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鳥語

有個民間傳說,青年農民弓也長懂鳥語,他能跟鳥兒對話,跟鳥兒交朋友,互相幫助。弓也長告訴鳥兒,獵人明天進山,鳥兒就飛出山林。弓也長不孝順母親,鳥兒就在他窗前唱歌:弓也長,弓也長,娶了媳婦忘了娘!使他悔悟。這故事雖然很美,但它隻是個傳說。事實上,倒是有些鳥兒會學人說話,譬如鸚鵡、八哥。而人學鳥語者,畢竟少見。

有趣的是近幾年,某些北京人、北方人,原本說得好好的北京話、普通話,忽然不說了,而去學港台影星那種嗲聲嗲氣兒的腔調——鄧友梅給這種假裝大舌頭的語言起名為“鳥語”。而聽到“鳥語”時,準能使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拙文寫到此處,必須來個聲明:在推廣普通話的過程中,許多廣東人、福建人,盡管努力學習普通話,但仍然夾雜著鄉音,一時改不徹底,形成了“南腔北調”,這種情況無可厚非,還應表揚他們學習普通話的積極性哩。敝人絕無諷刺他們的意思。同時也為鄧友梅申明,他諷刺的“鳥語”,專指某些扔掉好聽易懂的北京話、普通話,故意假裝大舌頭,刻意模仿嗲聲嗲氣兒的北京人、北方人。

普通話以北方話為基礎,以北京語音為標準。為什麽?

以北方話為基礎,是因為北方語係覆蓋著我國華北、東北、西北和川、黔、滇、桂北的大部分地區,講北方話的人口比例最大,而且語音平實易懂。

以北京語音為標準,是因為北京話咬字真切,平、上、去、入,四聲分明。

這都是曆史形成的事實。“南征北戰”,“買賣東西”,說的是我國曆史上南北戰爭較多,東部與西部的交往則主要是貿易,所以把商品叫做東西。不論戰爭還是貿易,它都會帶來人口的交流和方言的融合,逐漸形成一種彼此都聽得懂的語言。

北京地區三千多年前已經出現城鎮文明。八百年前建遼、金陪都時,還不具備全國性影響,充其量管轄“半壁江山”。自從七百年前建立元大都以來,除了很短的時間以外,它一直是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因此,北京話也就具有“官話”的性質——必須把自己造就成一種大家都容易聽得懂的、聽得真切的語言。

最近的一千年間,北京地區發生過6次大規模的人**流和方言的融合:遼金時代東北少數民族進關,南下;蒙族南下,入主中原;明朝由南京遷都北京;滿族南下,入主中原;國民革命軍北伐;新中國定都北京。除了這些大規模的人**流和方言的融合,平時,即使在交通不便的封建時代,也有許多人從全國各地進京趕考、經商、謀官、議事,京城也經常派出欽差大臣、文官武將,乃至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巡撫視察。所有這些活動都要求人們共同創造一種語匯豐富、語音真切、清晰易懂的“官話”,這就是北京話、民國時期將北京話定為國語。今天的香港、台灣仍然把北京話叫做國語。新中國成立後,在大陸推廣普通話,又進一步克服了北京話的若幹缺點,譬如過多的卷舌音和兒字腔。

語言是社會生活中人們互相表達思想、交流感情運用得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工具。北京話,普通話,就是全國人民經過千百年的錘煉共同創造的這種工具。它克服了許多方言的缺陷,譬如上海話的一二不分,天津話的永容不分,湖北話的劉牛不分,東北話的吃雌不分,陝西話的我鵝不分,廣東話的王黃不分……北京人絕對不必說“我姓三橫王,不是姓草頭黃”,那多費勁哪!

優美的語言也是一個國家文化水平的標誌。北京話出自侯寶林大師之口,就是藝術。北京話出自大文豪曹雪芹和老舍的筆下,就是文學、人學。他們都是我國的語言大師。

語言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幹部、幽默、摩托、奧林匹克、打的……許多舶來語或經過改造的舶來語不斷進入我們的北京話和普通話,但它總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更加豐富我們的語匯。而那種故意學大舌頭、學“鳥語”的人,除了使別人起雞皮疙瘩之外,其心理狀態也實在可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