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雲·第八冊 第一章 夜襲怒蛟

“轟!”一聲爆響,驚破了對峙著的短暫寂靜和拉緊的氣氛。無人不愕然望向山下岸旁的方向,隻見左方一艘戰船冒起火舌濃煙。“轟隆!”遠隔了半裏右方靠岸的另一條船,爆起了漫天木屑雜物,著火焚燒起來,奔走叫嚷的聲音隱隱傳來,難道怒蛟幫這麽快便能重組攻勢,反攻怒蛟島,岸旁燈光映照的湖麵不見任何入侵的艦艇,“轟轟轟!”另有三艦著火焚燒,都是在不同位置,其中一船爆起的火屑,把附近幾條船全波及了,岸區喊殺連天。

甄夫人嬌呼道:“胡節大人請下去主持大局,這裏的事交給奴家吧!”

胡節從驚惶中醒過來,率手下潮水般退走了,可是剩下來隸屬甄夫人的高手,和過千的花剌子模及蒙古戰士,仍然把下麵圍個密如鐵桶。

翟雨時知道敵人進攻在即,低聲道:“絕不是我們的人,不過這將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我們盡量把甄夫人和她的人拖延一會,使她們不能去援助胡節。”

戚長征點頭道:“應該不會是我新認義父幹羅的人,沒有來得這麽快的。”

翟雨時忽地一震道:“好妖女!”戚長征亦看呆了眼。

原來反映著的火光像一匹血紅布帛由崖頂飛瀉而下,形成了他們天然屏障的水瀑,竟迅速減弱下來,轉眼變成了幾條小水柱和滴下的水珠。他們的感覺便像忽然發覺**,什麽都給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用說亦是甄夫人借剛才說那番話的時間,派人做了沙包一類的堵塞物,把水流堵截及引往別處去,這女人應變的能力真是厲害。

翟雨時猛地退入洞裏,拿起煙霧火箭,喝道:“長征你擋他們一會!”戚長征應命搶到洞口。

漫天箭矢飛蝗般灑至。以戚長征的刀法,也封不住流水般不斷的強弓勁箭,尤其機弩發動的箭矢,分外勁猛淩厲,逼得他也要退入洞裏。箭矢忽竭,勁風響起,四條人影一手攀著吊索,天神般從天而降,來至洞前,眼看要搶進來。敵人上下兩方攻勢的配合,確是天衣無縫。

戚長征看到來者竟是花紮敖、山查嶽、由蚩敵和強望生四大凶人,知道若讓任何一人立足洞內實地,他兩人休想活命,怒叱一聲,手中天兵寶刀電掣而出,風卷雷奔般往正借繩子**進來的“銅尊”山查嶽擊去。山查嶽被他們兩個小子鬧了一輪,憋了一肚子氣,激起凶性,一聲獰笑,銅錘照臉向戚長征搗去,同時借飛**之勢,飛腳踢向戚長征的天兵寶刀,竟是連攻帶守的招數,可見他是如何藝高人膽大。花紮敖亦同時隨索**來,隻比山查嶽慢了兩三個身位,人未至,淩空一掌拍出,狂飆勁氣當胸撞向正衝殺出來的戚長征,配合山查嶽的攻勢。由蚩敵和強望生則分別離繩撲向洞旁突出的岩石處,準備由兩側偷入這最多可容兩人並肩站立的窄小洞口。敵人一上來便是雷霆萬鈞的攻勢,要叫他們應接不暇。

戚長征臨危不亂,霍地橫移,避開了兩大凶人的一腳一掌,天兵寶刀生出微妙的變化,“鏘”的一聲劈在山查嶽搗來的銅錘上。山查嶽始終是淩空不受力,巨軀猛震,往外反**開去。就在這時白光一閃,一把飛斧由翟雨時手上飛出,劈在他頭頂的吊索處。山查嶽想不到對方有此一招,慘哼聲中,隨斷索往下墜落,跌了十多丈後,才提氣翻身,轉撲回崖壁,但已暫時幫不了上麵的忙。

花紮敖想不到會忽然失去聯攻的拍檔,忽見洞門大開,本攔在洞口的戚長征移到一旁,天兵寶刀反手往洞口側壁的“禿鷹”由蚩敵刺去,大笑道:“讓老戚看看你這家夥有什麽長進。”花紮敖當然可趁此良機**入洞裏,但為何敵人竟給自己一個如此便宜的機會呢?遲疑間,藏在洞裏暗影中的翟雨時手中火光暴現,一支火箭帶著一股濃黑的煙霧,往花紮敖激射過來,烈焰逼臉而至。花紮敖吃了一驚,扭身往橫移開,雖避過帶著一股辛辣嗆鼻氣味的火箭,但亦**離了洞口。他們固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但翟雨時和戚長征兩人的一守一攻,更是嚴絲合縫,無懈可擊。

火箭帶著濃煙投向崖壁下方時,戚長征的刀和由蚩敵的連環扣交擊在一起。“鏘”的一聲,由蚩敵全身一震,差點給震離崖壁,他吃虧在強附崖壁,用不上全力,戚長征微俯出洞外,刀勢變化,滿天刀光卷向驚魂未定的由蚩敵。強望生這時已閃入洞側,正要搶先偷襲戚長征,兩支火箭帶著濃煙裂焰,激射而至。若在廣闊的平地裏,即使火箭受火藥帶動,疾勁無比,他要閃躲或硬擋均易如反掌,可是洞口狹窄,另一側又有個戚長征,兼且敵人放出火箭的時間,剛巧拿捏在自己立足洞邊未穩的刹那,盡管氣得齜牙咧嘴,仍隻得萬般無奈的後躍往下,避過勁刺而來的火箭。同一時間由蚩敵一個躥身,往上攀去,暫避風頭。

這時花紮敖剛好**回來,戚長征一聲長嘯,天兵寶刀化作厲芒,往花紮敖卷去。花紮敖身在半空,哪敢硬擋,怪叫一聲,沿繩往上攀去,戚長征刀往上揚,花紮敖身下那截繩子應刀中斷,他若再要憑此索進攻,唯有貼著洞頂攻來了。煙霧火箭連珠彈發般由翟雨時手中射出,投向崖下層層包圍著他們的敵人處。這些火箭浸過火油,遇上樹木,立即燃燒,同時釋放出使人流淚嗆鼻的濃煙,一時間洞口和整個山穀全是黑煙烈火,在這林木茂密的地方,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轟轟!”遠方岸旁仍不住傳出爆炸和戰船焚燒的聲音,更添混亂之勢。

仍在洞口附近的花紮敖和由蚩敵,當然不怕熏人眼鼻的濃煙,但在黑煙裏仍是難以視物,又不知敵人還有何種手段,不敢冒失強攻進去。下麵的火勢愈燒愈烈,竹叟等不得不往後退去,若非手下的人均是曾受嚴格訓練的部隊,恐怕會發生踩死人的慘事。黑煙彌漫整個山穀,在崖頂的甄夫人和手下亦遭波及。這時強望生和山查嶽躍了上來,風聲響起,花紮敖大叫不好,撲往洞內時,戚翟兩人早失去了影蹤,隻餘下滿洞黑煙和山林焚毀的聲音。

登岸後,虛夜月瀟灑地沿岸漫步。

韓柏忍不住追上去,叫道:“小姐慢走一步。”

虛夜月停下來,背著他雙手環胸,嘴角帶著勝利的笑意傲然道:“有屁快放!”

韓柏想不到嬌貴如她的美人,會吐出像範良極般的不文字眼,一愕下搔頭道:“我們不要再鬥氣好嗎?那隻是折磨自己,明天我們心平氣和後,再見一次麵如何?”

虛夜月哂道:“你今晚去尋花問柳,昨晚又到我家做賊,兩晚沒睡,明天還有精神嗎?”

韓柏聽她說話大有轉機,喜道:“今晚我還怎敢去風流快活,以後都不去了。”

虛夜月轉過身來,放下玉手插在小蠻腰處,臉上綻出笑意,柔聲道:“回去陪你那四位夫人吧!”

韓柏不得不佩服她靈通的耳目,這麽快把自己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一時啞口無言。

虛夜月麵容冷下來,嘟起巧俏的小嘴不屑地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人,女人統統要三從四德,以夫為天,從一而終,自己卻三妻四妾,還出去拈花惹草,卻美其名為風流。你當自己是什麽好東西呢?”

韓柏為之愕然,暗忖自己倒從沒想過這問題,搔頭道:“你的話亦不無道理,這樣吧!今晚我既不到青樓,也不回家,隻陪著你,虛小姐可否賞臉讓我請你到館子吃一頓,以作賠罪。”

虛夜月聽到他說時,“嗤”一聲笑了出來,玉容解凍,接著嬌哼一聲,轉身走去。韓柏追在她身後,不一會轉入亮如白晝、青樓林立兩旁的秦淮街處,人潮熙攘,好不熱鬧。虛夜月身旁仿佛沒有韓柏般,翩然舉步,那俊俏風流的男裝模樣,吸引了街上男女所有目光。

韓柏追到她身旁,和她並肩而行,低聲下氣道:“你比我熟諳門路,這裏哪間館子的東西好吃些?”

虛夜月正要答他,一群公子哥兒迎麵走來,見到虛夜月,眼睛全亮了起來,叫著圍了上來。有人道:“夜月小姐到哪裏去了?”

虛夜月瞟了被冷落一旁的韓柏一眼後,含笑向那六七名鮮衣華服、氣質華貴的青年道:“你們全不是好人,又到青樓去鬼混。”眾哥兒連忙否認,鬧成一片。

其中一人道:“就算我們到青樓去,也隻是飲酒吟詩,找個地方聚一聚,夜月小姐不如和我們一道去玩樂兒。”接著酸溜溜瞥韓柏一眼道:“你這朋友也可一道去。”

虛夜月雙目亮了起來,轉向韓柏道:“對不起,現在我另有節目,沒空對著你這悶人。專使大人回家陪你的夫人吧。”接著抿嘴一笑道:“大人若要逛青樓,最好不要到我現在去的那一間來。”

眾哥兒見邀得虛夜月,簇擁著她興高采烈去了。隻留下韓柏一個人孤獨地立在人潮洶湧的街中處,搖頭苦笑。

戚長征兩人橫過原本由強望生把守那一麵的崖壁,由另一邊山脊的叢林逃去,不往湖岸走,反奔上島中的怒蛟峰山腰處無人理會的怒蛟殿,再由秘道逸往主碼頭旁的出口。這一招大出甄夫人意料之外,種種攔截措施全部落空,還不能及時回到湖岸區處。

戚長征兩人衝出秘道,隻見幾幢建築物均著火焚燒,既心痛又快慰,真不知是何滋味。打鬥和喊殺聲主要集中在主碼頭處,兩人走出秘道出口的小鋪子時,敵人都忙著救火,又或往主碼頭湧去,竟一時沒注意兩人,尤其戚長征一身官兵打扮,翟雨時雖是武士裝束,卻像極胡節特聘來的武林好手,故能無驚無險直闖至碼頭區域。隻見黑夜裏十多艘大船駛至近處,不住向正著火焚燒的水師船和岸旁發炮放箭。五百多艘水師船其中至少有五十多艘燃燒傾側。這批來偷襲的船靈活迅捷,有效地打擊著倉促應戰的水師船,不過水師方麵驚魂漸定,又有胡節的指揮,正逐漸扭轉惡劣的局麵。兼且泊在怒蛟島另一方水師船陸續趕來增援,偷襲者的前景並不樂觀。水師初戰失利的原因,是注意力全放在如何封鎖戚翟兩人的逃路,疏忽了不速而至的偷襲,登時吃了大虧。

“鏘!”兵刃交擊和慘叫聲連續響起。兩人正全力趕去,這時已看個清楚,隻見風行烈手執丈二紅槍,領著十多個身穿水靠的高手,在主碼頭的盡端,頂著一波波往他們攻去的水師兵的狂猛攻勢。風行烈身旁的人都麵生得很,但人人勇悍無比,武功高強,殺得眾兵東倒西歪,屍橫遍野,不過胡節方麵後力無窮,風行烈的攻勢純屬泄憤,不能撐持多久。

戚長征刹那間已知道風行烈如此意氣用事的背後動機,狂喝道:“行烈!柔晶是否死了?”

風行烈剛挑飛了一名敵人,聞言一震循聲望去,見到戚長征和翟雨時兩人淩空掠來,又悲又喜,淒呼道:“死了!柔晶真的死了。”紅槍一掃,三名敵人一齊被他掃得骨折肉飛,掉到碼頭下早被染紅的湖水裏去。

戚翟兩人力盡下墜,踏在兩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官兵頭上,再飛掠起來,到了離風行烈五丈許遠處,落入官兵堆裏,放手狂殺。戚長征滿懷悲憤,刀不留情,一戳一劈,均有人立斃當前。不一會雙方會合在一起。厲嘯傳來,翟雨時叫道:“快逃!遲則不及。”風行烈亦看到花紮敖等淩空趕至,被悲憤蒙蔽的心清醒過來。戚長征一把拉著他,喝道:“走!”這時一艘邪異門來接應的戰船橫過碼頭,眾人紛紛躍往船上,迅速去遠。當甄夫人趕到碼頭時,十多艘戰船早揚帆而去,氣得她幾乎咬碎銀牙。雖有水師追去,但在這等漆黑夜晚誰也知道隻是虛張聲勢而已。

韓柏苦笑著在華燈處處、冠蓋雲集的秦淮大街上,舉步朝莫愁湖的方向走去。他並不怪虛夜月蓄意傷害他。男女間的事,實在沒有什麽道理可言,很難有誰對誰錯的確論。她小姐不喜歡自己,有什麽辦法?愛情又不是可哀求別人施舍的東西。現在他最想的是倒入三位美姐姐懷裏,享受她們對他海漾般的深情,假若有秦夢瑤在身邊就更好了,隻要有她在,一切都滿足,再不必他求。這仙子究竟躲到哪裏去呢?以她那樣一個講求心靈修養,對自己今天遇到那個老人,定會很有興趣。嘿!看來自己也是多此一想,憑她與影子太監的淵源,當知這人的存在。她的影響力,遠比自己估計為高哩!

不知不覺又步上秦淮橋,心神轉到浪翻雲去。他明明到了京師,為何還不和他們聯絡?他正需要他浪翻雲指點迷津,好應付眼前京師複雜至極點的局麵。下橋後,再想起虛夜月,心中一痛,意冷心灰狂湧心頭。罷了!不管鬼王對自己有什麽厚望,看來自己與這靈巧智慧、性格獨特的嬌嬌女,實在沒有什麽緣分,現在趁早收手,才是上策。猛下決心,決定以後不再見她。世事總有不如意的吧!自己也應收心養性,好好陪伴三位美姐姐,也不去想白芳華,她總給人一種真假難辨的感覺。你不理她嗎?偏來逗你。想碰她嗎?她又施展種種手段來拒絕你,叫人頭痛。

唉!何況方夜羽、裏赤媚一到,自然識破他們的真正身份,鬧上朱元璋處去,自己和範良極固可拍拍屁股溜之夭夭,可是陳令方的官夢亦完蛋,以後再不會相信任何相士。不!絕不可這麽消極。可不可能請浪翻雲和鬼王出來,配合鬼王府的高手,再加上他和範良極,先發製人把方夜羽和裏赤媚宰了。不過想想若是如此容易,方夜羽就沒有資格叫小魔師,何況還有深不可測的紅日法王和年憐丹。胡思亂想間,有人叫道:“專使大人!”韓柏瞧去,原來是葉素冬和十多名彪形大漢策騎而至,他們全穿了便裝,江湖味道比官味重多了。眾人紛紛跳下馬背,向他恭敬地行禮。

葉素冬走前來親切地道:“末將剛由莫愁湖來,想不到會在街上碰到專使。”

韓柏記起青樓之約,不過現在哪還有尋幽探勝的心情,坦然道:“我剛受了點男女間小事的打擊,現在什麽心情都沒有了,隻想回家陪夫人們喝杯清溪流泉,葉統領的好意小使心領。”

他韓柏憑猜謎約到了虛夜月一事,現在已是全城的話題,大大提高了韓柏在文人雅士心中的地位和身份,葉素冬見這專使如此坦白,一點不掩飾自己對虛夜月出師不利,顯然當自己是個朋友,頗有點感動,親切地道:“那專使更不用回莫愁湖,三位夫人及侍衛長等貴屬全移師左家老巷,看看怎樣把左家大宅重行裝修,好盡早開張賣酒。”接著壓低聲音道:“皇上對你真是好得無話可說,親自下令給所有官署,招他們負起酒鋪所有保安和物料供應的事,更以快馬傳書,命地方官克日把仙飲泉的泉水送來,這事已成全城佳話。”頓了頓又道:“現在京師無人不翹首盼望,等待酒鋪開張營業的日子,聽說貴夫人酒藝尤勝酒神左伯顏,我也希望能早日品嚐呢!”

韓柏拍胸道:“葉統領這麽夠朋友,我定先派人送一壇……嘿!可能不夠的,這樣吧!送你一壺如何?”葉素冬大喜拜謝。當下讓出一騎,讓韓柏坐上去。

韓柏記起灰兒,心想明早定要騎它到郊野馳騁,好慰勞這可愛和情深義重的家夥。

葉素冬忽道:“橫豎時間尚早,專使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可能是薛明玉的薛明玉?”

韓柏一呆道:“什麽個可能?”

葉素冬苦笑道:“昨晚總共發生了四起采花案件,手法都甚似薛明玉,其中一個被浪翻雲宰了,我們八派的人自是當仁不讓,發起了‘捕玉行動’,現在盯上一個疑人,專使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韓柏愕然道:“世間竟有這種事?”沉吟片晌,點頭道:“去湊湊熱鬧也好!”

葉素冬笑道:“末將見專使事忙,還以為要過幾天才可邀專使到敝派的道場去,想不到現在立刻便可去了。”勒過馬頭,轉到一條清靜的橫街去。

蹄聲滴答。韓柏愕然道:“什麽?那疑人竟在貴派道場內嗎?”

葉素冬失笑道:“專使誤會了,若知那疑人在那裏,我們早把他抓起來。”再微微一笑道:“現今京城最著名的美女,莫過於虛夜月、憐秀秀、陳貴妃和敝師兄莊節的千金莊青霜,夜月姑娘和陳貴妃不用我們勞心,秀秀小姐則剛由末將送進皇宮,準備表演皇上大壽那台戲,而且有浪翻雲為她出過手,真假薛明玉也不敢再碰她,所以現在隻剩下霜兒這明顯的目標,而我們的確發現有人來踩盤探路。這樣說,專使明白了嗎?”

韓柏不住點頭。被虛夜月傷害得沒有半寸是完膚的心情又開始活躍起來。莊青霜!她究竟是如何動人的一個美人兒呢?

戚長征卓立船尾,虎目含淚,雙手抱緊水柔晶的骨灰,木然聽著風行烈把整件事說出來,包括她死前說的每一句話,真恨不得把甄妖女搗成肉醬。

翟雨時伸手摟著他的肩頭,低聲道:“哭一場吧!否則會悶壞身體。”

戚長征緩緩搖頭,舉手拭掉淚珠,堅強地道:“不用為我擔心,現在最重要的事,莫如立即找到二叔和幫主,趁胡節士氣低落的時刻,重奪怒蛟島,若有義父助陣,則更萬無一失。”

風行烈道:“我早派人去找他們,應該很快聯絡上。”

戚長征感激地道:“行烈為了柔晶,冒死偷襲怒蛟島,若有什麽不測,叫我怎樣麵對兩位夫人?”

風行烈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本來隻是要大鬧一場,好泄心頭憤慨,豈知誤打誤撞,竟救了你們,可見柔晶在天之靈,正護祐我們。”戚長征把手中的骨灰壇摟得更緊了。

翟雨時道:“到了!”船隊悄悄駛進一條與洞庭湖相接的人造運河裏,兩旁樹木參天,形成最佳的掩護。接著豁然開朗,現出一個隱蔽的水穀。邪異門的船上打出怒蛟幫通訊的燈號,以免怒蛟幫人生出誤會。兩艘快艇由一處茂林中疾駛出來。

戚長征高呼道:“秋末,是老戚我回來了,還有雨時!”

一道人影離艇躥上船頭。梁秋末一臉熱淚,撲了上來,緊擁兩人。

翟雨時最是冷靜,問道:“幫主和二叔呢?”

梁秋末哭道:“還沒有他們的消息,龐叔和近千名兄弟全犧牲了。”

兩人劇震道:“什麽?”龐過之和近千名好兄弟竟戰死了。

梁秋末道:“龐叔為了阻截追兵,回師纏著敵人,不幸戰死當場,三十艘船隻有八艘逃了回來。”接著問道:“雨時不是給那妖女擒了嗎!嘿!我還不知這位朋友是誰?”

介紹後,翟雨時道:“目前最重要的頭等大事,是要找到二叔和幫主,其他一切均押後處理,唉!他們到了哪裏去呢?”

淩戰天扶著上官鷹,在山路上走著。大雨嘩啦啦地下著,不時還有電光雷鳴。兩人均受了傷,外傷不打緊,但內傷嚴重,絕不可再受濕寒。

淩戰天忽喜道:“前麵有燈光,看來是道觀那一類的地方,我們去求個方便吧!明天才想辦法聯絡他們。”

上官鷹振起精神,咬著牙根冒雨和淩戰天往道觀踉蹌走去。閃電中,一座道觀巍然立在荒郊野林之內。兩人來到門前,拿起門環叩在門上。好一會後,一個動聽的女聲由內傳出道:“誰!”兩人呆了一呆,原來是座女道庵。

淩戰天幹咳道:“隻是路過的人,若非我世侄患了重病,也不敢驚擾師父,隻求幾尺避雨之地,明天一早當立即上路。”

上官鷹亦道:“師父請行個方便,噢!”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廟門大開。一名絕色的麗人撲了出來,把上官鷹摟入懷裏,淒然叫道:“幫主!你怎樣了?”竟是前幫主夫人幹虹青。

走了一段路後,葉素冬的隨從不斷離隊轉進橫街小巷裏,最後隻剩下葉素冬和韓柏兩人策馬緩行。離秦淮河愈遠,行人車馬明顯地減少,燈火黯淡了,長街有點疏落淒涼之態。回頭望去,秦淮河那邊的天空反映著沿河的燈火,使韓柏分外有種離群落寞的感覺,不禁後悔沒有到那裏去湊湊熱鬧。現在改口嗎?又不大好意思。明天吧!總有機會的,怎能為虛夜月而致光陰虛擲呢?唉!又想起她了,她真的很美,黠慧動人。

胡思亂想間,葉素冬道:“專使大人,這條街現在雖黑沉沉的,但白天時不知多麽熱鬧呢。”

韓柏醒了過來,用神打量,旅館、飯店、酒肆林立兩旁。街景樸素,建築均為兩坡瓦頂木榫穿鬥結構,三五間乃至七八間進深,鱗次櫛比,鋪麵隻占一兩間,看來店鋪的人都住在內間更廣闊的空間處。街的盡端是座大門樓,門作拱卷,兩層三開間,成為街軸線的對景,門樓內燈火通明,另有天地。

葉素冬微笑道:“這就是以敝派為名的西寧街,那座門樓是道場的入口,乃江湖中人到京必訪之地。”最後一句隱透傲意。

韓柏見到了目的地,他的隨從尚沒有一個回來,忍不住問道:“貴屬們到哪裏去了?”

葉素冬隨口解釋道:“若我們大隊人馬馳進道場去,那誰也知道我們目的何在,會打草驚蛇,不如差他們扼守要點,聞警即可加以攔截,勝過一大堆人擠作一團。”

說話間,兩人進入門樓。把門那數名身穿青色勁服、胸繡白龍的西寧派弟子,全恭敬地向葉素冬敬禮。

門樓後是個大廣場,停滿車馬,看得韓柏愕然道:“來了這麽多人,什麽真假薛明玉都要給嚇走了。”

一座巍峨聳峙的宏偉三進八合院式建築物,矗立在廣場對著門樓的一端,入口處有塊大橫匾,上書“西寧道場”,旁邊的落款赫然是“大明皇帝禦書”和禦印。道場後則是參天的古樹,氣象萬千。韓柏暗忖,老範又說朱元璋是個不懂書法的老粗,難道這些所謂禦書,全是槍手代筆嗎?不由感到好笑。道場內隱隱傳來吐氣揚聲的聲音。

葉素冬道:“大人聽到了沒有?這是道場晚課的時間,弟子們集中到道場聽講練武,乃每日例行的活動,絕不會啟人疑竇。嘿!想成為我們道場的弟子絕不容易,每年都有招募,藝成後由末將代皇上在這些人裏,精選出來加入禁衛軍,所以我們選弟子,除了資質人品外,最重要是身家清白。”

弟子們迎上來,為他們牽著馬匹,神態自是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兩人躍下馬來,往道場走去。

葉素冬道:“道場後是我們在京師非常有名的‘萬花園’,占地百畝,有大小荷池三十八個,六十座假石山,亭台樓閣隱在林裏,小橋流水,環境宜人。青霜居住的‘向日樓’在園內的北端,四周植了她喜愛的向日葵,京師的青年和好事者都戲稱青霜的小樓作‘金屋藏霜’,哈!真虧他們想得出來,不過金黃的向日葵,盛開時真像黃金遍地的樣子。”

韓柏聽得心都癢起來,努力把虛夜月拋諸腦後,試探道:“那現在我們是否應立即到那裏去保護她呢?”

葉素冬心中暗笑,道:“專使想見青霜侄女,那還不容易,她每晚都會到道場來,不要看她年紀輕輕,卻是很多人的大師姊哩!”

兩人踏入道場大門。韓柏為之愕然,原來竟是個比外間較小的廣場,一條碎石道接通了大門和對向的宏偉練武廳,路的兩旁放滿盆景,而叫他驚異的是路旁的空地跪了至少三四百人,神態恭謹地麵向著燈火通明的練武廳,他們走過時,沒有半個人側頭往他們瞧來,神態嚴肅專注。

葉素冬低聲向他道:“這些都是想入門的弟子,要跪足三日表示出誠意,才有資格接受進門的挑選,這一關並不易挨哩!讀書不成又想當官的,自然要辛苦點了。”

碎石路已盡,兩人走上練武大廳的台階,十多名守門的弟子齊向他們施禮。韓柏暗忖西寧派的派頭真是嚇人,不過有朱元璋在背後撐腰,也是難怪。來到最高一級台階,整個練武廳的形勢赫然入目。大廳分內外兩進,地上鋪滿草蓆,外進隻占全廳的十分一,密密麻麻坐滿弟子,翹首望進寬廣可容數百人一起舞刀弄棒,差不多有奉天殿那麽大的練武廳裏,而那偌大的空間中,分作八排席地坐了百來個衣繡黃邊的弟子,全部集中在近門處,騰出大片空間。兩名弟子正劍來刀往,比拚得不亦樂乎。大廳兩旁每邊放了二十張太師椅,坐滿了人,顯是派內身份較高者。坐人的椅後又站了數十人,個個表情嚴肅,屏息靜氣注視場上練武的兩個人。正對大門的一方建了一層的看台,隻放了十二張椅子,椅後是幅十六屏連成的大山水畫屏風,成一弧形,更托出坐在看台上的人的尊貴身份。

此時有三個人坐在這最重要的位置上,居中的是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生,如電的雙目在他們甫進門來時便點頭打個招呼,喚他們過去,沒有什麽架子,叫人生起好感。在他右麵是個長著銀白長須的老翁,一隻腳踏上了椅子,兩眼鷹隼般投在比試的兩名弟子身上。如此坐姿,應該很不雅觀,可是他這樣坐來卻又出奇地好看和自然,讓人印象深刻。另有一個年不過三十的男子,遠坐在左方最靠邊的那張椅裏,一臉英氣,生得非常俊秀。年紀這麽輕便可與西寧派的元老平起平坐,不用說身份不比尋常,隻不知是何方神聖?

葉素冬領著韓柏,穿過外進處弟子間留出來的通道,由右側椅子和站立的弟子後的空間,繞往中年儒生等人坐著的平台去,解釋道:“外進的人比外麵的人又升了一級,不過隻是登堂,尚未入室,能踏入練武廳的弟子,都要有我派師父級的人推許才成。”

韓柏暗忖隻看你們派內等級如此分明,便知有很多臭規矩,此刻他哪有閑心聽這類事,環目四顧,搜索莊青霜的芳蹤。道場內陰衰陽盛,近六百人裏雖有數十個女子,大都五官端正,卻沒有應屬莊青霜般級數的絕色,大感失望時,已隨葉素冬登上了前方高高在上的看台去。那中年儒生長身而起,高度竟可與韓葉兩人平頭,自具一派宗主的氣勢。

韓柏眼尖,見那人右手缺了尾指,忙趨前作揖道:“高句麗樸文正,見過莊節宗主!”

西寧派掌門“九節飄香”莊節微笑道:“樸大人乃少林外傳高手,算得上自家人,不用客氣。”

那銀須公眼睛依然不朝他們瞧來,卻老聲老氣道:“素冬你不是要陪大人逛窯子嗎?為何逛到了這裏來?”

韓柏絲毫不感慚愧,笑答道:“小使心儀沙公久矣,故放下其他一切,先來請安!”

沙天放向場中兩人冷喝道:“住手!”兩名弟子立時收械後退。

沙天放皺起白眉不悅道:“你們兩人給我滾回家去,再苦練十日我派的起手十式,才準再來道場,基本功都未練好,出場可是丟人現眼。”兩人叩頭後惶然退下。

內外進近六百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眼光集中到台上的韓柏的身上。沙天放終抬起頭來,深陷眼眶內那閃著藍色精光的眼珠神光閃閃,斜眼兜著韓柏道:“大人在高句麗也聽過老夫的名字嗎?”

韓柏見他倚老賣老的神氣,想起了範良極,故作訝然道:“怎會沒有聽過,我們高句麗京城也有個道場,每月都有個聚會,提到中原武林時,每次都有人提起沙公的名字哩!”

沙天放眼中閃過欣然之色,但臉上表情卻裝做不為所動的樣子,語調畢竟溫和多了,向葉素冬道:“還不請專使大人坐下,嘿!待會請大人表演一下貴國武術流派的絕技?”

韓柏心中叫苦,他哪懂什麽高句麗絕學,不要講表演,隻是略懂一二的人問他兩句,保證要在數百雙眼睛前出醜,還會引起葉素冬的懷疑,不禁後悔剛才的亂吹牛皮。莊節極有氣度地招呼他到另一旁的椅子坐下,和葉素冬把他夾在中間,給足他麵子。磬聲響起,另有一對弟子各持雙劍對打起來。韓柏見他們武功平平,又不見莊青霜,心中納悶,向獨坐看台一角那俊秀青年瞟了兩眼。這人除在他剛登看台時朝他略略點頭外,一直皺眉苦思,再沒有理會其他人,令他禁不住好奇心大起。

葉素冬服侍慣朱元璋,最懂看眉頭眼額,湊過來低聲道:“大人不要奇怪,他是燕王的長子朱高熾,我們都叫他做小燕王,文武全才,非常人也。”

韓柏愕然道:“原來是小王爺,為何不給小使引見問安?”

葉素冬低聲道:“小燕王深得其父之風,不喜擺皇室的架子,愈隨便愈好。”

韓柏輕鬆起來,“哦”了一聲後,點頭應是道:“想不到他這麽好武,真是難得。”

葉素冬微笑道:“他固是好武,可是這些弟子的三腳貓本領,怎會看得入眼,來這裏卻是另有目的。”

韓柏還想追問,那小燕王忽地精神大振,站了起來。韓柏順著他眼光往偏門望去,亦“啊”地一聲張大了口,幾乎流出饞涎。

上官鷹和淩戰天見推門走出來的是幹虹青,大出意外,一時目瞪口呆。上官鷹和淩戰天兩人在赴怒蛟之戰前,早聞得那令封寒戰死,使甄夫人一夜成名的花街之戰這回事,卻不知道幹虹青有份參與。戚長征曾答應幹虹青,不把她和封寒隱居田園的事告訴上官鷹,所以沒有在任何書信提起此事。

幹虹青摟著上官鷹,溫柔如昔地伸手翻開他的衣服,審視著肩膀處淤黑的傷痕,淒然道:“一定又是那甄夫人所為,若不是他們,誰能在淩副座的眼皮子下傷你?”

上官鷹心頭湧起往事,真想賞她一個巴掌,可是看她淒然的俏臉閃耀著神聖的光輝,一句惡話都說不出口,隻是憤然道:“若不是見你從尼姑庵走出來,我早拔劍殺了你,滾回去吧!”

幹虹青微微一笑低聲道:“若你真的殺了虹青,我會很感激你。”

嗅著她身體的芳香,上官鷹心頭一陣迷糊。為何我不推開她?自己新婚不久,為何仍像抗拒不了她的樣子?自己不是一直恨她入骨嗎?可是她真的變了!還變了很多,變得絲毫不受任何約束的清淡自如,就像一株小草迎風飄舞般自然。頹然道:“我現在一敗塗地,再沒有心情和你計較,幹小姐請回吧!希望你以後能過點安靜的日子。”接著勉力由她懷裏掙脫站了起來。

淩戰天一手拍在上官鷹肩上,喝道:“幫主且慢!”望向被雨水打得渾身濕透,盡顯美麗曲線的幹虹青道:“為何剛才幹小姐一看便知是甄夫人下的手?”

幹虹青平靜地道:“封寒也是這樣死了,我怎會不知道呢?”

淩戰天和上官鷹交換個眼色,這才明白自封寒受浪翻雲之托,把幹虹青帶離怒蛟島後,兩人一直在一起生活。

淩戰天亦感意興索然,再沒有興趣去翻陳年舊賬,道:“鷹兒進去吧!你要立即幹身敷藥療傷,這些事虹青可以幫忙。封寒以一死救回長征,什麽都可以恩怨相抵。”上官鷹苦笑一下,領頭走進庵裏。

這時浪翻雲正坐在落花橋的石欄上,凝視反映著兩岸燈火的流水。心神忽又回到那最美麗的一天裏。

當紀惜惜提出若他能猜中她心中想問的那兩件事,便肯嫁他時。浪翻雲愕然道:“那小姐豈非明要嫁給我,否則怎會用這麽容易的事來難我?”

紀惜惜欣然道:“若別人像你般自信托大,定會惹惜惜反感,可是浪翻雲你卻有一股令人心儀、不滯於物的灑脫氣度。快說吧!”接著甜甜一笑,輕柔地道:“就算錯了,惜惜或會暗裏包涵,將就點嫁給你。唉!我怎可放過拋棄一切遠走高飛的機會?”

浪翻雲大馬金刀在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小姐的兩個問題不外‘這人是誰?’和‘他在想什麽呢?’對嗎?”

紀惜惜先蹙起黛眉,接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移玉步,坐到他腿上,半喜半嗔道:“你在取巧!”

她的責怪並非沒有理由。她要浪翻雲猜的是她心中所想事情的細節,例如她為何會對他生出興趣,邀他上船諸如此類。可是浪翻雲這兩個猜測廣泛至可包容一切,自使紀惜惜不大心服,可偏又情不自禁,坐入他懷裏撒嬌,擺明一見鍾情,芳心明許。

浪翻雲伸手摟著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嗅著她的發香,享受著股腿交接那令人魂銷的醉人感覺,淡然道:“我浪翻雲從未做過取巧使詐的事,今天卻要破例一次,都是拜小姐所賜哩!”

紀惜惜湊上香唇,在他臉上吻了一口,嬌嗲無限地不依道:“那惜惜豈非罪大惡極,累你破了戒。”

浪翻雲手一緊,紀惜惜嬌呼一聲,倒入他懷裏。軟玉溫香抱滿懷,浪翻雲輕吟道:“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姐見浪某觀花落之跡,動了好奇之心,我有說錯嗎?”

紀惜惜歡喜地將雙手纏上他粗壯的脖子,輕喚道:“翻雲的確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不肯勝之不武,惜惜哪能不對你傾心呢?不過你也太低估自己。隻看你站在橋上那不可一世的氣魄,惜惜便情難自禁,生出想知你是誰的心。”接著微笑道:“兩個問題算你都過了關好嗎?”

浪翻雲心神顫動,緊擁著她,吻在她朱唇上。紀惜惜俏臉生輝,灼熱的香唇離開浪翻雲,情深款款柔聲軟語道:“當時惜惜在想,世間竟有如此人物,惜惜怎可輕易錯過?唯有拋下自尊,厚顏邀約翻雲上船,想不到隻此一念,竟決定了終身。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紀惜惜俏臉更紅,嗔道:“惜惜不是表明了是情不自禁嘛,還要說得這麽清楚,是否要人家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呢?”垂頭淺笑道:“人家早打定主意,無論你如何離題萬丈,也要硬著頭皮說你猜中了,好能嫁了給你,一了百了。誰想到你這人竟懂取巧,害人還白擔心呢。”言罷白他一眼。

浪翻雲摟著玉人,心中湧起滔天愛念,如此蘭心蕙質的美女,竟給自己碰上了。紀惜惜低聲道:“我們立即乘夜離開京師,否則會有天大的麻煩呢。”

四名衣繡紅邊,看來有點身份的西寧派弟子,簇擁著一位婀娜娉婷,秀發紮了一條長辮子,動人至極的絕色美女,走進大堂裏,沿著靠牆的通道,朝他們所在的看台走過來。韓柏至此才明白為何葉素冬會讚“金屋藏霜”這形容是既妙且絕。莊青霜和虛夜月是絕對不同的美女。若說虛夜月是黑夜裏照人的明月,那莊青霜就是深山絕峰上孤傲的霜雪,使人難以親近。她並非特意作態,而是她那種美麗像霜雪般既使人目眩,亦令人隻敢翹首遠眺、偷偷欣賞。她的皮膚晶瑩雪白,氣度超凡脫俗,雖在眾男簇擁中,可是她卻透出一種傲然不群,偏又醉人至極,遺世獨立的風采。這不單因她冷若冰霜的神情,更因她那令任何人都為之驕傲的體態。和虛夜月相比,她有著絕不遜色、另具一格的味道。想到這裏,韓柏差點想打自己兩拳。為何自今晚與虛夜月別後,總不時想起她呢?自己堂堂魔種傳人,男子漢大丈夫,怎可被這無情的美女占據和控製心神?

此時莊青霜來到右側登台的石階前,眾弟子一起止步,隻剩下莊青霜獨自盈盈登上看台。小燕王迎了過去,頗有龍行虎步之姿。莊青霜見到小燕王朱高熾,秀目異彩一閃,微微一福,垂下螓首。韓柏胸口如受雷擊,暗叫:完了,看來自己遲來一步,這冷若冰雪的美女一縷情絲已係到小燕王身上,自己再沒有希望。小燕王到了莊青霜旁,低聲說了幾句話,聯袂到看台左方最靠牆的兩張椅子坐下。她眼尾都沒有望向韓柏,叫他更不是滋味。奇的是莊節和葉素冬兩人亦像視若無睹,沒有為他這貴賓引見。

韓柏今晚已是繼虛夜月後,第二次受到挫折,又見兩人喁喁細語,神態親密,一時意興索然,向左旁的葉素冬低聲道:“禁衛長,看來今晚也不用小使在此丟人礙眼,我還是早些回家好好睡一覺吧!”

葉素冬神秘一笑,朝莊節道:“師兄!專使大人想走了。”

莊節早聽得他們對答,含笑站了起來道:“樸大人遠來是客,若莊某這樣未盡地主之誼便讓你走了,實在於禮不合。來!到後軒喝杯熱茶,大家好好聊一會。”

韓柏一聽乖乖不得了,更要溜之大吉,以最誠懇的語調道:“各位盛情小使心領了,橫豎我在京師最少還要留上幾個月,甚或一兩年,哪怕沒有機會?隻是小使心掛賤內們擔心我不知到了哪裏去……”

葉素冬截入道:“大人放心,末將早派人去通知貴侍衛長和尊夫人們……說大人已到了我們這裏來。”

韓柏為之語塞,暗暗叫苦。這回真是偷莊青霜不著還蝕把米。這時台下走了十六名弟子出來,分開八對比練,一時鏗鏗鏘鏘,熱鬧非常。

莊節故示熱情地伸手挽著韓柏臂膀,往小燕王和莊青霜道:“小燕王請移尊駕,到內軒坐一會兒,青霜你也來吧!”挽著韓柏和葉素冬繞往屏風後,由後門穿過長廊,走向寬廣的內軒去。

三人在軒中的大圓桌坐下時,小燕王和莊青霜也隨後來到,經過禮貌的介紹後,圍桌而坐,自有弟子奉上香茗。小燕王心神全放在莊青霜身上,隻淡淡和韓柏打個招呼,便含笑凝望莊青霜,像世上隻有她一個人的樣子,旁若無人。莊青霜對韓柏斂衽施禮後,冷冷看他一眼,然後一臉不情願地坐下來,顯是勉強非常。

韓柏出身寒微,本最受不得這種氣,不過他為人灑脫,心中苦笑,下了追豬追狗也不追她的決心後,向葉素冬笑道:“禁衛長不要怪小使心野,忽然我又想要到秦淮河逛逛,看看會不會碰到熟人?”

莊青霜從沒聽過有青年男子,敢在她麵前公然說要去逛青樓歌舫的,微感意外,朝他望來。韓柏故意不看她,運起無想十式中的止念,整個人頓時神態一改,變得道貌岸然,有若世外高僧。莊節、葉素冬和小燕王均為當世高手,同時生出感應,三雙銳目集中在他身上。

韓柏靈機一動,借想起了秦夢瑤的離去,心中一酸,眼神變得憂鬱深邃,掃了一眼現出驚異之色的莊青霜,一拍額頭道:“對不起!我一時忘了禁衛長還有公事,還是自己一個人去尋幽探勝好了。”

葉素冬閱人千萬,還是首次見到有人能在一刹那的瞬息光景裏,眼神氣態可以如此轉變,像首次認識他般定眼瞧著他道:“專使莫要客氣,皇上曾囑末將好好招待大人,不過就算皇上沒有吩咐,專使乃我大明的貴賓,末將怎能不一盡地主之誼,喝過這杯茶後,末將和大人立即起程,讓大人好好欣賞秦淮動人的夜景。”

莊節嗬嗬笑道:“大人名士風流,聽得我心動,可否讓我隨你們去湊湊熱鬧?”

韓柏和葉素冬禁不住麵麵相覷,都覺多了他有點尷尬和不方便,難以放情盡興。

韓柏和葉素冬對望一眼,同時明白了莊節並非想逛窯子,隻是要給暗中窺伺可能是薛明玉的那個人,製造一個出手的機會,莊青霜隻是魚餌。至此韓柏才體會到,這當上了西寧派之首的人,那種輕描淡寫式漫不經意的深邃機心和厲害手段。

莊青霜愕然道:“爹!”垂下頭去,輕輕懇求道:“爹!你們去吧!青霜……”

小燕王拍胸道:“高熾今晚來此,就是要充當莊姑娘的小兵衛,莊掌門放心陪專使大人去吧!”

韓柏把手中茶一飲而盡,站了起來,變得威猛無儔,豪氣蓋天般道:“既是如此,莊掌門和禁衛長都不用費時間陪我,本人這就打道到左家老巷去看鋪子,嘿!明天我不用上早朝吧?”

葉素冬笑道:“早朝不用上,但皇上要在早朝後見大人呢!”

韓柏想起要見朱元璋立即頭痛,頹然坐下,拿起空茶杯道:“我想喝三杯酒後才告辭起程。”

連受兩次打擊,他忽感意冷心灰,什麽都不想扮了,露出真性情來。莊青霜首次用心打量起他來,但神情仍是冰冷孤傲。韓柏這時已毫不在乎她是否對自己生出興趣。

莊節拍手招來弟子,叫他們取出珍藏美酒,氣度雍容道:“大家都陪專使喝點酒吧!醉眼看秦淮,不更是美事嗎?”

小燕王微感錯愕,想不到莊節會不買他的帳。他和燕王來京不到十天,大前天在清涼寺巧遇莊青霜,驚為天人,派手下探到底細後,不顧一切來追求她,以他的尊貴地位,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想到莊節竟如此輕慢待他。不過他盡管心中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不要說莊節乃心中玉人的父親大人,隻以他是西寧派之主的超然身份,便不敢任性開罪。

韓柏心中一動,直覺到莊節其實是要借他逼小燕王知難而退。接著心中一凜,暗忖難道是莊節由葉素冬處得來消息,看淡燕王的行情,所以不想他接近自己的掌上明珠?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向小燕王微笑道:“來……嘿!來什麽燭夜遊,人生樂事,我們今晚不醉無歸。”

莊青霜冷然橫他一眼,淡淡道:“青霜今晚沒喝酒的心情。”

葉素冬知這師侄女孤芳自賞,對青年男子不願多說半句話,更不會當著父親莊節之前,如此搶白客人,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什麽事令她失去了一向的矜持清冷。

韓柏早對她死了心,兼又對小燕王生出同情心,轉向莊節道:“莊宗主,我們的夜遊節目還是另擇吉日進行吧!”這時美酒送到,弟子恭敬地為各人換過新杯子,注上美酒,退出軒外。

莊節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他自從由葉素冬處,得知朱元璋懷疑燕王棣有謀反之心後,立即警告女兒不得與小燕王來往,哪知莊青霜反對小燕王更加親近,所以他才有異常之舉,想逼小燕王知難而退。此時微微一笑,對莊青霜道:“霜兒今晚為何魂不守舍?專使大人和你葉師叔一聽我邀你同遊,便猜到是要製造陷阱,引薛明玉出來,好為世人除害。你不是最恨這種采花**賊的嗎?”小燕王大感尷尬,莊節這些話其實是指桑罵槐,暗示自己符合不到他的心意,及不上這專使和葉素冬。

莊青霜呆了一呆。事實上她確是魂不守舍,卻不是為了小燕王。她對小燕王雖略有好感,但今晚表現出來的親熱態度,主要是不滿其父如此看風頭火勢做人。當然想到假若燕王棣真的造反,沾上點邊的人都要株連九族!隻是芳心仍是忿懟不平,致有今晚的反常表現。她是故意對韓柏視若無睹的,哪知這人千變萬化,每種神態,每句說話,都有著難以言喻的魅力,使她方寸大亂,才會有此疏忽,否則以她的冰雪聰明,怎會不明白父親的意思。至此不由對小燕王好感略減,暗忖這人心神全被自己迷倒,實遠及不上這專使的超然灑脫,不當自己是一回事的氣度。心中湧起刺激新鮮的感覺,首次露出笑容,向小燕王道:“噢!青霜差點忘了身負的任務,小王爺武功高強,京城何人不知?若有小王爺隨在身旁,薛明玉定不敢出來。”接著再向莊節和葉素冬道:“爹和葉師叔也不可和我同行,否則讓那**賊看見,他怎敢下手?”莊節等麵麵相覷,都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變得如此主動合作。

韓柏冷下來的心立時死灰複燃,暗忖小燕王對自己如此倨傲無禮,自己也無須同情他,找到了這個借口下,一拍胸膛道:“嘿!隻有小使武功低微,最適合陪青霜小姐到外麵繞個大圈,看看會不會遇上那**賊。”

小燕王皺眉道:“莊宗主,青霜小姐千金之體,宗主怎可讓她涉險?”語氣裏已隱帶命令的口氣,顯是沉不住氣,恢複了頤指氣使的作風。

葉莊兩人同感不悅。葉素冬淡然道:“小王爺放心,我西寧派若讓青霜侄女有損分毫,敝派亦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擺明不讓小燕王參與行動。

莊節嗬嗬一笑,向韓柏這假專使道:“專使太謙虛了,你昨晚和貴侍衛長夜離莫愁湖,早表現了一手,叫素冬亦大吃一驚呢。”

葉素冬若無其事道:“皇上既把專使的安全交到末將手上,末將自然要恪盡全力。”

韓柏苦笑道:“我怎說得過你呢!”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捧腹笑起來。

小燕王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不禁對韓柏心生恨意,憤然起立,寒聲道:“看來今晚本王幫不上多少忙,告辭了!”猶豫片晌後,轉向莊青霜欲言又止,最後隻道:“小姐小心!”這才舉步走了,莊節和葉素冬不敢有失禮儀,忙起身把他送到門外。剩下韓柏和莊青霜兩人默默對坐。

韓柏見這小王爺露出真麵目,脾氣和架子這麽大,對他僅有的一點同情消失無蹤,暗想莊青霜若嫁了這種皇室人物,哪有絲毫樂趣。嘿!若嫁給我,定快樂多了。

莊青霜的美目向他飄來,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淡淡道:“我們可以乘機溜了嗎?專使大人!”

莊節等三人早消失門外,看來是要送客至外大門,韓柏聞得莊青霜如此說,失聲道:“溜?”

莊青霜離椅飄起,一晃眼間閃出廳外,嬌喚道:“沒膽便算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把**賊引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