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塵舊事

月榭內,戚長征赤著精壯的上身,由寒碧翠、褚紅玉、紅袖和宋媚四女,為他處理包紮左肩的劍傷,自然要同時默受諸女的埋怨。宋楠也來了,正和小鬼王荊城冷下棋,後者顯是落在下風,不住皺緊眉頭,苦苦思索。虛夜月和莊青霜把秦夢瑤送入靜室後,領著翠碧和金發美人夷姬來湊熱鬧。虛莊二女不住向戚長征瞪眼,不明白為何他泡妞竟會泡到負傷而回。

戚長征向在一角下棋的荊城冷笑道:“知道我大舅的厲害了嗎?”

荊城冷歎道:“要找師父來才行。”

虛夜月嚷道:“爹到哪裏去了?”

鬼王的聲音由遠而近道:“總算還記得阿爹哩!”

虛夜月歡喜得跳了起來,掠出齋外,不旋踵分挽著虛若無和幹羅步入齋裏,旁邊還有個“掌上舞”易燕媚。眾人紛紛施禮。客氣一番後,幹羅關心義子,問起戚長征受傷的事。戚長征不敢隱瞞,把過程說出,與幹羅並排上座的虛若無微笑道:“孟青青不但劍法高明,還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物,否則隻要找個鷹飛之類的人物埋伏暗處,小子你休想有命回來!”

戚長征暗叫慚愧,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旁邊的寒碧翠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逞強?”

幹羅見戚長征受窘,岔開話題道:“想不到秦夢瑤竟為韓柏動了真怒,我看藍玉休想能從這一劍複原過來,等於幫了朱元璋一個大忙。”

虛若無舒適地挨著椅背,悠閑地道:“真想快點看到她和紅日法王決戰的動人情景,紅日這家夥號稱西藏第一高手,修的是不死法印,一擊不中,遠揚千裏,如此功法,多麽引人馳想。”

虛夜月不屑道:“不過是個藏頭露尾故作神秘但其實是天生鬼祟的臭喇嘛罷了!月兒說秦姐姐定能一劍把他的臭頭劈掉。你若見到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在她麵前氣焰全消的可憐樣子,就知道她是多麽威風哩!”眾人聽她語氣天真,均發出會心微笑。

幹羅正容道:“我們今晚絕不能輕敵,龐斑乃魔教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像神一般備受尊崇,此番他親自來京,必然大大振起敵方的士氣,所以若沒必要,切忌群戰,免致兩敗俱傷,徒然便宜了朱元璋和八派聯盟,單玉如更會在暗中笑壞肚皮。”

寒碧翠輕輕道:“單玉如真的那麽厲害嗎?”

幹羅臉色凝重起來,道:“她不但武技可躋身宗師級的位置,最使人防不勝防的是她的媚術,能製人心神於無形,男女均不能幸免。這二十多年來銷聲匿跡,可見必是在潛修中土魔門某一種厲害無比的魔功秘法,此番出世,定然非同小可。”

眾人聽得心中凜然,這女魔頭能二十多年來無聲無息地躲在胡惟庸的背後,暗中密謀奪取明室的皇權,隻看此點,當知她有過人的毅力和耐性。

這時有人來報道:“許宗道求見鬼王!”

鬼王虛若無愕然道:“他終於肯來見我?”

雨雪緩緩停下。韓柏和範良極兩人剛離開皇城,韓柏道:“死老鬼!你最好暫時忍一下你那雙賊手,朱元璋已識破你想偷他的東西了。”

範良極嘻嘻笑道:“識破又怎樣,現在我們這麽有利用價值,即使老朱明知我要偷他的東西,也隻有睜隻眼閉隻眼。”

韓柏皺眉道:“這樣即使把東西偷到手,又有什麽趣味?”

範良極故作驚奇道:“你明知瑤妹不用追求遲早也要獻身給你,那你成其好事時究竟有沒有樂趣呢?”韓柏立時為之語塞。範良極見占盡上風,大樂摟著他的寬肩,走上途人熙攘,一端連接著皇城禦道的玄津橋去。

韓柏道:“你查過天命教的巢穴嗎?朱元璋剛才又催我動手。”

範良極頹然道:“昨晚你和瑤妹風流快活,可憐我卻東奔西跑,唉!什麽名單,一封像樣點的書信也沒有,隻找到一些日用品和雜貨糧油的賬目單據。那種可把天命教人一網打盡的名單,隻是朱元璋一廂情願的想法,若我是單玉如,絕不會那麽愚蠢,記在腦裏才是最安全的。”

韓柏苦笑道:“不如我們去把巢穴內最高級的負責人,活捉來送給東廠,他們自有方法要他們招供。”

範良極搖頭道:“不要白費心機。那裏隻有幾個丫頭,要找個像樣點的人都很困難,這幾天風聲這麽緊,天命教的人怕都躲起來。”

韓柏忍不住搔頭道:“這麽說來,唯一的線索是白芳華,我真有點怕見到她。”

範良極肅容道:“若她確是天命教的護法,武功定然非常高明,平時那武功平常的樣子,隻是裝出來騙人的。”

不知不覺間,兩人邊談邊走,步上落花橋。女子的呼聲傳來道:“韓柏!”

範良極的耳朵何等厲害,一呆道:“是盈散花!”

隻見一輛馬車由後邊駛上橋來,駕車者叱喝一聲,把馬車停在兩人之旁。垂簾掀了起來,露出盈散花蒼白的俏臉,秀眸茫然,予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涼和落寞。

範良極傳音道:“你去探探口風!”走到遠處,但誰都知道他正豎起耳朵偷聽。

韓柏湧起複雜難言的情緒,移到窗旁,柔聲道:“你往哪裏去了?”

盈散花平靜地道:“這裏再不需要我,自然是離這裏愈遠愈好。不過假若你要殺我,隨便出手吧!散花絕不會反抗。”

韓柏一呆道:“你明知我不會殺你,為何還要殺你?假若你有懺悔的心,不如把你對付燕王的手段告訴我吧!”

盈散花淒然一笑道:“為何我要後悔?韓柏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根本處在完全不同的立場,有著不同的經曆,你可以殺死我,但卻休想我會告訴你任何事。”

韓柏自知狠不下心來逼她,苦笑道:“秀色呢?她不和你一起離京嗎?”

盈散花的秀眸淚花滾動,但語氣卻平靜至使人心寒,淡淡道:“她早離開了!”淚水終於忍不住泉湧而出。

韓柏泛起強烈的不祥感覺,猛地伸手抓著她的香肩,搖撼著她道:“秀色是不是死了?”

盈散花淒涼茫然地道:“她既不想破壞我的複仇大計,又不想目睹你被我害死,除了自盡外,她還可以做什麽呢?”

韓柏全身冰冷,臉上血色盡褪,踉蹌後退,撞在橋欄處才停下來,不能相信地搖著頭道:“這不是真的!告訴我,你隻是在騙我!”

盈散花任由淚珠滾下玉頰,哀然道:“我還騙得你不夠嗎?”

韓柏的心亂成一片,神傷魂斷中,又湧起海洋般的恨意,道:“我現在還未死,仍可以破壞你的大事,為何你不繼續對付我呢?”

盈散花拭去淚珠,平靜地道:“我現在很疲倦,隻希望能遠遠離開這地方,離開中原,到哪裏去都可以,隻希望能把你和秀色忘記。韓郎啊!用盡你的氣力去恨散花吧,她根本配不上你的愛。”

簾幕垂下,馬車緩緩駛下橋去。韓柏雙腿一軟,幾乎倒在地上,全賴趕上來的範良極把他扶著。

浪翻雲摟著左詩,落在船頭處,操船的怒蛟幫好手齊聲歡呼。幾個人由船艙鑽了出來,赫然是淩戰天、翟雨時和上官鷹。當然還有稍長高了,美麗得像個小公主的小雯雯。他們的出現,令浪翻雲大感意外,尚未說話,左詩和小雯雯緊擁在一起,又哭又笑,看得各人心中酸喜交集。

浪翻雲伸手抓著淩戰天的肩頭,大笑點頭道:“是否要和朱元璋攤牌了?”

翟雨時佩服道:“什麽事都瞞不過大叔。”

上官鷹激動地道:“大叔!你會反對嗎?”

浪翻雲微笑道:“怎會反對呢?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了。人民隻是希望有安逸太平的日子,怒蛟幫也該順應潮流。當年幫主創幫時,目標正是要為天下帶來幸福,若天下寧靖,怒蛟幫的存在便是多餘的了。”

淩戰天也笑道:“我早知大哥會同意我們的決定,這次我們來京,是希望弄清楚形勢,看看可在什麽地方盡點力量。”

浪翻雲失笑道:“若你不怕頭痛,便盡力去了解吧!”

小雯雯脫離母親的懷抱,奔到浪翻雲前,歡呼道:“浪首座!”

浪翻雲一把抱起她,親了親她的臉蛋。在水師船的護航下,載著怒蛟幫最重要幾個人物的大船,昂然駛進秦淮河去。

鬼王虛若無在金石藏書堂內單獨接見不舍。這白衣如雪、傲岸孤逸的僧人,步入堂內像往日般行起軍禮,朗聲道:“許宗道參見大帥!”

虛若無做出客氣的手勢,請他坐下,不勝唏噓道:“二十多年了,我最得力的三個手下,現在隻剩下你一個。想當年應天一戰,我們水陸並進,與元軍大戰於鍾山,再追殲元人餘孽於鳳凰台,一戰定下大明的基業。”

不舍接著道:“由那天開始,朱元璋終於有了穩固的根據地,以後南攻西討,擴展勢力,先後攻取江蘇、皖南和浙東大片土地,進行吞並別部、統一天下的過程。”

虛若無露出緬懷的神色,油然道:“那時元人大勢已去,最強大的對手就是一代梟雄陳友諒,幸好我們得上官飛水師之助,先後與陳友諒大戰於龍江和鄱陽湖,終大破陳軍,多麽痛快!”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因為接著就是滅掉張士誠和方國珍,使朱元璋雄霸了東南半壁江山,此時朱元璋羽翼豐滿,於是派人暗殺小明王韓林兒於六合縣瓜步江中,徹底背叛了義軍,自立為王,麾軍北伐,把元人逐出中原。小明王乃當時起義軍名義上的領袖,朱元璋這一做法,導致上官飛與朱元璋決裂,成立怒蛟幫,不受朱元璋的管轄。不舍亦因此心灰意冷,離開鬼王,往雙修府與穀凝清結成連理,修習大法。前塵舊事,一一湧上心頭,不堪回首。

鬼王喟然長歎道:“成又如何?敗又如何?回想往事,便像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宗道你看破了嗎?”

不舍苦笑道:“昨天仍未看破,但今天與敝師兄無想一席話後,幡然大悟,什麽仇什麽恨都消了。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師父與龐斑決戰回來後,明知命不久矣,仍是那麽安詳欣悅。生生死死算什麽?甚至快樂和痛苦,也隻不過是生命裏不同的插曲,有什麽大不了。”

鬼王一掌拍在幾上,長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不舍心生感觸道:“一直以來,小僧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擺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與穀凝清有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不舍實在太自私了。”

鬼王定神看了他一會,沉聲道:“宗道語氣中隱然有所決定,看來你把與龐斑的決戰亦拋開不想了,是嗎?”不舍微微一笑,點頭應是。

鬼王舒服地挨入椅背,欣然道:“那要恭喜你了。”輕輕一歎道:“二十年來,我把心神全放在寶貝女兒身上,始明白征逐武林,是多麽沒有意思的事,隻有生活方是生命的真義,才能品嚐存在的意趣。”

不舍油然一笑,淡淡道:“隻要能殺死年憐丹,不舍便拋開一切,帶同妻女部屬,返回域外,重建無雙國,終老域外,享受一下塞外純樸的生活,其他的再都不管了。”

鬼王會心微笑道:“好一個‘不管’。”再長歎一聲,道:“我們是否管得太多呢?”

不舍道:“大帥你又有何打算?”

鬼王虛若無啞然失笑道:“有什麽好打算的?與裏赤媚一戰迫在眉睫,虛某等了二十多年,等得手都癢了。真想不到這家夥竟練成天魅凝陰,這是多麽令人興奮的事!”

不舍莞爾道:“大帥豪情二十年如一日,宗道心中確是非常歡悅。”

鬼王搖頭歎道:“現在我最擔心的反是單玉如,她暗中部署二十多年,任由朱元璋一統天下,打下深厚的國基,故她除非不發動,否則必是無可抗禦的毒計陰謀,使她可將大明接收過去。不過正如你所說,虛某對朱元璋早意冷心灰,再無興趣去管,便讓後生小輩去理吧!”接著長身而起,欣然道:“來!讓我去見見使你同時動了仙凡兩心的美人兒。”

韓柏神傷魂斷地和範良極來到左家老巷,酒鋪內卻是喜氣洋洋,唯有壓下心中悲痛,走入鋪裏。左詩三女、範豹和顏煙如正逗著小雯雯說笑,見到韓範兩人,停了下來。

左詩喜翻了心頭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誰來了?娘教你怎麽說哩!”

小雯雯蹦跳著轉過身來,瞪大美麗的眼睛,定神看兩人。先望著範良極,猶豫地道:“是你嗎?”

範良極笑得彎下腰來,捧腹道:“對!我也是你的爹,不過卻是幹爹。”

左詩俏臉飛紅,狠狠瞪了範良極一眼,又向韓柏猛使眼色。韓柏看到這麽精靈秀麗的小女孩,打從心底歡喜出來,單膝跪下,張開雙臂柔聲道:“乖寶寶!快到爹懷裏來!”

小雯雯小臉紅起來,跺足道:“我不是乖寶寶,是小雯雯。”說完衝入左詩懷裏,不肯再回過頭來。

韓柏臉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背後,跪下湊到她耳邊道:“是爹錯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詩催道:“小雯!忘了娘怎麽教你嗎?”

小雯雯旋風般轉過身來,摟上韓柏的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叫道:“爹!”又再轉回左詩懷裏,這次怎麽也不肯離開了。

柔柔過來拉起韓柏道:“怒蛟幫的人來了,正和浪大哥在內堂說話呢。”

範良極愕然道:“什麽?”往內堂走去。

柔柔再低聲道:“白姑娘也來了,在偏廳等你。”

韓柏立即色變,範良極亦停下步來。柔柔見兩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麽問題嗎?”她仍未知白芳華的身份,故有這自然的反應。

範良極幹咳一聲,說了聲沒事,把韓柏扯到一旁道:“這妖女必是不懷好意,你放心去見她吧!我會在旁照應。有浪翻雲在這裏,估量她不敢胡來。”

韓柏放心了點,徑往偏廳去見白芳華。這左家老宅前麵是鋪位,後麵是住宅和工場,占地寬廣,住上百來人也沒有問題。白芳華嫻雅自若地坐在偏廳,那模樣又乖又賢淑,事實直到此刻,韓柏仍有點不相信她會坑害自己,但受過盈散花的教訓後,他再不敢輕忽托大。她見到韓柏,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啊”的一聲盈盈起立。

韓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靈通,竟知我會到這裏來。”

白芳華迎了上來,挽著他的臂彎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會到這裏來看乖女兒,故而人家到這裏找你。”

坐下後,韓柏暗地收攝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則怎會送上門來呢?”

白芳華拋他一個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麽好怕你的?不過這次來找你,卻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門來,而是受人所托,把一些東西交給你。”

韓柏訝道:“何人要勞白小姐的芳駕呢?”

白芳華白他一眼,由懷裏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裹,送入他手裏道:“剛才盈散花來找我,要人家把這東西親手交給你,芳華也不知裏麵藏的是什麽。”

換了以前,當還不知白芳華是天命教的人,韓柏必會深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但現在哪肯相信她會不拆開來看,同時也在奇怪,為何盈散花剛才沒有提及這包東西?

白芳華站了起來,笑道:“韓郎定必心急拆看,芳華不阻你了。”

韓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華按著他肩頭,俯身獻上熱烈的香吻,溫柔地道:“不用送了,這幾天韓郎定是無暇分身,待韓郎大展神威,掃平群魔後,你要怎樣安排芳華,人家全聽你的。”

韓柏裝出大喜之色,叮囑道:“說過的話要算數,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華應道:“芳華遵旨!”甜甜一笑,婀娜多姿地去了。

看著她動人的步姿,韓柏的心神不由給她勾了去,直至她消失門外,韓柏回過神來,暗忖這種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種媚術,否則為何如此厲害。低頭看手上的包裹,心內百感交集,想起裏麵或有秀色自盡前寫給他的絕筆信,又或盈散花揭開對付燕王的陰謀,一顆心不由忐忑急跳。

範良極一臉狐疑之色的進來,不能相信地道:“竟是這麽一回事嗎?”再喝道:“還不快拆開來看?”

韓柏把包裹遞給他,呼吸急促起來。範良極明白他的心情,接過包裹,放到桌麵上,隔空運指一劃,火漆裂開,包裹打了開來,竟是一疊書信,最上的一封寫著“胡惟庸丞相親啟”字樣。兩人同時“啊”一聲叫了起來,不能相信地看著這十多封信件。範良極撲到桌旁,翻信細看,竟然全是胡惟庸與藍玉、東瀛幕府和方夜羽間往來的密函,內容自然全與密謀造反有關,說的都是事成後如何瓜分中土,卻沒有一字提到任何陰謀。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怔在當場。

範良極深吸了一口氣後,道:“這事奇怪至極,我要找浪翻雲來商量。”

不一會浪翻雲、淩戰天、上官鷹、翟雨時全來了,匆匆介紹後,由範良極把前因後果詳細交代,眾人聽得眉頭深鎖,沉吟不語。

範良極道:“若白芳華真的沒有拆開來看,當然不知道這些是可誅胡惟庸九族的證據,那便可勉強解釋得過去。”

翟雨時最愛動腦筋,搖頭道:“除非白芳華不是天命教的護法妖女,否則絕不會如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隻是藍玉的人,怎會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證據,隻有單玉如可以輕易拿到這些書信。”

淩戰天不解道:“可是單玉如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

浪翻雲道:“到現在我才領教到單玉如的厲害,難怪言靜庵奈何不了她。若非給韓小弟看穿白芳華的身份,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會猜到她頭上去。”

翟雨時苦惱地道:“究竟應不應該把這些信件交給朱元璋,若白芳華真不知道包裹的內容,這確是瓦解藍玉和胡惟庸兩人千載難逢的機會。”

上官鷹皺眉道:“恐怕我們要在事後,始可以知道這究竟是單玉如的陰謀,還是單玉如的錯失。除非我們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問個清楚。”

浪翻雲道:“韓小弟現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也是徒勞無功。”

韓柏搔頭道:“現在該怎麽辦呢?幹掉胡惟庸,總是好事一件吧!”接著再歎道:“還有件更奇怪的事,聽白芳華的語氣,這幾天都不會來纏我,難道她或單玉如不想用我的魔種進補嗎?”各人聽他說得有趣,笑了起來。

翟雨時神情一動道:“我終於想到單玉如為何要舍棄胡惟庸這個手下了,問題出在他暴露了真正的身份,這事必是由白芳華傳回去給單玉如知道,使單玉如狠下決定。”

浪翻雲微笑道:“雨時的分析極有道理,但再推論下去,就是單玉如即使沒有了胡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後控製大局。”

範良極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與允炆這小子有關,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注意到他,事實上他卻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繼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當然是他。”

翟雨時的臉色變得凝重無比,沉聲道:“單玉如可以把白芳華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邊,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個護法妖女安排到允炆身邊,說不定就是他的母親恭夫人。”

淩戰天色變道:“若事實如此,允炆的父親朱標定是給單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明室的危機,這些毒計真叫人心寒。”

浪翻雲淡然道:“你們現在明白我說頭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計中有計,局中有局,若沒有方夜羽的外族聯軍,這事簡單至極,但現在卻混亂複雜至無以複加的地步,要說也很難說得清楚。”

韓柏道:“我們要不要把對恭夫人的懷疑,告訴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邊還有個陳貴妃,我也頭痛了。”

翟雨時道:“對恭夫人的懷疑,我們隻是憑空猜測,若害了無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雲道:“這一仗說不定我們會輸給單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布置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們更連她的尾巴都摸不著。在這種形勢下,唯有盡力而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話,也要燕王不死,否則天下終將落入單玉如手中。”

韓柏“霍”地站起,道:“讓我去見燕王,坦白說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範良極喝止道:“千萬別作這種蠢事,燕王會懷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能會弄巧反拙。”

翟雨時道:“其他事都可擺到一旁,眼前的頭等大事,就是該不該把這些信件,交到朱元璋手裏?”

眾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雲身上,當然是信任他的智慧和決定。浪翻雲苦笑道:“若從大處著想,無論是誰掌政,除去了藍玉和胡惟庸,外族聯軍便失去依恃,難以入侵,對萬民總是好事。去吧!把這些信交給朱元璋,但提醒他覷準時機才好動手。若這真是單玉如的陰謀,一天朱元璋未去掉藍胡兩人,單玉如仍不會發動的。”頓了頓道:“我們則必須在這之前探查到單玉如的部署。”轉向韓柏道:“交信前,小弟最要緊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詳細說出來,他深悉朝廷之事,又精相人之法,應該比我們這些外人更有卓見。”

韓柏獨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長征到左家老巷和淩戰天等會合後,立即到金石藏書堂與鬼王密議。鬼王靜心聽畢整件事,又逐封看過那些書信,驀地仰天狂笑起來,說不盡的歡暢。韓柏愕然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笑成這樣子的原因。

鬼王收止笑聲,長長一歎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萬算,仍算不過老天爺。唉!單玉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竟可作出這樣的部署。翟雨時不負謀士之名,憑著一點線索,看破單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計無誤,恭夫人定是單玉如的女兒,而允炆則是她的外孫。正因單玉如藏身處是深宮之中,所以我們千查萬查,仍找不到她的蹤影。”

韓柏色變道:“那是否應該立即告訴朱元璋?”

鬼王歎道:“太遲了!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著燕王之命,讓他逃返順天。”伸指一彈,指風擊在門旁的大銅鍾上,發出“當”的一下清音。

鐵青衣出現門前,施禮道:“府主有何吩咐?”

鬼王喝道:“給我立即找燕王來!”

鐵青衣領命去後,鬼王唏噓道:“這是虛某最後一次理他朱家的事,為的不是對朱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隻是不想天下落入單玉如手裏,她乃魔門之人,行為邪惡,若讓她掌權,萬民會受到難以想象的毒害,中土勢必長期沉淪。”

韓柏道:“我們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嗎?”

鬼王道:“很多人根本不曉得天命教是什麽一回事,我們又隻是空口說白話,誰會相信我們?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炆掛鉤,死也要維持他的繼承權。就算朱元璋也不敢將允炆廢掉,因為那將立刻引致天下大亂。”

韓柏大感頭痛,不知該作如何是好。方夜羽他們有他們的陰謀,單玉如又有她的陰謀,藍玉和盈散花則又是另一套陰謀,而每一項都可對明室構成致命的打擊,他能有什麽應付的辦法呢?登時想起秦夢瑤,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會議,不如找她談談吧!

鬼王卻肅容道:“隻要朱元璋下手對付藍玉和胡惟庸,你須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鬼王府,則不論發生什麽事,我們都可利用密道安全逃出京師去。”

韓柏想不到事情嚴重至此,色變道:“會發生什麽事呢?”

鬼王伸手抓著他的肩頭道:“我和浪翻雲均看出此點,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縱在單玉如手上,所以你絕不可把允炆的事告訴他,那隻會逼單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明白嗎?”

韓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監保護,手下又高手如雲,單玉如怎樣可殺他呢?”

鬼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歲,大運流年均為最旺盛的運程。但老年人最忌行旺運,所以很難過此險關。單玉如二十多年來長期隱身於朱元璋之旁,對付起他來有如探囊取物。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插手,試問區區幾天,如何可以察破她二十多年處心積慮的陰謀?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詐作不知單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生。”

韓柏深吸一口涼氣,想到了左詩小雯雯陳令方等人,點頭道:“小婿明白了!”

記起了背上鷹刀,忙解下來,正要遞給鬼王,鬼王舉手阻止道:“寶物祥器,唯有德者居之,賢婿留下它吧!”

浪翻雲和淩戰天並肩站在落花橋頭,默默看著橋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們多久沒有在街上這麽閑逛了?”

淩戰天眼中射出不勝緬懷的神色,道:“很久了,在被幫主收養前,一直都是大哥照顧我,找到東西大哥先讓我吃,被人欺負時大哥用身體護我,每天都在逃避戰亂,若非遇上大哥,淩戰天早餓死了。”

浪翻雲苦笑道:“你想得太遠,不過那段浪**鄉野街頭、奮力求生的日子,確是既淒酸又動人,為了生存,我們學會了別人一生都學不到那麽多的東西。”

淩戰天唏噓道:“戰爭實在太可怕,那時年紀還小,隻要能填飽肚子便滿足快樂。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時是多麽淒涼,真不希望再見到這種可怕的災難,出現在我們下一輩的身上。”

浪翻雲輕歎道:“但這看來是難以避免。隻望可局限在最少的地區內,時間也縮至最短,禍害不致那麽慘烈!”

淩戰天道:“單玉如的耐心非常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誅掉,將大權集中到他身上時,才發動陰謀,暗地奪權。若非韓柏這小子識破白芳華的身份,我們一敗塗地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浪翻雲雙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後,我已多年沒有動過殺機,但現在我卻下了決心,決計不擇手段殺死單玉如,否則若有她在背後支持允炆母子,恐怕燕王也不是敵手。”

淩戰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大哥準備何時入宮找她?”

浪翻雲淡然道:“夜長夢多,絕不可遲過今晚。”

淩戰天點頭道:“單玉如仍不知我們察覺到她的存在,所以會待我們與方夜羽拚個兩敗俱傷,才會動手。明天是朱元璋三天大壽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事必在這三天內發生。”頓了頓道:“大哥認為方夜羽他們知不知道單玉如的存在?”

浪翻雲油然道:“方夜羽他們或許還不知道,但卻絕瞞不過龐斑,他的心靈力量已臻達天人至境,像單玉如這種武功媚術均臻極境的高手,定會使他生出玄奧奇妙的感應。”

淩戰天道:“這種看不到摸不著的精神力量確是玄之又玄,叫人防不勝防。”想了想後道:“今晚大哥進宮,定要特別小心,宮內高手如雲,對允炆的保護必像對朱元璋般嚴密周詳。那裏麵又布滿密道密室,一擊不中,單玉如躲了起來,以大哥之能,亦要奈她莫何。”

浪翻雲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單玉如逼出來的方法,就是詐作刺殺允炆,看來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

淩戰天失笑道:“水月大宗真搶手,希望他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別的地方就好了。”

浪翻雲搭上他的肩頭,走下橋去,欣然道:“不會的!水月大宗的目標既不是鬼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門來給我試劍後,包管什麽地方都去不了。所以隻會有一個‘水月大宗’,而不會有兩個之多。”

淩戰天失笑道:“過了今晚!希望形勢會清楚一點。”

浪翻雲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無暇分身的時刻,圍剿藍玉和胡惟庸,不讓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單玉如在,他確會成為唯一的大贏家。”

淩戰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將會好戲連場,不過先讓我們找間館子大吃他一頓。”

浪翻雲望著攀上中天的太陽,微笑道:“長征應該來了,我們不如拉大隊去吃午飯,誰想得到我們這些叛國的水賊,竟可以在京城有這麽風光的日子?”大笑聲中,這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往般的人流中去。

龐斑和裏赤媚兩人悠閑地在巨宅的大花園內漫步。

裏赤媚柔聲道:“魔師似乎並不看好我們這次對付明室的計劃。”

龐斑平靜地道:“那有什麽關係呢?告訴我,即使沒有推翻明室這遠大的目標,你肯放過與鬼王的決戰嗎?”

裏赤媚微笑搖頭道:“當然不會。那就像你不肯放過水月大宗和浪翻雲。否則生命是多麽乏味和沒趣。”頓了頓再問道:“我們的計劃可說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能逆轉過來,為何魔師仍不樂觀呢?”

龐斑來到一株大樹前停了下來,伸手撫上被霜雪包裹凝結的梅樹橫支,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漫不經意地道:“那是一種難以向你解釋的感覺,隱隱中我感應到皇宮內除了鷹緣,還存在著一個可怕的人物,默默地操縱著一切。浪翻雲正為此事動了殺機,真是精彩得使人感動。”

裏赤媚一震道:“什麽?”

龐斑微笑道:“不要繼續追問,這類精神的感應最是微妙難言,總之要謹記切戒貪妄之念,應退則退,保持元氣才是最重要的頭等大事。日後無論事情往哪一個方向發展,赤媚都應當感到不虛此行。”

步聲在後方小路響起。“玉步搖”孟青青嬌甜的聲音響起道:“孟青青謹代表女真族向魔師請安問好!”

龐斑轉過身去,見到在孟青青帶領下,一眾女真高手跪倒地上,向他行叩首大禮。龐斑欣然上前,扶起孟青青,並命其他人站起來,不必多禮。孟青青一雙柔荑被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溫暖的大手裏,嬌軀掠過奇妙無比的舒暢寧和及深遠無盡的感覺。沛然莫測的真氣由對方手上傳來,與戚長征決戰所受的內傷,迅快痊愈。

龐斑深深看進她眼裏,柔聲道:“在公主的領導和啟發下,女真族將來當可大有作為。”

孟青青心頭一陣激動,湧起對尊敬的長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師誇讚了,青青平庸得很哩!”

龐斑放開她的手,哈哈一笑道:“隻看公主能拋開種族間的成見,為更遠大的目標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識見,誠女真族的福氣。”

旁邊的裏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師作號召,想我們這些人團結合作,真的難之又難呢。”

這時方夜羽來報道:“藍玉的傷勢看來頗為嚴重,我們應否先助他逃出京師?”

龐斑雙目精芒一閃道:“先不說我們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藍玉保不住自己的小命,哪還有爭霸天下的資格?”

韓柏步出金石藏書堂,在外麵等得不耐煩的虛夜月和莊青霜大喜迎上來,分在兩邊挽緊了他。兩女見他臉色凝重,滿肚子的怨言頓時煙消雲散,知道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韓柏偎紅倚翠,還是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芳香盈鼻,令他心懷稍放,道:“我要立即找你們的秦姐姐,我的小夢瑤,你們乖乖的在這裏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情急著去辦。”

莊青霜傍著他邊走邊道:“恰好霜兒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道場。”

虛夜月不甘人後道:“月兒也要陪霜兒哩!”

韓柏知道兩女不見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過他,不過他亦喜有兩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戲了,我帶著你們兩個去玩兒吧!”兩女大喜。

這時月樓在望,秦夢瑤剛好步出樓來。三人見到秦夢瑤,同時呆了起來。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清修後,秦夢瑤更是清麗照人,使人不敢逼視,尤其她那種寧恬超然於世俗的氣質,越發令人生不出冒瀆之心。

秦夢瑤笑著迎來。韓柏大聲讚歎道:“夢瑤的仙氣又加重了,那我這徒兒亦慘了,縱使師父傳了我一門最珍貴的手藝,看來都派不上用場。”

兩女大喜,嬌嗲地附到秦夢瑤兩旁,看得韓柏眼也呆了。嘻!誰比我“浪子”韓柏更能享受到如此仙福呢?忽然間,凶險的鬥爭也無關痛癢,整個人輕鬆起來,心神倏地提升,方醒覺到自秀色死訊傳來,心內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點,始會生出驚懼、頹喪種種負麵的情緒,此刻見到秦夢瑤,受她道胎的影響,把自己解放出來。忙追在秦夢瑤背後,把單玉如的事說出來。秦夢瑤平靜無波地聽著,到關鍵處問上兩句,聽完整件事後,已遠離了鬼王府,到了秦淮河旁。虛夜月“遊興”大發,找來小艇,由她和莊青霜負責操舟,韓柏和秦夢瑤同坐船尾處。貼著秦夢瑤的仙體,看著虛夜月和莊青霜兩女操舟,韓柏哪還知人間何世,但心中出奇的沒有半絲綺念,隻覺這樣已滿足幸福得要命。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師父當年早說過單玉如會是禍根,想不到她的預言終究成了現實,還這麽嚴重。”接著向莊青霜道:“霜兒切莫對令尊提起此事,由韓郎找機會直接對他說會妥當一點。”

莊青霜乖乖點頭答應,又擔心地道:“爹他們一向擁護允炆繼承皇位的,怎麽辦好呢?”

秦夢瑤愛憐地道:“韓郎和姐姐怎會不關心霜兒的家人,隻是要找到適當的機會,才提醒他們罷了!假若允炆得勢,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八派的人。問題隻在除田桐外,八派還有多少人被單玉如收買了。”再歎一口氣,把臉頰側枕到韓柏的寬肩上,軟弱地道:“韓郎!夢瑤終於明白師父揀選朱元璋時的心情。”

莊青霜和虛夜月從未想過這超然於物外的仙子,也會有這種柔弱女兒家的情態,一時隻懂呆看著她。韓柏亦是心中一震,伸手摟緊她的香肩道:“夢瑤何出此言?”

秦夢瑤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輕輕道:“因為那就像夢瑤現在要選取燕王般,縱使千萬個不情願,可是再無他法。”

燕王把三十多個隨從高手留在外麵,獨自進金石藏書堂去見鬼王。鬼王虛若無踞坐堂上,冷冷看著進入堂內的燕王,麵容肅穆。燕王下跪施禮。

虛若無麵容不動道:“朱棣你被封為燕王後,還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禮。”

燕王沉聲道:“朱棣為了爭取皇位,愈來愈不擇手段。見到若無先生,想起一向得你提攜教導的恩情,心中慚愧,忍不住跪下來。”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我沒有看錯你,起來吧!”燕王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貶,長身而起。

虛若無絲毫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厲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懸卵!”

鬼王虛若無臉色一寒道:“你竟鬥膽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我本已恩斷義絕,若我要毀掉你,在現在這情勢下,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待會你父王會來見我,隻要虛某點一下頭,你會發覺燕王府外全是禁衛和東廠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軍同時開入你的領地,朱棣啊!你仍不是朱元璋的對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麵,立時汗流浹背,跪了下來,叩頭道:“朱棣知罪!”

鬼王喝道:“看在你沒有像一般愚蠢之徒那樣出口否認,仍算是個人物,給我站起來,挺起胸膛聽虛某說話。”

燕王聽得事有轉機,忙站起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動不了他,全因有鬼王在背後撐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韓柏,也是不得已中的險招,這時給鬼王罵出來,心中反舒服了點。

鬼王兩眼神光閃閃,盯著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值此緊要關頭,仍不收起色心,如何能成霸業?你可知盈散花乃藍玉特別請來對付你的高句麗無花王的後人?‘散花’兩字正暗含無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體生寒,駭然叫道:“什麽?”

虛若無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氣色灰暗,顯然中了盈散花高明至極的女蠱術,隻要遇上引發蠱術的媒介,立會倒斃當場,可是你還懵然不知,真是既可憐又可笑。”

燕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這是不可能的,女蠱術隻能由具有處女元陰的女子施展,而她……”

虛若無一聲長歎,語氣轉為溫和,喟然道:“元璋諸子中,我隻看得起你一個,一直刻意栽培你,又傳你兵法武功,足當你半個師父有餘。”再歎道:“你還得多謝韓柏這不記仇的人,若不是他,我也會被盈散花騙了,此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布施肉身,為她製造出**女豔名,使你在毫無戒心下著了道兒。現在天下間隻有三個人能解你身上的豔蠱,一個是盈散花,另一個是身具魔種的韓柏,至於第三個人,當然是龐斑了。”

燕王渾身冒出冷汗,低頭不語,更不敢站起來。

鬼王虛若無歎道:“若你真的殺了韓柏,月兒恐怕也活不了。虛某受此打擊,必敗於裏赤媚手下,你也隻好等著幾時蠱發慘死。我們更發覺不到白芳華原來是天命教的人。可見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鬼王的話一浪比一浪驚人,燕王劇震下朝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來道:“什麽?”

虛若無的銳目射出愛憐之色,搖頭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個大跟頭,你是好色,我是憶妻,來!坐到我身旁來吧!縱使當上了皇帝,若沒有知己,人生還有什麽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見過他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