘西,然而這裏仍然是個神秘的地方。

筆者三生有幸,因不同緣由多次來到湘西。在這50年裏,有意無意之間,耳聞目睹,拾得若幹散落的珍珠,人老了,才想把它們串聯起來。我的故事就從這根一丈二尺高、五千斤重的八角青銅柱說起吧,我與它相逢好幾次了。

我18歲的時候,作為解放軍剿匪部隊的文工團員來到湘西王村,看見過這根千年銅柱,也聽到過一些關於它的奇妙傳說。但是,一麵剿匪,行軍打仗;一麵發動群眾“起槍反霸”、“減租減息”,來去匆匆,並沒弄清它的奧秘。加上年輕,剛參軍幾個月的高中學生嘛,連銅柱上的銘文都看不懂。這八角青銅柱,也叫做八方銅柱,每一麵都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文,又沒有標點符號,說實話,我連銘文的頭尾都找不出來。

半個世紀之後的金秋時節,應湘西作家協會之邀,重訪張家界,先到王村,又見這千年銅柱,懷古之情油然而生。

數年前,我在京廣線的特快列車裏,遇見一位從台灣回大陸探親的老人。那狹窄的軟臥包廂隻有4位乘客,彼此之間自然要交談。原來他是1948年從湘西“撤退”到台灣去的國民黨老兵。“在湘西幹什麽?”我憋不住地問了一句。他說,“剿匪呀。湘西的土匪可厲害啦!不知道現在怎麽樣?”我本應告訴他,1949年我軍也在湘西剿匪,並且徹底消滅了匪患。但這話卻沒說出口。

我回避這個問題,大概就像長篇小說《擒魔記》、《武陵山下》和影視劇的作者們全都有意無意地回避此事一樣。本來嘛,人民解放軍怎麽可能跟國民黨的反動軍隊相同,接茬兒在湘西剿匪呢?

這次靜下心來,細讀千年銅柱之銘文,加上與湘西朋友們的交談,思考,才覺得原先回避的問題也是可以弄清楚的。

首先應該承認這是曆史。曆史就是我們經曆過的史實,可以研究,而毋須粉飾,更不容篡改。

年齡漸漸大了,遊曆的地方也漸漸多了,這才明白,許多名勝古跡、文物奇觀,並非彼此孤立的“景點”,如若串聯起來,還能從中發現驚心動魄的故事。

我隨部隊在湘西剿匪的時候,曾經到沅江邊上的半邊街小鎮組建農會。這個鎮子很小,顧名思義,一條不長的小街隻有沿江的半邊擠滿了百十幢吊腳樓,有酒肆、飯館、客棧、雜貨鋪,相當熱鬧,對麵卻是懸崖峭壁,無法蓋房。

半邊街之所以熱鬧,因為那吊腳樓下是江流湍急的青朗灘。這十裏險灘,白浪滾滾,航道曲折多變。逆江而上的“烏篷船”,順風靠帆,還要有纖夫拉纖,行船又慢又吃力,但危險較少,船主總要在這半邊街“打尖”,讓纖夫們飽飽地吃一頓酒飯,歇歇腳,然後再一鼓作氣拉過灘去。順江而下的船隻危險特別大,不用帆,不拉纖,靠的是“天兵保佑”,才能順利闖灘。

我當年看見的這些“烏篷船”,與大文豪沈從文先生筆下描繪的大致相同。湖南的4條大江,湘、資、沅、澧,有3條發源於湘西山區,加上它們的眾多支流,組成了湘西雄偉奇麗的山水畫卷和水運網絡。湘西盛產木材、桐油,沿江人民擅長造船,而桐油正是上好的防滲、防腐塗料——他們把這木殼船塗得黃紅鋥亮,隻因船頂的席篷是黑色的,才叫“烏篷船”。一條船往往就是一戶人家。這種船既載客也運貨。艙內裝得上萬斤貨物:下水,把木材、藥材、桐油、茶葉、銀器、苗繡等土特產品運往常德;上水,把肥皂、火柴、食鹽、電池、暖瓶、針線等日用百貨運進山區。搭船的幾位客商,一日三餐皆由船老板娘提供,在前艙板上放隻矮腿小桌,幾個竹凳,魚蝦、米飯、皮蛋、酸辣椒,還能搬出自釀的整壇米酒來。譬如從沈先生的家鄉鳳凰縣城到湘西的門戶常德市,順水而下,行船五日,逆江而上則需半月,所以這段船上生活也是很有趣的,喝著醇香的米酒,看著沿途奇麗的山水,聽艄公講述“沈從文式”的故事。如果你年輕,還可以跟船家女兒談情說愛。她的父母睜隻眼閉隻眼——你要是虛情假意,那睜著的眼睛隨時可以請你上岸去走山路;你要是真誠求愛,那閉著的眼睛可以默許一切,就是把他們的黃花女兒摟在懷裏親嘴,然後帶到北京、廣州、乃至爪哇國去,也不加阻攔。

還說那“天兵保佑”吧。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一大奇觀。當年住在半邊街小鎮的吊腳樓裏天天都能看得見:下水闖灘的“烏篷船”來到這白浪滾滾的十裏青朗灘時,艄公好比身經百戰的艦長,緊握舵把子,選擇航道,保證“大方向”,不犯“路線錯誤”;年輕力壯的男人好比勇士衝鋒陷陣,手執鐵尖帶鉤之長篙,立於船頭,左撐右拉,及時點撥,進行“微調”,避開正確航道中依然“潛伏”著的許多礁石;就在這“父子兵”密切配合、協同作戰的當兒,女人們全都上陣,站在前艙板上齊聲呐喊,扯著嗓子“呦——!呦——!”地尖叫,一把一把地往天空拋撒大米——此時奇觀出現:大群的烏鴉從兩岸林中撲來,在這條船的頂空上下翻飛,爭食米粒兒,恰似“天兵天將”,一直護衛著船兒闖過險灘。

房東老漢告訴我,這是“伏波將軍”的三千烏鴉“神兵”,不分春夏秋冬,年年在此保護船隻闖灘。他還說,附近有座“伏波將軍”廟,香火很盛。可惜當年軍紀甚嚴,我的領導都是無神論者,根本不允許我這個學生兵前去參觀什麽寺廟。我真想去呀,第一次提出來,不準;第二次,批評;也難怪,階級鬥爭如火如荼嘛,再提第三次,就可能召開我的批判會了。當然啦,領導者沒想到,我自己也沒想到,幾十年後能夠當作家,而且還要回過頭來寫寫這段曆史。

後來我才知道,“伏波將軍”就是東漢的馬援。“丈夫立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這些膾炙人口的名言就是出自馬援之口。此人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平定隴西叛亂後,封為“伏波將軍”;征服“交趾”(五嶺以南一帶的統稱。漢置交趾郡,專指安南北部之東京州),又立銅柱以表功。後來,“武陵五溪蠻反”(這裏指的就是湘西了),馬援已經80多歲,仍然由他率兵征討。我想,這就是青朗灘附近建有“伏波將軍”廟的來由吧。用曆史唯物主義的觀點看,馬援也稱得上當時的一條硬漢,他最後果然死於軍中,雖然沒用“馬革裹屍”,也算實踐了自己的豪言壯語,被漢皇追封為“新息侯”。馬援這位曆史人物在我國南方乃至越南北部的名氣是很大的,美名也罷,罵名也罷,我在桂林的“王城”、“伏波宮”遊覽時都聽到過關於他的故事。在河內也見到武征、武側廟,祭祀他們與“伏波將軍”打仗的英雄。這都是曆史了。新中國把“鎮南關”更名為睦南關,是曆史新的一頁。

其實,兩千二百年前(比馬援還早四百來年)的秦始皇為了統一中國,就已經在征“百越”(五嶺以南少數民族部落的統稱)了。我去桂林北麵的“靈渠”參觀遊覽,那裏有座“三將軍”廟,祭祀的實際上是修建“湘桂通津”偉大運河的三位工程師。此中也有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當時,秦王朝的大軍正在嶺南作戰,急需大量供應糧草,而山路崎嶇難行,必須打通水路。第一位工程師提出了個偉大的設計方案:湘江和漓江都發源於桂林北麵的興安縣境內,湘江北去人洞庭湖,通長江;漓江向南流(下遊稱桂江)入西江,再向東流,與北江、東江相匯,為珠江。隻要開鑿六十華裏運河,將湘江和漓江的上遊溝通,運送糧草的船隊便可暢行無阻了。我說這位工程師偉大,他的設計方案偉大,是因為這個工程實際上溝通了我國長江、珠江兩大水係,在沒有現代鐵路、公路交通的情況下,打通內河航運,無論在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各個方麵,在統一全中國的兩千多年的曆史中,都起到了無法估量的巨大作用。郭沫若先生將靈渠與長城相提並論,“北有長城,南有靈渠”。可惜的是,這第一位工程師無法解決湘、漓二江高達數丈的水位差,竟然被那“焚書坑儒”的暴君下令殺掉了!第二位天才的工程師在人類文明史上首先發明了用多級“陡閘”升降水位的方法,使往來船隻得以載重通航(兩千年後,第一位歐洲的工程師,在開挖蘇伊士運河時,突然發現紅海與地中海的水位差高達十多米就嚇跑了。後來,全世界的江河湖海航運,包括我國今天的長江葛洲壩和三峽大壩,都是采用這種“陡閘”升降水位的方法解決船舶通航的),然而,這第二位天才的工程師由於未能按期完工,又被暴虐無道的始皇帝下令殺掉了!第三位勇敢的工程師臨危受命,終於完成了這項偉大的靈渠工程,並且上書請求給兩位前任“平反昭雪”,在暴君下令,隻給他一人重獎,不肯承認錯殺兩位前賢的情況下,他悲憤交集,拒絕受獎——這是“抗上”,是要殺頭的——第三位勇敢的工程師隻能以自殺的方式相抗爭了。

從這三位偉大工程師的遭遇中,不難看出中國知識分子的智慧、才幹、勇氣和悲慘的命運。不難看出“焚書坑儒”者利用知識分子、又嫉恨知識分子、殘殺知識分子的霸道加王道。不難理解我國封建社會的超長穩定和科學技術發展緩慢的根本原因。當然啦,具體而言,也不難看出“秦皇漢武”用兵嶺南、開拓疆界的雄心壯誌,以及運送糧草的焦急心情。

拉拉雜雜,“旁征博引”,繞著圈子寫了許多之後,請允許我言歸正傳,回過頭來再說說那根一丈二尺高、五千斤重的八角青銅柱吧。

在馬援征服“武陵五溪蠻”700年之後,我國進入“五代十國”封建政權頻繁更替的混亂時期,53年間,中央政權更換5個朝代,另有“十國”殘餘政權割踞。在這中央政權軟弱無力的多事之秋,“武陵五溪蠻”又造反了——後晉天福四年(公元939年)秋,在今“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與常德、沅陵交界處,暴發了曆史上著名的“溪州之戰”。土家族首領、土司王彭士愁率“蠻兵”萬餘人,與楚王馬希範的“官軍”打得不可開交。

湘西,有兩個概念,一是從地理位置上講的湖南省西部,範圍較大;一是少數民族聚居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範圍較小。我國曆史上的封建王朝,民族政策搞得最好的是“盛唐”和清朝的“康乾盛世”。更多的封建王朝統治者們,都是從“大漢民族”的觀念出發,歧視少數民族,稱之為“番”、“蠻”、“夷”、“狄”等等,王村那千年銅柱上就鐫刻著“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使之“歸明王化”的字眼。而湘西的地名,諸如永順、永定、保靖、懷化、靖縣、綏寧、新寧、安化……就連北京郊區也有懷柔、順義、王化這樣的地名嘛,說穿了,這都是封建統治者軟硬兼施兩手政策的紀錄。“綏靖”就是鎮壓,你“順從大義”,而且“永遠順從”,“永遠安定”了,我也可以施行“懷柔”政策,使你“懷而化之”,“安而化之”。“化”這個漢字非常厲害,“徹頭徹尾,徹裏徹外”的改造曰之“化”,對你“教化”,使你“同化”,用“王法”和“王道”把你“化”了!

顧名思義,這些地方在曆史上都發生過不順從“王法”的事情,經過討伐,才“永順”了。隻可惜我沒有精力去挖掘這些故事,更沒可能在一篇短文中描寫這麽多故事。

所謂“武陵五溪蠻反”,我也僅僅知道武陵山脈斜貫湘西北部,這一帶還有辰溪、蘆溪、河溪、靈溪、潭溪、羅依溪、石堤溪……究竟是哪“五溪”?沒作考證。至於造反的“蠻王”,王村銅柱上倒是刻寫得明白,就是土家族的首領、土司王彭士愁。

“溪州之戰”打得慘烈,“蠻兵”擊斃了楚王派來討伐的“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官軍”放火燒毀許多山寨,並於水中投毒,將“蠻兵”逼人深山,進退維穀,雙方議和。後晉天福五年(公元940年),楚王馬希範下令鑄造此青銅柱,銘文記述這次戰役的經過,議和的條件和當事人的官職姓名。

細讀銘文,令人啞然失笑。我看土司王彭士愁也狡猾得可愛,他以“率五姓首領,歸蒙王化”這樣的空頭支票為條件,換得楚王馬希範的冊封,不但名正言順地當上了溪州刺史,還獲得楚王的許多允諾,“爾能恭順,我無科徭,本州賦租,自為供贍,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無金革之虞,克保耕桑之業……”也就是說,他獲得了永遠不納徭稅租賦,不抽溪州兵丁,官軍不得隨意進入溪州管界等特權,從而奠定了彭氏土司900年小王朝的基礎。

楚王得到的,卻是鐫刻在銅柱上一首冠冕堂皇的頌歌:“昭靈鑄柱垂英烈,手執幹戈征百越。我王鑄柱庇黔黎,指畫風雷開五溪。五溪之險不足恃,我旅爭登若平地。五溪之眾不足憑,我師輕躡如春冰。溪人畏威仍感惠,納質歸明求立誓。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孫兮萬千春。”

關於這首頌歌的頭兩句,“昭靈鑄柱……征百越”,王村銅柱銘文一開始就有說明:“我烈祖昭靈王,漢建武十八年,平征側於龍編,樹銅柱於象湧。其銘曰:金人汗出,鐵馬蹄堅,子孫相連,九九百年,是知吾祖宗之慶,胤緒綿遠,則九九百年之運,昌於南夏者乎?”前後對照,可想而知,這“昭靈銅柱”正是“伏波將軍”馬援南征“交趾”,打敗武征、武側之後豎立的那根表功銅柱。

由於我參加過湘西剿匪,對於王村銅柱銘文中多次提到的“溪州”和“五溪之險”相當熟悉,這次又遊覽了奇峰林立的張家界、索溪峪、天子山等武陵源風景區(也是故地重遊,隻不過當年顧不上欣賞風景罷了),因此,我敢斷言,這首頌歌中說的“五溪之險不足恃,我旅爭登若平地”純屬吹牛皮。

當年伏波將軍馬援率兵鎮壓“武陵五溪蠻反”時,對這“五溪之險”倒是說過幾句真話。他兵阻壺頭山,進退兩難,士卒水土不服,大多病倒,馬援本人也是憂病交加,吟出一首《武陵深》:“滔滔武溪一何深,飛鳥不渡獸不臨,嗟哉武陵多毒**!”這“毒**”指的是山嵐瘴氣,我們剿匪部隊也曾領教過的。

王村銅柱銘文共2100多字,後來,宋朝又加刻帶官銜的人名400多字。

字形方整,如顏柳體,深得書法之妙,鐫刻工藝也屬上乘。通讀之,不難看出,曆史上這場“溪州之戰”,雙方實際上打了個平手,“蠻兵”求和,反而得了許多實惠,“官軍”則取得名義上的勝利,“凱旋”撤退。而且,這根銅柱還起到了楚王(他是後晉天子的諸侯)與土司王劃定疆界的“界碑”作用。銅柱最初立於沅陵的烏宿,後代幾經遷移(往西邊遷移,為了縮小土司王的領地),北宋的官軍還一度將銅柱搶走,又被土司王彭仕羲用被俘的51名宋兵和1800副械甲換回來,可見他們多麽重視這“永免徭賦”的條約和“界碑”呀。目前銅柱存放在王村的“湘西民俗風光館”內,屬國家重點保護文物,供遊客參觀。

王村在酉水北岸,水北曰陽,西漢的酉陽縣城就設在這裏,它是個有2000年曆史的古鎮了,交通方便,沿江有五華裏長的青石板小街,隨坡就彎而建,忽上忽下,頗多情趣。小街兩旁,商店、酒家、旅館、貨棧、手工作坊林立,是個繁忙的水陸碼頭,物資集散地。酉水又名酉溪,唐代在此設溪州。後晉楚王冊封的(世襲)溪州刺史、統治溪州近千年的彭氏土司王的駐地老司城,就在王村以北十餘華裏的司河邊。曆代土司王常到這繁華的古鎮遊宴駐足,王村因此得名,反而沒人再叫它酉陽了。電影《芙蓉鎮》以王村為外景地,增色不少;但是,有人倡議將王村更名為芙蓉鎮,那就太淺薄了。鎮上開了一家“劉曉慶米豆腐店”,可惜那米豆腐做得實在難吃。

在結束這篇“懷古遊記”的時候,還須說說由張家界、索溪峪、天子山這三顆明珠組成的武陵源風景區,它已是蜚聲中外的370平方公裏的大公園,聯合國認定的自然保護區。其曆史風貌是怎樣的?明朝萬曆年間《慈利縣誌》說這裏是“九州以外,聖人聽其自然,不勤於遠,不受其貢”的“南裔荒服之地”。但這話是虛偽的。元末明初,天下大亂,群雄四起,永定(大庸市,現名張家界市)土司王聯絡“九溪十八峒土民”反明,朱元璋於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重兵進剿,激戰於百丈峽(現在最壯麗的景點之一);又於洪武十八年、二十二年連續討伐。最近出版的《大庸文史》記載,“明代數十萬大軍的腳步,踏寬了張家界的羊腸小道。”“自明初至民國告終,絢麗多姿的張家界一帶,多次淪為血水橫流的戰場。”其間,國民黨軍隊整旅、整團地攻打張家界就有3次。

曆史就是這樣的。從秦始皇“伐百越”以來,包括諸葛亮“七擒孟獲”,曆代封建王朝都采取“綏靖”與“懷柔”的兩手來對付“蠻夷刁民”,其實許多都是“不服王化”的少數民族部落。弄清了這一點,對於國民黨軍隊1948年還在湘西“剿匪”的事情也就不難理解了——不服他統治的就被視為“匪”嘛。

另一方麵,真正的土匪也是必須剿滅的。《大庸文史》記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張家界成了土匪的天下,他們打家劫舍,攔路行搶,捉人勒索,當地百姓紛紛外逃。”這種殘害百姓的土匪,欺壓農民的地主武裝,與國民黨軍隊相勾結,“官匪一家”,接受“國軍”留給的槍支彈藥,由國民黨特務指揮,妄圖在湘西建立“反共根據地”的匪幫,的確被我人民解放軍剿滅了。而且,我軍是通過發動群眾,建立農會,進行土改,建立人民政權,團結少數民族,依靠湘西人民,共同“拔匪根”——徹底鏟除了孳生土匪的社會根源。現在經濟建設欣欣向榮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最能說明黨的民族政策的正確、偉大。

張家界著名的景點黃獅寨、腰子寨、老鷹岩,當年都是易守難攻的土匪老巢,我軍進剿時,在槍林彈雨中攀援那懸崖峭壁,也有不少戰士流血犧牲。雖然今天的導遊小姐已不熟悉、或不需要再講解剿匪故事了,但在我這個老兵心裏,自然美景與英雄故事永遠共存。是民族團結、國泰民安的中華盛世,造就了這片人間仙境般的旅遊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