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

初霜第一次到寧城來,是跟在大哥的後麵。大哥雷廣是聞名的異士,上個月在臨城收服了一隻狐妖,蒙城主誠摯相邀留在那裏過了年,不然他們早十天就要動身來寧城的了。

這幾年來跟隨大哥走南闖北降魔除妖,初霜領略了各地風土八方人情,唯一的遺憾,就是始終沒有見到過夢中出現的那番景色,那出生之地,至今沒有尋到。

街上有些蕭條,路邊還有尚未消融的殘雪,但街邊的商戶和叫賣的小販們都不遺餘力地招攬著生意,隻是路上行人甚少。人人都說,寧城不寧了,曾經這個人丁興旺的城市如今已被來路不明的厲害鬼魅弄得烏煙瘴氣,義莊的地方都不夠用了。

寧城的府尹梁老爺早已在年前就派人把定錢送到了大哥手上,銀子豐厚,為的就是換來早日平安,過了年氣溫回暖,屍體腐壞起來就更查不出線索,想到這裏,大哥的腳步加快了些。

雖說大哥不是親哥,但他待初霜並不比親哥差。每次初霜問他年紀總是笑而不答,大哥怕是三十有餘了吧,他雖有道行卻不是佛門道門中人,不知為何至今尚未成親。也好,倘若多出個嫂子,她又該去向哪裏,誰又會帶她找尋故鄉呢。念及此,腳下加快了步伐。

趕到寧城縣衙,府尹大人已等候多時了,大哥也不贅言,茶都沒喝上一口就直奔義莊察看屍體。

還沒進門就聞到撲鼻而來的屍臭,那腐敗的人肉與血氣一並雜糅發酵,刺鼻的氣味即便掩住鼻息也不能阻擋欲嘔的衝動,初霜人還沒進去,倒在門前吐了個幹淨。大哥卻不怕,跟在捕頭身後,隻用塊白巾掩住口鼻兀自進到那間連守屍人也不敢呆的停屍房。

門前擺放的幾具屍首都用篾席蓋著,依稀還能看出人形,遠處的那些就不知道算什麽了,連席子都沒蓋,黑白分明的一大灘,黑的是腐爛到七零八落的筋肉,白的是曆曆在目的骨頭和密密麻麻的蛆蟲。

“遠處那些怕是沒有用了,還是看看最近死的這幾個吧。”捕頭想加快點進度,他在這間房裏呆不下去了,徑自掀開身邊的兩具屍首的篾席:“諾,這是魯貴,城裏綢緞莊的老板,四天前被人發現死在他家鋪子前一條街的巷子口,和其他死者一樣,全身的皮都被剝光了。這位是城外趙員外家的三小姐,回娘家省親的路上遇害的,死期應該在魯貴的前兩天。”

雷廣低下頭仔細看著那兩具新近的屍首,筋肉已經變成了暗紅骨頭卻是白森森的,不象中了毒,“死者有沒有共同的特征?”

“沒有,男男女女皆死得蹊蹺,有富商也有貧民,還有兩個是今年中了鄉試的秀才,如果勉強要劃分出共同點,那就是所有死者都長得不錯,男的大多相貌堂堂,女的或嫵媚或端莊。當然,現在已經看不出了。”捕頭的眉頭皺了皺,流露出幾分遺憾和惋惜,“還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些人可能死在一個凶手手上,剝皮的手法同樣幹淨利落。”

“作孽的一定是個愛美的鬼魅。”雷廣蓋上篾席,又看了看其他幾具屍首,生得再好也隻是皮囊,就算潘安貂禪再世,死後同樣化做駭人的骷髏。

初霜蒼白著臉走進義莊的大門時,大哥已經完成了查驗,吩咐捕頭安排下葬,並在義莊四周燃上幾把桃木火紮,驅散晦氣和怨氣。

火把的紅光映在雷廣臉上,那波瀾不驚的俊逸,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家想納他為婿都被婉言拒絕,真不知要個怎樣的人兒才能配得上大哥啊,做妹妹的都要為他擔心了。可大哥的心思初霜永遠都猜不透,就像現在,他掐指在算些什麽她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