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夏兒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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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檢察院回來，蔣大年又忐忑不安地等了兩天，實在憋不住了，就給鍾燃掛個電話，在得知兒子的嫌疑被取消時，那種喜悅，隔著屏幕都能讓對麵感受到。下廚炒了幾個小菜。兒子已經在家“禁閉”了兩天，對於父子來說，是少有的獨處時刻。飯桌上，蔣大年狐假虎威地訓斥了兒子一頓，最後才道出這頓飯的緣由。
本想借機套出是誰拍照轉發過來，可無論他怎麽問，蔣釗就是那句話：“這件事，您就別跟著操心了。”無奈之下，蔣大年隻好把兒子手機沒收，隔絕一切安心養傷，等回學校後好好學習，再也不要騙自己了。
望著父親一夜之間兩鬢飛出的白發，蔣釗有些心疼，沉默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道：“老爸，我不想上學。”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蔣大年異常吃驚。
“我一直就是這個想法，隻是……你為了我的學業，忙裏忙外，就沒和你溝通過。”
“爸爸說你說重了嗎？”
“我想做專業的電競玩家。”望著根本不懂自己的父親，蔣釗無奈解釋，“這句話我憋了很久。時代變了，不是隻有分數高才能證明自己，我在電競圈是大神般的存在，堅持下去就能進入專業隊、國家隊。兒子能在一個領域做到極致，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啊。”
“行行出狀元，這話不假，可你功課一直很好。”蔣大年突然意識到什麽，說話竟然有些哆嗦，“難道每次考試……”
蔣釗點了點頭，默認了。
“你——”
“老爸，我上藍海中學，很大原因是為了讓你高興，我不想像媽媽那樣，做什麽事情，都不顧及你的感受。”
“臭小子，提她做什麽。不管電競還是田徑，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前途。”蔣大年感覺眼睛一辣，急忙拋下句話，逃似的出了家門。
“有什麽可逃避的。”蔣釗對於外剛內柔的父親，很是無奈。
接下來幾天，家裏的氣氛有些微妙，父子兩人就像是路人，盡量回避著這個話題。
尚雯雯生日，早就被紅色水筆在掛曆上圈起來，蔣釗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這一天終於到了。等父親出車離開，把自己攢了好久的零用錢全取出來，穿衣服出門。
施華洛世奇專櫃前，蔣釗挑了款項鏈，準確地說是尚雯雯相中的。幾個月前，課間休息時尚雯雯把一本雜誌舉過頭頂，興奮地尖叫起來，頓時吸引很多女生圍攏過來，就聽見她的聲音從人縫中鑽了出來：“這也太好看了吧，要是誰能把它送給我，我願意做他女朋友。”
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蔣釗認真了。他一直暗戀尚雯雯，理智曾告訴自己，這種女生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自己深深地陷了進來。舉止優雅、渾身上下散發著香水味的媽媽，在童年蔣釗的內心是完美的。不辭而別，他並不認為是媽媽的原因，反而是缺乏浪漫、渾身汗臭味的爸爸和自己不懂事造成的，任由媽媽離開，是爸爸缺乏勇敢，即便長成十六歲的少年，這種認知也沒有動搖過。
從高一分班、他見到尚雯雯那一刻起，就為其傾倒，尚雯雯一顰一笑，總讓他看到媽媽的影子……他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內心的自卑，讓他不敢在尚雯雯麵前有絲毫表達。
可在電競圈，屬於他的世界裏，蔣釗就像一位王，告訴自己的臣民，尚雯雯是他們的王後……絕美照片在同伴手中傳閱，讚美聲四起，這對習慣虛擬世界的他來說，感到非常滿足，但總感覺少了點什麽——他想真實地把尚雯雯帶到“臣民”前，接受祝福。而尚雯雯這句話，讓他看到從虛無變成真實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蔣釗放下課本，從後麵不經意走過，目光穿過層層阻礙，把雜誌上的那款施華洛世奇水晶項鏈，牢牢印在腦海裏。
他專門跑櫃台看過，項鏈對於學生來說不啻天價。可越是這樣，越勾起他的鬥誌。為此他精打細算：勒緊褲腰帶省夥食費；瘋狂替遊戲玩家代打獲取報酬；甚至找借口不參加劉鷹珞的生日宴，熬夜陪父親跑長途……所有的辛苦所得，終於變成手拎袋裏精美的禮盒時，他興奮得無以言表。
回學校順路，他去了趟石嶼HERO網吧。
剛一進門就被網吧老板看到，不懷好意地朝他擠眉弄眼。與此同時，“石嶼HERO”的幾名隊友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中間，表情與網吧老板相同，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蔣釗有些納悶：“都吃錯藥了？”
話音未落，身上就挨了不少拳頭，一名粗壯少年道：“行啊巴神，以為你吹牛皮，沒想到你女友還真是照片裏那位。”沒等蔣釗反應過來，粗壯少年一把摟過他肩膀，“瞅你這鼻梁，跟人家打架了？沒來這幾天，你女朋友來了好幾趟。”
“女朋友，尚……雯雯？”蔣釗的話，透著不自信。
“不是她還能是誰。你拎著禮物走錯門了吧？麻利約會去，今天戰隊不需要你。”
騰雲駕霧般，蔣釗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被推出網吧大門外。
尚雯雯來找了我好幾次……都怪老爸沒收我的手機，找不到我，她該多著急啊。蔣釗心髒狂跳不已，再看手中的禮物，萌生出一種幸福的錯覺。
以百米飛人博爾特的速度跑回學校。今天是周末，宿舍室友告訴他，雯雯去自習室了。
蔣釗興衝衝穿過走廊，推開自習教室的門，卻驟然停住腳步。屋子裏聚集著很多人，眾星捧月，尚雯雯站在正中間，麵前堆滿了禮物，此刻正擺弄著脖子上掛著的項鏈。這款項鏈他看到過，在施華洛世奇專櫃，放在最顯著的位置陳列，比起自己手中這款，不知道昂貴多少倍。
尚雯雯雙頰緋紅，把項鏈放在自己雪白纖細的脖頸前，含情脈脈望著身邊的少年，語調絲滑無比：“鷹珞同學，你真的要送給我嗎？太貴重了。”
“舞蹈社團為學校拿回那麽多的榮譽，一條項鏈算什麽，你以後戴著它，不管走到哪，都能給藍海中學增添光彩。”
尚雯雯嬌笑：“別拔得那麽高，我隻領你的情，那就收下啦。”把項鏈戴好，坦然接受身邊女生們豔羨目光和歡呼，陶醉中目光掃到門口呆立的蔣釗，不禁輕聲“啊”了一聲。同學們也注意到蔣釗，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蔣釗下意識地把手中禮品袋往身後藏，卻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他手裏的，該不會也是施華洛世奇吧。”
蔣釗羞愧地望著劉鷹珞，他好像看著自己，又好像沒有，嘴角輕輕上揚，一切風輕雲淡，但那副從骨子裏蔑視的神情，讓自己感覺就像一名小醜。莫名的羞辱感，熱血瞬間湧上腦門，臉騰地紅了。
尚雯雯尷尬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招手道：“是蔣釗同學啊，快過來。”
蔣釗深吸一口氣，把禮品袋舉起來，用盡渾身氣力：“尚雯雯同學，祝你生日快樂，這是你最喜歡的項鏈，我買下來給你做生日禮物，希望、希望你能戴上它……”說完話，還挑釁地望著劉鷹珞。
有那麽幾秒鍾，教室內似乎被抽光了氧氣。
尚雯雯淺笑，接過打開，隨意看了眼裏麵的項鏈：“好漂亮喲，謝謝你的禮物。”說完就放在禮物堆裏。蔣釗臉色變了，不再是鬥氣的紅，瞬間慘白下來：“好，你很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尚雯雯在他身後叫道，見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急忙向劉鷹珞解釋，“我確實有點事要和蔣釗同學交代下，你、你一定要等我。”
“我們都會等你的，你快去吧。”劉鷹珞依舊保持著平淡。
蔣釗在走廊裏被尚雯雯截住。
“還有什麽事嗎？”蔣釗還抱有一絲幻想。
“你跟檢察院的人說，我是你女朋友？”尚雯雯居高臨下的語氣，讓蔣釗很不舒服。換作平日，能主動跟自己說話都會開心好久，可今天的感覺卻和往常截然不同。
“我沒有這麽說過。”
“你沒說過？可為什麽網吧裏麵那些人，稱呼我是巴神女王？就因為你是‘永遠的巴雷特’？”提及網吧，尚雯雯語調頓時高了八度，“那是什麽鬼地方，煙霧繚繞，還有一股臭腳丫子味，把我和那裏聯係起來，真是侮辱我。”
那裏，是自己全部的精神寄托，卻被形容得如此不堪。蔣釗被深深刺痛：“我再說一遍，我沒說過你是我女朋友，那裏也與你沒有一絲瓜葛。”
尚雯雯並不在意他說什麽，兀自說道：“我去網吧找你，其實隻為了一件事，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更不能告訴檢察官。”
尚雯雯停頓了會兒，見蔣釗沒有反應，內心惱怒，又不敢發作，隻好把話說得綿軟些，柔聲軟語道：“蔣釗同學，我知道你喜歡我，高中生不允許談戀愛，但這不妨礙我們做最好的朋友啊。”
“你對最好的朋友的定義是什麽？”
“你關注我應該了解，我經常接廣告和一些電影的拍攝，將來肯定走明星路線，曝光率非常高。自然從學生時代的履曆上，就要完美無瑕。你雖然考試成績不錯，但很多人都知道，你天天迷戀於網吧不學習，考試成績都是作弊得來的，不作數，將來上了考場肯定不行。但如果我倆是好朋友，等我成為明星，那時候你就可以說，你和我的關係啊，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好的工作。”
“你的意思就是，所有黑鍋，都是我一個人來背嘍？”蔣釗氣極反笑。
尚雯雯還試圖說服：“這樣，對你我都好……”
“雯雯，剛接到電話，我要去父親那，就不要等我吹蠟燭了。”劉鷹珞聲音自身後傳來。
尚雯雯急忙回頭，語調變得柔美很多：“伯父叫你當然要趕緊去。放心吧，儀式會等你回來再開始的。”
得到劉鷹珞肯定答複後，尚雯雯才回過頭，想跟蔣釗敲死這件事，卻發現人已經不見，對這枚無足輕重的棋子，頭一回，她的心頭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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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夏兒葬禮如期而至。
在藍海集團協辦下，整個葬禮辦得簡單且莊重，冷夏兒的遺像被成團**簇擁著，照片前麵，陳列著她生前最珍愛的玩具熊。
冷家父母，一襲黑衣站在冷夏兒遺像旁，接受來賓的哀悼。潘素素機械地與人一一握手，眼神空洞，讓人不忍直視。鍾燃和杏子隨著人流緩慢向前，今天兩人特意趕過來，送一送這位未曾謀麵但又無比熟悉的女孩。
冷夏兒生前班級的同學，在老師帶領下，兩人一組排隊進來，受濃重哀傷氣氛感染，很快就傳來女生們低低的啜泣聲。每個人對死亡的理解都不一樣，肥妹眼睛紅腫神色淒然，尚雯雯掛滿淚珠的臉上寫滿了放鬆，劉鷹珞神色與平時並無差別……很快，隊伍走完，裏麵唯獨沒有看到鹿曉陽。以他和冷夏兒的關係，怎麽可能不來？鍾燃內心產生疑惑。
被他惦記的鹿曉陽，此刻正坐在告別廳對麵建築的台階上，雙手托腮，神色平靜地望著進進出出的人群。就在這一直坐著，直到悼念人群逐漸散了，眾人陪著冷夏兒父母出來，才站起身拍拍屁股，朝告別廳走去。
工作人員正收拾物品，布置下一場悼念儀式，鹿曉陽徑直上前，朝著工作人員伸出手：“阿姨，我是冷夏兒家屬，她的玩具熊落在這了。”工作人員正不知道手中的玩具熊該如何處理，急忙遞給他。鹿曉陽禮貌地道謝，接過並裝進自己的雙肩背包裏。
到了停車場，大家道聲珍重就各自散去，最後隻剩下鍾燃、杏子陪伴著冷家父母。
冷勇敢強打起精神：“兩位檢察官同誌，要是還有什麽問題，等過陣子孩子媽狀態好些了，你們再來問吧，現在……”
“我們今天來，僅是表達對夏兒同學的哀思，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這樣最好，那、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冷勇敢拉開車門，準備服侍妻子上車，身後卻傳來一名少年的聲音：“大叔——”
冷勇敢急忙回頭，卻發現少年叫的不是自己。
鍾燃道：“鹿曉陽？你來晚了，悼念活動已經結束了。”
鹿曉陽嘿嘿一笑：“我吧，最反感給死去的人辦這辦那，人活著的時候，為何不多用點心呢？”
“照這麽說，你還來做什麽？”杏子不愛聽了，直接出言反駁。
“我來，還有一件冷夏兒遺願要完成……”
話音未落，潘素素瘋一般衝到他麵前，用手戟指著鹿曉陽鼻子，嘶吼道：“你是她什麽人，我女兒遺願，憑什麽要你來完成？你這個見死不救的東西。”冷勇敢急忙從身後抱住了她，鍾燃上前要護住鹿曉陽，被他伸手製止。
任憑唾沫星子噴濺在自己臉上，鹿曉陽一步沒往後退：“阿姨，你問的問題無法回答，但我對於夏兒同學的死，問心無愧。”
等潘素素的情緒平靜下來，鍾燃遂問道：“曉陽同學，你說的遺願是什麽？”
“她電腦桌麵上有親筆寫的遺書和日記，要分享給大家看。”鹿曉陽看著鍾燃，說到“大家”兩個字時，字音咬得很重。
當事人日記，肯定會記載很多有價值的線索。鹿曉陽意思很明顯，是希望自己也能看到。鍾燃急忙再次強調：“夏兒同學的意思，是隻有父母才可以看嗎？”
“我隻能說，她並沒有這樣說，她說的是大家。”
鍾燃征求冷家父母意見，冷勇敢歎了口氣：“女兒的日記，按說是最私密的……如果真的對破案有幫助，我們願意分享出來，但、但絕對不能公開，素素，你看呢？”見妻子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就自己做主了，“那就這麽定吧。”
鍾燃連聲感謝。
“為什麽不早些說出來？”杏子充滿疑惑。
“能說出來的時間，就是在開完追悼會後，不要忘了，我隻是個執行者。”鹿曉陽把電腦開機密碼報出來，轉身離開。望著他的背影，鍾燃突然熱血上湧：“從現在開始，希望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鹿曉陽似乎沒有聽見，毫不停頓地往前走，可卻向天空伸出一隻手臂，豎起大拇指。顧不上杏子投來詫異的眼神，鍾燃會心笑了。
房間與上次來並無差異。按照密碼，鍾燃很順利就打開電腦，桌麵屏保上的冷夏兒摟著玩具熊，笑容燦爛。這隻熊，剛出現在殯儀館夏兒的遺像前。僅僅心中一閃念，注意力就被桌麵上的內容所吸引。有兩個文件夾，一個寫著：女兒對媽媽的最後告白，另一個寫著：日記（為我伸張正義的人親啟）。女孩微弱又無助的文字，讓鍾燃頓覺嗓子一緊，熱血湧上腦門。還是理智地請冷家父母先看，自己去門口等待。
與女兒陰陽兩隔，如今卻要通過冰冷的文字，才能聆聽她的心聲。潘素素用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打開文件夾，雙擊Word文檔，女兒的文字如同滾滾浪花撲麵而來——
爸爸、媽媽：
你們好，人生一趟，能成為你們的女兒，是我的榮幸。但若有來世，我不知道，是否還期待與你們見麵，可能，不見麵祝福是更好的選擇。
你們愛的是一個十項全能的女兒，但不是我。我深知，家裏的經濟狀況並不好，爸爸辛苦而不得誌，媽媽又是位好強的女人。從小，我就想做一名乖乖女，媽媽身邊的暖手爐、爸爸的小棉襖，可無論我怎麽努力，似乎都達不到你們的要求。
太多的道德約束、無盡的學業壓力，我也想找你們傾訴，可每每話題沒有展開，就會被粗暴打斷，誠然，生活壓力，壓得你們喘不上氣來，但稍微停下腳步，聽聽女兒的心聲，真的有那麽難嗎？
從小到大，在這樣的家庭氛圍裏麵，我養成了獨自承受一切的習慣，即使我成績浮動，即使我被霸淩，即使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我都要獨自承受，我隻能一遍遍地說服自己，爸爸媽媽是愛我的，所以才對我要求如此苛刻，才會如此沒有耐心、不近人情……
我隻有接近你們內心標準，才會感覺到有一絲的愛，為了這點螢火之光，我努力奔跑，即使跌倒了，也不敢發出求助，這種無助感深入我的骨髓，直到惡魔降臨，把我摧毀，我亦如此。
當我躲在浴室，在噴頭下嚶嚶哭泣的時候，我多麽希望母親突然闖進來，用溫暖的雙臂把我緊緊摟在懷中，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會把我當成一個敗壞門風的髒女孩，即便女兒的心靈是清白的……這種折磨我受夠了，唯有一覺睡下去，才能睡掉恐懼，隻有這樣，才能把內心空虛的地方填滿。
請不要怨恨曉陽同學，在他為我做這一切之前，已經阻止了很多次，但我心意已決，逼迫著他，讓他幫助我完成遺願。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懂我的人，在我內心深處，多麽希望這個人，是爸爸媽媽……
沒有我的世界，希望爸爸媽媽能相互扶持，白頭偕老，希望姥姥能長命百歲，我不奢求世界上還有我的墓碑，隻要在我的忌日，鮮花能為我綻放，也就心滿意足了……
後麵的文字，更多是交代她離開後，她借閱的圖書請代為歸還、身邊的玩具如何處理等瑣碎的事……
剜心疼痛讓冷家父母再也承受不起，抱頭痛哭。鍾燃心下黯然，讓杏子攙扶兩人先去沙發休息，平複下心緒，自己端坐在電腦前，心情沉重地打開標注“日記”的文件夾。
開始的日記，更多是記錄一個少女的雜言碎語，隨筆比較多，從文字中可以讀出，雖然有來自父母尤其母親的壓力，冷夏兒依然是一名對生活充滿憧憬的女生。記錄到進入藍海中學讀高一的下半年，語鋒忽變。
2019年1月10日 星期四 晴
剛過完元旦不久，今天班裏來了一位新同學，她長得漂亮極了，明眸皓齒，像大明星似的。她推開門的一刹那，感覺班級都被她照亮了。她站在講台上落落大方，自我介紹叫尚雯雯，喜歡唱歌跳舞，很開心能與大家成為同學，我也很開心，希望我倆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
2019年3月21日 星期三 陰轉多雲
梁璐今天哭著跑回了宿舍，不管我怎麽問她，她都不說。還是其他同學偷偷告訴我，梁璐想報舞蹈社團，沒有通過。她就是有點胖，但為了能圓舞蹈夢，每天晚上等宿舍樓熄燈了，她都會裹著保鮮膜去操場跑步，甚至節食，把生活費省下來買減肥霜，雖然效果並不明顯，但她的毅力很讓我佩服。
舞蹈社團團長是尚雯雯同學，我想私下跟她央求下，就滿足了梁璐的願望吧，對，明天跟她說，希望明天是美好的一天。
2019年3月22日 星期四 多雲
尚雯雯聽我說了，很爽快地同意了，她讓我明天晚上帶著梁璐去自助洗衣房找她，雖然我不知道為何要去那而不是舞蹈房，但她能同意，我真的很開心，尚雯雯真是人美心美。
2019年3月23日 星期五 雨
今天，我如約帶著梁璐去了自助洗衣房，除了尚雯雯，還有幾名女生在。今晚，我見到了尚雯雯的另一麵，她讓梁璐脫光衣服站到外間的水池裏。雖然已立春，但天氣很冷，外麵下著雨，水池裏的水冰冷刺骨，最要命的是，梁璐還來著例假。
尚雯雯的道理很簡單，隻有不怕吃苦的人，才能進舞蹈社團。在周圍那些女生的慫恿下，梁璐真的邁進去了，那身白花花的肉，泡在灰藍色的池水裏……
我差點被嚇哭了。
等渾身凍得青紫的梁璐爬出水池時，尚雯雯卻告訴她，她永遠也不會讓她進舞蹈社團，今晚的懲罰，隻是在報複軍訓時，尚雯雯私帶手機被梁璐發現，後陰差陽錯被教官處罰的事。
赤身**的梁璐趴在紅色地板上嘔吐不止，酸水都出來了，她那樣子，就像是被放了血、待宰的豬！
黑色的星期五，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離著尚雯雯遠些！
對了，在她們的口中，自助洗衣房美其名曰紅房子。
紅房子，又是紅房子……冷夏兒的日記，與梁璐的口述幾乎一致。後麵的內容，讓鍾燃越看越震驚，尚雯雯不僅屢屢霸淩梁璐，還把黑手伸向了冷夏兒。
2019年4月20日 星期五 晴
近一段，尚雯雯霸淩梁璐有些頻繁。除了帶到紅房子幾次，不知什麽時候，還把她的洗麵奶換成了鞋油，弄得梁璐滿臉起疙瘩，我帶著她去了趟醫務室，這件事被尚雯雯知道了，今天她約我了。
我知道去紅房子的下場，就主動去找她，告訴她我願意加入她的舞蹈社團，聽她的指揮，舞蹈社團，名字叫得好聽，其實就是她隨意發泄**威的地方。
她今天的心情不錯，放過了我。
我想好好學習，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盡可能地遠離她……唉，眼下，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2019年5月8日 星期五 多雲轉晴
今天，在紅房子霸淩初中女生時，可能我的神情把內心想法流露出來了，尚雯雯給了我一記耳光。從小到大，雖然父母爭吵不斷，對我也異常嚴格，但從來沒有打過我，我實在是接受不了。
我第一次跟媽媽說我想轉學，但沒等我說出原因，就被她劈頭蓋臉地痛罵一頓，是是是，你養我不容易，你和爸爸加起來的死工資隻能維持家庭的日常周轉，我不應該添亂，可是我……算了，她們高興就好，我還是做我的小透明，做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夾縫中求生存吧。
下麵的很多篇幅，都是記錄著如何學習，如何與尚雯雯霸淩團體周旋。翻著翻著，就來到了7月13日，鍾燃心髒激烈跳動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
2019年7月13日 星期三 多雲
今天是7月13日，我在家已經躺了兩天。我想忘記兩天前發生的一切，如果腦海裏有一塊橡皮擦，我就會用它狠狠地擦去記憶，即使把自己擦成一個白癡，就這點可憐的幻想，也是那麽不切實際。7月11日淩晨，是惡魔降臨到我身邊的日子，注定在我記憶裏永遠也抹不去。
天下沒有後悔藥，如果有，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來購買。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參加劉鷹珞同學的生日宴，不知道為什麽會醉得那麽厲害，但等我清醒過來，**的身體，下體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還有帶血的**……我能知道的是，我被性侵了。
……
鍾燃瞳孔猛地收縮，文字如刀，“我被性侵了”幾個字刺痛他的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