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神圖錄

首當其衝的是裏赤媚。他迎上覆雨劍獨有劍芒形成的雨暴,兩手幻出千重掌影,在刹那間擋了浪翻雲十二劍,全是以快對快,沒有一絲取巧。他全力展開身法,在劍雨中鬼魅輕煙般移動,把速度不斷提升,達到天魅身法的極限。他的凝陰真氣與天魅身法二而為一,當速度增加時,真氣亦加強,確是玄奇秘奧的神功,即使覆雨劍一時亦奈他莫何,何況浪翻雲仍要分神應付其他高手的進攻。“鏘鏘鏘!”浪翻雲同時擋了年憐丹三下重劍,化解了任璧的一記隔空拳。覆雨劍驀地再盛放擴展,把由蚩敵和強望生同時卷入了劍雨裏,他亦消失不見。頓使與戰者均有種玄之又玄的詭秘感覺。

韓柏和了盡禪主與浪翻雲早有默契,趁浪翻雲纏著敵方最強的裏赤媚等人,由戰圈旁迅速逸去,剛躍下瓦麵,腳尚未觸地,色目高手“吸血鏟”平東手持血鏟、“山獅”哈刺溫舞動雙矛,加上色目陀的大斧,由前方撲至,分取韓柏前額、左脅和右腰三處要害。高手出招,自然而然配合無間,叫韓柏完全無法取巧竄逃,除非他能硬闖過去。

同一刻四條人影分從兩側閃出,攻向落後掩護韓柏背著秦夢瑤的了盡禪主。左後側來的是絕天滅地的一刀一劍,右後側則是初次出現的女真高手赤佳爾和貞白牙。赤佳爾的獨門兵刃乃精鋼打製的狼牙棒,年在六十間,須發俱紅,有如一團烈火。貞白牙外號“流星”,使的是由一條粗鐵鏈連起的兩個鋼球。這兩人乃女真族公主“玉步搖”孟青青的護將,武技強橫,絕不比色目高手平東和哈刺溫遜色。七個人分三方朝兩人進擊,封死了所有進退之路。

了盡禪主縱使在此陷身重圍,強敵環攻的要命時刻,仍是那麽從容不迫,低宣一聲佛號,一掌拍在秦夢瑤背上。韓柏本要出招抗敵,一股沛然莫測的龐大內勁,透過秦夢瑤的身體,千川百河般湧入經脈裏,再結聚成上衝之力,把他帶得離地而起,斜斜往上掠飛。了盡禪主兩袖後拂,把後方兩組人硬生生逼開,閃電移前,再兩袖前揮,迎上平東的血鏟和哈刺溫的雙矛,正中飛出那一腳才是精華所在,先是腳尖一擺,**開了色目陀的大斧,然後破入色目陀的空門,若非色目陀回手擋格,包管立即給一腳踹死,饒是如此,色目陀仍給他踢得口噴鮮血,倒跌開去。了盡禪主這一出手,立時震懾了在場的其他高手。韓柏大鳥般越過了敵人的封鎖網,落到一棵大樹上,借力再飛起,投往另一屋頂去。了盡乘著色目陀露出的空隙,平東和哈刺溫又給他震得退往兩邊,搶出重圍,追著韓柏去了。這批高手,竟不能阻他片晌。

韓柏剛踏足瓦麵,屋脊上撲出了鷹飛,身在半空,早揚起魂斷雙鉤,向韓柏當頭擊落。動作快逾電光石火,勁氣如山,淩厲無匹。韓柏吃虧在未曾立穩,無法使出全力去擋他蓄勢狂擊,一晃下行雲流水般橫移開去。獷男廣應城的鐮刀和俏姝雅寒清的長劍,亦隨著他們撲上屋頂,撒出一麵刀劍形成的防禦網,務要叫他無路可逃。此時鷹飛的雙鉤追擊過來,取的是他背上的秦夢瑤,更令他腹背受敵,難以兼顧。他陷於險境時,了盡禪主正淩空飛來,要為他解圍,豈知一道寒氣,由下方衝天而上,往他戳來。了盡禪主立即判斷出若不全力應付,隻怕未到達韓柏處,自己便一命嗚呼,以他堅定的禪心,亦不由無奈一歎,往下瞧去,隻見一位天香國色的黃衣美女,身劍合一,禦劍攻來。人未至,先天劍氣撲體而至,正是戚長征曾有一麵之緣的女真族絕代高手“玉步搖”孟青青公主。了盡禪主想不到對方在裏赤媚外,尚有如此高手,心中再歎,進入無心無念的禪境,放下對韓秦兩人的擔憂,全力一掌下拍,但當然趕不及去救韓柏和秦夢瑤。

韓柏在此生死存亡的時刻,後背仍全麵享受著與秦夢瑤仙體接觸的感覺,魔種臻至前所未有的道境。手中握著那神秘莫測的鷹刀,忽地像成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思想的延伸,一種絕不可以形容的感覺蔓延全身。忽然敵人和屋頂都消失了,他發覺來到一座廣闊無匹的巨殿裏,殿頂有個透著光暈若星空般的大圓圖,離開他最少有四十丈的驚人距離。勁風前後襲來,韓柏想都不想,鷹刀往後揮出,手腳同時朝前拍踢。

“當!”的一聲巨響,巨殿消失無蹤,鷹飛硬被他鷹刀震得踉蹌倒退。而前方的廣城武和雅寒清更是一臉驚駭,雅寒清竟給他連人帶劍,掃下屋頂。韓柏福至心靈,知道自己剛才因緣巧合下,嵌進了鷹刀內傳鷹留下的精神烙印裏。就像透過傳鷹的眼睛,看到了他某一段神秘莫測的經曆,心中狂喜,伸手摸上秦夢瑤的香臀,大笑道:“好夢瑤!讓為夫帶你到皇宮去。”長嘯聲中,拔身而起,避過鷹飛第二波的攻勢,落到另一屋頂去。甄夫人和方夜羽兩人站在另一屋頂之上,瞪大眼睛看著韓柏,都有點不相信所看到的事實。此時皇宮方麵隱隱傳來號角之聲,顯示嚴無懼正調動高手,趕往這邊來。方夜羽和甄夫人對望一眼,拔出兵器,全速向韓柏迎去。

這邊的了盡禪主和清美絕豔的孟青青交換了十多招,剛占了少許上風,平東等又趕至,加入戰團,把他纏實不放。韓柏仍在淩空當兒,又進入了鷹刀內那奇異的天地裏,隻見巨殿一邊壁上,由上至下鑿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十個大字。當腳踏瓦麵時,腦海中的幻象才消去,使他回到重重被困的現實裏,四個人聲勢洶洶狂攻而來,匆忙間,隻認出了其中一人是“白發”柳搖枝。其他三人是年憐丹的師弟竹叟和甄夫人手下,最厲害的兩名花剌子模高手“紫瞳魔君”花紮敖、“銅尊”山查嶽。他們本以為鷹飛加上獷男俏姝,足可收拾受到秦夢瑤牽累的韓柏。豈知這小子大發神威,竟能同時擊退三人,還逃了出來,駭然下全力攻截,全是不留後招的拚殺招式,暗忖以他們四人聯手之威,即使浪翻雲亦不敢輕忽大意。

韓柏感到自己精足神滿,體內魔種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但亦自忖無法同時擋著這四名可怕的高手,何況背上的秦夢瑤是如此的不堪一擊,身形忽動,先避過了花紮敖劈向秦夢瑤粉背,力能摧心裂肺的隔空掌,又閃過竹叟橫砸過來有移山拔嶽之勢的寒鐵杖,快逾脫兔般迎往右側撲來的老相識柳搖枝,韓柏哈哈一笑,手中鷹刀化作長虹,使出了有史以來最天馬行空的一刀,劈在對方鬼嘯連連的玉簫上。他的動作既瀟灑,又意態高逸,但偏使與戰者無不感受到他堅強莫匹的鬥誌,那種氣勢可令人心虛膽怯和折服。

感受最深的是秦夢瑤,她靜若止水,有若洪爐火上仍不遏不滅般的冰雪心靈,隱隱感到一些玄奇美妙的變化,正在自己緊摟著的愛郎身上發生著,那使她的道境因著與韓柏精神的聯係,亦進入前所未有的境地和領域去。她確切地領受到與韓柏合而為一,道胎融入他魔種裏去的感覺,韓柏的血肉在她懷裏勃發著強大的魅力和生機,一時心神皆醉,首次生出神魂顛倒,恨不得立即與他進一步合體**的強烈反應。韓柏的魔種受她道胎刺激,亦立生感應,身體湧起強烈至能淹沒大地的欲火,可是精神卻與鷹刀連結難離,忽然間達到了情欲分離的境界。

“鏘!”的一聲巨響,柳搖枝硬生生被他劈開五步,使包圍網露出了珍貴的空位。其他三人大驚失色,緊撲而至,目標取的都是韓柏背上的秦夢瑤。隻要殺死秦夢瑤,韓柏縱能逃去,他們亦完成了最主要的任務。韓柏殺得興起,魔功傳入秦夢瑤體內,護著她不受氣勁侵害,猛一扭身,先移往右,變成對著山查嶽的重銅錘,鷹刀電掣擊出,“當!”的一聲,竟劈得對方退了兩步,接著再一連三刀,殺得山查嶽左支右絀,毫無還手之力。鉤風由上攻至,韓柏揮刀上迎,赫然是剛趕到的鷹飛。山查嶽手臂酸麻,乘機退了開去,好讓撲過來的竹叟和花紮敖放手施為。

就在這要命時刻,韓柏的腦海浮現一幅清晰的圖像,上方刻有“戰神圖錄”四個字。更奇妙的是一種不知由何處而來的明悟,隨著這幅圖像流入心田裏,使他發自衷心的雀躍鼓舞,刀勢忽變,竟若最善騰挪閃避敵人的魚兒般,遊入雙鉤的空隙去,一刀劃往鷹飛的胸膛。鷹飛怎想得到他的刀法如此奇幻玄異,魂飛魄散下哪還記得攻敵,兩鉤回守,險險勾著了鷹刀。“錚!”然聲響,給他劈得拋飛開去。

就在刀鉤相觸時,韓柏“看到”了另一幅戰神圖錄,湧起另一股深刻的明悟。而宇宙某一種秘不可測的力量,亦由鷹刀作媒介,輸入了他體內,與他的魔種結合為一。韓柏忍不住仰天歡嘯,大手撫上秦夢瑤的粉背,把那股與魔種匯流凝聚的力量注入她的仙體去。秦夢瑤被從他兩個不同層麵傳來的力量送入曼妙無匹的天地裏。一方麵是他身體不住壯大的生氣和血肉的刺激,另一方麵卻是由他大手轉介而來神秘的精華和力量。使她既是愛思情火難禁,同時亦是禪境道心更趨通明。她感到斷了的心脈躍動著無限的生機,再不若以前的死氣沉沉,雖仍未死脈重生,但已非全賴真氣維持生命可比。

花紮敖和竹叟兩大高手殺至。前者化抓為刀,刺向他咽喉,同時飛起一腳,疾踢他的小腹;後者的寒鐵杖,由大外圍橫掃過來。韓柏大笑道:“來得好!”森厲的殺氣由鷹刀潮湧而出,罩向兩人,倏忽間刀光生寒,畫出一圈虹芒,護著全身。花紮敖的掌腳和竹叟的寒鐵杖,眼看可擊中對方,最後都隻是擊在他畫出的刀光上,齊被震退。

此時甄夫人和方夜羽來到屋瓦上,見韓柏反手摟著秦夢瑤,鷹刀一揮,從容不迫地擊退花山兩人,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度,有若降世的天神,都心中凜然。甄夫人更瞧得芳心一軟,恨不得投入他懷裏,向他投降和奉上處子之軀。全賴一咬舌尖,回醒過來。知道自己由於對他的一絲情愫,基於男女間微妙的吸引,不能自持起來,暗抹一把冷汗。方夜羽一聲長嘯,左右三八戟電射向韓柏,甄夫人猛咬銀牙,狠下心腸,腳下行雲流水,珠走玉盤般,手中寶劍化作漫天劍影,臨近時束聚為一線,往這使她愛恨難分的軒昂男兒刺去。他兩人一出手,聲勢自是不同凡響。

韓柏雖連番卻敵,威風八麵,仍不敢硬攖兩人聯手之勢,猛提一口真氣,疾如激矢般往右橫移五尺,變成來到方夜羽的右側,微笑道:“夜羽兄你好!”手中鷹刀卻不閑著,揚刀迅劈。方夜羽想不到他苦戰之後,仍似留有餘力,全無掛礙,心中大訝,施出魔師秘傳,三八戟奇詭絕倫的先後揮打在鷹刀之上,化去對方疾擊。

“鏘鏘!”兩聲脆響,兩人同時外移,抽空調元運息,原來兩人都是全力出手,暗寓真勁,不用兵器臨身,隻要有一方功力稍弱,重則功散人亡,輕則氣虛力耗,其中凶險,實非表象那麽簡單。初步接觸,似乎兩人勢均力敵,可是方夜羽卻知自己遜了一籌,因為他是全仗精妙的戟法,化去了對方小半力道,勉強保持平分秋色之局,若是毫無虛假以硬拚硬,說不定會當場出醜。但他卻不會認為自己及不上韓柏,因為自見到秦夢瑤緊貼韓柏背上,星眸緊閉,一臉陶醉寧恬,他便妒火中燒,不能全麵發揮真實的本領。甄夫人由他身旁掠過,長劍箭般射往韓柏,森寒的劍氣,潮湧浪卷,緊緊罩著仍在往後退開的韓柏。韓柏見到甄夫人,兩眼立時射出令她心軟力疲的神光,哈哈笑道:“美人兒啊!我想得你很苦。”甄夫人心中一軟,劍勢立時轉弱,韓柏的鷹刀剛砍在她劍上。

花山兩人和休養生息後的竹叟、柳搖枝,再次攻至。韓柏氣定神閑,再擋了甄夫人兩劍,腦海裏閃過一幅接一幅的戰神圖錄,湧上一浪接一浪的哲思明悟。驀地身隨刀走,覷準一個空隙,竟撞入方夜羽和甄夫人間,兵刃交擊聲連串響起。眾人絕想不到他竟會取他們最強的兩人間遁走,到他逼開了方夜羽和甄夫人時,韓柏一聲歡呼,衝天而起,投向遠處另一屋頂。韓柏尚在半空之際,眼角紅影一閃,狂飆襲體而至,伏伺一旁的紅日法王終於來了。

韓柏這時腦海中升起戰神圖錄最後一幅的“破碎虛空”,心領與神會,想都不想,手中鷹刀精芒飛撒,看似隨意般一刀往紅日法王劈去。紅日法王“咦”的一聲,手掌驀地脹大,印在刀鋒上。一股摧心裂肺的狂勁由紅日大掌送出,沿刀而來,破入韓柏體內。韓柏心知此乃生死關頭,一邊全力凝勁反擊,又運起挨打神功,化去對方驚人的內勁,免得傷及秦夢瑤。兩人同時在空中往後拋飛。紅日兩個翻身後已控製了跌勢,輕飄飄落在另一屋頂上。韓柏則口噴鮮血,斷線風箏般墜向地麵。後麵銜尾追來的方夜羽、花紮敖等人見狀大喜,全力追殺而上。反是甄夫人故意落後,不欲劍上沾上韓柏半滴血跡,還要壓下救他的強烈衝動。

韓柏腳觸地上,一個踉蹌後立即站穩,手臂酸麻,看著湧來的戟光掌影,暗歎一聲,正要拚死迎戰,一道人影閃至身前,手中盜命杆化作漫天光影,同時擊中方夜羽的三八戟和花紮敖的雙拳。

嚴無懼的喝聲由上空傳來,叫道:“誰敢在京師撒野!”

葉素冬的聲音亦由遠而近高呼道:“捉拿反賊!”

方夜羽知道錯過了殺死韓柏的機會,幾乎要大哭一場,往後飛退,同時發出撤退的暗號。紅日法王早走得無影無蹤。

裏赤媚等現身攔截,至方夜羽下令全麵撤退,前後絕不超過一盞熱茶的短暫光陰,可見所有動作是如何連續迅捷,過程如何凶險。即使以浪翻雲蓋絕天下的劍法,仍沒有可能同時擊退有裏赤媚在內的五大域外高手的圍攻。所以待韓柏遠去,他立即飛身而出,又在前路攔截上裏赤媚向韓柏的追擊。其他四人均怕裏赤媚不敵,被迫湧過來共抗天下無雙的覆雨劍。浪翻雲兩次成功地阻截了裏赤媚後,方夜羽撤退的尖哨聲傳遍夜空,裏赤媚等唯有無奈退去。誰想得到以他們如此強勢,仍幹不掉一個背著秦夢瑤的小子韓柏?

那邊的了盡禪主雖采用了遊鬥的方式,始終避不開女真公主孟青青與多個域外高手的苦纏,不過他縱使在最艱危的時刻、最強大的壓力下,仍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顯示出一派宗主的大家風範,不愧兩大聖地之一的最高領袖。孟青青退走時,向他露出一絲迷人的笑容,輕柔道:“得罪禪主了!”這才與平東等人隨大隊撤走。了盡和浪翻雲均不願與東廠的人相見,向韓柏傳音道別,功成身退,沒入了暗黑裏。秦夢瑤由韓柏背上落回地上,竟有種依依不舍之情,那種強烈的依戀感覺,還是首次生起。

範良極調元運氣,平複了獨擋甄方兩人幾招後的翻騰血氣,先向韓柏道:“你這小子不但豔福齊天,還傻福齊地,這樣都死不了。”接著望向秦夢瑤,全身劇震道:“瑤妹竟可變得如此聖潔無瑕,偏又是這麽有女人味,這小子究竟對你做過什麽手腳?”

秦夢瑤對範良極甜甜一笑,湊到韓柏的耳邊柔聲道:“夢瑤伏上韓柏的虎背上,便感到自己變成了祈碧芍,韓郎則是傳鷹,重演當年傳鷹大俠於千軍萬馬中救出愛人的美景。”

韓柏尚未回答,嚴無懼和葉素冬等人已落到身旁,齊聲請罪。

韓柏看了秦夢瑤一眼,回刀鞘內,迫不及待道:“我們立即去見皇上,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秦夢瑤俏臉一紅,垂下螓首,自是知道這小子想到要做的是什麽,看得初見這仙子的嚴無懼和葉素冬全傻了眼,天啊!世間竟有如此絕代仙姿,不由暗羨起韓柏來。

踏入皇宮後,秦夢瑤恢複了她一貫的寧恬超然,淡雅如仙,傍在韓柏之旁,嫋娜娉婷地輕移玉步。韓柏臉上多了一重奇異的神采,使他更是魅力四射,秦夢瑤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他自己也知道在剛才的苦戰裏,發生了一些奇妙的事,看到了深藏鷹刀內的“戰神圖錄”,使他的魔種終於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以致功力陡增。可是他仍不能掌握鷹刀傳給他的智慧,看來那是需要一段時間去消化吸收的。況且他根本沒有興趣在這時去思索這方麵的事,現在他隻希望趕快為秦夢瑤續回心脈,其他的一切在相比下變得微不足道。進入端門,秦夢瑤把韓柏的鷹刀要了過去,和飛翼劍同掛背上,她身份超然,不受入宮解劍的規例約束。

聶慶童把兩人引進書齋,朱元璋正坐在龍椅處閉目沉思。聶慶童退了出去,韓柏忙跪地叩頭。朱元璋霍地立起,目瞪口呆看著俏立韓柏之旁的秦夢瑤。

秦夢瑤淡淡一笑道:“皇上安好!”

朱元璋劇震一下,大步走來,直到秦夢瑤身前,搖頭歎道:“天啊!夢瑤你不但清麗直追靜庵,神態語氣竟亦如此肖似。朕真想拜倒裙下,親吻你的仙足,以示朕對你的愛慕。”

韓柏不似秦夢瑤有那種超然身份,站起來不是,跪著又不服氣。又見朱元璋一開始就對秦夢瑤大表愛慕之思,更不是味道。

秦夢瑤眼中神光射出,淡淡看了朱元璋一眼,柔聲道:“可以讓韓郎平身了嗎?”

朱元璋被她的仙眼一凝,心中凡念全消,仰天一歎,揮手道:“韓柏起來,朕雖得了天下,你卻得了天下第一仙女,你若肯和朕交換,說不定朕會答應。”韓柏趕忙起立,知道不宜發言,退到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

秦夢瑤輕輕歎道:“皇上若為夢瑤放棄了天下,豈不有負恩師所托?”

朱元璋定神瞧著秦夢瑤,感受著她那種飄逸出塵的韻致,怎麽也不能把她和任何凡世的俗事拉在一起。想起初會言靜庵的醉人情景,黯然神傷,喟然道:“看來我大明所有山川靈秀之氣,都凝集於夢瑤一身之上,想到朕始終和靜庵似有緣實無緣,便覺得權勢名位,不過天上浮雲,毫不實在。”

秦夢瑤知道自己的出現,勾起了朱元璋一直積壓在內心深處的感觸,露出笑靨,歉然道:“夢瑤罪過,竟使皇上心神受擾。”

朱元璋見她嫣然一笑,有如春風煦日,明豔無倫,這種神態,隻有在言靜庵身上可以得見,竟呆了起來,忘掉說話。旁邊的韓柏亦被秦夢瑤的仙姿靈韻迷得三魂七魄走失了一半,又驚異於朱元璋的變化,一時間隻曉得呆呆看著兩人。

秦夢瑤忽地輕挽秀發,微側臉龐,露出深思的表情,神態之美,實是無以複加。朱元璋心中一陣悸動,知道她這動人的風姿,有生之日都休想磨滅,心中湧起一種無法解釋的衝動,很想去侵犯她,使她為自己難受;甚或傷害自己,看看她會不會擔心。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坐下再說好嗎?”

秦夢瑤點了點頭,在他引領下,到了他龍桌的對麵去,韓柏則側坐桌旁。

朱元璋登上龍座,眼中電芒閃過,盯著秦夢瑤恬淡高逸,清麗如仙,令人不敢平視的絕世玉容,平靜地道:“夢瑤為何肯來見朕呢?”

秦夢瑤通明的慧心,隱約捕捉到這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微妙的心態,微微一笑,露出了編貝似的皓齒,紅豔的櫻唇吐出輕輕一聲歎息,秀眸射出悲天憫人的神采,嬌美地搖頭道:“皇上想見夢瑤,夢瑤便來了,還需要什麽原因呢?”

朱元璋為之愕然。他本以為秦夢瑤定會責怪他縱容蒙人之事,豈知秦夢瑤的人就像她的劍,全然無跡可尋,叫他有力難施。兼且這仙子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無不優雅動人,嬌豔清柔,他生平所遇美女無數,除了一個言靜庵外,無不失色。為何這美女並不屬於我朱元璋呢?我身為天下至尊,最好的東西怎可不為我所有?想到這裏,恨意大增。

旁邊的韓柏很少有機會如此靜靜欣賞這來自天上的仙子。想起一會可和她共偕連理,不由心醉神馳,恨不得立刻把她擁入懷裏,疼愛輕憐,細意嗬護。

朱元璋眼中露出深邃難測的神情,看得秦夢瑤心中暗懍,知道他初遇自己的震撼過後,恢複他梟雄霸主的常態,開始揣度應如何對付自己,又或如何好好利用她,甚至擁有她。即使以朱元璋的精明厲害,亦無法明白她“劍心通明”的境界,那就像一池沒有任何波紋的清水,可以一點不漏地反映著周遭一切事物,包括揣摩不到的思維情緒。她的思想有若輪轉,心湖浮起無數的人和物。當年師父為何選取了他呢?難道她看不透朱元璋乃天生冷酷無情的功利主義者,性格自私,每一件事都以己為本,別人為副。但事實擺在眼前,中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可見言靜庵慧眼無差,且確實選對了人,言靜庵的智慧真的深不可測。

秦夢瑤以菩薩般洞燭無遺的目光,若不經意地看了朱元璋一眼。朱元璋心頭劇震,忽然感到秦夢瑤雖近在咫尺,事實上離開他卻有十萬八千裏之遙,那純粹是一種主觀上的感覺,可是又如此地真實。她就若雲間仙子般可遠觀而不可近觸,縹緲超然,使他為起了占有她的心而羞愧。旁邊的韓柏亦生出反應,感到她為了天道,甘願舍棄一切的決心。幸好回心一想,記起自己的魔種已成了她天道追求的一部分,才不致因自慚形穢,稍減愛心。

秦夢瑤自踏入書齋後,一直以禪門最高心法,處處克製朱元璋的精神,使他不會因一時衝動,胡作妄為,到此刻知道成功消除了他對自己的妄念,也好應和他攤牌了。她綻出一絲淺笑,望進朱元璋的眼中道:“皇上準備如何對付虛若無先生呢?”

朱元璋心中一凜,收攝心神,表麵不露出絲毫內心的想法,正容道:“夢瑤不覺這句話問得奇怪?若無兄既是我朝開國最大的功臣,又是朕的至交好友,朕怎會有對付他的心?”

秦夢瑤目不轉睛盯著他,眼中射出叫人不敢逼視的神光,頃刻後徐徐道:“這次夢瑤下山之前,師父曾有贈言,若皇上隻當夢瑤是外人,那就給皇上看一件東西……”

朱元璋龍心失守,一震道:“是什麽東西?”

秦夢瑤臉上現出一個淒美至令這老少兩人同時心碎的回憶表情,搖頭道:“師父最後都沒有將那件東西交給我,隻是神傷低回地說‘罷了!若他真是如此,便算了吧!我們終是方外之人,並不真懂塵世的事’。”

朱元璋長身而起,朝後走去,仰天一歎,負手背著兩人道:“靜庵啊!朕怎鬥得過你呢?夢瑤!告訴朕,你想朕怎樣做?”

秦夢瑤體貼地道:“皇上乃天下之主,怎麽做全操控在你手裏,夢瑤亦不想左右你的想法和做法。事已至此,隻要皇上不暗中扯鬼王後腿,大明仍有希望,否則亂局一成,誰也不知道天下黎民會再受到什麽樣的苦楚橫禍?”

韓柏聽得心中折服,秦夢瑤的話就像她的劍,看來輕描淡寫,但亦若浪潮般叫人難以抵擋。

朱元璋轉過身來,龍目泛著淚光,點頭道:“若這麽一件事,朕都不肯答應靜庵,我朱元璋怎配得起她的眼光和抬舉。”接著兩眼神光射出,凝視著秦夢瑤道:“夢瑤仙軀聖體,為何卻肯委身這小子呢?”

秦夢瑤淡淡一笑,道:“這或者就是命運吧!”

兩人對視頃刻,朱元璋點頭道:“朕現在愈來愈相信命運這回事,對此亦欲語無言。”首次瞧向韓柏道:“若無兄法眼無差,你這小子確有令任何人豔羨的天大福氣。”接著長歎一聲道:“我本立下決心,不擇手段去得到夢瑤,縱使隻是一個美麗的虛殼,總好過一無所得。但等到見到夢瑤,才感到這想法多麽卑鄙,多麽令靜庵天上之靈失望痛心,好吧!韓柏你可代夢瑤提出要求,看朕能否如你所願?”

韓柏大喜拜謝道:“小子隻想皇上賜盤龍山上的接天樓用上一晚,因為那是現在京師裏最安全的地方。”

以秦夢瑤的修養,仍禁不住赧然垂首。她怎還不知這小子要在樓上對她幹什麽好事。

朱元璋呆了起來,喃喃自語道:“你這小子總是這麽浪費,難道朕許的要求如此不值錢?”

韓柏望著霞燒玉頰的秦夢瑤,歎道:“這要求不但不浪費,還會成為千古流傳的美事,就像傳鷹大俠的躍馬虛空而去,成為後人無限仰慕的異跡。”

《覆雨翻雲》卷九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