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寄廣州友人
記否低簷濁酒逢，半江晚照一江鍾。
倏然紫夜園離夢，迢遞青山又轉篷。
黃鶴欲飛常隔雨，五羊吟思不隨風。
知心若問心何處，心在青銅社稷中。
1983．8．14
過襄陽望鹿門山懷孟浩然
雲中樵子霧中琴，白首紅顏記鹿門。
攀盡翠微尋古韻，不求聞達任閑情。
澗南夢樹根猶在，漢北潭煙意轉凝。
長憶青蓮開碧眼，煙花三月送幽人。
注：是時應襄樊市文聯之邀前往參加“襄陽詩會”，參觀隆中、鹿門山等名勝。
1983．9．2
留詩鄂州西山
江邊古刹動遊情，一點塵心不染塵。
霸業已消靈氣在，西山風月屬斯民。
1984．5．14
赴襄陽參加孟浩然詩會遊鹿門山
襄河三濯足，今上鹿門山。
風為追思膩，泉因古澗甜。
漢江浮嶺綠，野樹隔溪閑。
何處尋三徑，蒼波載遠帆。
1984．11．2日於鹿門山
遊刁汊湖
記：應邀參加刁汊湖詩會，蒙主人盛情，乘快艇遊湖，同遊有駱文、莎蕻、欣秋諸前輩詩人。遊罷，湖區管理處領導以魚宴招待，並索詩紀念，遂有此作。
一湖納盡三春雨，才得芰荷十裏香。
風到船中人醉否，菱波深處問漁郎。
1985．5．20
登黃鶴樓
攜來玉笛尋黃鶴，與爾神交已數年。
紫蝶翻時雲作客，青牛遝處路生煙。
胸中丘壑憑誰識，眼底河山信自寬。
我正憑欄無翠袖，大江一掌起空寒！
1985．9．23
注：1985年9月，我被選入武漢大學首屆作家班學習。全班24人，皆為全國各省35歲左右專業作家。文友相聚，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遂選擇一個禮拜天同登黃鶴樓，遊罷歸來，與同學們豪飲之中，吟出此作。
贈鄭世平
鄂西誰為繼巫風，初識利川一子雄。
蠻歌荒曲常盈耳，白簡青錢不受封。
買醉長街添俠氣，卜居墳地聽靈鍾。
詩情願共冤魂語，虎嘯龍吟盡在胸！
1985．12．20（冬至後兩日）
赤壁晚眺
大地龍蛇暮氣中，江山誰複是英雄？
半簾殘月秋波裏，不見周郎一炬紅。
注：是時應邀參加蒲圻詩會，遊該縣赤壁得此作。湖北省境內有五赤壁，最出名是蒲圻與黃州兩處，前者稱為武赤壁，後者稱為文赤壁。參加此次詩會者，有徐遲、駱文、葉文福、韓作榮、徐剛、饒慶年諸詩人。
1986．10．於蒲圻赤壁磯頭
無題
曾將浩氣寄幽燕，碧血流成易水寒。
綠蟻千盅靈有主，斯文一脈月參禪。
荷衣飄舉驚讒眼，蠻草狂呼識謫仙。
隻要頭顱還屬我，終當正眼看人間。
1986．除夕
清明悼亡父
慈親魂係菩提樹，欲證虛無可問誰？
夢斷羲和敲日處，滿山紅淚子規啼。
注：父親死於1977年3月27日，離60歲生日差一個月。不覺十年過去。其間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結了婚，有了兒子，並離開故鄉定居省城。但每每想到父親，就悵然而生哀痛。父親童年失怙，少年從師學藝，學成木匠。一生命運多舛，屢遭打擊。天命之年，放逐農村。患病無錢醫治，終至沉屙。去世時家中四壁蕭然，幸得好心人相助，才草草收葬。十年來，我常常想寫詩悼念他，卻
總未寫成，原因是親情太深，提起筆來，不知從何說起。現在，又臨他去世後第十個清明節。整整一天，眼前總浮現那一堆隆起在我們全家的放逐之地四顧墩山上的黃土。惻惻之情，使我不能自己。吟成此絕，卻依然是一個誰也無法回答的問號。不知父親的靈魂是否安息。
1987．清明節
吳家山初月
撥浪巡天裁碧玉，落英亂下點胭脂。
深山孤秀無人識，誰聽蛾眉有怨詞。
1987．8．5
吳家山避暑雜詠
疏交約性住荒村，碧澗泠泠萬古心。
為得重陽籬下菊，清香一襲醉淵明。
同學交遊剩幾人，獨憐山水是知音。
殘紅泣老蜂何往，新綠明年又換春。
最愛**香有骨，魚龍寂寞始霜春。
竹篁媚翠應長記，莫為虛心作偽人。
後記：吳家山，緊挨大別山主峰天堂寨，同桃花衝相比，景色迥異；但夏日氣溫更為涼爽。實乃避暑勝地，一連兩年夏天我皆攜妻小來此避暑，並另寫有散文《吳家山避暑手記》。
1987．8.
海南行（五首）
東坡書院
炎風吹老眉山客，竹舍三間寄病身。
且喜天涯有厚土，長盈新翠鑄詩魂。
五公祠
孤臣謫路水茫茫，萬裏迷舟到大荒。
海有深情風有恨，一樓椰雨慰炎黃。
天涯海角
天涯末路欲行難，卻望淩濤日一丸。
久曆江湖風浪劫，化鯤還去剪青煙。
謁海瑞墓
一紙諍言泣鬼神，生醫社稷死醫君。
正氣為民何所懼，且把宮門當墓門。
遊鴨籠灣
眼底東方夏威夷，我與青帝一枝依。
日光浴裏中原客，寒夢融開盡是詩。
記：1988年3月，我第一次遊海南島，曆時半月。遍遊島上風景名勝，此五絕句，都是於遊覽中口占所得。
赴洛陽參觀牡丹花會得詩（六首）
邙山
掩盡王侯此地尊，龍騰四水嶽為門。
邙山一捧隋唐土，不植人間富貴根。
白園
十萬胭脂四月繁，琵琶峰不是花村。
古城遊客多如鯽，誰訪詩人到白園？
注：白園即白居易墓碑所在地。
龍門石窟
大如山嶺小如拳，萬佛千禪個個殘。
幸有春雲今日白，遮它無眼望青衫。
注：龍門石窟的佛像多殘於文革浩劫中。
白馬寺
一馬馱來萬卷經，釋悲釋樂釋神明。
果真立地能成佛，人世安能有惡魂。
王城公園觀牡丹
極盡繁華眾牡丹，朝寒暮翠五更煙。
花王醉客年年是，冷落女皇在碧泉。
夜別洛陽
五天暫作洛陽人，看佛看花訪古今。
汽笛一聲人去也，香風卉雨尚牽情。
後記：3月底從海南歸來，稍事休整，又受好友胡耀國之邀，於4月中旬前往洛陽花會。同行有老詩人駱文、淑耘夫婦、王傳榮等。此行除了洛陽，還看了嵩山、少林寺等名勝古跡，收獲甚豐。
病中得故鄉友人信
東來一劄動秋顏，不執椒杯已醉餐。
吳楚歌催山鬼袖，胭脂花發夕陽天。
鳥啼江旅菰城隱，雲度鄉關野夢連。
沆濁清流何處辨，明朝散發向家園。
1988．深秋
無題
半癡索性成聾啞，
一事能狂便少年。
憂患人生誰道得，
金戈鐵馬又中原。
1989．6．8
過巴河懷聞一多先生
一曲巴河水，愴然浸我思。
已聽新鬼哭，誰作弄潮兒？
剮膽難言早，橫眉總不遲。
將身酬國難，何必望歸期！
1989．9．21
記：浠水縣巴河，聞一多先生故居，318國道必經之地。
初冬雨中感懷寄長沙李元洛
雨落洞庭北，河山一夜秋。
詩情隨地氣，心事係風樓。
古道無斑馬，清波有釣鉤。
記曾山月下，杯酒傲王侯。
注：李元洛，三湘才子，著名詩評家、散文家。曾擔任全國首屆新詩獎評委，對拙著《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獎譽有加。著決非今日的“操作”，而是出於一個詩評家“鐵肩擔道義”的責任，從此以後，我們便成了摯友。
1989．11．5
贈洛夫（兩首）
磨劍黃河過，長安第九仙。
豪情如櫪馬，傷國又傷關。
酒逢知己少，詩為天下先。
奇哉洛夫子，老更發驚弦。
一隻衡陽雁，南飛四十年。
樽前敲日客，筆下瘦蛟涎。
天地青衫薄，江湖白發寒。
樓頭能聚首，痛快拍欄幹。
注：洛夫，原名莫洛夫，台灣著名詩人。1987年，我與他開始通信論詩，亦在他主編的《創世紀》中多次發表作品。1990年，他借遊三峽之機，買舟東下，專程來漢與我會晤。除這兩首詩外，我尚有長詩《黃鶴樓贈友》贈他，他亦寫《登黃鶴樓—贈湖濱詩人Z.Z》贈我。
1989．11．29
三十六歲生日抒懷
十年不改青蓮夢，憂患書生血太濃。
薄有詩名傳海外，能無塊壘積胸中。
羊公墮淚碑千古，王粲登樓賦一叢。
最是風催河漢夜，秦時風物晉時鍾。
人生何處尋歸夢，滿眼河山暮氣濃。
襟抱不違觴詠裏，心情留在雨風中。
常山斷舌傳青簡，屈子沉江得艾叢。
昨日劍鋒重入鞘，閑居牆上聽黃鍾。
1989年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