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誤中副車2

右方最外圍一位風神俊朗、體格魁梧的青年抱拳道:“小子菩提園杜明心,請各位宗師前輩允許出戰此萬惡**徒!”

韓柏仰天一陣長笑道:“好一些正派人物,竟不肯予我辯白的機會,隻憑一麵之詞,比之官府黑獄還厲害!莫忘記韓柏就是被你們這些所謂名門大派送到了牢獄去,若非他福大命大,早一命嗚呼!”想起舊恨,他不由怒憤填膺。

杜明心一聲怒喝,一振手上長鐵棍,淩空撲來。他乃十八種子高手裏,除雲清的美麗小師妹雲素尼外,最年輕的一個。為人心高氣傲,哪受得對方奚落,竟未得允許,先行出手。

當他落足瓦背,鐵棍搗出時,前麵人影一閃,韓柏竟變成了無想僧寬厚的背脊,嚇得他駭然抽棍後退,不滿地驚呼道:“聖僧!”

無想僧頭也不回,打出個阻止他說話的手勢,再向韓柏合十道:“施主既有方法證明自己不是薛明玉,請拿出證據來。”

韓柏心中直冒涼氣,無想僧攔阻杜明心的身法,真是快似閃電,他都幾乎看不清楚,隻這一手,已足以說明他為何有挑戰龐斑的資格。他終於看到無想僧的模樣。那是張充滿奇異魅力的麵容,發揮著懾人的神光,臉膚嫩滑如嬰孩,可是那雙精芒內斂的眼珠,卻藏著深不可測的智慧和看破了世情的襟懷。他卓立瓦麵,悠然自若,但自有一股莫可抵禦的氣勢和風度,泛凝著無可言喻的大家風範。他語氣平和,可是任何人都會對他生出順從的心意。

韓柏景仰之情,油然湧起,喜道:“本人想請聖僧到一旁說兩句話,便可證實本人隻是薛明玉純潔無瑕的孿生兄弟。”

無想僧冷然看著他的眼睛,一語不發。其他人的目光全落到無想僧臉上,奇怪這**賊為何會挑上他來做保人,更奇怪他如何可憑幾句話便足以證明他不是薛明玉。

無想僧平靜地道:“若換了你不是被懷疑作薛明玉,貧僧說不定會答應你的要求。可是薛明玉能長期避過仇家的追捕,正因他詭變百出。現在證諸施主身上,正有這種迷惑人心的本領。可知施主的武功另走蹊徑,竟可變化自己的氣質,真是非同等閑。但事無不可對人言,施主請當眾拿出證據,若所言屬實,我們八派絕不留難。”雖拒絕了他的提議,卻又是合情合理。

韓柏苦笑道:“我這證據隻能說給你一個人聽,若連聖僧都不能包涵,我唯有拚掉老命,硬闖突圍了。”

無想僧一聲佛號,合十道:“施主縱在如此絕境,仍見色起心,知否今所見色,不過內而眼根,外而色塵,因緣湊合而成。薛施主何時才可看破?念念遷流,了無實在,畢竟空寂。”

韓柏喜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握手言和,各自回家睡覺不是更好嗎?”

眾人見他冥頑不靈至此,無不氣結。無想僧麵容靜若止水,湛然空寂,盯著他的眼睛,忽然閃過驚異之色。

“無量劍”田桐大笑道:“聖僧雖有渡人之心,可惜此人善根早泯,還是省點工夫好了。”

無想僧悠然一笑,淡淡向韓柏道:“魔由心生,一心不亂,則魔不能擾。惡事固能亂人心,美事亦使人貪癡失定。致念念虛妄,了無著所。為善為惡,全在寸心得失。拋下屠刀,立地成佛。薛施主好自為之。”一閃間,回到脊頂原處,就像從沒有移動過。他費了這麽多唇舌,自是因為感應到韓柏有種不似奸惡之徒的特質。隻是其他人並不明白,還以為他婆媽得想渡化這萬惡**徒。

無想僧一去,剩下韓柏和那杜明心在對峙的局麵之中。韓柏長笑起來,一挺腰背,變得威猛無儔,往美麗若天仙的雲素尼死命盯了一眼,才移回杜明心處,喝道:“小子!動手吧!”

獵獵聲中,四周遠近燃起了十多個火把。杜明心乃名家之後,不為他嘲弄的說話動氣,收攝心神,雙眉盡軒,一棍搗出。這杜明心一向潛修於菩提園,這次到京可說是初入江湖,眾人雖知他能入選為種子高手,應該不會是平庸之輩,但對他仍沒有多大信心,待見到這一棍,表麵看去雖平平無奇,卻有種淩厲無匹的潛勁,任誰身當其鋒,決不敢稍動硬架之念,年輕一輩不由齊聲喝彩。古劍池池主之女冷鳳更鼓起掌來,顯然對這俊朗男兒,生出崇慕之心。事實上年輕一輩裏誰都知道薛明玉不好惹,雖想出手,總是心怯,杜明心敢挺身挑戰,已使他在一眾年輕好手裏嶄露頭角。雲素是年輕輩裏沒有喝彩的一個,她寧靜的心扉沒法把眼前這個“薛明玉”,和采花**賊拉到一塊兒,這純粹是一種直覺。由此亦可見她極有慧根,且修為頗有點道行了。

這時有人想到薛明玉一向劍不離身,為何這人卻是兩手空空,如何卻敵?韓柏亦給他淩厲的棍法嚇了一跳,提聚魔功,一掌劈出,正中棍端。“霍”的響起一聲氣勁交擊之音,杜明心悶哼一聲,竟給他硬是震退半步。四周旁觀者無不駭然失色,無想僧等亦為之動容,薛明玉為何會比傳聞的他,厲害了這麽多呢?杜明心的鐵棍乃菩提園三寶之一,叫分光棍,非常沉重,竟也被對方的掌勁衝退半步,可見對方內勁修為是如何駭人,手法如何高明。怎知韓柏乃魔門繼龐斑後,第二個練成種魔大法的人。

杜明心退而不亂,分光棍化作無數棍影,狂潮般往韓柏卷去。無想僧等眼力高明者,自然知道他改沉穩為詭變,是想避免和對方硬拚內功,反暗叫可惜,因為菩提園的菩提心法,暗合佛理,以穩守淨意為精妙,詭變反背其要旨。果然韓柏精神大振,毫不遲疑,呼呼一連打出幾拳,立時勁氣漫天,把杜明心連人帶棍,罩在驚人的拳勁中,還大笑道:“各位八派賢達,這小子便是你們的代表,若輸了的話,便要放我這無辜的薛明玉孿生兄弟走。”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江湖上竟有這麽不要臉的賴皮。

杜明心被攻得左支右絀,不論菩提棍法如何變化,總給對方拳打掌掃,招招封死,嚇得改攻為守,極力固守,以待反擊之機。一時棍風拳影,看得人人驚心動魄。韓柏打得興起,哈哈大笑,把杜明心裹在狹小的空間裏,任由他的拳掌捉弄。八派上下各人都代杜明心擔心,這樣下去,杜明心遲早會給對方殺掉。

“颯!”的一聲,一把匕首化作白光,偷襲韓柏。韓柏看也不看,飛起一腳,踢掉匕首,大喝道:“何人偷襲?”心中暗凜對方的勁道。有人喝道:“老子就是京城總捕頭宋鯤。”言罷淩空掠至,落在韓柏後方。韓柏暗忖原來你就是宋鯤,一掌劈在杜明心棍頭,硬把對方震得踉蹌跌退十步之外,轉身往宋鯤望去。

風聲四起,七道人影掠入戰圈,把韓柏圍個水泄不通。其中兩個認得的一是冷鐵心,一是美婦顏煙如,另外的人有老有嫩,還有一個是道姑。宋鯤年約五十,麵黃睛突,身材瘦削,兩鬢太陽穴高高鼓起,左手持著小盾牌,右手提刀,氣派不凡,難怪能成為京師捕快的大頭兒。他見韓柏向他望來,大喝道:“**賊還不俯首就擒。”盾牌一揚,長刀照麵劈來。第二個動手的是顏煙如,手中劍毒蛇般往他腰脅刺來,毫不留情。沒有人比她更知“薛明玉”的厲害了,連吃了閩南玉家製造的毒丸,仍像個沒事人似的。其他冷鐵心等人見有人動手,氣機牽引下,自然而然亦一齊合擊韓柏。

韓柏哈哈一笑,轉了一個圈,掌腳齊施,一腳正中宋鯤的盾牌,另一腳把道姑掃開,右掌硬架了冷鐵心的劍,左手伸指彈在另一名老叟的短鉤處,聳肩硬挨了一拳,同時把顏煙如的劍挾在脅下,那種詭異無邊的應變之法,看得無想僧等亦暗暗稱奇。魔種有個特性,愈受壓力愈能發揮,兼之赤尊信那融入了他身體的元神,深悉天下武器的特性,兩個元素加起來,怎能不叫人看得目瞪口呆。最驚惶的是顏煙如,她自己都不知道對方如何可以把她的劍挾著,想用力抽劍,一股大力由劍身傳來,一聲嬌哼,震得甩手退去。韓柏魔性大發,猛往顏煙如撞去。宋鯤等大驚失色,怕他傷害顏煙如,各施絕技,強攻硬截,務要韓柏難以得逞。

驀地千道劍芒,由韓柏懷中陽光般激射四方,原來顏煙如的長劍到了他手裏。劍芒迸射,大有橫掃千軍之概,攻者無不窒步。韓柏眼看撞入顏煙如懷裏,那時既可乘機占點便宜,又可以拿她作人質,一舉而兩得,忽地肩撞處空**無物,換了個不老神仙來。當想到是對方以絕世身法,趕上來拉開了顏煙如,不老神仙嘻嘻一笑,發眉長髯同時揚起,拂塵收在背後,大掌輕按到他肩上。他自恃身份,不屑群毆,這一掌隻用了三成力道,但自信足可使韓柏失去抗力,任由餘人把他生擒活捉。頂尖高手,出手果是不同凡響,八派之人立時歡聲雷動,窩囊之氣,一掃而空。

韓柏在這生死關頭,狂喝一聲,運起挨打神功。“砰!”氣勁交擊,韓柏若斷線風箏,應掌拋飛。第一個感到不妥的是不老神仙,他掌按韓柏右肩,觸處不但覺不到勁氣反撞,還虛若無物,心中駭然,這是什麽護體神功?七件兵器同時往拋飛半空的韓柏招呼過去。韓柏手中劍化作一層劍網,刺蝟般護著全身,硬往總捕頭宋鯤撞去。宋鯤猛一咬牙,知道若可擋他一擋,便可使他陷進重圍裏,左盾右刀,正要全力迎上,豈知韓柏張口一吹,氣箭刺目而來,若給刺中,保證那雙“招子”不保,駭然下,橫移一旁,終露出了空隙,這種打法,他還是首次遇上。韓柏忽地加速,投向外圍的瓦背處。風聲四起,四周圍觀的八派高手,哪還按捺得住,紛紛躍往場內,決意全力圍攻。“轟!”韓柏像霹靂般落在瓦麵上,碎瓦橫飛激濺中,硬生生撞破瓦麵,落入玄母廟的大殿內去。

幹羅等逃離長江,為了避開敵人,幹羅肩起了宋楠,戚長征則背著宋媚,提氣朝京師的方向狂奔。直跑出三十裏許外,才放緩腳步,辨認地勢方向。幹羅功力畢竟比戚長征深厚得多,又故意快走兩步,好讓這對男女卿卿我我。幹羅專揀荒僻之處走,路上雜草蔓生,顯然長期沒有人經過。

戚長征遠遠追在他背後,向後麵的宋媚道:“剛才害怕嗎?”

宋媚俏臉湊前,嬌笑道:“有你保護人家,媚媚當然不怕。”

戚長征湧起護花救美的氣概,頭往側稍移貼上她的臉蛋道:“有件事我想和媚媚你打個商量。”

宋媚舒服地嬌吟一聲,訝道:“說吧!對人家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戚長征歉然道:“正因我怕你會曲意來遷就我,所以才讓你可以拒絕我。”

宋媚大嗔道:“真不知人家心意嗎?隻要你喜歡,媚媚便依從了。”

戚長征大喜道:“那就好極了,不知是否我性欲特別強,這樣背著你弄得我欲火如焚,很想和你歡好**。”

宋媚哪想得到此子原來滿腦是壞東西,立時俏臉緋紅,大窘嗔道:“戚郎啊!幹爹和大哥就在前麵,我們怎可以……唔……你說吧!”

戚長征笑道:“隻要你合作,跑著也可以,不過這樣似乎對你不尊重,尤其這是你的第一次,老戚才不想你回憶起來都心驚膽跳呢!”

宋媚又羞又窘,但對他的體貼仍是心存感激,若他一邊走一邊行事,給人看到,她哪還有麵目見人,赧然道:“原來對你乖是這麽吃虧的!”

戚長征失聲笑道:“我雖愛男女之歡,卻非常有自製力,隻是隨口和你說有這樣的可能性,已大感**刺激。”

宋媚雖生於官宦之家,但自幼隨其父往來各地,所以絕無一般閨女的畏怯,給他逗起了春心,忍不住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痛得戚長征“哎呦!”叫起來,她才道:“你這人對女人這麽有辦法,既大膽又風流,究竟搞過多少女人?”

戚長征偏愛和美女調情,宋媚的大膽直接,最合他脾胃,笑道:“我哪有什麽手段,隻是宋小姐可憐我、垂青於我老戚而已!”

宋媚嗔道:“竟把責任推到人家身上,明明是你主動侵犯人家,累得人家除了你外什麽人都嫁不得。”

戚長征大樂,歎道:“小媚的大腿真結實,摸上手的感覺動人極了。”

宋媚顫聲道:“人家走路走得腿都粗了,已不知多麽擔心,還這麽取笑人家。”

戚長征忙道:“現在是恰到好處,嘻!”

宋媚給他言語逗得羞喜交集,偏又愛聽他這些風流言語,由後摟緊了他,正要說話,戚長征忽地停了下來,原來到了幹羅和大哥宋楠旁。她本以為戚長征會放她下來,豈知對方卻毫無這意思,自己又舍不得離開他強壯的背腰,唯有仍含羞伏貼他身上,心兒霍霍急跳。他們站在一個山頭上,山下曠野處隱有幾點燈火。

幹羅道:“下麵應該是秣陵關。”指著遠方一座雄峻的大山,和隱見反光映照的長河道:“那座就是應天府東南麵最高的方山,繞山而過的是由應天府流出來的秦淮水。”

宋媚湊到戚長征耳旁輕聲道:“放人家下來吧!人家快羞死了。”戚長征嘻嘻一笑,把她放下,怕她雙腿不習慣,仍體貼地攙扶著。

宋楠暗忖像戚長征這種江湖人物,最不守俗禮,亦不以為意。心神轉往如何混進應天府去,道:“秣陵關是京師東南重鎮,關防嚴密,但又是往京師的必經之路,不如由我向把關將領表露身份,由他們報上京師,藍玉的勢力應該伸展不到這裏來吧?”

幹羅漠然道:“宋世侄太天真了,我也相信守關將領必然是朱元璋信任的人,可是隻怕你人未見到,早給宰了。你那些書信關係到藍玉的生死,他怎會疏忽了這麽重要的必經關口?”

宋楠焦慮道:“那怎麽辦好呢?”

戚長征哈哈一笑,看看殘星欲墜,天將破曉的夜空,道:“趁天還未亮,我們便打一場硬仗,爬牆過關,好趕上明晚和大叔等吃餐晚飯。”

幹羅失笑道:“這小子想到動刀動槍便興奮。”由包袱裏取出一條布帶,拋給宋媚道:“還不請你的夫婿把你綁起來?”

宋媚先是一愕,把握到幹羅的意思,紅著俏臉推了戚長征一把,那含情的模樣誘人至極。

宋楠尷尬道:“不用綁我吧!真悔恨早年沒有學功夫。”

幹羅歎道:“若宋兄是媚媚的姐姐就好了。”

韓柏隨著漫天碎瓦,落到玄母廟內廣闊的神殿裏,雙掌上推,一方麵把碎瓦送回上麵的破洞,阻擋追兵,亦加速落往地上。四周神像林立,正中是尊高及殿頂的玄母娘娘的金身巨形塑像,在供奉兩旁的長明燈映照下,一片莊嚴肅穆的神秘氣氛。韓柏眼光來到神態各異,代表東南西北四大天王手持著的兵器上,大喜過望,撲了過去,說了聲對不起,隨手取了把大關刀,“砰”一聲硬以魔功撞破側牆,來到廟外圍牆內的空地裏。頭頂上風聲響起,古劍池的美麗女高手“慧劍”薄昭如由牆上撲下,手中寶刃當頭砍來,動作疾若電光石火,兼之劍鋒生寒,淩厲異常。韓柏暗忖自己又沒有采過你,為何如此賣力,一晃雙肩,行雲流水錯開兩丈。

薄昭如一聲嬌叱,劍尖點地,淩空改變方向,如影隨形,追擊而至。韓柏眼見四周人影幢幢,暗喚了聲娘後,頭也不回,大關刀往後揮去,硬架敵劍。兵器交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薄昭如的長劍差點脫手,心中駭然。在十二種子高手裏,她排名僅次於不舍和謝峰,功力深厚,雖吃了對方重兵器的虧,仍禁不住為對方的勁道駭然凜佩。韓柏亦是心中暗凜,想不到這弱質纖纖的女流之輩,竟可硬擋自己一招,使自己想趁勢後退,拿她作人質的好夢化作泡影。就在這稍一延遲裏,頭上前方全是刀光劍影,狂喝一聲,他再撞破右側高牆,跌到廟牆和民房間的長街處。還未站穩,再次陷進重圍裏。

韓柏魔性大發,若寒星的虎目射出森冷電光,大關刀旋舞一圈,擋開了兩劍一刀,再持大關刀挺立原地,氣勢堅凝,強猛無儔。忽然有人叫道:“讓開!”韓柏的心靜了下來,冷然轉身。隻見書香世家之主向蒼鬆腳不沾地,人劍合一,朝他擊至。其他人見這一派宗主親自出手,都放心地往外退去。人未至,韓柏已感到對方寶劍生出森寒肅殺的劍氣,破空潮湧逼來,令人呼吸頓止。韓柏怡然不懼,吐氣揚聲,大關刀全力振臂由下而上,直戳對方咽喉,勢若雷霆,快如電閃,竟是同歸於盡的招式。向蒼鬆心中暗讚,知道對方看出自己氣勢蓄滿,鋒芒難擋,遂采不顧自身的打法應變。他當然不會和這**賊同歸於盡,化攻為守,手中劍猛劈在大關刀處。

“當!”的一聲脆響,遠近可聞,向蒼鬆借力飄起,挽起劍芒,再化作千萬道劍影,往下方的韓柏攻去。韓柏被他長劍劈得兩手發麻,暗呼厲害,又見對方毫不停滯,連消帶打,招式奇奧玄妙,不敢逞強,竟就地滾向一旁。幾名攔在那方的八派弟子早嚴陣以待,卻想不到對方用的是這種不顧儀態身份的招式,錯愕間大關刀由地麵聲勢洶洶橫掃而至,哪敢硬擋,退往兩旁。

向蒼鬆這時落到地上,他乃一派宗主身份,連續兩招仍師老無功,不好意思再追,立定不動。韓柏破開重圍,哪敢遲疑,再滾幾步,彈了起來,掠進一條橫巷去。直到這刻,對方宗師級的人物裏,除了向蒼鬆出過兩招外,其他無想僧等全袖手旁觀,可是假若韓柏真的沒有人可以攔阻,又或已出手傷人,他們自然不會任他橫行。

倏地田桐現身橫巷盡端,手持無量劍,邁步直逼上來,氣勢堅凝,殺氣罩身。韓柏暗叫厲害,若化解不了對方氣勢,必會陷進至死方休的挨打之局。但又知道若連田桐都收拾不了自己,自然輪到更高一級的沙天放、莊節和忘情師太等人出手,那種勝不得,敗不可的矛盾,使得他幾乎要叫出“媽呀!”轉念之間,手中關刀砸掃過去,竟用硬拚硬的打法,逼田桐決戰。要知道在這橫巷之內,根本沒有閃躲的餘地,故對善於埋身搏擊的田桐絕對有利。韓柏的關刀反不易發揮出重型兵器的威力,所以在兩旁屋頂觀戰的人都以為韓柏會設法躍離小巷,引田桐在空曠的瓦麵比鬥,哪想得到他竟不作此圖。

身在局中的田桐卻是另一番感受,韓柏關刀未至,可是關刀帶起的森寒殺氣,潮湧浪翻般卷來,隱有一去無回的氣勢。尤可懼者,是對方的大關刀竟毫不受窄巷的狹小空間影響,既威猛剛強,但又靈動巧妙,把兩種截然不同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頗有點不舍“兩極合一”的味道,哪知韓柏也是受到來自秦夢瑤雙修心法的影響。

此刻給數十雙眼睛盯著,田桐欲退不能,唯有硬著頭皮,使出無量劍法的精粹,封架敵刀。大關刀倏地升起,避過敵劍,在田桐眼前上空,化作無數刀影。乍看韓柏空門大露,可是田桐卻感到自己剛才連關刀的影子都碰不到,已使自己辛苦蓄聚的氣勢土崩瓦解,現在關刀又緊緊把自己籠罩,不要說進攻,退走都有問題,心神一顫下不自覺地退了一步。觀者無不嘩然,誰都想不到薛明玉厲害至可逼退田桐的地步。

韓柏一聲暴喝,關刀疾劈而下。田桐亦狂喝一聲,無量劍閃電挑出,身形步法,均暗含無數變化和後招。“當!”的一聲,田桐竟被韓柏連人帶劍震退三步,後著變化一點派不上用場。田桐終是一流高手,退而不亂,挽起劍花,守得周詳嚴密。眾人屏息靜氣,注視著巷內惡鬥的發展。韓柏遇強愈強,殺得興起,拋開一切,奮起神威,踏步進擊,大關刀湧起千重光浪,狂風般往陣腳剛穩的田桐卷去。到這時八派上下人等,才真正認識到韓柏蓋世的豪勇和可怕的實力。

風聲響起,沙天放撲入巷中,淩空一拳向韓柏背心擊去,大喝道:“萬惡**徒,人人得而誅之!”竟不顧身份,要與田桐夾擊韓柏。田桐正心膽俱寒,見有西寧三老之一的沙天放助拳,大喜下改退守為強攻,出劍疾刺對方麵門,叫對方不能前後兼顧。這時眼力高明如無想僧、不老神仙之輩,均認為韓柏要避過這燃眉之急的險境,舍往上拔起躲避,實再無他途。如此田桐和沙天放兩大高手,便可趁著優勢追擊,收拾陷於絕對下風的韓柏。

八派年輕一輩喝彩聲四起,隻有雲素心想,雖說擒拿惡人,不須講究武林規矩,但以田桐和沙天放兩人的身份地位,聯手夾擊對方一人,而沙天放又是乘人之危出手,終有點不公平。可是恩師在旁,哪輪得到她一個小尼姑發言。

眼看沙天放勁氣似狂飆般的一拳要擊中韓柏背心,韓柏倏地前衝,大關刀不顧一切往田桐電閃砍去。這次輪到田桐大驚失色,他雖一向出手狠辣,但並非說他不貪生怕死,隻不過是不愛惜別人的生命罷了。而且對方此招,實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並沒有留下後招,若以攻對攻,十有九成是自己老命不保,那時縱使沙天放把對方一拳轟斃,亦於事無補,自己怎犯得著作這**賊的陪葬品,一聲長嘯,翻身躍離窄巷。“砰!”沙天放拳風擊中韓柏背心,韓柏慘哼一聲,踉蹌前仆。

沙天放大喜,加速撲去,拳化為爪,抓著韓柏的右肩胛,意圖摳碎他的肩骨,廢掉對方半邊身子,好生擒活捉。韓柏噴出一口鮮血,心頭一鬆,恢複了神功。這是他從與年憐丹激戰中,領悟得來的法門,把對方摧肝碎脈的氣勁借噴血度出體外,實是他挨打功更深一層發揮。此時見沙天放魔爪已至,猛一矮身,頭都不回,大關刀反劈過去,疾斬對方手腕。在場諸人無不色變,他怎能挨了以功力深厚著稱的沙天放一拳,仍能如此豪勇?沙天放一聲怪叫,無奈縮手時,韓柏倏地後退,帶得關刀當胸往他搗來。沙天放失了勢子,勉力一掌拍在刀鋒處,借力往後飄出了十多丈。

韓柏並不追趕,正要逃走。忘情師太一聲佛號,領著嬌滴滴的雲素躍入巷裏,攔著去路。沙天放雖暴怒如狂,可是自己師老無功,唯有把擒賊之責,交到忘情師太手中。韓柏深吸一口氣,挺關刀而立,擺開門戶。忘情師太和雲素見他陷身險境,但說停便停,意態自若,屹立不動若淵渟嶽峙,不由心中暗讚,可惜如此人才,卻走上歧途,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徒。韓柏在近處看雲素,更是心神皆醉,高度可與他平頭的美女還是初次遇上,特別是那雙長腿,若可和她上床,那種快樂感真是想起來便興奮。

忘情師太見他死盯著愛徒,饒是她如此修養,仍心中震怒,冷冷道:“雲素,出手領教高明吧!”

圍觀的人都大感訝異,薛明玉如此厲害,忘情師太怎還放心讓這麽纖美柔弱的年輕尼姑出戰?雲素清脆地嬌應一聲,“錚”的一響,拔出劍來。

韓柏大吃一驚,搖手道:“在下不想和小師父打,不如……噢……”猛見劍光暴漲,迎麵刺到。

誰都想不到這文文靜靜的小尼姑,劍法如此淩厲,由離鞘至攻出,找不出絲毫間隙,不讓人喘半口氣。韓柏怕傷了她,舞起關刀,化作光網,護著前方。“叮叮叮!”三聲輕響,韓柏差點被她刺破護網,大聲喝彩,閃退兩步,在窄小的空間裏,發揮出關刀橫掃千軍的威勢,硬架了對方七劍。兵刃交擊聲不絕於耳。雲素仍是那悠閑模樣,無論怎樣直刺橫劈,都像輕飄飄沒有用力的樣子,敵勢強時,便飛花落絮般隨關刀飄移,敵勢稍斂,又加強攻擊,姿態美至難以複加,看得八派彩聲雷動,想不到她比杜明心和老一輩的薄昭如,兩個種子高手更厲害,田桐都似遜她一籌。

韓柏卻是暗暗叫苦,若連忘情師太的徒弟都打不過,今晚哪有機會繼續做人?大喝一聲,揮刀逼退雲素,兩手一拗,硬生生把關刀的木杆分中折斷,變成左杆右刀,然後杆刀齊施,怒濤拍岸般向雲素攻去。眾人看得瞠目結舌,忘了為雲素打氣,哪有人會這樣折斷兵器來用的呢?雲素連擋了對方迅雷疾電的七招後,大感吃不消,對方忽攻勢一收,氣機牽引下,劍芒暴漲,攻了過去。“鏘!”的一聲,竟被對方把劍以杆刀挾個正著,“薛明玉”湊了過來,深情地道:“我真是被冤枉的!”

雲素呆了一呆,抽劍飄退,在眾人的一陣茫然裏,回到忘情師太旁,垂首道:“徒兒不是他對手啊!”不知如何,她竟深信韓柏這句話,當然不明白是感應到他的魔種。她雖不能像秦夢瑤般結下道胎,可是自幼修行,心無雜念,兼之韓柏的魔種對女性又特別有吸引和懾服力,所以雲素有此直覺。

忘情師太奇怪地看她一眼,眼中寒芒亮起,望向韓柏,正要出手,上方傳來無想僧的聲音道:“薛兄武功詭變百出,大出本人意料之外,所以決定親自出手,把你生擒,薛兄準備好了。”

韓柏仰天長笑,說不盡的英雄豪氣,道:“來吧!本人何須準備什麽呢?”

無想僧叫了聲好,倏忽間已站在忘情師太、雲素和韓柏中間。四周靜了下來,屏息靜氣看著這曾兩戰龐斑,雖敗猶榮的頂尖高手,如何生擒這潛力無窮的采花**賊。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咿呀”一聲,韓柏左方的民房本來緊閉著的木門打了開來,一個高大人影悠然步出。韓柏一見大喜,幾乎要跳將過去把他抱著親吻,原來竟是“覆雨劍”浪翻雲。無想僧兩眼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緊盯著浪翻雲每一個動作。

浪翻雲來到韓柏身旁,和他並肩立著,微微一笑道:“聞大師之名久矣,想不到今天才得睹大師神采,足慰平生。”

無想僧沉聲道:“覆雨劍,浪翻雲。”此句一出,全場四十多人無不動容。更沒有人明白為何這天下無雙的劍手,竟與**賊薛明玉像至交好友般站在一塊兒。

沙天放在後方大喝道:“浪翻雲你是否想維護這采花**賊?”

浪翻雲瀟灑一笑道:“沙公說得好,正是如此。”

忘情師太移前一步,來到無想僧之旁,冷然道:“浪兄不怕有損清譽嗎?”

浪翻雲目光落在她背後的雲素身上,暗讚一聲,慢條斯理地道:“別人怎麽想,浪某哪有餘暇理會。”

不老神仙閃落兩人後方,喝道:“浪兄這樣不是公然與我八派為敵嗎?”

浪翻雲仰天一陣長笑道:“這不是廢話是什麽?浪某乃黑道中人,從來與八派是敵非友,亦不會費心力去改變情勢,怎樣?你們一是退卻,一是浪某和這位無辜的仁兄硬闖突圍,任君選擇。”

“無辜?”顏煙如尖叫著落到無想僧和忘情師太前方,眼中淚花滾動叫道:“枉我還一直崇拜你浪翻雲,今天竟然為**了我這真正無辜的女子的**賊出頭,我恨死你了。”

浪翻雲柔聲道:“姑娘請勿激動,殺錯人才真是恨海難填。”

顏煙如和他雙目一觸,認出他那雙黃眼睛來,再往“薛明玉”瞧去,才看清楚對方眼神清澈通明,立時發起呆來,就在此時,耳旁響起浪翻雲的傳音道:“薛明玉早死了,那天船上的薛明玉是我扮的,現在的薛明玉則是我的好友扮的,還望姑娘看在我的麵上,不要揭破。”

顏煙如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般,跌退兩步,全賴搶前來的雲素攙扶,不致跌倒地上。一直支持她的力量就是報仇雪恨,現在知道薛明玉死了,立時六神無主,一片空虛。浪翻雲用的是腹語傳音術,高明如無想僧,亦不知道他曾向顏煙如說過話,隻見兩人對望了一陣子,顏煙如像變了另外一個人般,再無半分鬥誌。眾人對此大惑不解。

後方的不老神仙見浪翻雲頭也不回,公然對他搶白,心正狂怒,漠然道:“好!就讓我們見識一下名動天下的覆雨劍。”“鏘鏘”之聲不絕於耳,過半人拔出兵器,準備大戰。

韓柏心中大定,乘機欣賞扶著顏煙如的雲素,飽餐秀色。雲素一直好奇地看著浪翻雲,感應到韓柏的目光,朝他瞧來,目光交觸下,芳心升起難以形容的感覺,竟嚇得垂下目光,暗念降魔經。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浪翻雲身上,沒有留神她的情態。韓柏心中一**,暗忖雖然她是出家人,但看來自己並非全無機會。美色當前,這小子什麽顧忌都拋開了。

莊節的聲音傳下來道:“浪兄語氣暗示薛明玉無辜,不知可否拿出證據來呢?”眾人點頭稱是,若可不動手,誰想對著浪翻雲的覆雨劍?

浪翻雲微微一笑,伸手搭上韓柏的寬肩,啞然失笑道:“真正的薛明玉當然不是無辜,假扮薛明玉的如年憐丹之輩,也不是無辜的。浪某便親手宰了一個來自東瀛的假貨。”接著用力摟了韓柏一下,忍著笑看著韓柏道:“可是這個薛明玉的孿生兄弟,卻絕對是無辜的。隻是你們這些所謂白道正義之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以致誤會重重。”接著冷哼道:“若他真是薛明玉,鮮血早染滿長街,我敢誇口說一句,即使你們全體出動,要殺死他仍要付出慘痛代價。”四周靜至落針可聞。浪翻雲說出來的話,誰敢不信。事實上自浪翻雲現身後,他的舉動言語一直把八派之人壓得喘不過氣來,震懾全場。

大喝聲中,京城總捕頭宋鯤躍到不老神仙旁,豪氣地道:“一個是采花**賊,一個是朝廷欽犯,今晚幸有各位賢達高人在……啊!”浪翻雲反手一揚,啪的一聲清響,宋鯤踉蹌後退,臉上多了個掌印,旁邊的不老神仙也護不著他。不老神仙兩眼殺氣大盛,卻始終不敢搶先出手攻擊。氣氛立時緊張起來。浪翻雲冷冷道:“再聽到宋鯤你半句話,立即取你狗命,絕不容情。”宋鯤嚇得再退五步,捧著臉不敢出言。

向蒼鬆長歎道:“雖說黑白兩道水火不兼容,可是我們八派一直對浪兄非常尊重,何苦要逼我們出手,徒使奸徒竊笑?”

浪翻雲啞然笑道:“那你們就可和朱元璋坐看我們和奸徒相鬥了,是嗎?”八派上下為之語塞。

忘情師太柔聲道:“浪翻雲豈可如此下斷語,我們這次的元老會議,正是要決定此事。”

浪翻雲有點不耐煩地道:“不必多言,你們一是退走,一是動手,爽快點給我一個答案。”

雲素忍不住再抬起頭來打量浪翻雲,她還是首次接觸這黑道的真正高手。心中奇怪,為何他比諸位師叔伯更坦誠直接,更有英雄氣概呢?而這采花賊的孿生兄弟,都那麽有扣人心弦的豪情俠氣,隻有那雙眼似壞了點。一直沒有作聲的無想僧忽然笑了起來,踏前兩步,伸出手來,遞向浪翻雲。浪翻雲在他手剛動時,手亦伸了出來。兩手握個正著,同時大笑起來。

無想僧搖頭歎道:“現在貧僧相信這是薛明玉的孿生兄弟了,不信的便是笨蛋傻瓜。”接著轉頭向顏煙如道:“顏姑娘,貧僧說得對嗎?”

顏煙如花容慘淡,微一點頭,掙開雲素,向忘情師太雙膝下跪,淒然道:“師太在上,顏煙如現在萬念俱灰,望師太能破例開恩,讓我皈依佛門,以洗刷汙漫。”

這幾下變化,叫眾人茫然不解,但無想僧既說了這樣的話,這場全無把握之仗看來是打不成了。眾人鬆了一口氣,也有點失落。不老神仙一向和少林有嫌隙,心中暗怒,卻又無可奈何,沒有了無想僧,別人刀劍加頸,他也不會去招惹浪翻雲,就像他不敢挑戰龐斑那樣。浪翻雲和無想僧兩手分開,對視而笑,充滿肝膽相照的味道。

無想僧喟然道:“誰不知真正英雄是上官飛,然亦奈何!”一聲佛號,原地拔起,倏忽沒在屋宇後,竟是說走便走。不老神仙冷哼一聲,往後飛退,亦走個無影無蹤。

忘情師太深深望了浪翻雲一眼,歎一口氣,把顏煙如拉起來,正要說話,浪翻雲向顏煙如笑道:“顏姑娘,有沒有興趣陪浪某去喝杯酒?”

顏煙如“啊”一聲叫了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這天下無雙的劍手。眾人一聽下全呆了起來,人家姑娘正悲戚淒涼,哀求忘情師太為她剃度,這邊廂的浪翻雲卻約她去喝酒談心。

浪翻雲來到忘情師太、顏煙如和雲素身前,向韓柏打個手勢道:“薛小孿,還不去幹你的要緊事?”韓柏正在看雲素,如夢初醒,拔身而起,到了高空一個轉折,揚長去了。

忘情師太微微一笑,無論什麽話出自此人之口,都有種理所當然的氣概,叫人不能狠心怪他,轉向顏煙如道:“貧尼給顏施主三天時間,假若仍未改變主意,可到西寧道場找貧尼。”向浪翻雲合十宣聲佛號,領著雲素去了。

莊節等亦紛紛客氣地向浪翻雲告辭,轉眼走個一幹二淨,剩下顏煙如一人立在巷裏,芳心忐忑狂跳,不知是何滋味。浪翻雲擦肩而過,柔聲道:“來!我帶你去一間通宵營業的酒鋪,可順道欣賞秦淮河的夜景。”顏煙如俏臉一紅,身不由主追著這神話般的人物去了,忽然間,她又感到天地間充盈著生機和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