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訪雲山古寺

雲山古寺在瑞金市西十九公裏,1934年7月,位於瑞金市沙坪壩的蘇區中央機關遷來這裏,爾後又從這裏出發長征,因此被稱之為“長征第一山。”山上有一座建於清道光八年的古寺。當時被征為紅軍醫院。長征前夕,受到王明排擠並被剝奪了黨、政、軍領導權的毛澤東因患虐疾來此住院。恰逢時任政治局委員的張聞天亦因患重感冒來此療治。兩人得以有機會在古寺內徹夜長談。毛澤東向張聞天剖析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的真正原因以及王明路線對黨的危害,張聞天深有同感。兩顆偉大的心靈在這古寺中交流並融通,這是日後遵義會議能夠順利召開的重要原因之一。我今來到這裏,撫今思昔,緬懷先烈,七十年前的風風雨雨,又一一在眼前展開:

石級、石級、石級,曲曲折折盤旋而上;古樹、古樹、古樹,叢叢複複枝柯交映。問石級上的青苔,七十一年前,承載了誰的腳印?問林間的翠鳥,月明星稀夜,聽過了誰的吟哦?“當年麈戰急,彈洞前村壁”,那是怎樣的廝殺?“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該是何等的豪情?

他來了,患了虐疾的他,偉岸的身軀似乎有些憔悴,但這並不是他的錯,是紅軍的“虐疾”傳染;他來了,得了感冒的他,深邃的眼睛似乎有點迷惘,可這卻因為他的憂,是蘇區的“感冒”侵蝕。一對戰士,兩個病人,經曆了慘烈的戰鬥,相逢於山中的古寺。

古寺掩映在密林之中,環繞它的,不僅有嗽石的泉聲,還有牽月的藤蘿;佛像供奉在蓮座之上,陪伴它的,不僅有喧鬧的鬆濤,還有沙彌的木魚。他們兩人,分住在佛堂兩側。左廂房的毛澤東,置身於晦暗,透光的山窗太小太小;右廂房的張聞天,設榻於黴地,滲水的泥牆太潮太潮。但兩人的心情,卻是比古寺更加晦暗;而蘇區的命運,亦是比廂屋更加黴氣。總書記王明,死搬教條主義,斥毛澤東為遊擊習氣;洋專家李德,更是紙上談兵,命主力軍打陣地戰爭。兩人一唱一和,一意孤行;紅軍左衝右突,陷入困境。想當年與敵周旋,敵進我退,敵疲我擾,是何等的縱橫自如;看今日據壘決戰,敵攻我守,敵進我拚,是難堪的被動挨打。一片片蘇區的土地淪陷,一個個紅軍的生命消失。毛澤東曾大膽提出,放棄贛南,進軍湘西,深入敵後保存實力,可惜無人呼應。張聞天亦疲於奔命,籌集糧草,擴招新兵,輸送前線卻杯水車薪,令他心力交瘁。仗在這樣打下去,黨的事業必然葬送,蘇區必將重陷浩劫。兩人促膝交談,不知夜色已深。

夜色已深,林間的沙沙蟲聲換成了晶晶珠露;天將破曉,遠村的喔喔雞鳴啼破了沉沉煙霧。為打起精神,老朋友抽起了紙煙;為止住咳嗽,警衛員送來了熱茶。病至重,心至沉;情如鐵,血如沸。尚在領導核心的張聞天,理解早已賦閑的毛澤東。目光對接,心靈溝通。一個胸藏甲兵,談笑間狂虜灰飛煙滅;一個學富五車,沉思間靜夜鳶驚魚躍。而此時的雲石山外,依舊是槍聲如織彈雨橫飛;蘇區的寸寸山河,到處是馬蹄聲碎喇叭聲咽……但是,一對戰士的秉燭夜談,將撫平蘇區的累累傷痕。兩個偉人的並肩戰鬥,將結束紅軍的沉沉惡夢。

偉人去矣,一山蔥綠無言;我今來遊,滿天梅雨飄忽。大哉乾坤,幽哉古寺,成敗得失於民心,曆史決定於細節。白雲無定,青山可證:雲石山中一席談,可敵洶洶百萬兵。

2005.6.3於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