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現端倪

1

同樣的噩夢讓鍾燃再次醒來。隔壁父母睡得香甜,傳來輕微的鼾聲。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看了下表,剛淩晨四點,困意已無,幹脆斜靠在床頭瀏覽手機新聞。

鬼使神差,他的手指點開鹿曉陽視網的主頁。有一個新更新的視頻,標題是:死去,還有人會記得她嗎。

閱讀量已經上萬,與以往不同,這個視頻完全基於現實。畫麵遠端,沙灘上有一堆人“廝打”起來,還伴隨著女人的號哭聲。很快這些人就抬著一名女子快步而行,抬進救護車。救護車嘶鳴著開走,沙灘上的帳篷,以最快的速度被拆除、裝車……沙灘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視頻的結尾,是一張黑白色的冷夏兒照片,漸漸隱去,消失不見。

評論區裏的評論五花八門——

幽然@特雷西:這是故事嗎?簡直太逼真了。

餐桌上的螞蟻:歐買噶我的女豬腳,就這麽結束了?

神經蛙:怎麽尋死也不能跳海,屍骨無存,找都找不到……

用戶o15d99:幹嗎要尋死,難道出家不香嗎?

眼前就是@卡夫卡:女豬腳死了,真不知道大神要換誰來演,嚴重期待中。

……

就如《龍旗下的臣民》裏描述的愚民,評論區裏更多是看客心態,鮮有人關注死者本身。鍾燃不禁感歎,這條視頻的名字取得恰如其分,任何爆炸性新聞,都會迅速淹沒在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更何況一名少女……用不了多久,誰還會記得她?

鍾燃晨跑回來,母親已經把早餐做好,正笑眯眯坐在餐桌前等著自己。鍾燃被母親瞧得有些發毛:“媽,怎麽了?”

母親道:“剛才單位來電話了,本來不想接,但架不住手機一直響,是位姑娘……”

手機還在充電,鍾燃拿起打開,是李杏子打來的。

“科室的同事。”

“她說是你徒弟,聽聲音,是位幹淨利索的姑娘。徒弟這層關係好啊,哪天帶來家裏吃飯。”母親瞥了眼父親,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呃,有機會的。”鍾燃疲於解釋,急忙岔開話題,“她找我有什麽事?”

“她就請我轉達,讓你速回科裏。現在的姑娘啊,嘴甜還嚴的,不多見。”

鍾燃嘴裏應和著,胡亂扒拉幾口飯,逃命似的離開了家。

剛停穩車,就聽見涼亭方向傳來杏子的聲音:“師父,這裏。”

自從王檢察長來這開過會後,涼亭成了大家心中默認的最佳地點,裏麵有三人,除了杏子與老煙,還有名少年,正是鹿曉陽。自己主動上門,大大出乎鍾燃的預料。

鍾燃步入涼亭,看到石桌上擺著一副圍棋,黑白棋子幾乎布滿小半個棋盤,老煙和鹿曉陽正在對弈。

“小鍾,你看看,黑子能贏,還是得輸?”

老煙執黑子,鍾燃搖了搖頭:“我不懂棋,那得看白子,是攻還是守了。”

老煙聞言哈哈大笑:“回答得狡猾無比。不過我一直在攻,小友一直在守,我卻輸了。”

“老煙讓著我,也是可能的。”鹿曉陽表現出難得的謙遜。

“嘿嘿嘿,我倒是想讓。”老煙站起身,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大口,意味深長地看了鍾燃一眼,“行啦,不打擾啦,你們好好聊,我老頭子煙癮犯了,躲你們遠點。”說罷,人晃晃悠悠地直奔小樓而去,很快身影消失在門洞裏。

鹿曉陽反客為主,嬉皮笑臉:“大叔,您真是檢察係統的好員工,一個電話,這麽快就到了。要是來晚點,這盤棋,我們或許就下完了。”

杏子被逗得笑出聲來,鍾燃年富力強,再被這身製服襯托著,更顯得瀟灑帥氣,哪裏像是什麽大叔?這個小鬼頭,嘴巴真毒。

“你沒下完,也是在等我們吧。”

被看穿心思,鹿曉陽反而開心起來:“確切地說,是在等你。既然起手,那就由大叔來下完這盤棋吧。”

今天的日頭很足,陽光穿過樹葉縫隙,在地麵上投射出星點光斑。陣風襲來,樹影與光斑時而交錯、時而分離,這點晃動,驚醒了臥在牆角輕睡的黑貓,伸出爪子朝著刺目的烈日空抓兩把,扭頭望著涼亭裏麵的人。

鹿曉陽一語雙關,鍾燃如何聽不出來,接招道:“說吧,怎麽下。”

“冷夏兒自殺時,是我陪在她身邊,拍下死亡視頻。”

聞言,杏子急忙掏出筆記本,還不忘提醒道:“鹿曉陽同學,你現在說的一切都會被記錄在案,請如實陳述,不要信口開河,不然,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懂。”

“我們也可以請你的監護人到場。”

“沒必要,是我主動來的。”

鍾燃問道:“宣教演講時,播放出來的視頻?”

“是我動的手腳。”鹿曉陽的回答毫不拖泥帶水,“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問什麽,張老師有隨身攜帶電腦的習慣,我隻要在食堂穩住他,就有無數種辦法把視頻替換掉。”

“能說得再仔細些嗎?”

“把改後的視頻投上大銀幕,需要三個關鍵步驟,第一,往宣傳片裏插入視頻,這是最簡單的一步,不再解釋了。第二,拖住張老師,卡好時間,等他趕到機房時,宣教演講剛剛開始,自然無暇再檢查。張老師喜愛懸疑推理,我投其所好,一早就在食堂等他,拿出事先編寫好的腳本請教。能參與創作,可把他高興壞了。當然為了在時間上迷惑他,我做了個小手腳,把手表指針向前調了半小時。”

鍾燃:“第三點,就是人機分離了。”

“我一直給他倒水喝,人在高度專注時,是意識不到自己喝了多少量……剩下的,靜靜等著就好,等他尿急、跑廁所的時候,很從容地就把視頻替換掉了。”說出來簡單,想要完成這一係列操作,沒有異常冷靜的頭腦很難做到。這還不算,最讓鍾燃驚訝的是,鹿曉陽好像在講身邊的一個有趣故事,這份超乎成人的淡定,令人刮目相看。

“你這麽做目的是什麽?”

“受人之托,給人辦事。”

鍾燃似乎已經猜到,還是問了出來:“受誰之托?”

鹿曉陽的眼眸黯淡下來,停頓了下才緩緩道:“冷夏兒。”

空氣瞬間凝固住了。過了好一會兒,鍾燃才沉聲道:“冷夏兒她……為什麽選擇這麽做?”

黑貓身形一晃,來到了涼亭之外。望著涼亭裏麵的人,煩躁不安地轉了幾圈,終於張開嘴,不滿地“喵”了一聲。

與此同時,涼亭內的鹿曉陽說道:“因為被霸淩。”

杏子:“是誰霸淩了她?為什麽不去報警?”

鹿曉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執一粒黑子放在棋盤上:“老煙下棋吧,一味圖快,其實步步為營,還是有機會翻盤的。”

鹿曉陽早已經走了,可兩人就像被定住身形,一動不動。臨走前的話猶在耳邊回響——“不知道你們接下來會怎麽做,我隻想冷眼旁觀,如果就此打住,她和這個世界告別的方式雖然粗暴,但無比正確。”

“我真搞不懂,她忍受著霸淩,不想報案,卻采取這麽極端的方式。”杏子隻覺得口裏發苦。

“可能成人世界,帶給她太多的不安全感。”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杏子抬起頭,眼中噙著淚花:“我們,真的那麽不值得信任嗎?”

鍾燃望著杏子還略顯稚氣的臉,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坐在這裏怨天尤人,還是跟著師父繼續調查,重新建立起信任?”

杏子噌地一下子站起來,淚珠猶掛在睫毛上,眼神卻放著光:“師父,真的嗎?院裏不是說已經結案了嗎。”

“冷夏兒是結案了,可我們去找霸淩別人的人,並不算違規,你幹不幹?”

“幹!”杏子回答得斬釘截鐵。

“收拾一下,跟我去藍海中學。”

“嗯。我總感覺,鹿曉陽沒有把所有隱情都告訴我們。”

“他之所以這樣,是想看我們接下來的反應。”

“他就不怕我們利用口供刁難他?”

“你會這麽做嗎?”鍾燃反問。

杏子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道:“不會的。”

“他既然能來,是算準了這點。當然,旁觀別人自殺、現場拍攝視頻、幫朋友實現遺言都構不上犯罪,至多是品德不佳。”

“品德不佳?簡直是膽大妄為。改動校宣傳片,按照校規,夠開除了吧。”杏子無不擔憂。

2

提及鹿曉陽,韓鬆博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鍾檢,查出什麽來沒?這孩子心野,真要是他改的,我絕不姑息。上次打架鬥毆,教導處本著教育的態度,不然早被開除了。”

杏子偷眼瞧著鍾燃,意思很明顯:看看看,我說什麽來著。

“還在調查階段,並沒有定論。這次來,是想再問詢一些同學。”鍾燃的表情,就好像上午在涼亭的談話從沒發生過,平靜如水。韓鬆博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市裏……不是已經結案了嗎?”韓主任麵露為難的表情,“配合公檢機關調查,是公民應盡的義務,但我們畢竟是學校,以教學為主,市教委給我們的升學任務很重,你們調查來調查去,搞得人心惶惶,影響到學生們的成績、耽誤了升學率……我就是個小主任,擔不起這天大的責任啊。”

韓主任官腔打得不錯,一柄無形的軟刀子遞了過來。

鍾燃先是一愣,進而笑道:“韓主任說得不錯,學校是學子聖地,我們怎麽可能會無端打擾?此次事件敲響了警鍾,市領導給檢察院下達明確指令,為保護未成年人的健康發展,要把法製宣傳教育的活動深入到校園每一個角落,我們未檢科也是帶著任務來的。”

如太極推手,鍾燃將刀口調轉方向,遞了回去。

“既然是市裏下達的指令,學校自然配合,也煩請鍾檢給個大概時間,不能無休止啊。”

鍾燃伸出一根手指頭:“給我一周時間。”

“一言為定。”

小王從門外閃入,快步走到韓鬆博身前,俯下身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韓主任一皺眉:“接待這兩位,不應該是院辦分內之事嗎?”

小王瞥了眼鍾燃,神色尷尬:“這、這是老校長的意思,說是、說是……”

韓鬆博朝著小王揮了揮手,製止他繼續往下說,內心再明白不過,背後肯定是崔勝利搗的鬼,說服老校長,把燙手山芋都甩給自己,可即便難辦也得辦。幹咳一聲,皮笑肉不笑道:“鍾檢,既然約定好了,我就不耽誤您的寶貴時間啦。”逐客之意明顯。鍾燃也不想多待,客套兩句,起身告辭。

剛出門,就見助教引領著一對夫妻朝教導處走來,鍾燃眼尖,認出對麵神色憔悴的女人,正是鹿曉陽視頻裏被眾人抬進救護車的人。於是朝女人伸出手,柔聲道:“您好,您是冷夏兒同學的母親嗎?我是市檢察院未檢科的鍾燃檢察官。”

女人聞言停住腳步,用渙散無光的眼神打量了下對麵來人,並沒有作答。陪在身邊的冷勇敢上前搭話:“鍾檢察官好。”

“夏兒同學的事情我很抱歉,請您節哀,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以致電檢察院。”

身後響起韓鬆博的聲音:“魏助教,還耽擱什麽,趕緊請家長進來吧。”

魏助教朝鍾燃點頭示意,匆匆帶著冷家父母走進教導處辦公室,門在身後重重關上。

翻看心理疏導小組的記錄,同學們過來谘詢的內容五花八門:師生關係、暗戀、身材、飲食、考前壓力……因自殺事件需要疏導的同學越來越少,大家逐漸走出心理陰霾,是讓人感到欣慰的。

除這些之外,沒有更多的有用信息。

這幾天,鍾燃和杏子積極地在藍海中學展開宣教活動,也根據疏導小組的記錄,有針對性地和師生們進行交流。教室、圖書館、食堂、各個社團……到處都能看到兩人的身影,夜晚,屬於輔導小組房間的燈光,也徹夜亮著。

3

“師父,今天有發現沒?”上課歸來的杏子,推開門第一件事,就是問進展。

鍾燃目光並沒有離開桌麵上厚厚的文件。杏子幹脆拉把椅子坐在對麵,雙手枕著下巴,無不擔憂道:“約定時間就要到了,咱們下一步怎麽辦?”

“怎麽沒有?”

杏子眼睛瞬間睜大,不明覺厲地望著鍾燃。

“你有沒有覺得,同學們看我們的眼神,和剛來時不一樣了?”

“有嗎?”杏子神經大條。

“我冥冥中感覺,學校有人一直在暗中觀察我們的態度、我們的決心。”

杏子扮了個鬼臉,對這個回答很不感冒:“希望你的第六感能靈驗。”

鍾燃並不理會她的小動作,神情專注地翻閱文件,做著筆記:“前來心理谘詢的同學比例占學生總數的百分之二十一,其中女生又占絕大多數。可見此次事件,確實對同學們產生了廣泛影響,尤其是女生。”

“女孩子心思細密,也更容易被環境所左右,產生心理波動。”

“這是前來谘詢過的女生名單,谘詢內容與冷夏兒自殺案有直接、間接關係的,我都用紅色水筆勾畫出來了。”鍾燃把手中的紙張展示給杏子看,紙張空白處還寫有很多關鍵詞,“來世、人際關係、焦慮、懊惱……提出這樣問題的女生,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什麽特點?”

“她們都是冷夏兒生前加入的舞蹈社團隊員。”

“一噠噠、二噠噠,由美,把腳尖繃起來……雨桐,注意前後左右的距離……”還沒有走進舞蹈房,清脆女聲就在音樂旋律伴隨下,穿過牆壁、飄進鍾燃耳朵裏。寬敞明亮的舞蹈房,尚雯雯正在領舞,在她麵前有十多名女生,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停停停,雨桐你怎麽回事,每次都在這慢半個節拍,你是想凸顯自己,還是不長記性?”尚雯雯揮手示意大家停下來,徑直走到雨桐身前。

“對不起雯雯,我不是有意的……”雨桐的聲音細若蚊蚋,看得出她很怕尚雯雯。

尚雯雯杏眉倒豎,叱道:“光說對不起有用嗎?跳舞不帶腦子。咱們上次說好的,再錯了怎麽懲罰?”

看尚雯雯發火,幾名女生合圍過來,把雨桐夾在中間。

“雯雯,我來例假了,反應有些慢,再也不會了……由美、趙暉、胡春燕,你們幫我說句話啊。”雨桐無力地哀求。被點到名的人都噤若寒蟬,此刻的雨桐就像瘟神,都躲得遠遠的,唯恐避之不及。

尚雯雯的一名跟班道:“雯雯,還是把她帶到老地方?”

雨桐急著求饒:“求求你們,不要帶我去紅房子。”

沒等尚雯雯說話,門口傳來舞蹈老師的聲音:“同學們先休息下,檢察院的同誌,找你們核實些情況。”

尚雯雯聞言回頭,剛才的凶狠猙獰,瞬間化為滿麵春風,甜甜說道:“劉老師好,我們已經排練大半天啦,雨桐來姨媽還在堅持,這不,大家正盤算著讓她休息會兒。”

一名跟班在背後用手指捅了下雨桐的後腰,雨桐趕緊道:“雯雯一直很關心我。”

舞蹈老師點點頭,不再理會學生們,轉頭麵向鍾燃:“鍾檢,您開展工作吧,隻是時間不要太久,她們還要練舞。”說完,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角落裏,權當監護。

鍾燃隻是靜靜觀察著舞蹈房的女生們。進來前,他敏銳地察覺到女生們起了爭執,雖然聲音不大,但雨桐哀求的話語,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他的耳朵裏——“求求你們,不要帶我去紅房子……”

紅房子,那是什麽地方?

舞蹈房成了問詢場所,談話在一對一之間進行,女孩們都在門外排著隊,輪流進入房間。可讓鍾燃和杏子感到困惑的是,提及冷夏兒,女孩們幾乎都是一個說辭:我跟她不熟,僅僅是跳舞見過兩次麵,她為什麽會自殺,我什麽也不知道。

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直到尚雯雯坐到對麵椅子上。

“我叫尚雯雯,是舞蹈團的領舞,要問我和冷夏兒的關係,我自認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這句話,一下子把鍾燃和杏子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尚雯雯繼續道:“夏兒性格內向,長相也不出眾,在學校裏就像個小透明。她來舞蹈社團,還是我介紹來的。”

“你們怎麽成為好朋友的?”

“我們兩人宿舍是門對門,平時走動頻繁,夏兒文科很好,我有問題時,經常會請教她。”

鍾燃看了眼手頭的資料:“夏兒同學的誌向是政法大學、未來成為一名法官,尚同學,你理想的大學是什麽?”

“中央戲劇學院,或者電影學院,隻要是同檔次的藝術院校,我都可以的。”

“冷夏兒喜歡跳舞嗎?”

尚雯雯想了一下,不明白鍾燃的意思,就采用模棱兩可的方式回答道:“談不上喜歡,但也應該不排斥。”

“據我了解,她不太喜歡舞蹈社團,怕耽誤學習。”

“她和我一起,我教她跳舞,她輔導我文化課,互幫互助,難道說……她跳崖是因為耽誤學習、不想繼續跳舞了?如果是這樣,她可以直接跟我說啊。”說著說著,尚雯雯的眼圈紅了,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進而失聲痛哭起來,引得舞蹈老師不再刷手機,向這邊投來詢問的目光。

杏子掏出紙巾遞了過去,並安慰道:“尚雯雯同學,不要緊張,我們隻是了解情況。”

尚雯雯謝著接過,拿紙巾拭幹淚水,才道:“請你們一定把她找回來,即便我失去最好的舞伴,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退出舞蹈社團。”

“我們也希望把她安全帶回來。”鍾燃換了個話題,“你是夏兒同學的好朋友,你覺得,鹿曉陽和她是什麽關係?”

“鹿曉陽……”尚雯雯想了一下,道,“他倆是同班同學,我和他並不熟,非要說點什麽……他喜歡惹是生非,有點自大,跟老師的關係倒還不錯。還有什麽,我也不太清楚,你們可以問問別的同學。”看得出,鹿曉陽這樣的同學,在她心目中無足輕重。

“這名小姑娘,骨子裏有種趾高氣揚的勁,話說得冠冕堂皇,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不相信她的話。”結束與尚雯雯的談話,杏子如此評價。

結束問詢,兩人向舞蹈老師道謝,走出舞蹈房。

舞蹈房外麵是一條種植法國梧桐的小路,鍾燃和杏子邊走邊聊,感覺身後有人影晃動。這個身影,在他不經意間似乎已經出現過幾次,因為體形特殊,故在潛意識裏留有印象,難道,就是暗中觀察自己的人?

鍾燃猛然回頭,身影似乎受到驚嚇,躲到了樹後。快步繞到樹後,一名體形肥碩的女孩躲在那裏,用驚恐的神情望著自己。鍾燃溫言道:“同學,有什麽可以幫助你嗎?”

女孩眼神躲閃,腳步慢慢向後移動,身體語言已經說得很直白。沒等她轉身逃走,鍾燃直截了當:“你跟蹤我,可是因為冷夏兒的事?”

女孩腳步定住了,猛地抬起頭,眼睛中噙滿淚水。這一瞬間鍾燃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樹下長椅上,鍾燃和杏子一左一右陪伴著她。女生接過杏子遞來的紙巾,擦拭眼淚,等情緒平穩下來,鍾燃才問道:“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肥妹……”女生弱弱地回答。

“這是你的本名?”

“不是,是她們給我起的綽號。”

“我隻想知道你的大名。”

“在學校,她們隻允許我叫這個,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肥妹感激地瞥了鍾燃一眼,輕聲道,“我叫梁璐。”

鍾燃和杏子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我和夏兒是一個寢室的,她心地善良,我很喜歡她。她怎麽想我不知道,但我在內心裏,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卻背叛了她……”肥妹鼻頭發酸,眼淚不爭氣地又流出來。杏子輕撫她的後背,肥妹卻哭得更厲害了。杏子就這樣安撫著,直到她的情緒再次穩定下來。

肥妹抬起頭,感激道:“謝謝檢察官阿姨。”

杏子故意板起臉來:“怎麽,我看著很老嗎?叫我杏子姐就好啦。”

肥妹急忙改口:“杏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在我被欺負、傷心難過時,夏兒也是這麽安慰我的,你讓我很想她。”心中淤積很久的情緒釋放出來,肥妹頓感輕鬆了很多,不再悲悲切切,把那天禮堂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講述出來,最後道,“是尚雯雯逼死的夏兒,我是幫凶。是我親手挑選的魚骨,沒想到紮在冷夏兒腳上,我有很多次想當麵跟她說對不起,就是鼓不起勇氣,生怕說出來,再也沒臉成為她的朋友。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以肥妹的性格,說出這些已經鼓足莫大的勇氣。鍾燃感到心底有一股涼意湧上來,沒想到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尚雯雯,私底下手段竟如此狠辣。為了慎重起見,再次問道:“你說的這些,同學們都知道嗎?”

“舞蹈社的女生都知道,隻是大家懼怕尚雯雯,沒人敢說出來。”

“為什麽會怕她,就因為長得好看?”杏子有些不忿。

“倒不完全因為這個。”肥妹咬了咬嘴唇,決定全部說出來:“據雯雯自己說,劉鷹珞一直在追求她,她身邊女生也證實了這一點。”

“劉鷹珞?”

“嗯,在學校他是超級學霸,男神一般的存在。”

來學校這麽多次,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到,鍾燃不禁感歎自己對這所學校的認知,僅是皮毛。肥妹接下來的話,合理解釋了大家懼怕尚雯雯的原因。

“劉鷹珞的母親,是藍海中學的名譽校長。”

“蘇雪妮。”鍾燃和杏子,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鍾燃想起雨桐說的話,試探性問道:“你知道紅房子嗎?”

提及這三個字,肥妹臉上的肉顫了一下,下意識回答:“你怎麽知道?”

肥妹也不隱瞞,講述了紅房子的來曆。藍海中學是寄宿製學校,為了方便學生,學校特設立自助洗衣房,因為地板刷著紅顏色油漆,被同學們戲稱為紅房子,外間有個大水池,尚雯雯經常帶領跟班,在這欺淩女學生。

“有一次,我因為芝麻大的事觸怒了尚雯雯,她根本不顧及我正值生理期,強行讓我站在水池裏很久,接下來幾個月,隻要來例假我肚子就很痛,在**不停打滾,差點落下病根。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冷夏兒看不過去,開始關心我的。”

“夏兒同學,之前也是尚雯雯的跟班?”鍾燃有些疑問。

肥妹點點頭,但馬上搖頭說道:“夏兒和她們不是一路人,加入她們,隻是不想自己被霸淩而已。”

“夏兒同學這樣的結果,恐怕之前,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杏子發自內心地感歎。

鍾燃追問:“從什麽時候,尚雯雯開始霸淩冷夏兒的?”

“好像是幾周前,學校公告欄貼了一張女生裸照,說是冷夏兒。”

鍾燃大驚,真如肥妹所言,這起事件的性質,就發生了根本性變化。肥妹被鍾燃的神情嚇壞了:“檢察官叔叔,你千萬不要出賣我,學校下達過封口令,誰散播就會被勒令退學,我不想退學。”鍾燃急忙安撫,讓她寬心。再問下去,肥妹也不知道裸照是誰貼的。

離別前,鍾燃把自己電話號碼留給肥妹,有任何想尋求幫助的時候,都可以打這個電話號碼。

“叔叔就會駕著七彩祥雲來救你。”鍾燃套用一句《大話西遊》裏麵的經典台詞,結束了這次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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