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盤龍妙悟

打著黃河幫旗號的五十多艘戰艦,衝破因擴散往整個湖麵而轉趨稀薄的黑霧,轉眼來至右舷側半裏許處,淩戰天等一齊色變。要知若他們立即逃走,雖是順風而逃,可是因船隊全降下半帆,速度一定及不上對方,在揚起滿帆前會給追上,若繼續追擊,在敵人龐大的聯軍夾擊下,實在有死無生。黃河幫幫主藍天雲確是水戰高手,一上場便把他們逼進絕地裏去。

淩戰天臨危不亂高喝道:“噴黑煙,倒火油。”哨子聲中,二十多艘怒蛟幫戰船一齊噴出濃煙,改往正掉頭回來的胡節水師左方那空檔斜斜切去。龐過之和梁秋末那兩隊剩下的四十多艘戰船,亦離開被攻擊得七零八落的敵船,回師過來與他們會合,同時噴出黑煙,一時間遼闊的湖麵,全是極目難及的煙霧。轉眼間,敵我雙方的船艦一齊陷進黑霧裏。風姿絕美的甄夫人,俏立在黃河幫旗艦黃河號的望台上,身旁是黃河幫主藍天雲和她屬下的一眾高手“紫瞳魔君”花紮敖、“銅尊”山查嶽、“寒杖”竹叟、由蚩敵、強望生等人,卻少了鷹飛、柳搖枝和卜敵三個。

看到怒蛟幫的戰船噴出黑煙,這貌美如花,但心毒如蠍的美女微微一笑道:“強弩之末,這不過是死前的掙紮吧!左舷十度,我們在大外檔的西北角截擊他們,他們雖有陰謀詭計,但最後也不過是要逃命罷了!”

藍天雲早對她心悅誠服,他們其實早已到達,隱兵在攔江島之後,一出場便完全控製了局麵,全賴這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女統帥的調度,忙發出命令,然後點頭道:“他們現在該是乘機掉頭張帆,想順風逃走,我們當可令他們大吃一驚。”

花紮敖雙目精光閃射,似能透穿黑霧般看著前方沉聲道:“若怒蛟幫的目標仍是怒蛟島,我們豈非撲了一個空?”

甄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充滿信心甜絲絲的笑意,悠然道:“他們就是要造成我們這種錯覺,現在的怒蛟島滿布官兵,防衛充足,他們若循那方向闖去,肯定會給留守的水師纏著,那時他們連逃生的僅有半點希望也消失了。”這時他們的船隊駛進了煙霧最濃處,甄夫人再下偏左的命令,切往煙霧的外檔。

藍天雲下令後,有點擔心地道:“怒蛟幫戰船的性能天下稱冠,在這樣混亂的形勢裏,恐怕很難把他們攔住,而且淩戰天有種操舟絕技,就是能在改變方向時借風勢加速,非常難對付。”他素知怒蛟幫的厲害,早成驚弓之鳥,故如此缺乏信心。

甄夫人從容道:“幫主放心吧!隻要你把我們載到離怒蛟號三十丈內的距離,我們有方法登上敵艦。”接著麵容轉冷,俏目透出煞氣,平靜至冷酷地道:“隻要纏著怒蛟號,你就算恭請其他的戰船離開,怒蛟幫人也不會答應,由今日起,怒蛟幫將要在江湖上永遠除名。”

“砰!”右後側熊熊烈焰從黑霧裏騰躥而起,把更濃厚的煙霧送上半空,隱隱傳來人喊船燒的混亂聲音。由蚩敵笑道:“少些官船總是好事吧!”眾人聞言狂笑起來。隻有甄夫人靜若止水,像是眼前的一切,並不算是怎麽的一回事。她想起了很多人,包括方夜羽、鷹飛,最後想到戚長征。他是否已遇上了生命正不斷飛逝的水柔晶呢?

十七艘邪異門的戰船,沿湘水順江往洞庭全速駛去。風行烈和手下商量好如何破開湘水口的封鎖後,走到船尾去看水柔晶。初冬的寒風裏,水柔晶孤零零地坐在船尾處,秀目凝注滾流的河水,有種說不出的荏弱和淒清的感覺。他的心扭痛起來,走到她身後,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然後單膝跪在她椅旁,側頭審視她變得全無血色的俏臉,強作歡顏道:“好點了嗎?”之前他曾查過她經脈的狀態,發覺無論怎樣輸入真氣,都如石沉大海,起不了一點作用。而且對方在她身上下的毒奇怪至極,深深侵蝕進髒腑裏,偏又緩而不劇,除非烈震北重生,否則江湖上真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加以化解,如此厲害的用毒手法,確是聞所未聞。

水柔晶癡望前方,沒有答他,也不往他瞧來,隻是輕柔地自言自語:“我還可以見上長征一麵嗎?”

風行烈的心幾乎可滴出血來,軟弱地道:“一定可以的!”

水柔晶欣然往他望來,忽地伸出纖手在他的俊臉摸了一把,笑道:“長征沒有你生得這麽俊,卻另有一種神韻。”眼光再投往河水裏,幽幽歎了一口氣,顯然想起了戚長征。風行烈被這塞外美女大膽的舉動和說話弄得發呆起來,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水柔晶喃喃道:“不知為了什麽,我現在很懷念以前在家鄉逐水草而居的快樂日子,我原本想把長征帶到大草原去,讓他看看那裏明媚的風光,現在恐怕不行了。”

風行烈心頭一陣激動,衝口道:“放心吧!我定會找人治好你的。”

水柔晶目注前方,搖頭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是長征的好友,但不用安慰我,色目人混毒之法,天下無雙,隻要過了某一時刻,便無人可解,你若知道他們曾以淬毒之針,以特別的手法刺戳我身體一百八十處大小穴道,便知這種混合了武功和劇毒的施毒法是無法解救的,否則甄素善怎肯把我交還你們。”風行烈想說話,但聲音到了喉嚨處,卻硬是說不出來。

水柔晶忽像個小女孩般,把俏臉側枕在他的寬肩處,柔聲道:“死並非那麽可怕吧!每個人遲早都要回去,重歸塵土,或走進鷹兒的肚子裏去。柔晶常在想,人是否真是天上下凡來的星宿呢?若真是那樣,告訴長征,我會在那裏等他上來呢!”

風行烈全身一顫,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船速開始減緩下來,他知道湘水口應已在望,所以才停下船來,好讓邪異門的高手去破壞官家攔河的封鎖,然後他們便會硬闖水師布下的防禦,直出洞庭,至於能否及時援助怒蛟幫,那就隻有聽天由命。

聶慶童邊走邊介紹道:“我們大明宮城分內外二重,外重名皇城,有六門;內重名宮城,護城河環繞四周,南有午門……”

這些話韓柏早聽葉素冬說過,哪還有興致再聽一回,表麵裝作興趣盎然,唯唯諾諾,心中想的卻是名列十大美女的陳貴妃,暗忖她當然是朱元璋收在深宮裏的珍藏,為何豔名卻可傳出江湖,難道未入宮前,她已非常有名嗎?

聶慶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專使!”

韓柏正胡思亂想間,聞言嚇了一跳,方發覺來到一座五角形大殿前空闊的廣場上,此殿雖比不上奉天殿的高度規模,但因形式別致,另有一番氣概。議政殿坐落須彌座台基之上,南有禦路,台基邊緣有雕刻精細的荷葉淨瓶石欄杆,周圍出廊,與附近的宮殿樓台相連起來,儼然一體。

韓柏深切感受著在這規模弘整、布局相連,形成了一個龐大建築組群內,那種迷失了個人的渺小感覺,指著後方遠處築在樹木蒼蒼的小平頂山上的一座高若三十來丈的七層高樓道:“那是什麽地方?”

聶慶童道:“那是全宮最高的接天樓,皇上最喜歡夜裏帶陳貴妃到那裏喝酒,既可仰覽明月,又可一睹萬家燈火的升平之景。這座山是人工造的盤龍山,樹木都是從清涼山移植過來。據威武王說,皇宮必須有此山作靠背,國運才可曆久不衰。”

韓柏想起擁美登樓的情景,暗忖看不出朱元璋原來如此懂得享受。

聶慶童道:“橫豎尚有整個時辰,專使大人有沒有興趣到盤龍山轉轉?”

不知如何,韓柏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在那裏會有什麽事發生似的,但又找不到推搪之辭,無奈下點頭答應。

濃黑的煙霧裏,怒蛟號全速前進,每張風帆均滿滿張起。淩戰天、翟雨時和上官鷹並肩而立,麵色凝重。

上官鷹歎道:“這妖女真厲害,上場的時機拿捏精準,現在我們所有火油、彈藥、箭矢均已用罄,煙霧藥快燃盡,唉!”

淩戰天喝道:“切勿喪失鬥誌,不過妖女確是厲害,一下子令我們優勢盡失。”頓了頓道:“雨時,你怎樣看?”

翟雨時冷靜地道:“現在我們所有戰船都或多或少受到火燒或損毀,幫眾身疲力盡,而黃河幫卻是生力之軍,鬥起來,定比不過他們,以妖女的才智,此刻當會在順風處守候我們……”

上官鷹一震道:“那如何是好?撞上他們,我們的戰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翟雨時從容道:“幫主放心,甄妖女才智雖高,但操舟之術,仍要倚仗藍天雲,故不能如臂使指,這是她眼前唯一的弱點。”又轉向淩戰天道:“二叔……”

淩戰天喝道:“雨時下令吧!不用征詢我的意見。”

翟雨時一陣感動,不再客氣,發出一連串的指令。號角聲起,長短不一,遙遙把訊息傳向緊附兩旁和後方的戰船,又送往由遠處趕來援助的梁秋末和龐過之的船隊。怒蛟幫眾艦立時四下散開,往虛檔處開走,隻餘下怒蛟號航向不變,朝前闖去。淩戰天轉身返回駕駛艙裏,親自操弄這艘被檑石擊折了一桅、右後舷嚴重破損了的戰船,對能否逃過敵人的包圍網,也是毫無把握。他和上官鷹均明白翟雨時的用意。敵人的目標全以怒蛟號為主,所以若各自竄逃,怒蛟號將可把黃河幫的戰船全吸引了去,其他戰船便可安然逃走,當然這也使怒蛟號陷入最大的危險裏去,不過總好過被敵人一網打盡。怒蛟號上共有好手三百多人,這些人乃精銳裏的精銳,若被敵人一舉殲滅,怒蛟幫將元氣大傷,可能長久也不能恢複過來,現在所有責任都來到他肩膀上,唉!若戚長征在便好辦多了。他接過舵手的職責時,外麵的上官鷹、翟雨時和三百好手,全亮出了兵器和盾牌,守在戰略性的位置處,準備孤船和敵人決一死戰。

煙霧藥終於燃盡,黑煙稀薄起來,視野逐漸擴闊。驀地黃河幫的戰船出現前方半裏許處,五十七艘鬥艦扇形般張開,隱成鉗形之勢,包圍著整個湖麵,以怒蛟號為中心圍攏過來。怒蛟號不住增速,直往實力龐大的敵人闖過去。

壯麗的京城景色,盡收眼底。首先最引人注目的是遠方逶迤伸延,把京師團團圍著,達五層樓房高度的城牆,使韓柏首次感到京城建設的偉大。其次是位於西北清涼山的鬼王府、石頭城和最高處的清涼古刹。立足接天樓最高的第七層上,整個京城盡收眼底,景色壯觀。他的目光緩緩巡視,當落在下方盤龍山處時,一震道:“那是什麽地方?”

聶慶童像早知他會有這一問,答道:“專使大人感到奇怪嗎?為何在後宮林木深處,竟有一座古樸的小村,這事說來話長,今日本監實在是奉皇上密諭,想請大人幫一個忙。”接著揮退守在樓上的禁衛。

韓柏的心“霍霍”躍動,大感不妥,口中唯有道:“隻要是皇上的意思,小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聶慶童微笑道:“事情很簡單,但卻希望專使切莫尋根究底,隻須闖進村裏去,出來後把所見所聞如實告知皇上。當然,專使無論如何,絕不能透露此乃皇上意思,否則本監和你項上頭顱定不能保。”他說得雖好聽,威嚇的意味卻是呼之欲出。

韓柏滿腹疑雲,愕然道:“這雖是後宮禁地,難道皇上和公公竟不知道裏麵的情況嗎?”

聶慶童苦笑道:“那是宮內皇上唯一管不到的地方。盤龍山分四個部分,就是山頂這接天樓和十亭四閣,剛才專使沿路上來,都看過了。然後是後山的奉天大廟,遙對皇城外皇上祭天的孝陵。還有就是南山這座小村和北山的藏經殿。除非得到特許,任何人不得踏進盤龍山區半步。可是南山這座小村,皇上也沒有進去過。”

韓柏苦笑道:“若是如此,任誰也知道我進去是皇上的意思。”

聶慶童笑道:“記著你是唯一不知內情的外人,若有人問起,你可推說本監一時內急,留下你一人閑逛,無意間迷失路途,又找不到人來問路,所以走了進去,千萬要拿著這理由堅持下去。”

韓柏道:“看來公公是絕不會告訴我村內有什麽人在,希望不是武功絕頂的高手,否則小使恐難有命走出來。”

聶慶童失笑道:“放心吧!皇上怎會要你去送死,若有人攔阻,退出來便成。皇上說隻是你一雙充滿幻想和好奇的眼睛,可令人全不懷疑你是去查探的間諜。來,讓我告訴你怎樣走進去。”

韓柏忍不住搔頭。在皇城裏竟有朱元璋管不到的地方,已是天下最怪的事,而朱元璋還要他裝作迷路闖進去查探,更是怪事裏的怪事。天啊!我會在那裏遇到怎麽樣的異事呢?

邪異門的高手出其不意地由岸上破壞了攔江的鐵鏈,同時從水裏弄破木柵後,十多艘戰船勢如破竹的衝破水師的封鎖線,龍回大海般駛進洞庭湖,朝怒蛟島的方向高速挺進。冬陽斜照湖麵,一切看來安靜平和,可是風行烈心中卻充塞著傷痛和絕望的情緒。他把下屬煮好了的燕窩,親自捧去給不肯離開船尾的水柔晶。她喝了一口後,表示不想喝下去。雖隻是半夜工夫,但她明顯地清減了很多,更添淒然美態,也更使人看得黯然神傷。

風行烈接過燕窩,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勉強笑道:“為了長征,柔晶你定要振起求生的意誌,隻要有時間,便會有希望。”

水柔晶搖頭道:“不!現在我隻希望平靜地死去,不想長征見到我死時的難看樣子,噢!”伸手捧著胸口,皺起一對黛眉。

風行烈心如刀割,道:“怎麽了?”

水柔晶痛得俏臉煞白,好一會後低聲道:“我死後,行烈請把我的遺體火化,交給長征,告訴他若有機會到塞外,可將我的骨灰撒在那裏。”

風行烈虎目再次湧出熱淚,看著麵臨死亡的水柔晶,見她帶著一種放棄了一切和滿不在乎的灑脫,分外令他心碎。

水柔晶伸出纖手,憐惜地摩挲他的臉,嬌柔地道:“我尚未哭,你已是第二次流淚。你比凶巴巴的長征多情溫柔多了,若不是先遇上他,我定會愛上你,我是否太多情呢?”頓了頓歎道:“現在我連鷹飛都不恨了,隻要兩腳一伸,什麽恩怨愛恨都會煙消雲散,了無遺痕,為何以前我總想不到這點。”

風行烈感覺著她冰冷的小手撫摸著臉頰,心內直淌著血。但卻沒有背叛戚長征的感覺,對於這垂死的美女,他不敢拂逆她任何意願。她的性格真摯坦率,想到什麽便做什麽,毫不掩飾,使人覺得她在芳華正茂的時刻,如此死去,實是人世的一個大損失。

寒風吹來,水柔晶打了個冷顫,收回手瑟縮在鬥篷裏,緩緩挨入風行烈懷內,輕輕道:“行烈啊!代長征摟緊我吧!色目陀說過我絕不能多活過一天,我已感到生機逐漸離我而去。唉!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和長征並騎在大草原上電掣風馳,不過現在什麽也沒要緊。告訴長征,到了這一刻,水柔晶心中隻有他一個人,再沒有其他任何人。”

風行烈伸手把她擁入懷裏,忍不住埋首在她芳香的秀發裏,痛哭起來。

韓柏沿著一條狹窄的山道,往小村的方向走去,首先入目是一座方亭,有橫匾寫著“淨心滌念,過不留痕”八個字。他心中一動,已想到村內住的是什麽人,差點想掉頭便走。八字裏藏有“淨念”兩字,不用說此村正是那批影子太監隱居的地方,平時他們輪流當朱元璋的侍衛,工作完畢回到這裏潛修。也隻有他們超然的身份,使朱元璋肯容忍不過問他們的修身之所。這解釋了為何皇宮會有這麽樸實無華的地方,因為可能淨念禪宗本就是這個樣子,隻有這樣一批影子太監才會感到習慣。亭旁有一道流水潺潺的小溪,隔岸溪旁是一座隨水彎曲的小崗,景色清幽雅致。

韓柏猶豫半晌,一咬牙,繼續登山。自己又不是去刺殺朱元璋,這批影子太監最多不過是把他趕走,應不會揍他一頓吧?想到這裏,腳步放緩下來,暗暗揣度這令人害怕的可能性。過了小崗,山路蜿蜒而上,兩旁古木成蔭,他想道:若真如聶慶童所說,此地樹木是由清涼山移植過來的,必是把長高了的大樹連根拔起,可想見工程的龐大,不過人家是皇帝,自有移山接木的能力。轉了一個彎後,一座蒼苔斑駁的牌樓出現眼前,粗壯蒼勁的樹幹,濃綠蔭密的常青葉,掩映著刻了“滌塵洗念”四個大字的牌樓,組成了一幅絕美的圖象。

至此韓柏心內寧洽一片,拋開一切,經過牌樓,路左豁然開朗,一潭清水橫亙前方,後麵林木裏隱見小屋房舍,溪水由其中緩流出來。韓柏深吸一口氣,繞過潭水,朝那堆房舍走去。意外地暢通無阻,不但沒有人出來攔阻,也見不到半個人。路隨溪去,十多所陳設簡陋、卻一塵不染的靜室,倚著溪流的形勢,隨溪流兩岸曲折散分,高低有序,給人一種自然舒泰的協調感覺,另有小平橋聯係兩岸,環境之美,比華麗的皇宮更合他的心意。直至房舍已盡,他還碰不到任何人,禁不住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盡了力,朱元璋該無話可說了吧。

當他轉身欲行,虎軀劇震,駭然停步。剛才尚杳無人跡的一叢花樹處,有一個身穿白袍,頭頂光滑如鏡的人,正背著他在觀看一叢花樹。這人生得比龐斑和浪翻雲還要高一點,肩寬腰窄,兩條腿長而筆挺,有種把他直上雲端的氣勢和風度。韓柏頭皮發麻,以他的魔功和靈敏的感應,這人怎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火箭、檑石、火炮滿天飛蝗似的向怒蛟號灑來。怒蛟號一個急旋,避過了由左方遠處趕來的旗艦黃河號,借著風勢,切入了黃河幫兩艘鬥艦之間,亦使較遠處的敵艦投鼠忌器,不敢對他們作出遠攻。擦身而過時,敵方弩手射出勾索,夾雜在火箭檑石間,電掣般飛來,想把怒蛟號勾著。喊殺連天裏,怒蛟幫好手以堅實高及人身的鐵盾,擋著敵人的檑石火器,運兵斷索,又以備好浸有防燃藥的濕泥,把火頭撲熄。“轟!”火光閃現,雜物橫飛,不知對方何人,把燃著了的火球運力拋過來,怒蛟幫一方登時傷了兩人。怒蛟號倏地加速,靈活地穿了出去,船頭尖鐵猛撞在迎麵搶來的一艘鬥艦前舷側處。船身既重,又是順著風勢,這一撞何止萬斤之力,一時木屑碎飛,鬥艦側沉,全船的黃河幫徒有一半人掉進水裏去。

黃河號這時來到他們後方,順風追來,逐漸增速。怒蛟號晃了一晃後,船體恢複平穩,斜斜衝出,副舵手不住傳遞出淩戰天的命令,指示幫眾調整船帆。刹那間,怒蛟幫這艘名震天下的旗艦,在漫天石頭火器裏,像一頭受傷的猛獸般,一連闖過五艘敵船,再撞沉一艘後,帶著一片燃著了的風帆,逸往東南方的外圍去。上官鷹和翟雨時躍到甲板上,提起放置一旁的利斧,硬將熊熊燃燒的桅帆砍斷,合數十人拖拉推扯之力,丟進湖水裏去。現在五桅大帆隻餘其三,但都已殘破不全。怒蛟號仍像泥鰍般活躍,在敵艦間靈活穿插,每能於意想不到之時,突然轉彎加速。敵艦數量雖占盡優勢,始終逮它不著。

在黃河號上的甄夫人和一眾凶人,神色好整以暇,欣賞著淩戰天無雙的操舟之技。黃河號不斷改變航向,逐漸逼近,這時來至怒蛟號後百丈許處,眼看便可追上。甄夫人微微一笑,從容道:“下半帆!”藍天雲微一錯愕,才發出命令。甄夫人笑道:“幫主定是心中疑惑,若我沒有猜錯,他們在十息之內便要改由逆風行舟,和我們比拚膂力。”話由未已,怒蛟號急急轉了一個大彎,衝出包圍網之外,反風向朝怒蛟島的西南方駛去。

藍天雲至此死心塌地的服氣,一聲令下,船體兩邊的掣棹孔各伸出五十支長槳,有力地劃入水裏,增速銜尾窮追。這時怒蛟號安在後舷兩側仍未完全破損的巨輪,開始轉動起來,打入水裏,使船速不住提升。由原本的混戰之局,變成雙方兩艘旗艦的一追一逃,其他戰船都給拋在後方。至於胡節水師剩下的數百艘戰船,至此時才闖出黑霧,由遠方趕來,但已沒法湊上這場在遼闊無涯的洞庭湖上追逐的熱鬧了。

藍天雲興奮得嗬嗬大笑道:“想不到怒蛟幫也有此一日,不出半個時辰內,我包管可追上他們,看!他們的船身已略往右傾,顯然底部進了水,再不能作惡。”

甄夫人卻沒有分享他的快樂,道:“素善有一個提議,望幫主不要見怪。”

藍天雲一愕道:“夫人請直言。”

甄夫人柔聲道:“我想改以我方的人運槳劃舟,大家輪班操作,便沒有力疲之弊。”藍天雲幹咳一聲,以掩飾心中的尷尬,裝作欣然地答應了。

換了生力軍後,船速立即增加,由二百多丈的距離,接近至百丈之內,眼看追上。怒蛟號上一通鼓響,掣棹孔伸出數十支槳來,勉力增速,保持距離。這時兩船間的距離已不及八十丈。花紮敖、山查嶽、竹叟等全都躍躍欲試,等待著以絕世身法,搶上敵船把怒蛟幫人殺得一個不剩的良機。

最平靜的還是甄夫人,閉起俏目調神養息,忽道:“兩船是否仍是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眾人呆了一呆,不知這智計過人的美女為何有此一問,好一會後,強望生答道:“正是如此!”

甄夫人張開俏目,讚歎道:“淩戰天果是水上一代人傑。”緩緩側轉俏臉,目光落到在右後方變成了一個小點的怒蛟島,最後望著前麵逸逃的怒蛟號,和海天相連的茫茫湖麵,淡然道:“他是故意未發全力,保持著這若即若離的距離。”

山查嶽奇道:“他們不是想逃走嗎?為何卻不盡全力?”

甄夫人道:“道理很簡單,他們久戰後身疲力乏,若全力催舟,縱能拉遠距離,但時間一久則後力不繼,勢將被我們後來居上,所以淩戰天正等待著最佳逃走的時機出現,一舉將我們遠遠拋開,逃往最近的岸上去。”

藍天雲望著無際無邊的湖麵,大惑不解道:“這樣了無別物的湖麵,除了水和風外,還有什麽可利用的時機?”

甄夫人舉起纖手,指著右前方遠處的攔江島,柔聲道:“機會就在那裏,待會他們必會改變航道,朝攔江島充滿礁石的水域駛去,當我們陷身其中,淩戰天將借著水流增速離去,幫主請告訴我,那時你敢不敢冒觸礁之險,繼續全速追趕?”

藍天雲色變道:“那怎麽辦才好?”

甄夫人下令道:“準備快艇,當他們改往攔江島去時,就是他們畢命授首的時刻。”

一陣強風刮來,拂動了她的衣袂,有若乘虛禦風的仙女。誰想得到她的手段心計如此厲害?

陽光漫天下,碧波萬頃的洞庭湖中,兩艘戰船一逃一追,全速而行。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來到舵室裏,看著淩戰天冷靜地掌舵操舟。攔江孤島已由一個小黑點,變成一座黑黝黝像隻浮在湖麵烏龜般的怪物,隱可看到環岸的沙石灘和衝擊四周礁石的白頭急浪花。

上官鷹緊張起來,悄聲向翟雨時道:“你說妖女會不會看破我們的計謀?”

翟雨時搖搖頭,沒有回答,顯是心情沉重。反是淩戰天歎了一口氣道:“有長征這小子在就好了。”

兩人均明白他的意思,因為若有戚長征在,就可和他二人聯手擋截敵人闖上船來,但現在淩戰天卻要離開船舵,應付敵人,少了他天下無雙的操舟之技,顧得阻截敵人,便有被黃河號追上之虞。他們早看出敵人的最後法寶,就是放下快艇,由武功高強者親自催舟趕上來。知道歸知道,對這現實卻絲毫沒有改變的能力。如在怒蛟號的最佳狀態下,早把黃河號不知甩到哪裏去了。

淩戰天傳令道:“張帆!”

蓄勢以待的怒蛟幫徒忙撲到僅餘的三支船桅下,叱喝著把帆扯起來。淩戰天一扭舵盤,怒蛟號借著風勢,速度猛增,彎往攔江島的方向。

上官鷹駭然道:“好妖女!”

淩戰天不用回頭去看,便知道敵方果然放下快艇追來,豪氣湧上心頭,他已頗有一段日子沒有和人生死相搏。三艘快艇“品”字形斜斜截往怒蛟號和攔江島之間處,乘風破浪,聲勢逼人。“紫瞳魔君”花紮敖和“銅尊”山查嶽兩人居中;“寒杖”竹叟和“獷男俏姝”廣應城與雅寒清在右,由蚩敵和強望生在左。他們不用運槳操舟,純以內力催動,已勝過數十大漢的膂力。快艇的速度不住增加,花紮敖和山查嶽兩人功力最是深厚,片晌已超前十多丈,接著是強望生和由蚩敵,最後輪到竹叟等三人。黃河號亦逐漸攀上速度的極限,箭矢檑石火炮全部準備就緒,隻要怒蛟號因快艇的攔截減慢速度,立時便可對敵人發動雷霆萬鈞的無情痛擊。兩艘大船和三艘快艇,逐漸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而怒蛟號和快艇正不住靠近著。

上官鷹和翟雨時一矛一劍,和從船上精英選出來的五十多名好手,在甲板上嚴陣以待,監視著正不住接近的快艇,和上麵形象各異的高手。兩人看得眉頭直皺,隻是對方催舟顯示出的內勁,已知對方的難惹。這種以內功運舟之法,隻可支持上一段短時間,但在阻截他們往攔江島這情勢下,卻剛好派上用場。而他們亦已力盡筋疲,不得不冒駛往攔江島之險,因那已成了他們唯一逃走的機會,隻要進入攔江島的水域,可憑那裏的急流,助他們逃離險境。

上官鷹低聲向翟雨時道:“假若我們借水肺之助,潛入水中,逃生的機會有多大?”

翟雨時苦笑道:“我們船上備有的水肺,每人最多可分到兩個,潛遊不及兩裏,便要冒上水麵,那時將成為趕上來的其他敵船的獵物,或者二叔與你我三人還有機會逃生,但其他人卻休想有一個人能活命。”上官鷹歎了一口氣,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

三艘快艇逐漸接近。花紮敖那艘快艇倏地加速超前,攔往怒蛟號前方三十丈許處。敵人快艇如此快追上來,主要原因是預知怒蛟號的目的地是攔江島,故能以直線航行,兼之艇速輕快,自然勝過采取弧線彎往攔江島的怒蛟號。眼看要給花紮敖兩人的快艇截著,怒蛟號忽來了個大轉彎,船頭激起濺雪般的浪花,竟朝著敵艇直撞過去。花紮敖和山查嶽兩人邀功心切,想不到對方有此一招,忙躍離快艇,淩空往怒蛟號躍上去。“啪喇”一聲,小艇四分五裂,化成碎片。就在此時,淩戰天由舵室撲了出來,淩空躍起,鬼索幻出千萬道鞭影,往武功最強的花紮敖迎去。上官鷹、翟雨時的一矛一劍,亦朝拿著銅錘攻的山查嶽激射而去。若讓這兩大高手闖上船來,定然凶多吉少。這時其他兩艇仍在五十丈開外趕來,否則若一齊搶上船來,情勢將更不妙。其他怒蛟幫徒,紛紛發出弩箭飛刀一類暗器,往兩人身上招呼。

淩戰天和花紮敖兩人首先在船頭的上空遭遇。花紮敖看著變成了十多個小圈的鞭形,一聲長嘯,覷準虛實,一拳打在其中一圈的正中處。“波”的一聲勁氣相遇爆破的聲響,使兩人同時一震,在內功上鬥個旗鼓相當。鞭影倏地散去,收回淩戰天手裏。兩人再猛提一口真氣,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時拳腳交擊之聲,在眨眼間的一刻裏爆竹般響起,絕無絲毫留手或取巧的餘地。淩戰天向與浪翻雲齊名,隻是被浪翻雲光芒所掩,所以沒有被列進黑榜裏,其實他的武功絕不遜於黑榜裏莫意閑、談應手之流,現在遇上這個花剌子模的超級強手,立時顯出他的真本領來。

這邊廂的“銅尊”山查嶽,亦撲至船頭上空,眼前一花,一支長矛飆至麵門,他獰笑一聲,手上銅錘往矛尖送去,暗忖以上官鷹這般乳臭未幹的小子,功力有多厚,我一招便要叫你當場吐血。豈知長矛晃了晃,矛尖移側少許,撥在銅錘上。山查嶽戰鬥經驗何等豐富,暗忖你這小子目的不外阻我上船,用的定是硬手震勁,務要把我逼離船頭,冷哼一聲,銅錘全力反打對方撥來的矛尖。

上官鷹一聲長笑,喝了聲來得好,倏地側移,施出帶勁,竟是卸勢,把山查嶽帶向甲板上。這一著大出山查嶽意料外,一來因淩空之勢,無處著力,二來用猛了力道,收不住勢,變成像和上官鷹合力把自己扯向船頭似的,心頭難受至極,悶哼一聲,失勢下往船頭跌落而去,心中的窩囊感確是提也不用提,尚未接觸實地,森寒殺氣漫天而起,把他卷入其中。左後側一點寒氣射來,原來翟雨時的長劍又攻至。山查嶽至此收起輕敵之心,知道眼前兩個小子有一套渾若天成的聯擊之術,更想到他們曾得浪翻雲指點,哪還敢托大,銅錘一擺,接下翟雨時的長劍,後腳踢起,腳踝撞在矛尖上,化去了對方第一波的攻勢。

空中的淩戰天和花紮敖齊聲慘哼,各皆嘴角溢血,分往兩邊跌落。兩人鬥個難分軒輊,問題是淩戰天是跌回船上去,花紮敖卻是落向湖麵去。此時怒蛟號再轉了一個彎,仍是朝攔江島駛去,當花紮敖落到水裏時,怒蛟號早衝出十多丈外,追之不及,氣得花紮敖咬牙切齒,幾乎想自殺。

淩戰天一個翻身,安然落到甲板上,一聲長嘯,正往與上官鷹和翟雨時戰得難分難解的山查嶽撲去。匆忙間山查嶽抽空一瞥,見到最接近的強望生和由蚩敵那快艇仍在二十丈外趕來,心中叫了一聲娘後,使出同歸於盡的拚命招數,硬逼開了兩人。黑影一閃,淩戰天的鬼索借一抽之勢,鞭尖有若流星,朝他咽喉奔來。山查嶽銅錘迎上,“啵”的一聲,兩人真勁交擊,同時往後仰。隻此一試,山查嶽便知對方功力絕不遜色於他,再加上翟雨時、上官鷹和其他怒蛟幫好手,足可在援兵趕上前殺死自己,哪敢逞強,乘勢一個倒翻,來到船頭,再側飛往左舷外的虛空,逃向湖水裏去。

怒蛟幫眾人齊聲歡呼,士氣大振。快艇上的強望生看見這情景,氣得大罵花山兩人因求功心切而失策,哪敢造次,放慢船速,和另一艇平排往怒蛟號的船尾追去。他們若要把花山兩人接回艇上,勢將趕不及在攔江島前追上敵人,所以唯有任得兩人浮沉湖水,咬牙切齒。淩戰天等一眾移到船尾,注視著逼近至二十丈內的兩艘敵艇,隻要再追近十多丈,敵人便可撲上船來。

韓柏一肚子疑問,呆瞪著這隻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覷的人,泛起深不可測的感覺。他身具魔種,靈覺比一般人敏銳百倍,每能憑直覺在第一眼時把對方定位,可是眼前這背著他挺如杉柏,靜若淵海的光頭男子,卻使他無從分類。甚至不知他武功的深淺。總之這絕非常人,看形態亦似不屬影子太監中的人。他為何會在這裏呢?朱元璋差自己來此,是否就是要探這人的虛實?他和影子太監又是什麽關係?這人明明可隱藏起來,偏偏卻要在自己打退堂鼓時現身,究竟對自己有什麽目的?凡此種種,使他的頭登時大了幾倍,正要說話,那人已移入樹叢去,倏忽不見。

韓柏搓揉眼睛,渾身冒出冷汗,想到會不會是撞到山精鬼魅?那類傳說中言之鑿鑿、卻虛無縹緲的異物。他移入的那樹林,雖是茂盛,但絕不會移了進去,立即消沒影蹤,聲息全無。深吸一口氣後,韓柏抵不住好奇心,追進林內去。裏麵隱有一條小路,鋪滿落葉,濃濕陰蔽,踏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左轉右轉,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間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徑曲折,溪水縈回,兩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鐵杉,頗有參天之勢。

那人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赤著的雙足濯在水裏,閑適寫意,好奇地看著跟來的韓柏。韓柏終於看到他的顏容,最特別是他的眼睛,閃動無可比擬的神采,充盈深邃廣袤的智慧和靈氣。那是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溢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他天庭廣闊,鼻梁挺直,膚滑如嬰孩,看來很年輕,但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曆了悠久至自宇宙初開始,他便已存在著的奇異感覺。若說龐斑是完美的冷酷,浪翻雲是灑然的飄逸,厲若海是霸道的英雄氣概,他擁有的便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以及靈動不群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範疇。這是個沒有人能見之而不動心的人物,隻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全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韓柏的魔種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台一片清明,福至心靈,來到那人身旁的一塊石上坐下,謙虛地道:“小子到來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深深看他一眼。

韓柏全身一震,駭然道:“大師對我做了什麽事?”

那人麵容恢複止水般的安然,沒有說話,目光投進溪水裏去,看得專注情深。

韓柏壓不下心頭的驚駭,追問道:“為何剛才你看我一眼時,似若把某種東西傳入了我眼裏呢?”

那人搖頭淺笑,隻是在水裏輕輕踢動雙足,寫意至極點。韓柏感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發問,踢掉靴子,褪去長襪,把雙足學他般浸入水裏。在這一刻,他難以遏製地想起靳冰雲,憶起那天在溪旁共度時光的醉人情景。她是不是回到了苦念的家呢?言靜庵的仙去,會對她造成什麽打擊?想起她嬌秀淒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湧心頭。溪水緩緩流動,清涼舒適,整夜奔波勞累一掃而空。接著他想起秦夢瑤,一種超越肉欲的深刻感情注滿心湖,接著他回到了黃州府的牢室裏,赤尊信一拳拍在他頭上。“轟!”他的元神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裏,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刹那間流過他的心田。他忘記了心靈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一切。忽然間他又回到現實裏,坐在溪旁濯洗雙足,淚流滿麵。那人蹤影已杳,隻留下靈山清溪,雀鳥鳴唱的美妙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