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受害人不止一個

為首的男人已經越來越靠近過來:“什麽人在那裏!”

韓延宇眯著眼睛,思索一瞬後,徑直從樹的背後走出來,同時,掏出自己的檢察官證,穿過男人,看到背後剛剛與他們一起說話的老爺子:“檢察官,韓延宇。”

男人愣住,回頭望著老爺子,詢問的模樣。

“是的,他是檢察官,剛剛和一個警察一起來的,我就是跟他們說的這事兒。”老爺子開口,一邊說話,一邊向韓延宇的方向跑過來,用身體護住韓延宇。

“別衝動,都別衝動,有事好商量。”老爺子繼續說道。

為首的男人是個中年人,他穿著藍色的粗布褲子,紅色的上衣,領口處還有藍白相間的條紋,他的頭發有些髒亂,眉宇間都是戾氣。

“檢察官?是幹什麽的?”男人仍然沒有放鬆警惕,“我隻知道警察,不知道檢察官,再說了,沒事躲在那邊偷聽,就不是什麽好人!”

韓延宇似乎已經習慣了大家對檢察官的誤會,他低頭一笑,拍了拍麵前老爺子的肩膀,點點頭,示意他自己沒事。

“檢察官就是給犯人定罪的人,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太清楚。”韓延宇再靠近一些,直直地盯著對麵的中年男人,“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我們......”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想將真實的情況告訴韓延宇。

再後麵,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他紅著眼眶,一下子就衝到韓延宇的麵前:“是可以讓劉春死刑的人嗎?”

韓延宇一聽,心中一顫:“對不起,死刑的可能性不大。”

小夥子低下頭,身體顫抖著:“為什麽?這個滾蛋傷害了這麽多人,為什麽不能死刑,我覺得,就算是死刑都不能填補孩子們心裏的傷!應該碎屍萬段,應該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喂狗!”

韓延宇歪著頭,並沒有打斷小夥子的話,他在捕捉裏麵的信息。

聽到孩子們的時候,韓延宇抬眼看周圍的其他兩個男人,他們的神色看上去都悲傷萬分。

他的心逐漸冷卻,一個更可怕的猜測在他腦海中閃現。

原本,作為檢察官,他應該是打明牌的,他來調查,也不過是為了給劉春定罪,想要再多走訪一些村民,多安慰安慰受害人小姑娘,卻沒有想到,得到了更加意外的線索。

身後,傳來焦急的奔跑聲和緊張的呼喊:“韓延宇,你沒事吧!”

韓延宇不回頭都知道是張誌遠來了。

他抬一下手,示意自己沒問題,靠近對麵這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年輕男人,張了好幾次口,卻不知道要怎麽問出來。

張誌遠上前兩步:“現在,是怎麽回事?”

背後的老爺子上前兩步,走到韓延宇麵前:“檢察官同誌,要不,你們還是別問了,我們隻希望劉春能......判得重些,他不是個好人,他太壞了,時間不短了.......可是,我們惹不起他。”

我們惹不起......惹不起.....

這句話,是韓延宇從小到大心中的傷痛。

張誌遠望著韓延宇,一副又要發作的模樣,擋在韓延宇麵前:“你們認識劉春?”看著老爺子,“你剛才說他是大善人,給很多村民家送東西,資助孩子上學,具體是什麽意思?”

安靜......沒人說話。

隻有年輕男人再也繃不住,蹲身下去,抱頭痛哭起來。

他精壯的小腿看上去那麽有力量,卻對這樣一件猥瑣的事那麽的無能為力。

明明是一群勞動人民,卻都不過一個隻是有錢,卻並沒有他們有力氣的猥瑣男人。

韓延宇覺得可笑,他仰起頭,透過樹叢看到天空,湛藍湛藍的,與地麵上這些不仁的罪惡形成鮮明的對比......

“請跟我們回局裏做一下筆錄,”張誌遠輕聲說道,“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或許是跟韓延宇在一起待的時間久了,他也不似以前那麽簡單粗暴,願意聽從旁人的意願。

年輕男人隻是蹲在地上哭,哭得聲嘶力竭。

中年男人握了握拳頭,也不願意下決定。

老爺子低下頭,默不作聲。

這沉默,震耳欲聾......

韓延宇走上前,直接坐在年輕男人身邊的泥土地上,雙手交疊地放在膝蓋上,刻意擺出一副輕鬆的模樣:“幾歲了?願意跟我講講嗎?”

年輕男人的鼻涕流出來,跟眼淚混在一起,他抬起頭望著韓延宇,明明那麽年輕,孩子能有多大呢......

“我能理解,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韓延宇不看年輕男人,他隻是不想讓年輕男人覺得為難,“你們一起商量,讓阿伯在保安亭等我們,應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之前警方來調查的時候,你們為什麽不說呢?”

中年男人見年輕男人已經說不出話,他上前兩步,俯視著坐在地上的韓延宇:“我們沒想好,畢竟都是孩子的事,畢竟年紀都不大,要不是劉國強那小子動手,我們都......”

中年男人也有點說不下去,他紅著眼睛,仰頭看天,想要克製自己流下來的眼淚。

他早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可是,他總覺得自己是家裏的頂梁柱,是不能倒下去的。

張誌遠站在一旁,通常在這種情況下,在韓延宇問話的時候,他不做打擾。

韓延宇也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等待著中年男人繼續說下去。

他理解他們的心情,所以,他並不催促他們。

中年男人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抬起滿是汙泥的袖子,打橫一擦,便將淚水抹去,他的聲音有些變了,重新望著韓延宇。

“我們鬥不過他,長貴家的,隻是其中一個,受害的孩子,遠比你們查到的更多。”中年男人說話的時候,他的嘴唇顫抖著,強忍著難過。

韓延宇輕輕地倒吸一口冷氣。

“你們,願意出庭作證嗎?”韓延宇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在案子中,人證的證詞,也是非常關鍵的證據。

而且,現在這個案子升級得更加嚴重。

劉春,並不是激動性性侵,而是長期的,有計劃的,戀童癖!

而劉國強,不過是因為年少,做了成年人不敢,或者有所猶豫才沒有做出的行動。

少年,做事從不考慮後果,所以他們衝動行事,卻反而讓這件事開始被揭開了肮髒的遮羞布。

半晌後,年輕男人雙手握拳,像是在用力做決定,他抬起頭,充滿期待地望著韓延宇:“還不會走路......”

“我他媽!......”張誌遠氣得要爆粗,但強忍著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韓延宇也半晌沒有說話,他不敢相信,一個孩子,怎麽會引起一個變態的欲望。

在農村,紙尿褲並不普及。

在這山林中隱藏的村落裏,還有太多的孩子們穿著開襠褲,太多的家長以為,孩子而已,有什麽關係呢?

誰會傷害一個孩子?

可是,壞人永遠都不會嫌你的孩子小。

空氣凝結。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韓延宇慢慢開口:“帶孩子去檢查了嗎?還好嗎?”

“村裏的衛生所我們不敢去,怕對孩子影響不好,我們抱著孩子去了縣城的私人診所,檢查結果不太好......孩子可能以後會留下永久性的殘疾,我不知道,我聽不太懂縣裏診所的醫生說的話......”

年輕男人重新低下頭。他不斷地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頭,用力的。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作為一個父親,竟然沒有能力保護我自己的孩子......我該死,最該死的人,就是我......”

韓延宇默默地搖搖頭,起身,將年輕男人從地上拉起來,隨後,轉頭看向旁邊的張誌遠:“想請你幫個忙。”

張誌遠點頭,他明白韓延宇的意思:“好,我會盡快安排,費用的事,我墊付,你們不用操心,報不了就報不了,無所謂。”

張誌遠盡量說得輕鬆。

年輕男人跪倒在地,對著張誌遠用力磕頭:“謝謝,謝謝你們......”

韓延宇感謝地拍了拍張誌遠的肩膀:“我會幫你一起申請報賬,一碼歸一碼,拜托你是因為你家裏能找到省裏最好的醫生。”

張誌遠苦笑一聲,沒說話。

韓延宇再次走向中年男人和老爺子:“既然你們計劃好的,說明你們也想要幫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我還是想問你們,我向法院起訴的時候,你們,是否願意作為人證出庭?”

幾個人依然在猶豫。

韓延宇對張誌遠伸出手,張誌遠會意地掏出筆記本,從上麵直接撕下一張紙,遞給離自己最近的老爺子。

“這是我和韓檢察官的姓名電話,我是警察,我叫張誌遠,幹什麽的,你們都清楚了,他是檢察官,未來,為犯人定罪之後,向法院起訴的公訴人,你們願意的話,隨時打給我們,”張誌遠再看一眼韓延宇,繼續說道,“隨時都可以,越快越好,24小時,隨時想好,隨時打給我們。”

張誌遠強調了好幾遍,這也是之前韓延宇總說的話。

韓延宇收回手。

張誌遠習慣了,所以,他便在自己的筆記本後麵幾頁,寫上了自己和韓延宇的電話號碼,隨時準備交給需要的人。

韓延宇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年輕男人的肩膀:“沒事的,孩子會沒事的,請相信我們,好嗎?”

年輕男人再次繃不住情緒,低頭哭著:“我想,我的孩子還小,不懂事,以後也不會記得這件事......這,對她來說,或許是最善意的結果了吧.....我隻希望,孩子身體健康......”

這句話說完,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相信警察,相信檢察官,相信法律。

全民普法,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