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劉春是個大善人？
劉長貴望著女兒，終於紅著眼睛，哭出聲來。
小姑娘跑到父親身邊，緊緊地抱著父親的胳膊，柔聲說道：“爸爸，我真的錯了，如果，我不是女孩子就好了，爸爸，你別哭了，好不好......”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劉長貴的頭伏在女兒抱著自己的手背上，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韓延宇不想打攪眼前這對父女的情緒，但一會兒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他還是生硬地開口道：“劉長貴，希望你考慮清楚，是否真的決定不起訴了。”
劉長貴哭著，沒有回答。
韓延宇繼續說道：“你以為不起訴，所有的一切能回到正軌，我告訴你，你錯了，你應該信任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劉長貴仍不說話。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她始終沒有哭，不知道是她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還是因為她的心已經死去，她不知道要哭，不想哭，或者，覺得哭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但是，她看到自己的父親哭，還是想要去勸他，她長大了，懂事了。
所以，劉長貴更舍不得讓她失去原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尊嚴。
韓延宇能理解，但是，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麽四分五裂，爭取自己應該爭取的權利，否則，一切都失去了它該有的意義。
“先走吧。”張誌遠拉了拉韓延宇的胳膊。
韓延宇垂下頭去，最後看一眼小姑娘，迎著門外的陽光，離開。
小姑娘肉肉的小臉，抬頭望著韓延宇和張誌遠離開，在門口陽光的照耀下，他們兩人有一刹那變成一道剪影，就像是衝向陰暗的勇士。
小姑娘輕聲說道：“叔叔，再見。”
兩人快步走出小姑娘的家一段距離後，張誌遠一把拉住韓延宇：“你今天衝動了。”
“我知道。”韓延宇其實很後悔剛才的情緒。
“你讓我來陪你一起做調查，主要是想讓我控製你的情緒，但是，也請你在關鍵的時候能聽我的勸。”張誌遠說得很快。
“好。”韓延宇隻簡單一句，便抬腳繼續往前走去。
垃圾站門口。
一股發黴腐爛的味道從裏麵傳出來。
因為劉春出事，裏麵的員工們都已經散去，堆積如山的垃圾無人打理，巴諾本就很熱，垃圾的周圍生了蛆蟲，有野狗過來找吃的，見人來，嚇得一溜煙跑走。
韓延宇和張誌遠兩人站在原地，看著裏麵的情形。
“看樣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來了，還要進去嗎？”張誌遠問道。
韓延宇直接抬腳向裏麵走去：“或許還能找到其他有力證據，關於劉春強奸案的事。”
“哎！你真的，韓延宇！等等我。”張誌遠雖然一向不太嫌棄這種事，但是這垃圾站時間久了沒人管，味道確實讓人有些吃不消。
垃圾站的門口，用綠色的油漆寫著：“資源分類中心，垃圾分類，全民行動。”在字的旁邊，還畫著一顆鬱鬱蔥蔥的樹。
韓延宇冷笑一聲：“越是沒素質的人，越是喜歡喊口號。”
張誌遠回味著韓延宇的話，隨即笑笑：“喂，韓延宇，我跟你說，我就是個實幹家，從來不瞎喊口號。”
韓延宇回頭白了一眼張誌遠，推開了眼前沾染了汙濁的鐵門。
沒想到，裏麵的情形比他們所以為的幹淨整潔得多，甚至，在正對著門的位置，還擺放著一顆碧綠碧綠的白菜，象征著百財。
辦公桌是紅木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水果電腦一體機，嶄新嶄新的，跟沒人用過一樣。
張誌遠有些猶豫，扯著韓延宇準備退出來：“韓延宇，咱們沒有搜查令，這樣進去不好。”
韓延宇站在原地沒有動：“嗯，知道了，走，去找找看，會不會有人在。”
“都這樣了，怎麽可能還會有人？”張誌遠撇著嘴，“這要是還有人的話，一道雷給我劈死！”
話音剛落，兩人的背後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你們......找誰啊？”
兩人受驚，回頭，看到一個六十餘歲，滿頭白發的老爺子，正弓著腰站著，骨瘦如柴，卻有肌肉，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幹體力活的。
韓延宇挑挑眉，小聲說道：“我很期待雷劈死你。”說罷，自己先走向老爺子。
張誌遠歪頭笑了，跟著韓延宇走上前。
老爺子將兩人帶到保安室，說是保安室，其實不過是一個四四方方隻夠遮風避雨的小亭子，看起來，可能還沒有村口的報刊亭大。
老爺子不知從哪裏為兩人接了兩杯熱水，放在麵前的窗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張誌遠總覺得這杯子裏好像都有一股垃圾的腐臭味。
“阿伯，我們今天來，是想問問，您知不知道劉春和劉國強家的事。”韓延宇盡量委婉地問道。
老爺子聽著，低頭一笑，幹癟的手在腿上拍了一下：“我隻當什麽事呢，你們是聽說了劉廠長做的好事了，想來幫我們劉廠長說好話的嗎？”
韓延宇和張誌遠對視一眼，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阿伯，您說的做好事，是什麽意思啊？”張誌遠問道。
老爺子用他已經充滿了茶垢的紫砂茶壺喝了一口水，咂巴著嘴，繼續說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劉廠長可是個大好人啊。”
“大好人？怎麽說？”
老人仰起頭，看向窗外，像是在算著什麽，手指在手掌心滑動著：“這得是好幾年的事了，我們劉廠長這些年一直都在資助好幾個孩子讀書的，不止給他們交學費，還給他們買新衣服，買手機，有時候啊，還給他們吃不起飯的家庭送錢呢。”
韓延宇聽著倒吸一口冷氣。
他一向都是悲觀主義者。
事情，好像比他所以為的更加嚴重，他回眼看向張誌遠。
張誌遠搖搖頭，顯然，好像並不是很清楚老爺子口中所說的話。
在案子遞交檢察院之前，他和老刑警，也就是他的師父鄭毅，一起走訪了不少村民，雖然很多村民都不願意透露真正有用的信息，但是，也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劉春資助小朋友的事。
張誌遠突然想起在醫院拷走劉春那天，見到他妻子愣住的模樣，他突然覺得，之後對劉春妻子的調查，可能還不夠全麵。
或者說，他妻子有所隱瞞，再或者，她在替劉春撒謊！
兩人從垃圾站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午。
山路不好走，兩人雖然並排，但也還算一前一後。
張誌遠總是需要等韓延宇。
因為，韓延宇若有所思，像是在想著什麽。
“走，請你吃越南雞粉？去不去？我知道一家，口味特別好。”張誌遠率先開口。
韓延宇仍在思緒裏：“老張，你說這個看門的保安老爺子，為什麽會跟我們說這些？你不覺得奇怪嗎？你之前見過這個老爺子嗎？”
張誌遠回憶道：“垃圾站我之前確實來過，老爺子......之前也見過，但是，上次來，老爺子關著保安亭的門，誰都不願意見，你知道，我們也不能破門而入吧。”
韓延宇點點頭：“這就對了。”
“怎麽了？你懷疑老爺子就是在等人來問？”張誌遠慢慢睜大眼睛，隨著自己的話說完，他也停下了腳步。
韓延宇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老爺子等了我們很久，他也想了很久，今天終於等到人來了，既然你對老爺子有印象，我想，他或許也對你有印象。雖然我們今天並沒有向老爺子表明我們的身份，但是我懷疑，老爺子從我們走進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盯上我們了。”
張誌遠突然頓悟：“沒錯，我剛才就在奇怪，劉春明明已經被關起來那麽久了，怎麽可能他辦公室的門會是開著的。”
“也就是說，老爺子在我們到垃圾站之前，就已經看到了警車和檢察院的車停在村口，甚至有可能，自從劉春被抓之後，每次有公車到村口，老爺子都在等有人去垃圾站，之前他沒有想好要曝光這件事的時候，沒有開口，現在，他想好了！”
兩人越說越覺得可能性極大。
這是新的關鍵性人證！
兩人重新返回垃圾站的時候，卻發現剛剛跟他們說話的老爺子早就已經不見，且劉春辦公室的大門，也被上了鎖。
隻有放在保安亭窗台上的兩隻一次性口杯裏的熱水，還在冒著熱氣，證明著兩人剛剛卻是在這裏見到過老爺子。
猜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韓延宇和張誌遠對視一眼，說道：“在周圍找找看，老爺子腿腳不太好，應該沒有走遠！”
張誌遠點頭嗯了一聲，指著一條分岔路：“你走這邊，我走那邊，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這裏集合。”
“好！”
兩人說定後，吃越南雞粉的事也被拋之腦後。
山林中的濕氣越來越濃，越是往山上去，越是濃重。
清新的味道。
老人說完了這些話，卻沒有給兩人留下任何物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十五分鍾後。
不遠處的林中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跟他們說了，如果那兩個警察沒明白意思怎麽辦？”
聲音明顯是剛剛那個老爺子發出的。
韓延宇停下腳步，盡量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躲在一棵樹後，探頭看向山林叢中。
兩個中年男人，正站在老爺子的對麵。
三個人好像在商量著什麽，麵容惆悵。
韓延宇低頭發信息給張誌遠：“找到了，速來！”隨後，點開了微信定位分享，實時顯示自己此刻的定位。
因為在這山林中隱藏的天禧村，很難講清楚具體的位置。
“誰在外麵！”一個中年男人警惕地轉頭看向韓延宇此刻的方向。
韓延宇慌忙躲在樹後，在暫時不知道對麵三個人的目的之前，他認為，還是應該先等張誌遠來。
對麵已經察覺到聲響的男人，對其他兩個人抬手，製止兩人說話，隨後，便悄悄地邁著步子，朝韓延宇的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