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飲中得句
一燈能滅千年暗，
半卷詩書百代香。
商海漫嗟名士劫，
人言蕭瑟我軒昂。
1996.3.15
過李香君舊居
停車為問侯公子，
仗義癡情是與非。
長歎香君頭上血，
依門流作秦淮水。
1996.4.5秦淮河畔口占
孤山訪蘇曼殊墓遺址
春梅病語早凋零，
鳥語空山盡梵音。
不向孤山求舍利，
但憑殘塚吊詩僧。
1996．4．7於杭州
過昱嶺關
節近清明雨似煙，名山勝水任盤旋。
錢王有墓匆匆過，天目無緣細細看。
江浙物華多典藏，蘇杭民俗尚依然。
春遊更訪屯溪夢，作別東吳過險關。
1996.4.8
楚狂人
楚狂人說楚人弓，
半壁江山一炷紅。
百戰縱然輸社稷，
人間依舊吊英雄。
注：是日陪浩武、誌國兩兄遊東坡赤壁。陳浩武，經濟學博士，湖北省證券公司董事長。趙誌國，深圳尊榮集團董事長。兩人曾是商業合作夥伴，後因股權問題而產生矛盾，我作為兩人的朋友曾就此作過調解。三人同遊黃州東坡赤壁，我在“二賦堂”講《前赤壁賦》，希望他們在商戰之餘，能盡情享受山間之清風，江上之明月。
1996.5.8
初臨喀什
扶搖我又淩雲去，萬裏西來第一城。
戈壁風沙摧漢幟，昆侖冰雪鎖唐音。
潢街花帽維人市，夾道胡揚絕地春。
過罷絲綢過罷佛，天花飛處聽新聞。
1996．7．30
塞爾維亞詩簡（五首）
貝爾格萊德至瓦裏沃路上
紅葉滿山花滿市，瘦牆尖頂小紅樓。
漫言國破愁如織，村女彈琴韻自悠。
多瑙河畔漫步
河名多瑙水悠悠，煙繞層林鳥更稠。
古堡殘碑傷曆史，垂楊處處係離舟。
貝爾格萊德夜市
幾多風月俏佳人，燈下回眸笑語頻。
貝市夜闌花更好，家家烈酒醉流鶯。
謁女詩人德桑卡•瑪克西姆維奇墓
為覓詩魂來異域，丹楓林畔雨遲遲。
教堂鍾**秋風冷，一束鮮花作悼詩。
過鐵托墓
何人此日淚垂垂，一寸河山一劫灰。
功罪千秋渾不計，夕陽無語暮鴉飛。
注：1996年暮秋，應南斯拉夫作家協會邀請，與詩人劉湛秋結伴前往貝爾格萊德參加在該地舉行的第37屆國際作家筆會，期間遊覽寫下這幾首小詩。
1996.10.19—24日於南斯拉夫
哭徐遲師（六首）
惡耗傳來鐵馬嘶，山河一慟為吾師。
危樓一躍寒霜哭，何計天鵝歿楚池。
明月孤懸鳥鵲稀，江南江北雁聲悲。
先生既涉忘川水，遊子天涯空淚垂。
居家如在深山寺，不識紅塵亂舞衣。
舊日知音幾存歿，孤棲獨臥雁來遲。
幻滅書中遺囑在，自將孤憤織靈旗。
詩情惟寄祁連月，哪肯尊嚴換濁泥。
八荒窮極思參差，錦繡文章一代師。
彩墨涓涓心上血，花枝又是傲霜枝。
惡夢傳來無定時，萬斛哀思一捧灰。
欲訪輪回消息斷，天上人間兩不知。
注：1996年12月13日晨，我在上海接到電話，徐老於昨夜，即12日12時，在武漢同濟醫院六樓跳樓自殺。心緒驟亂，哀傷倍至。10月間，他曾將巴爾紮克《幻滅》一書送我，祝我認真讀第十節“大路上的奇遇”，我雖讀過，但未深究。昨日與徐遲家人一起在武昌殯儀館送徐遲遠行，歸來重讀《幻滅》第十節，才明白老師早已萌生了自殺的念頭。
1996.12.23夜
告別1996年
作客商場又一年，盈樽美酒誤征帆。
螳螂欲捕無長策，黃雀臨飛趁暮煙。
書到用時方恨少，人逢知已誌彌堅。
儒生不改春秋誌，心力縱橫天地間。
1996.12.31夜
遊周莊和柳亞子迷樓詩（兩首）
逢春痛飲莫停杯，快意人生有幾回。
才子風流偏傲物，文章救世更恃才。
周莊溯舊篷帆遠，南社迷蹤玉女猜。
劍膽琴心都誤盡，隻留清夢逐春來。
還寒乍暖鷓鴣天，欲煮濃茶趁暮煙。
豪氣縱裁千尺雪，人情不值一厘錢。
前朝名士空文債，此日儒商剩酒緣。
樓上漫憐紅袖冷，梅花開過杏花妍。
注：前一日遊周莊，訪柳亞子、陳去病於1924年春痛飲之迷樓，歸來步柳原韻賦此二首。柳之詩當時唱和者甚眾，該為一時大家。蒐集付梓，名為《迷樓唱和集》。七十年後我又步和，隻是物是人非，境亦非也。
1997年3月9日上海龍柏飯店317房
客居上海贈康曉陽（兩首）
提藍橋畔雨紛紛，人在高樓看斷魂。
常道年年春色好，哪知花木自驚心。
弦管醉憐今夜月，與君歡憶去年人，
青牛西去孤煙直，何問長亭更短亭。
注：康曉陽，武漢大學國際金融碩士，原深圳君安證券公司副總裁，上海申華實業股份公司總裁。1997年夏，我與康相聚上海，夜飲於龍柏飯店，時股市大跌，遂有此作。康在上海的辦公室在上海友誼商店的八樓，窗外正是聞名的提藍橋。
1997．6．2
題贈巴國布衣酒家
巴嶺嵯峨蜀水清，國之天府最牽情。
布囊收拾禪心去，衣上飄香是酒痕。
記：餘兩遊成都，三上巴國布衣酒家，既欣賞壁間魏明倫先生的《飯店銘》，又頗稱意這家酒樓的風格及菜肴。今日午間，又從巴國布衣小酌歸來，興猶未盡，發於筆下。
1997．7．26於銀河王朝酒店1826房
謁黃帝陵
曾經火種刀耕後，應是龍吟虎嘯前。
白馬秋風宜北狩，長河落日計南遷。
中原逐鹿銘千鼎，社稷開疆控百蠻。
今到陵前低首頌：我以我血薦軒轅。
1997．8
遊衡山福嚴寺同大嶽和尚談禪
秋風秋雨滿湖南，對坐齋堂細論禪。
座上檀香銷俗慮，庭前鍾磬叩玄關。
千年磨鏡心仍舊，一記鞭牛路更閑。
分芋拈花當日事，如今雞犬亦升天。
注：1997年秋冬之交，我與老友張國慶結伴上衡山禮佛，這是我第二次上衡山。我們首先來到磨鏡台跟前的福嚴寺，與寺中住持大嶽和尚談禪。福嚴寺為晉朝大和尚慧思所建，後又成為禪宗六祖懷讓的祖庭，故有“天下法院”之稱。
1997．11．14
元宵節小飲後作
江南塞北白雲間，華發蹉跎又一年。
漫道少年心未老，春風拂麵尚知寒。
1998．2．11
江陵謁張居正墓
四百年前事可疑，
江南又見鷓鴣飛。
杜鵑舌上煙波裏，
立盡斜陽是布衣。
注：張居正，湖北江陵人，明萬曆初年首輔，勵精圖治，銳意改革，有救時良相之譽。但因任首輔時得罪巨室，死後遭清算，後果淒涼。從1994年，我開始了對這一人物的研究。此時我正準備寫作長篇曆史小說《張居正》，動筆之前，由友人劉心宇陪同，專程去張居正墓前憑吊。
1998年5月荊州
嗟歎
記：報載國泰與君安兩公司合並，蓋君安從此消亡也。
嗟歎紅塵看破難，六年風雨憶君安。
政壇熟用擒王術，商界難撐旱地船。
欲隱江湖尋釣趣，還從馬祖學參禪。
平心來寫張居正，故紙堆中不計年。
1998年7月26日晨
遊武夷山（四首）
小雨中乘竹排遊九曲溪
山敷月色水如煙，水月煙花萬萬年。
一曲棹歌人醉後，峰巒溝壑盡神仙。
題虎嘯岩
天下誰人識武夷，一聲虎嘯萬山低。
漁樵世界憑欄望，羽客僧衣入眼迷。
登天遊峰
天遊到此樂逍遙，碧水丹山慰寂寥。
掬罷五溪澆塊壘，詩情引我上重霄。
過一線天
浮雲割罷暮煙纏，難見青空一線天。
天地陰晴誰作主，孤寒深處蟄龍眠。
1998.8.8於武夷山市崇武賓館
贈萬軍先生
吾鄉誰似韓州牧，人道先生有熱腸。
屢借冰霜添學問，每拈詩韻話滄桑。
閑人應比官人好，書味猶勝世味長。
世事如棋華發白，閑人是佛菜根香。
記：萬軍先生，1970年代至1980年代曾長期擔任家鄉縣委宣傳部副部長，我寫《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一詩橫遭指責之時，他曾多方袒護。退休後以吟詩自娛，擔任英山詩詞楹聯學會會長。近欲將平日所詠結集印行，囑餘題詩付驥，因此而作。
1999．1．16晨於杭州香格裏拉酒店739房
懷張居正
常記先生柄政時，城狐社鼠盡摧之。
書生自有屠龍劍，儒者從來作帝師。
寂寞王侯多怨恨，蕭條國事賴扶持。
昭昭史跡留嗟歎，社稷安時宰相危。
注：1998年9月正式動筆寫作長篇曆史小說《張居正》，至春節前大致完成第一卷初稿，正月初五，翻閱草稿，草此一律。
1999．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