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福利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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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一周過去了。
海邊，冷夏兒父母還在堅守。開始時，離帳篷很遠的地方，就被警察用隔離帶隔開，外麵聚集著大量媒體和聲援的市民，隨著時間推移，聚集的人數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全都消失不見。
“我們盡了最大努力，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說出這樣的話，冷夏兒已經離開了，請您節哀順變。為了避免公共資源的不必要浪費，搜救行動也要告一段落。”最後一艘營救船駛回港口，市委派專人來跟冷夏兒父母解釋。
母親潘素素發瘋般衝向大海，在數名女社工的拉拽下，急火攻心，在她暈過去之前，記憶中最後一個畫麵是大海倒扣過來，翻滾著撲向自己……
身後白板上，鹿曉陽照片貼在冷夏兒旁。老煙抽著煙，眯縫著眼聽鍾燃匯報，經技術比對，在懸崖旁的眾多腳印中，有一枚是鹿曉陽留下的。已形成的證據鏈可以明確斷定，冷夏兒自殺前，鹿曉陽就是在現場錄製視頻的人。
“改動宣傳片、插入自殺視頻，就是鹿曉陽。”杏子興奮不已。
老煙拋出自己的疑問：“作為同班同學，為何他見死不救，反而把視頻公之於眾？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會不會因為流量？”杏子調出鹿曉陽的視網主頁，腦洞大開分析道，“冷夏兒出事前，他的粉絲量一直維持在三萬左右，而自殺後的一個星期，粉絲量劇增，拉升到二十萬……都是去看冷夏兒的，媒體報道給他導流了。”
那天從海崖公園的停車場出來，兩人又去了趟藍海中學，隨機走訪冷夏兒和鹿曉陽的同學，關於兩人的關係，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總結歸納就是：他們之間有一種莫名小曖昧。
“夏兒嗎，她應該是鹿曉陽最滿意的女主角。”一名鹿曉陽的粉絲，也是冷夏兒室友提及。
“女主角？”
室友打開視網給鍾燃看，鹿曉陽創作的視頻以懸疑類型為主，每一支都是完整小故事。他自己寫腳本、拍攝剪輯，很多同學都在裏麵出演過，但出鏡最多的是冷夏兒。
“鹿曉陽說過，冷夏兒身上有一股神秘憂鬱的氣質，特別適合他的片子。夏兒長得那麽普通，也不知道看中她哪點了。”對於屏幕裏的冷夏兒，她竟有些嫉妒。
鹿曉陽在視網上的用戶名叫“小鹿亂撞”，頭像下有一行自我介紹：閱片無數，尤喜偵探、燒腦的素人視頻創作者。
“這並不能解釋鹿曉陽為何見死不救。”鍾燃不認同杏子的說法。
“沒準鹿曉陽正在創作一部新片，冷夏兒說台詞時，失足落下懸崖……”杏子繼續天馬行空。
鍾燃搖搖頭，太多的不合理，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反駁。座機不合時宜地響起，老煙起身接電話，時不時還搶辯幾句。等再坐回到會議桌前，眉頭皺成疙瘩，鍾燃和杏子異口同聲道：“檢察長？”
老煙點點頭：“市裏下達了指令，冷夏兒案，以自殺結案。”
杏子嘴快：“前兩天還鼓勵我們查案，剛有點眉目，就這麽輕易結了？”
“案子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公安那邊主張的結論是自殺，這合乎情理，畢竟在視頻裏，沒有跡象顯示冷夏兒受到脅迫，也沒有人親手推她墜崖。即便鹿曉陽在現場，也不足以立案偵查。市裏的意思很明確，宜早不宜遲，給社會一個交代。高考中考在即，人心得穩啊，尤其是學生和家長們的情緒。”
“即便自殺，那背後的原因，難道就不管了？”杏子憤憤不平。
“市裏也有難處，現在是統一口徑，已經在準備新聞稿了。”
鍾燃和杏子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不甘的意味。
老煙很快就調整過來情緒，從辦公桌後麵抽出一個卷宗，推到兩人麵前：“看看這個案子，什麽是福利姬？”
“這是二次元文化下發展出來的一個畸形產物，最早起源於日本。在我國呢，福利姬就是在網上打著網監擦邊球，兜售性感照片或視頻的女孩，甚至援交。”杏子回答得幹淨利索。
“那投食、紳士又是指的什麽？”看著案卷上的生僻詞匯，輪到鍾燃發問了。
“購買照片、視頻或者性服務就叫投食，這些喜歡二次元軟色情的人，被稱作紳士，如果這些人購買了福利姬提供的服務，就會被稱為金主……呃，這些都是網絡用語。”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我喜歡跑步，家門口的那個公園，時常有穿著cosplay服飾拍照的年輕人，我覺得好玩，就上網搜索，才發現有借助cosplay外衣販賣色情的福利姬。師父，這是什麽案子，抓住福利姬了？”鍾燃把卷宗遞給杏子。
“抓住個團夥，成員都已經批捕了。其中一名福利姬是未成年，按規定案子由我們科辦。你們倆轉換下思路，把精力投在這個案子上。行了，今天到此為止，下班。”
不容分說，兩個人被老煙“推”了出去，門在身後關上。
吉普車隨著車流走走停停，與車外嘈雜相比，車內安靜極了。約莫過了一刻鍾，杏子實在憋不住問了句：“師父，冷夏兒自殺案就這樣了？”
鍾燃給不出答案，隻是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杏子想說什麽又忍住，終於歎了口氣，蜷縮在副駕駛座百無聊賴地刷起手機新聞。
鍾燃隨手打開車載音響——
孤獨的人
開著綠色的老爺車
……
旋律剛剛響起就被按下暫停鍵，杏子把手機舉到鍾燃眼前：“師父，你看。”
屏幕上播放著冷夏兒自殺的官方新聞。一名衣著得體的女性主持人字正腔圓地報道：自藍海中學學生冷某自殺事件以來，市委市政府、市教委、公安、檢察、救援……各個部門成立聯合工作組，由市委常務副市長親自督戰，領導了石嶼市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海上搜救活動，派駐數個心理疏導小組進駐藍海中學，為師生們進行一對一的心理輔導，經公安檢察等部門細致的偵查，冷某確係因自身原因而導致極端事件的發生。在第一時間，市委領導對學生家屬致以最誠摯的慰問。此次事件給我們敲響了警鍾，如何關愛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是我們教育部門接下來的工作重心。針對於此，市委領導親自批示……
鍾燃不想繼續聽下去了，整篇報道避重就輕，把冷夏兒之死輕輕帶過，著重描述政府部門在事件中如何應對、做好善後工作。問題就這樣被一捧捧看不見的沙土埋在地底深處，僅留下地表那一層虛假的光鮮。
底下的評論，清一水地稱讚政府反應迅速，少女為何自殺，卻鮮有人提及，看來，評論區是被進行了風控。
鍾燃扭頭望向窗外，正好途經藍海中學，望著馬路對麵高大氣派的校門，心頭突然湧上股沒來由的厭惡。
2
公安機關提交的案卷材料證據確鑿。但這名未成年嫌疑人是聾啞人，在決定是否起訴前，謹慎起見，鍾燃要去趟看守所提審。
推開科室的門，聲音驚醒了杏子。從桌子上抬起頭來，額頭還有被手指壓出來的印記，睜著惺忪的睡眼：“師父，早。”
鍾燃哭笑不得：“又熬夜了？”
“我整理完資料都後半夜了，我怕回家睡著了爬不起來，幹脆沒回去，嘿嘿。”在杏子桌麵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遝檔案袋，“周如葉的案卷都在這裏了，請師父過目。”
鍾燃故意打趣：“趕緊洗把臉清醒下，這麽漂亮的檢察官，一會兒提審嫌疑人，滿眼眼屎算怎麽回事。”
這句話一下戳中了杏子的軟肋，“啊”的一聲，急忙衝出辦公室，朝著洗手間跑去。利用這個工夫，鍾燃翻看杏子整理的案卷，看得出她非常用心，在關鍵性提示點，都用了不同的彩色小粘貼，還專門做了一張問訊提示筆記，字跡娟秀。很快杏子就回來了，神色颯爽了許多。
“第一次去看守所提審嫌疑人，有什麽感受？”
“說實話……師父，你不能笑話我。”
“怎麽會？”
“我挺緊張的，甚至有點怕。”
“怕？就和問訊學生一樣。福利姬也是未成年人，不是暴力罪犯。”
杏子見他誤會，急忙辯解：“倒不是怕這些，我是怕我的案頭工作有紕漏，不能很好地幫助師父完成提訊工作。現在這種感覺，就像高考前的複習衝刺，準備得越細，感覺心裏越沒底。”
“還挺能拐彎抹角地誇自己。”
“師父，我哪有？”
“對嫌疑人的第一個問題，我想由你來問。”
杏子沒料到鍾燃會這麽說，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師父，這、這合適嗎？我是你的助理檢察官。”
“誰規定助理檢察官就不能提問題了？你要是害怕就當我沒說。”
“我不怕，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
杏子把微型錄像機架好，錄音筆放在桌麵上，自己打開筆記本，正襟危坐在鍾燃旁邊，內心過於興奮的緣故，拿筆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鍾燃用餘光觀察她，內心覺得好笑，剛要拿麵前的紙杯喝水，就被杏子搶先拿走，一飲而盡，清水的涼意沁人心脾，讓她放鬆了很多。等喝完才意識到，她拿錯了杯子，沒等她尷尬，鍾燃就笑著圓場：“我這杯，本來就是倒給你的。”
“呃，謝謝師父。”鍾燃的溫暖，讓杏子感到開心。
提訊室的鐵門打開，一名女民警邁步進來，在她身後，跟著一名穿黃色號坎的女孩，在女警手勢指導下，安靜地坐在兩人對麵。
又有兩名女性人員進入房間。其中一名女社工主動介紹自己，她來自市屬未成年人救助保護機構，嫌疑人周如葉是聾啞人，剛滿十六歲。為保證未成年人權益，未保機構特派她來對此次提訊進行監督，也把同行的手語老師介紹給大家，簡單寒暄後，步入正題。
鍾燃仔細端詳對麵的女孩，身材瘦小，黃色號坎穿在身上，像套個麵口袋。自從進門就低垂著頭，纖細的手指撥動著衣角，纏繞住手指再鬆開，再纏繞，機械地重複著這個動作。
這麽小就做福利姬，可惜了。鍾燃暗暗歎了口氣，眼神示意杏子，可以開始了。
杏子按下錄製鍵，朗聲道：“石嶼市檢察院未檢部檢察官鍾燃，助理檢察官李杏子，現在開始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全程將在公平、公正的環境下進行。請問嫌疑人，你的姓名？”
手語老師輕輕拍了下周如葉肩膀，示意讓她看自己手勢，周如葉保持著姿勢沒有動，眼睛透過額前劉海的縫隙，注視著老師，老師接連打了三遍手語，她也無動於衷。
手語老師有點掛不住，回頭對杏子解釋：“我在問她叫什麽名字，這是很簡單的手語，每名聾啞人都會的……”
跟隨手語老師的視線，周如葉也調轉方向，終於坐直身體，靜靜地望著杏子。眼神交錯的一瞬間，杏子呼吸似乎停滯了。眼前的女孩，不帶一絲煙火氣，白皙的肌膚，稚嫩的容顏，清澈的眼神……要不是身上那抹杏黃色，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對麵女孩，是在網絡上販賣自己裸照，甚至援交的福利姬。
杏子感覺心髒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疼得瘮人。
杏子的異常讓鍾燃敏銳地察覺到，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低聲喚道：“杏子——”
“啊——”杏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壓低聲音說了聲“對不起”。
對麵的周如葉似乎也感覺到了，朝著她笑了一下。杏子穩定下心神，再次問道：“請問嫌疑人，你的姓名？”
周如葉沒等手語老師，直接打出手勢。接下來的問答沒有任何滯澀，在手語老師的翻譯下，周如葉一一回答杏子的問題。按照原計劃，接下來會拿出警方提供的性感照片讓周如葉辨別是本人無誤，來完成證據的確認工作。照片就在手邊資料袋裏，可當杏子手指觸摸到袋子邊緣時卻頓住，內心產生了猶豫，與在校園裏問訊的感覺，完全不同。一定要當著女孩麵揭開傷疤，讓旁觀者像看動物一般看待她嗎？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時間似乎很漫長，周如葉睜著大眼睛，不解地望著杏子，轉頭打手語問老師，是不是提訊到此結束，自己可以走了？當手語老師問出這句話時，杏子不禁又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對麵女孩再無害，也是犯罪嫌疑人，而自己作為助理檢察官，確認證據是本職工作，怎能感情用事？想通此節，杏子深吸一口氣，手打開檔案袋，剛要抽出照片，卻被鍾燃按住。
“師父？”
鍾燃微微一笑，示意她先把檔案袋放下，自己扭頭望著周如葉：“你是安溪縣梧夏鎮周家村人？”手語老師也輕籲一口氣，又開始了自己嫻熟無比的手指工作。
“村口的祠堂前，有一棵百年的古樟樹，人們都喜歡聚在樹下納涼，有一位小男孩，每天都會牽著妹妹的手，途經小賣部時，會用自己攢下來的錢，給她買最喜歡吃的幹脆麵或者辣條，然後來到大樟樹下。在孩子們當中，小女孩手裏的零食總是最多的。”
周如葉盯著鍾燃，神色似乎有些變了，不像剛才那般淡定。
“跟哥哥在一起，小女孩十分快樂。哥哥長大後去城裏打工，每次拿到薪水，總會第一時間買最好吃的食物和最好看的衣服寄回給妹妹。哥哥對妹妹的寵愛，不啻父母親。幾年前，一場意外車禍，哥哥變成了植物人。”
鍾燃的聲音舒緩，周如葉情緒波動卻很大，用手語說出：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檢察官專門去走訪你生長的山村，據村支書說，你是聰慧伶俐、有同情心的好孩子。由於哥哥的意外，父母不得不回到身邊照料，無奈之下，你很早就輟學打工。太早步入社會，你缺乏保護自己的意識……”鍾燃望著眼前這名命運多舛的女孩，有些心疼，“你並不是先天性耳聾，耳朵是在鎮上采石場工作時，由於距離近，被炮震聾的吧。”
周如葉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
鍾燃從案卷中拿出一張單據推到周如葉麵前：“這是銀行出具的證明，是你打工以來把錢寄回家的轉賬憑證。轉款數額明顯增多時，與你開始在網上販賣性感照片，線下援交的時間相吻合，這讓我不禁想問，你做福利姬的目的。”
觸及痛處，周如葉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潸然淚下，無聲的哭泣，更讓人看著心疼。女社工上前，輕輕地拍著周如葉後背，以表安慰。直至她完全平靜下來，手語老師才按照她的表述告訴鍾燃：“那段時間，哥哥被接連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不得已，才走上這條道路。”手語老師說著，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鍾燃點點頭，繼續道：“你受迫於家庭或者身體原因，獨自承受卻不知道向社會尋求幫助。換位思考，我在你這個年紀，麵臨同樣的困境，也會迷茫。但你終究是觸犯了法律，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周如葉表示接受。
鍾燃示意杏子繼續。杏子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把“中介”的照片擺放在周如葉麵前，問道：“這個人你見過嗎？他主要負責什麽？”
周如葉回答：見過幾次，他是司機兼保鏢。
“你們怎麽認識的？”
周如葉回答：是我室友介紹的。他私信跟我聊，問我想不想掙快錢。哥哥急需大量藥物維持，我手頭拮據，當有人能解決你的燃眉之急時，很容易就會陷進去。他讓我添加一個小程序，說是可以給我介紹金主，其實就是援交。
手語老師的翻譯，讓眾人唏噓不已。
“你說的小程序，是在你手機中的這個嗎？”在杏子手中，有一張周如葉手機桌麵的截屏圖，紅色記號筆圈中一個以烈焰紅唇為背景圖案的App，名叫媚悅。
周如葉點點頭，表示就是這個。
“你知道幕後是誰在操縱這款App嗎？”
周如葉歪著腦袋，想起中介不經意間提及過一次。要來了筆和紙，在紙上麵寫了兩個字：阿寬。
“你見過這個人？”
周如葉回答：除了接送她的司機兼保鏢，她沒有在現實中見過上線。這個圈子非常小，反偵查意識也強。我是被中介觀察了好久才引薦進去的。除了福利姬流動性大一些，管理者、司機、保鏢、攝影師，人員都非常固定，很少變換。
周如葉尋思了下，為了證明自己是初涉這個圈子的人，主動進行補充：我做這行時間不長，還沒有脫離觀察期，隻是最初級福利姬。在管理者眼中，隻有穩定、服從性強的福利姬，才會進入高端群。
“高端群？”鍾燃和杏子麵麵相覷。
周如葉回答：專門提供給高端私密客戶的，價格昂貴，對客戶信息保密也下足功夫。
時間過得飛快，鍾燃和杏子走出看守所時，日頭正毒。與兩位社工道別分開後，杏子拎著箱子跟在鍾燃身後，依舊憤憤不平：“師父，這個阿寬到底何許人也？連未成年聾啞人都不放過，心腸太狠毒了。我要是遇到，一定親手送他上法庭！”
對於警方沒有抓獲的人物，鍾燃不想做過多的評價，用鼻子“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杏子兀自說道：“周如葉太可憐了，要不是哥哥病重，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雖然犯錯，但她出發點是好的。再說了，那麽小的年紀，如何分辨得出成人世界裏的善惡？我不能看著她跌入深淵而無動於衷。師父，我們應該做點什麽……”
鍾燃突然駐足，杏子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超了過去，發覺不對勁又趕忙收住腳，回頭疑惑道：“師父——”
外表小巧玲瓏、漫畫感十足，內心卻火熱無比……鍾燃越端詳越覺得她有趣，故意把球踢回去：“要是你能決定，你會怎麽辦？”
“不起訴。”杏子回答得斬釘截鐵。
“理由？”
杏子微微沉吟：“首先，周如葉的目的是救哥哥，主觀沒有惡意；其次，雖然有販賣傳播**圖片視頻、援交的犯罪事實，但社會危害性還是較小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犯罪時她未滿十六歲，我們應該給她‘浪子回頭’的機會。檢愛同行，不正是咱們科室存在的意義嗎？”
“好一個檢愛同行。”鍾燃被杏子的最後一句話逗笑了，“從進了看守所的門，見到周如葉後，你滿腦門子裝的都是愛，哪裏還有一絲檢察官的風範？”
杏子有些臉紅：“師父，我今天表現不好，但周如葉眼神裏的純真，是裝不出來的。這讓我堅信，她是可以，也是應該被拯救的。”
“我相信你的判斷……但你是檢察官，最不應該的，是讓嫌疑人看透了你。”鍾燃說得有些意味深長。
杏子也意識到了，頓時滿臉通紅：“對不起師父，我以後會注意的。”
鍾燃點點頭，拉開車門上車，杏子“嗖”地就鑽進副駕駛，沒等係上安全帶，就急不可耐地表態：“師父辛苦啦，我知道一家啤酒炸雞非常地正宗，我請你吃，算正式拜師啦。”
鍾燃本想拒絕，不過杏子最後的話，讓他不好再說什麽。汽車開出看守所大門，沿著山路盤旋而下，最終匯入滾滾車流。
鍾燃隨手打開車載音響，車內響起《驕陽似火》的旋律：
孤獨的人
開著綠色的老爺車
無垠的公路 如六十六號般延綿悠長
車頂的行囊
座位下的槍
善意地提醒我詩在遠方
窗外的烈日
鑄鐵的招牌
輪胎就像鬆軟的軟皮糖
與我同行的人呐 何時才來打開我的心窗
驕傲如我
驕陽似火
……
杏子跟著節奏，輕輕地哼著歌詞，卻冷不丁冒出一句：“師父，你阻止我抽出照片那一刻，有點帥。”
窗外，驕陽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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