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老會議

西寧道場一片熱鬧。元老會議在西寧的主道場舉行,當日韓柏就是在這裏遇到莊青霜。地席全給搬走,使道場更見廣闊,九組坐椅分列兩側。上首的座席隻設一張椅子,其他兩張至三張不等,前者自然是為秦夢瑤而設的特別席位,能坐到椅子去的都是八派有資格舉手作決定的元老。為了能給接班人有學習的機會,種子高手均有列席的參與權,卻沒有發言或舉手表態的權利。會議在準未時初舉行,現在離未時尚有刻許鍾的時間,“書香世家”的向蒼鬆和兒子媳婦向清秋雲裳,最先進入會議廳內,接著是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飛白道長和仍是臉色蒼白、內傷初愈的小半道人,再加上兩重身份的俗家高手田桐。純陽真子和飛白道長二十年來還是首次下山。向蒼鬆欣然和他們敘舊。

此時古劍池的兩名種子高手冷鐵心和薄昭如,在池主“古劍叟”冷別情的帶領下步入會場。冷別情雖為人高傲自負,見到這些元老高手,亦不敢怠慢,親切地打招呼。會場外的園林裏,身為主家的西寧三老,莊節、沙天放和葉素冬負起迎賓之責,殷勤接待與會的各派重要人物。至於隨行的各派弟子,則在外進的大廳內享用茶點,互相認識問好,氣氛熱烈融洽,頗有點節日的味道。負責打點一切的自然是沙千裏這些西寧派的弟子。久未出山的“菩提園”派主寶渡大師,剛於此刻抵達,那天在韓柏手下吃了小虧的種子高手杜明心,隨侍身旁。沙天放見八派的人到了一半,遂陪寶渡大師進入會場,留下莊節和葉素冬兩人在外邊迎客。一身素淡的忘情師太,領著絕色美尼雲素和春風滿麵的雲清來到,寒暄兩句,隨即進入場內。

眾元老和種子高手紛紛入座,接受西寧弟子奉上的香茗。人人神色凝重,因曉得這個會議乃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來,最重要的一次集會,以決定八派以後對朝廷和江湖事務的方針。由於非常具有爭議性,一個不好,八派聯盟將四分五裂,各自為目標和利益而爭鬥。而最微妙的地方,是秦夢瑤能否約束代表著各種利益和勢力的八派,繼續保持精神領袖的地位。

各自思索間,葉素冬陪著不老神仙、謝峰、“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進入場內。由於不老神仙地位崇高,眾人紛紛起立致禮。不老神仙含笑和眾人打招呼,徑自來到左首最上方的一組椅子坐下,除謝峰有資格陪坐一旁外,鴻鄭兩人隻能站在兩人椅後。長白這一組的下方是西寧派的席位,對麵則是秦夢瑤和少林派的位子。少林派的掌門這次並沒有來,但以無想僧的身份威望,已夠資格代表少林的三票。秦夢瑤、韓柏與莊虛二女剛在此刻抵達,當他們經過前廳,八派的弟子全靜下來,不論年紀和男女,均被三女的絕世容色折服,反而沒有那麽留心韓柏。秦夢瑤超然於世俗的仙姿,虛夜月男裝打扮的玲瓏嬌俏,莊青霜玉立修長傲若寒霜的明豔,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美人圖卷。

行經大廳和會場間的空地,莊節迎上來施禮道:“西寧派莊節恭候夢瑤小姐!”秦夢瑤斂衽還禮。

韓柏笑嘻嘻致禮道:“小婿拜見嶽父。”莊節未及回禮,莊青霜早迎了上去,嬌嗲地拉著他手臂,甜甜地叫了聲爹。

莊節看到女兒幸福得發亮的俏臉,心中歡喜,道:“還不進去見你的娘。”

莊青霜答應一聲,領虛夜月歡天喜地去了。莊節不由大奇,這對冤家為何會變得如此融洽友善。眼光轉回秦夢瑤處,微笑道:“今日得夢瑤小姐法駕蒞臨,西寧派實大感光采。”

秦夢瑤恬淡一笑,向韓柏道:“韓郎可以去辦事了。”

韓柏湊到莊節耳旁低聲道:“小婿要立即進宮見皇上,稍後還有天大重要的事麵稟。嶽丈最要緊支持夢瑤,否則八派將會吃上大虧。”不等莊節回答,退到秦夢瑤旁道:“入宮後我立即趕回來,夢瑤至要緊和霜兒月兒在這裏等我。”

秦夢瑤柔聲答應,韓柏轉身便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閃,有人攔在前方。韓柏愕然停下,原來是無想僧擋在路中,微笑道:“你就是薛小孿,難怪老衲怎樣都點化不了你。”親切地拍了拍他肩頭,行雲流水般到了秦夢瑤和莊節處。開會的人終於到齊了。

燕王聽著鬼王詳述韓柏如何發現白芳華真正身份的經過,臉色難以掩飾地變化著。說到白芳華把胡惟庸私通外敵的證據交給韓柏,臉上最後一點血色消失了。以他那麽雄才大略、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的不世人物,麵容仍變得如此難看,可知所受的震撼是多麽巨大。

鬼王歎道:“現在若我們仍猜不出方夜羽一石二鳥的毒計,可以收山不用出來混。”

燕王謙虛問道:“小棣愚魯,仍未能識破他們的毒計。”

鬼王淡然道:“姹女大法源自西藏的歡喜密法,百年前以敗於傳鷹之手的白蓮玨最是有名,為開派的宗師,魔宮護法花解語便是這一派係的傑出弟子。當年白蓮玨有兩個婢女,都學到了她的姹女術,一為漢人,另一個便是高句麗的女子,兩婢分別創立了閩北的姹女派和高句麗的媚心派,秀色和盈散花不用說都是兩派的後人。”

燕王籲出一口涼氣道:“難怪我見到她時,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色心,原來她是精通女大法的傳人。”

鬼王續道:“不論是單玉如的媚功,又或白蓮玨的姹女術,均為魔門秘法。而韓柏的魔種,卻是魔門最巔峰的大法,天性能克製任何魔門秘術,所以我敢斷定隻有他能破去盈散花施在你體內的媚蠱。這也是盈散花不惜一切去殺死韓柏的真正原因。”

燕王鐵青著臉道:“為何我沒有一點異樣的感覺,運功內視也找不到絲毫線索?”

鬼王神色平靜地道:“這正是媚蠱最厲害的地方,利用陰陽相吸之理,把與處女元陰結合後細若微塵的蠱蟲由你的精氣吸入血脈裏,遍布全身,無形無影。可是隻要蠱蟲受到外來的刺激,立會侵蝕體內精血,叫你精枯血竭而亡,無藥可救。”

燕王劇震道:“韓柏真能治好我嗎?”

鬼王微笑道:“放心吧!隻要他的魔氣鑽入你的經脈裏,包可把蠱蟲引得全聚集到某一處,那時你便可用自身的功力將蠱蟲盡驅體外。”

燕王放心了點,道:“父王是否也給人下了媚蠱呢?”

鬼王道:“看他的氣色,應該沒有這問題,唉!你當媚蠱是這麽輕易施展嗎?養蠱者必須以本身元陰精血喂飼蠱蟲,且因施術時須以精氣驅蠱,損耗極大,所以施術後絕不能活過百天之數,盈散花匆匆離京,就是不想韓柏看到她死時的可怕模樣,秀色的自盡,亦含有殉情之意。”

燕王深吸一口氣道:“剛才先生提到方夜羽的一石二鳥之計,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鬼王道:“那亦是最合理的推測,陳貴妃既精通混毒之法,自然可在你父王身上做下神鬼不知的手腳。當大壽祭典時,隻要觸及某一物,會當場倒斃,說不定還可嫁禍於你,你也應可想象到那後果。你自然死也不會承認,於是他們再引發你的毒蠱,說你畏罪服毒身亡,那時天下還是你們朱家的嗎?”

燕王自從知道中了蠱毒,心神大亂,才智及不上平日的三成,一呆道:“那父王豈非危殆至極?”

鬼王失笑道:“你不是要殺死他嗎?如此豈非正中你的下懷?”

燕王老臉一紅道:“小棣知錯了!”

鬼王不為己甚,柔聲道:“你留在這裏吧!等韓柏回來後,立即為你驅蠱,然後你找機會盡快逃離京師,返回你的領地,立即整軍備戰,準備和單玉如爭天下,隻要怒蛟幫肯助你,最終你也能得到天下的。”

燕王平靜下來,緩緩道:“先生忍心坐看父王被人害死嗎?”

鬼王淡淡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轉,元璋太過殘忍好殺,有損天和,壽元至此已盡,你還是擔心自己的事吧!”

當秦夢瑤在莊節和無想僧兩人左右相陪下進入會場,全體起立施禮,以示對兩大聖地的尊敬。秦夢瑤仍是那副虛淡飄逸的嬌姿仙態。深邃無盡的眼神所到之處,無人不湧起奇異的感覺,就像天地停頓下來,臻達至靜至極的境界。與會者不乏終年參禪修道的高人,立時感應到她深不可測的道心禪境。秦夢瑤與韓柏的道魔之戀,經接天樓一事後,八派中人無不知曉,雖明白其中有療傷救命之實,但都懷疑秦夢瑤動了凡心,再難維持劍心通明的境界。現在見到秦夢瑤,眼力高明者頓時釋去疑心,隻有嘖嘖稱奇。而曾和秦夢瑤見過麵的,都訝然秦夢瑤比以前更具出塵仙姿。莊節和無想僧先送秦夢瑤入座,然後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秦夢瑤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雙眼一瞥,緩緩合了起來,寶相莊嚴,聖潔若普度眾生的觀音大士。各派元老和眾種子高手,無不心中一震,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因為她隻一瞥間,沒有人不感到她深深地望著自己。秦夢瑤雖一言未發,但已震撼與會諸人的心神。葉素冬想起朱元璋所說“過不了秦夢瑤一關”的話,切身體會到朱元璋見秦夢瑤時的感受。

無想僧首先出言,微笑道:“直到此刻見到夢瑤小姐,老衲才明白言齋主為何肯打破兩大聖地三百年來的禁例,讓小姐下山衛道除魔。”

秦夢瑤睜開美眸,淡淡一笑,柔聲道:“聖僧誇獎了,情勢危急,夢瑤隻好濫竽充數。”

葉素冬聽著她仙樂般的聲音,心頭一陣衝動,恭敬地道:“夢瑤小姐仙體初愈,立即大發神威,重創藍玉,看還有誰敢對我大明天下起不軌之心。”眾人為之動容,這才知道秦夢瑤曾劍傷藍玉之事。

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須眉俱白,仙風道骨,這時兩眼閃起精芒,往秦夢瑤望過去,祥和地道:“這次我們八派請得仙子法駕來此,是希望能得到仙子的導引,方下決定以應付眼前亂局。”

不老神仙見人人把秦夢瑤捧到天上,心中不悅,冷哼一聲道:“形勢雖亂,但對我們八派卻是有利無害。魔門黑道的自相傾軋,對我大明的長治久安,隻會是一件好事。莊兄對此可有什麽高見?”

一直以來,代表著朱元璋意向的西寧派,和長白派是一鼻孔出氣,堅持不插手魔師宮與怒蛟幫的鬥爭,所持的理由,就是怒蛟幫乃朝廷緝拿的反賊。可是若站在江湖同道的立場,那便是域外和中原武林的鬥爭。莊節本來隻會站在朝廷的立場說話,可是朱元璋親口向葉素冬說過不幹涉他們的取向,剛才又被“快婿”韓柏在耳邊說了兩句,縱使他一向極有主意,這時也有點迷糊起來,不知怎麽反應才好。

幸好忘情師太插口道:“不如我們先聽夢瑤小姐的意見,才再作決定好嗎?”她背後的美人兒尼姑雲素瞪大美目,好奇地打量著秦夢瑤,露出崇慕的神色。

秦夢瑤淡淡地看了不老神仙一眼,從容道:“夢瑤今日來此,隻想提出一個請求,希望各位掌門元老俯允。”

眾人大訝,向蒼鬆感激她曾救兒子媳婦一命,出言道:“無論小姐有任何要求,隻要向某可以做到,必會遵辦。”這幾句話非同小可,代表了書香世家對秦夢瑤的全力支持。

“菩提園”主寶渡大師宣了一聲佛號後,肅容道:“夢瑤小姐請先見示!”

秦夢瑤一雙秀眸亮起難以形容的彩芒,緩緩掃過眾人,若無其事地道:“夢瑤想請各位解散八派聯盟。”

這句話直有石破天驚的震撼力,禪功德行深厚如無想僧、忘情師太、純陽真子等亦愕在當場,呆瞧著她。

箏聲叮咚中,憐秀秀幽幽唱道:“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再一串珠落玉盤的清音,箏聲由微轉無,餘音卻仍繞梁不休。

唯一的聽者朱元璋心神俱醉,好一會回過神來,一震讚歎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深深看著麵箏而坐的美女道:“秀秀歌藝之妙,比之紀惜惜亦毫不遜色。”

聽到“紀惜惜”三字,憐秀秀美眸亮了起來,想起浪翻雲,同時又憶起龐斑。朱元璋則看得龍目睜大,但他想起的卻是陳貴妃,暗忖若得眼前美女為妃,縱使失去陳貴妃,對自己的打擊便不會是那麽嚴重。微微一笑道:“若能每天都聽到秀秀的歌聲,朕還有何求?”

憐秀秀心中一凜,知道浪翻雲所料不差,朱元璋果然對自己存有野心,正要設法拖延。聶慶童的聲音遠遠在門外傳進來道:“稟告皇上,忠勤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皇上稟告。”憐秀秀感激得幾乎要向這為她解圍的忠勤伯贈以香吻。

田桐雙目閃過陰鷙之色,沉聲道:“秦姑娘是否知道八派聯盟乃言靜庵齋主倡議下而成立的,旨在匡助皇上,驅逐韃子。大明建立後,由禦旨冊封為八大國派,現在秦姑娘一句話,便要我們解散,是否合乎情理,會不會違反了令先師意旨?”

他故意不像其他人般稱她為夢瑤小姐,自是蓄意貶低她的身份。而他說的話也非常厲害,提出朱元璋和言靜庵來壓她。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他人都露出同意的神色。試問誰可以接受秦夢瑤這樣的要求,那八派豈非變成可任人隨意擺布。西寧三老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們已從朱元璋處獲悉田桐的真正身份,他這樣激烈地反對秦夢瑤的提議,反使他們隱隱覺得秦夢瑤這一著奇兵,含著某一種微妙的道理。無想僧眼瞼低垂,似對身邊的事物不聞不問。但眾人都知這舉足輕重的人,正深思秦夢瑤的提議。秦夢瑤則仍是那副飄逸如仙的恬淡模樣,絲毫不因田桐的話動氣。

一直沒有作聲的“古劍叟”冷別情冷冷道:“夢瑤小姐有這樣令人難以接受的提議,必然理由充分,冷某願聞其詳。”

不老神仙看了無想僧一眼,見他沒有表示,心中生氣,斷然道:“無論什麽理由,恕本人難以接受。”

武當派另一元老飛白道長微微一笑道:“不老神仙未聽過夢瑤小姐的理由,便斷然拒絕,飛白亦感到難以接受。”

不老神仙兩眼一瞪,淩厲的眼光箭般射向飛白道長。飛白道長涵養甚佳,仍以微笑回報。氣氛僵持起來。

向蒼鬆雖曾說過支持秦夢瑤任何提議,但卻從沒有想過是要解散八派,而在八派中,本以他的書香世家較弱,故這聯盟實令他的地位陡升,所以此刻也猶豫地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一下?”

尚未有人發言的有出雲庵、西寧劍派,少林和菩提園。但發言的若不是表示不會授受,就是抱懷疑觀望的態度。所以秦夢瑤的提議,實在並不樂觀。

田桐心中奇怪,為何對朱元璋忠心耿耿的西寧派,態度如此古怪呢?眉頭一皺道:“無論夢瑤小姐的提議多麽有理由,若我們沒有皇上首肯,私自解散聯盟,後果不用我說出來,各位也應清楚。”

忘情師太平和的聲音響起道:“田施主請先弄清楚一件事,聯盟成立的目的是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其他都不是要考慮的因素。夢瑤小姐既有這提議,貧尼相信她定然有很好的理由。”

田桐心中暗罵,卻很難駁斥忘情師太義正詞嚴的論點。西寧三老則心內一齊歎道:田桐你錯在太多話了。一時眾人眼光全回到秦夢瑤身上,靜候她的發言。

書齋裏,朱元璋細心看過所有物證後,抬頭望向呆坐桌側的韓柏,皺眉道:“這些信件是否得來太容易呢?”

韓柏已詳細告訴了他得到信件的經過,隻隱瞞了白芳華的身份和盈散花對付燕王的重要環節。一聳肩道:“我打開包裹看到這些東西,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再挨到椅背處,另一手緊抓著那些證物,歎道:“這或許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擔保胡惟庸和藍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接著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當然他們絕不會寂寞,還有很多人陪他們哩!”

韓柏心中一寒,隻想快點離去,最好以後再見不到朱元璋。

秦夢瑤那雙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靜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後望向道場外的園林。自從和韓柏在接天樓內道魔交融,她的劍心重達通明的境界。而韓柏則變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綻,反是最強的一環。眼前雖全是世俗的煩事,卻沒有半點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靈若如瀑布下的堅岩,流水雖不住激濺石上,卻是過不留痕,了無任何礙滯。眾人裏不論俗道,均被她那種超凡絕俗的仙姿美態吸引,但卻不會起絲毫塵俗不軌之念,反覺得心平氣和,田桐這用心不良的人亦湧起這種玄妙的感覺,可見她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麽強大。

秦夢瑤微微淺笑,收回望往外邊的目光,清雅悠閑地掃過廳內每一個人,閑逸地道:“夢瑤如此大膽提議,並不是強要說服各位前輩,而是希望各位深思這個可能性。任何一種製度的創立,均因應其當時的精神和需要而產生。可是世事變幻無常,若隻墨守成規,這種製度反會妨礙進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應付眼前實際的環境。韓府凶案便是最好的例子,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團結,你們再無餘力去處理其他的事。為了大局,個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聯盟的大前提下被抹殺了。夢瑤真希望能多有幾個像不舍大師和小半道人這種有勇氣的人。請恕夢瑤直言無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聯盟隻是擺在朱元璋禦書桌上一件精致的工具,根本沒有自己的靈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無語,秦夢瑤這番話針針見血,叫人難以反駁。雲素聽得心中一熱,想起浪翻雲和韓柏,立時體會到秦夢瑤的意思。當時她感到這樣才配稱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師長們無時無刻不刻意保持八派間的和氣,做起事來縛手縛腳,毫不痛快。

一直沒有表態的無想僧,一陣長笑,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沉默,欣然道:“夢瑤小姐這番話痛快至極,發人深省。老衲再不管其他人怎麽想,由今天開始,少林再不是聯盟的一分子,以後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哈哈大笑,一聲佛號,飄身而起,刹那間已到了道場之外,倏忽不見。竟是說去就去,瀟灑利落。

眾人呆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麽話才好。聯盟沒有了最強大的少林派,聲勢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過神來,鐵青著臉向秦夢瑤怒道:“現在你稱心遂意了吧!”再無半分客氣。

純陽真子淡淡道:“田桐閉嘴,誰許你對夢瑤小姐無禮?”

田桐為之愕然,麵容難看至極點,哪想得到一向祥和的掌門師兄會直斥其非。不老神仙等大為訝異,武當這兩個老家夥二十多年來對世事不聞不問,所有事務全交由田桐這俗家高手打理,這次肯來赴會,已大出各人意料,更想不到如此不給田桐麵子。這次八派聯盟的延遲舉行,原也是應他們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複後出席會議。

飛白道長悠然自若地發言道:“縱使沒有夢瑤小姐這一番話,這次貧道和掌門師兄破例來參加元老會議,也是要向各位提出一個問題,就是:是否為了所謂‘國派’的虛銜,我們便須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這回輪到西寧三老不自在起來。因為朱元璋的所有命令,正是透過西寧派傳達到其他各派。

忘情師太低宣一聲佛號,道:“當日浪翻雲質問我們,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們與域外奸徒相鬥,現在貧尼亦想知道,有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場內寂然無聲。秦夢瑤輕描淡寫的一個提議和幾句話,掀起了八派間的滔天巨浪,把長期以來壓下的矛盾和各種複雜問題,全翻到了表麵來。

“菩提園”的寶渡禪師微笑道:“當然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還可說得冠冕堂皇,但江湖自有公論。現在我們自己也私下要承認,浪翻雲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他頂著龐斑,憑這魔王的武功智慧,天下不知會亂成什麽樣子。”

向蒼鬆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點頭道:“說得好!說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輕鬆無比,就像放下了肩頭的千斤擔子。坦白說,當夢瑤小姐提出建議,老夫也有點難以接受,現在卻想通了,隻要我們有著同一理想和目標,聯盟名雖不在,實卻存焉。否則聯盟隻是大而無當,根本沒有自主權的怪物。”

不老神仙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冷然轉向西寧三老道:“不老想聽聽三位的意見?”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寧派聯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幫與魔師宮鬥爭的建議。哪知秦夢瑤的提議,卻是要推倒聯盟的根本架構,更挑起了八派間的矛盾,使他頓時落在下風。一腔怨氣,不由出到沒有積極反對秦夢瑤的西寧三老身上。

莊節何等老謀深算,哪還不知大勢已去,且在某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韓柏的話,知道他消息靈通,才智過人,更絕不會陷害自己。又由葉素冬處聽來朱元璋暗諭不要插手八派紛爭的指示,遂幹咳一聲道:“向兄說得好,聯盟隻不過是一個名稱,隻要我們各派衷誠合作,沒了名稱,實質上仍無分別,行動卻靈活多了。”

這次秦夢瑤亦感詫異,想不到西寧派在這件明顯違反了朱元璋意願的事上,如此容易應付。她要解散聯盟,實在是聽了單玉如的事後,一個突然而來的決定,若任由聯盟存在,一旦單玉如得勢,由於有允炆的出頭掌纛,聯盟隻會變成這妖婦的凶器和工具。因為朝中將領大部分出身於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了他們的最高指示。聯盟的瓦解,自然大幅削弱單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反對得這麽激烈。莊節的立場清楚表達後,聯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麵,不老神仙氣得臉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謝峰亦隨之站起來。這與無想僧齊名的高手一揮拂塵,一下發出激響的破空聲,憤然離座,代表了聯盟的正式解體和結束。

一名禁衛和長白諸人擦身而過,直奔到葉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衛長立即進宮見駕。”眾人露出訝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緊張,竟要把正參與元老會議的葉素冬召去?有三個人露出不同的神色。一個自然是武當俗家高手田桐,另兩個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謝峰。當那禁衛匆匆而至,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竟似知道禁衛因何而來。所有這些微妙的反應,無一可瞞過秦夢瑤通明的慧心。

韓柏離開皇宮,想起剛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藍玉胡惟庸和有份參與他們謀反的手下故是死有餘辜,可是被誅連的親族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有很多還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子,那自己不是連累了很多人嗎?想到這裏,幾乎想痛哭一場,對政治鬥爭生出極度的憎厭。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過錯並不出在自己身上,隻是朱元璋的主意罷了!懊惱間又想起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鬱結難解。驀地有人在對街呼喚他的名字,韓柏循聲望去,隻見有一群尼姑,領頭的是曾有一麵之緣的忘情師太,身旁還有那美得眩目的小尼雲素和範良極的情人雲清,雲清還在向他招手。換了平時,有機會接觸雲素,縱隻是眼看手勿動,他也會歡欣雀躍。可是此刻正擔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華早逝,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哭一場。但又不能不給雲清麵子,勉強收攝心神,走了過去,來到忘情師太身前,一揖到地,道:“韓柏拜見師太!”

忘情師太和雲素等十多雙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見他一本正經,表情肅穆,大感奇怪。

忘情師太溫和地道:“韓施主有沒有空,貧尼想和你說幾句話。”

韓柏想起在這裏見到忘情師太,八派的元老會議當然結束了,自己好應趕去與秦夢瑤三女會合,本要拒絕,但卻礙於雲清情麵,說不出口來。猶豫間,忘情師太已看穿他的心意,微笑道:“貧尼落腳的庵堂就在這裏,不會耽誤韓施主太多時間。”

韓柏終發覺此刻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門處,奇道:“師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寧道場嗎?”

忘情師太淡淡道:“由今天開始不是了!”轉入庵堂裏去。

韓柏追在她背後,恰好夾在雲清和雲素的中間。雲素好奇並天真地用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他。雲清則低聲問道:“小柏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妥?”韓柏頹然歎氣,搖了搖頭。

到了庵堂裏,忘情師太背著佛座盤膝坐在地上,雲清雲素這兩位種子高手則分坐在她左右,其餘弟子退出堂外。韓柏學她們般趺坐對麵,嗅著爐鼎透出的清香氣味,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忘情師太溫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種魔大法非比尋常,那晚在我們這些老骨頭前,仍表現得不亢不卑,威風八麵。”再愛憐地看了雲素一眼,柔聲道:“雲素已是我們出雲庵近百年來,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沒有受傷。”

韓柏忍不住瞥了雲素尼一眼,隻見她瞪著那雙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懼地看著自己,忽然心中一陣慚愧。因為他靈銳的魔種,感應到她純淨晶瑩的佛心,沒有半絲塵俗之念,有的隻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對她的不軌之心,哪能不羞愧。若換了平時,他怎會有這種明悟,隻是剛受連番打擊,色心盡去,察覺到對方的心境。

忘情師太對這一切洞察無遺,欣然道:“雲清已把你們的事詳細告訴了我。唉!你們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們八派卻隻在坐享其成,貧尼想起便感到羞慚。”

韓柏一呆道:“我們!”忍不住望向雲清,暗忖:難道她把和範良極的關係都告訴了師父?

雲清俏臉一紅,垂下頭去,顯是知道韓柏為何偷看她。她雖是帶發修行,終仍可算是半個修行的人,自然會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師太微微一笑道:“雲清沒有隱瞞,門法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人被規矩所害。何況範良極一片誠心,而雲清亦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內心掙紮,才發覺自己不可以沒有對方,這種真摯的感情,最是難得,所以貧尼絕不會抱殘守缺,硬要拆散他們。”

韓柏聽到“掙紮”兩字,想起她和範良極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雲清一眼。雲清先是赧然,接著醒覺,狠狠瞪他一眼。

忘情師太續道:“這次貧尼想與施主說話,就是想了解一下現在的情況,看看有什麽地方可以盡點心力?”

韓柏對這值得尊敬的老師太更生好感,心頭親切溫暖,道:“要說都不知從何說起,韓柏隻希望師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著他的雲素,才續道:“和小師父們盡早離開京師這險惡之地,回到出雲庵去,不要卷入醜惡的政治旋渦裏去。”

他確是有感而發,尤其不希望純如白紙嬌柔可愛的雲素尼,被醜惡的鬥爭汙染她淨美的靈魂。忘情師太三人都想不到韓柏有這種為人設想的胸懷,對他頓然改觀。

忘情師太正容道:“聽施主這麽說,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獨善其身,施主放心說吧!貧尼早經曆過無數風浪,生死得失均不會擺在心頭。”

韓柏肅然起敬,搔頭道:“小子無知,忘記了師太乃白道頂尖高手,不過現在的形勢可說是有力無處使,鬼王也想離開京師。”忘情師徒三人一齊動容。

韓柏站了起來,道:“不如這樣吧!我先回道場去找夢瑤她們,然後才和你們一塊兒到鬼王府去共商大計,好嗎?”

忘情師太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既是如此,貧尼便先遣門下弟子離京,若發生什麽事,應變時可以靈活一點。”

忘情師太這麽明白事理,韓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雲素一眼。

鬼王府。金石藏書堂內。朱元璋哈哈一笑,向坐在一旁的虛若無道:“上次小弟來此,求若無兄占算國運,轉眼又兩個月零八天。若無兄卦理精湛,有鬼神莫測之機,所說諸事,一一應驗,小弟欽佩不已。”

鬼王虛若無淡淡一笑道:“看元璋成竹在胸的樣子,必是萬事順遂,可喜可賀。”

朱元璋龍目寒光一閃道:“自靜庵仙逝的消息傳來後,小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塵往事,唉!小弟自甲辰年晉稱吳王,至今不覺已有三十四年,回想起來,就像做了一場春秋大夢。若無兄說得對,除了每次勝利後的刹那光陰,小弟從未真正感到快樂和滿足過。隻知埋首政務,若把這些工作由小弟處拿走,我將一無所有。”

虛若無搖頭歎道:“這就是當皇帝的代價。所以虛某從不肯把你當作皇帝,就是希望你還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可惜這卻成了你我間最大的衝突和矛盾!不過你肯在這時刻仍來見我,虛某心中仍有點安慰,五十年的交情總算還有點剩餘下來。”

朱元璋一呆道:“若無兄怎會有這番話,朱元璋盡管對任何人無情無義,但與若無兄的一番交情,卻是真誠無私的。”

鬼王虛若無仰天長笑,雙目神光電射,銳利的眼神凝定在朱元璋臉上,冷然道:“虛某與裏赤媚之戰,如弦上之箭,勢在必發,此戰不論勝敗,虛某都將拋開一切,歸隱山林,再不理江湖與朝廷之事,元璋你亦不需再為虛某的事煞費思量。”

朱元璋劇震道:“若無兄似對小弟誤會甚深,隻要若無兄一句話,小弟可發動手中所有力量,讓裏赤媚等無一人能生離京師。”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元璋說笑了,現在你豈可分神去對付這批高手如雲的外族聯軍,何況對方有龐斑助陣,除非請得浪翻雲出手,不過你也應知浪翻雲絕不會聽你我的命令吧!”

朱元璋微笑道:“若無兄已知藍玉和胡惟庸的事了。”

鬼王虛若無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元璋今日來找虛某,是否為了燕王的事?”

朱元璋麵容一沉道:“若無兄是否知道這逆子要行刺我這個親爹?”

虛若無長歎道:“元璋!我要你坦白告訴我,若換了你在他的處境,你會怎麽做?”

朱元璋龍目冷芒一閃,不悅道:“若無兄還要護著他嗎?”

虛若無搖頭苦笑道:“元璋真是那麽善忘嗎?我剛才說過:與裏赤媚決戰後,我再不會參與朝廷的事,你大壽一過,虛某立即離開京師,世上等於沒有了虛若無這一個人,你要幹什麽,我不管不理。”接著語氣轉寒道:“可是在這大壽之期,虛某卻絕不許你在我眼前對付小棣,這之後就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

朱元璋沉默下來,凝望腳下的階磚,沉吟不語。虛若無微微一笑道:“自你登基後,我虛若無還是第一次對元璋你如此疾言厲色,你心中定然很不舒服。”

朱元璋臉上露出回憶思索的神色,緩緩道:“我朱元璋這輩子最神傷魂斷的三個時刻,就是言靜庵,紀惜惜的離開和馬皇後的身故。還記得馬皇後斷氣前緊握著我的手,要我尊重若無兄的意見。嘿!區區三天之期,若我朱元璋都不遵照若無兄的吩咐,怎對得住若無兄的恩情和馬皇後的遺言。好吧!皇天在上,朱元璋便立此承諾,若無兄可以放心。”

虛若無露出一絲笑意,旋又滿懷感觸道:“天數有定,元璋你要記著,我虛若無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保你朱家天下,讓萬民能長享太平。”

朱元璋一震朝虛若無望去,疑惑地道:“若無兄話中隱含深意,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虛若無正容道:“相識至今,我虛若無可曾對你有過一字誑語?”

朱元璋仔細地打量著他,肯定地搖頭。虛若無道:“那就足夠了,皇上!”

朱元璋愕然望向這唯一剩下來的老朋友,自登基稱帝以來,虛若無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稱他皇上。

秦淮河最具規模的其中一所酒樓的大廂房內,筵開兩席。浪翻雲、淩戰天等怒蛟幫在京師的領袖人物全體在場,還有左詩三女、小雯雯、顏煙如、風行烈和戚長征夫婦等人,氣氛熱烈。男女分席,涇渭分明,卻無損融洽和親切。喝的自然是清溪流泉。眾女都爭著去親抱剛換上了左詩為她縫製的新棉衣的小雯雯,使這小女孩的笑聲填滿廂房。

戚長征笑道:“你們不知小豹現在在京城是多麽吃得開,禁衛和東廠的頭子們個個和他稱兄道弟呢。”

風行烈插入笑道:“祝他早日與顏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這兩句話不但在這一席掀起熱烈的歡笑,也引起了另一席的調笑。範豹和顏煙如雖是一席之隔,仍忍不住麵紅耳赤地交換了個甜蜜的眼神。

戚長征開懷道:“不是請了東廠的人去找韓柏這家夥嗎?為何還未來呢?”

上官鷹笑道:“這家夥不是又溜了去泡妞吧!”

那邊的左詩嬌叱道:“他敢!”眾人齊聲大笑。

翟雨時歎道:“有誰曾想過我們會在京師擺明反賊的身份,呼朋喚友,大吃大喝呢?”

浪翻雲看著杯內的絕世美酒,微微一笑道:“若有人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誰想得到今晚就是與強敵生死決戰的時刻?”

範良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我也想不到,卻是知道!”眾人大喜。

範良極推門而入,一番熱鬧的招呼,老賊頭親了幹女兒小雯雯後,來到浪翻雲旁坐下,壓低聲音道:“我跟了田桐一整天,終於找到天命教另一個秘巢,八派的元老會議定是有重要事情發生了,這家夥迫不及待去報告。”眾人靜了下來。

翟雨時輕輕道:“不知單玉如是否在那裏?”

範良極低聲道:“若她在那裏,我便沒有那麽容易自由出入,不過你們的老朋友大醫師瞿秋白卻躲在那裏。”

上官鷹一震道:“什麽?”

淩戰天沉聲道:“且慢!暫時還不可以動他,但我們取不到他的人頭在手,絕不離開京師。”

範良極道:“還有一個你們想不到的人,就是終日拿著把不倫不類兵器的展羽。”

眾人大為錯愕,想不到“矛鏟雙飛”展羽竟是單玉如的人,難怪以他的身份地位,屈身楞嚴之下了。

翟雨時道:“單玉如二十多年的布置真個沒有白費,看來文官武將中,亦由胡惟庸巧妙地安插了很多人進去,所以可輕易把政權攫取過來,如此看來,燕王雖是一代名將,爭鬥起來,前景未可樂觀。”

浪翻雲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肯不肯站在他那一邊。”

淩戰天點頭道:“離京後我們立即掃平胡節的水師和黃河幫,收複怒蛟島,重新控製長江,那時任單玉如三頭六臂,也須麵對兩麵的戰場。”

浪翻雲道:“不過我們最好和燕王先談談,才可助他打天下,否則隻是重蹈當日覆轍,最後再次變成反賊。”

範良極道:“我還發現秘巢內有幅京師的大地圖,左家老巷、莫愁湖和鬼王府都塗上紅色,還有不同顏色的箭頭和符號,顯示天命教的人有著周詳的計劃,要封鎖和攻打這三處地方,我們不可不防。”

韓柏輕擰了一下這小家夥的臉蛋後,走過來興奮道:“夢瑤解散了八派聯盟了!”眾皆愕然。

浪翻雲會心微笑道:“真有她的一套。”

範良極道:“瑤妹呢?”

韓柏先湊到他耳旁,神秘地說了一番話。眾人見範良極兩眼不住放光發亮,都訝然瞪著他們。忽地範良極怪叫一聲,翻身離椅,一陣風般衝出房外。韓柏則右手一伸,抓起一隻大雞腿,狼吞虎咽起來,吃相自是令人不敢恭維。

風行烈皺眉道:“你和老賊頭說了什麽話?”

韓柏滿嘴雞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告訴他,他的未來嬌妻和未來嬌妻的師父正在樓下等他。”眾人為之莞爾。

戚長征道:“你的仙子在哪裏?”

韓柏道:“她也在樓下。”隨手丟了一絲肉都沒有留下的雞骨,笑道:“可以打道回鬼王府了嗎?今晚這麽精彩,讓我們香湯沐浴,再大吃他一頓,才有精神力氣陪我們域外來的朋友玩個痛快呢!”

上官鷹笑道:“你這小哥真有趣!來!讓本幫主敬你一杯。”起哄聲中,眾人轟然痛飲。

朱元璋回到皇宮,立即把嚴無懼和葉素冬兩人召來。兩人跪伏地上,靜待他的吩咐。

朱元璋道:“藍玉和胡惟庸的事預備好了嗎?”兩人忙應預備好了。

朱元璋沉聲道:“朕要把所有離開京師的水陸交通要道徹底封鎖,特別要注意與鬼王有關的車隊和船隊,假若燕王要逃離京師,立殺無赦,清楚了嗎?”兩人心中一震,連忙領旨。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給我找韓柏來,鬼王不說出來的事,朕不信他敢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