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雙之戰

秋陽當空。戚長征和水柔晶連夜趕路,抵達洞庭南麵湘水旁的長沙府。尚未進城,已感到異樣的氣氛,原來城門增設了關卡人手,嚴密地搜查和盤問入城的商旅。

戚長征大搖大擺地往城門走去,嚇得水柔晶畏縮地依傍著他,低聲勸道:“這些兵丁分明是針對你們怒蛟幫而來,你這樣進去,是不是要找人打架?”

戚長征道:“放心吧!老戚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一個關卡都過不了,還有臉見人?”

水柔晶道:“我們大可在別處攀牆而入,為何舍易取難?”

戚長征道:“越牆而入才危險,敵人隻要在城內的幾處製高點設下人手,在這樣的大白天保證我們無所遁形,對官府來說,由於人手充足,這是輕而易舉的事,還是由城門進入妥當。”

水柔晶芳心撲撲狂跳,無奈下硬著頭皮,尾隨他往城門走去。這時城門有十多人和幾輛運貨的騾車,正排成鬆散的隊伍,輪候檢查。

戚長征走路的動作忽地誇大起來,一副有恃無恐、昂揚闊步的樣子,還不遵守規矩,帶著水柔晶繞到隊伍的最前頭,看樣子是要插隊第一個進關。

城衛看到他這副“氣派”,愕了一愕,齊喝道:“立即給我滾回去排隊!”

戚長征兩眼一翻,舉手打了兩下手勢。其中一個城衛微愣道:“老兄原來是長沙幫的人,不知是哪個堂口的兄弟,什麽字輩的?你身旁這漂亮娘兒是那個窯子的姑娘,待我們好去捧她的場。”

戚長征向水柔晶大笑道:“由你自己答他們吧。”

水柔晶心中暗恨戚長征玩世不恭的態度,偏又奈他莫何,垂頭道:“他是小婦人的丈夫。”眾衛均露出豔羨之色。

戚長征上去用江湖切**談了幾句,眾衛均不由肅然起敬。戚長征拖著水柔晶,輕輕鬆鬆進入了城內。

水柔晶心中佩服,問道:“你真有辦法,但我仍不明白你怎能騙過他們。”

戚長征道:“不是我有辦法,而是老翟有辦法,他特別為我找了幾個身份,都是些連官府也不輕易招惹的人物,身材相貌又都與我有幾分相像,兼之我們怒蛟幫一向嚴禁幫中徒眾冒充別些幫會的,所以現在臨急拿來一用,立即見效。”

水柔晶笑道:“你剛才扮得真像,一副江湖惡少的模樣,真怕你把我賣進窯子裏去。”

街上的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兩人沿街緩行,另有一番悠閑味兒。

戚長征笑道:“若我真把你賣進窯子裏,你會不會和我拚命?”

水柔晶嫣然一笑道:“絕不會!你舍得便任你賣吧!讓你的良心整治你。”

戚長征心中一甜道:“我當然不舍得。來!”拉著她溜進一條橫巷去。在橫街左穿右插,來到一處僻靜的荒地。

戚長征道:“這城內有個我們的暗舵,他們在城口留下的暗記,顯示他們遇到了麻煩,因為由昨午開始,他們停止畫上代表時間的橫線。”

水柔晶明白這是江湖上慣用的手法,可借特別的筆畫,顯示符號有效的時間,遂道:“他們可能是昨天撤離此處了。”

戚長征搖頭道:“我們進城後,竟沒有幫會中人來盤查或跟蹤我們,大不合理,定是對方故意不引起我們注意,待我們自投羅網摸到暗舵時才圍殺我們。”

水柔晶這時完全地信賴著戚長征的忖度和智計,問道:“我們躲到這裏來,不是明著告訴別人你看破了他們的詭計嗎?不走更待何時?”

戚長征堅決搖頭道:“我們不走!”

水柔晶吃了一驚,瞪大美目道:“不走?”

戚長征輕輕吻了她一下,微笑道:“我們等他們來。”

水柔晶道:“征郎!你每一招都令我大出意外,但這次我真的不能明白,你連敵方有什麽高手都不知道,又有官府牽涉其中,難道你有把握勝過後援力量源源不絕的強大敵人嗎?”

戚長征露出他陽光般充滿生氣和光彩的笑容,輕咬著她的耳珠道:“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中求勝法,若我不能在短時間內刀法大進,會在未到洞庭前給鷹飛殺死,你也會受他**辱,所以我要盡量爭取時間,領悟封寒教我的左手刀,再融入我自身的刀法裏,因此不得不引敵人出來試刀,隻有血戰中領悟出來的刀法,才是真實的。”

水柔晶嬌體一震,心中生出無窮敬意和愛慕。

戚長征柔聲道:“縱然我尚未能比得上他,可是他絕不夠我狠,絕不及我的不怕死。柔晶!我有絕對的信心保護你,讓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這是丈夫對愛妻的保證。”

西南方衣袂破風聲響起。水柔晶像沒有聽見那樣,俏目射出令人心顫的情火,道:“征郎!不論生死,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樂聲喧天中,敵人終於走進府堂內,這時譚冬等三人退了進來,站在穀姿仙身後,各人目光落在來者身上。帶頭的是裏赤媚,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步伐輕鬆寫意。和他並肩而行是個身材頎長,隻比裏赤媚矮了少許的中年男子,眉濃鼻高,臉頰瘦削,眼內藏神,背負長劍,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和威嚴,叫人不由生出警惕之心。兩人身後是一男兩女,那男人高鼻深目,並非中土人士,一身華服,剪裁適身,令人感到他必是非常注重儀容的人,看來順眼而不俗氣,長衫飄拂,氣度不凡。

此人麵目頗為英俊,遠看像個三十來歲的精壯男子,細看下才發覺他眼尾布滿魚尾紋,透露出比他外貌大得多的年歲。兼且此人目光閃爍,正好顯露出他絕非正派人物,屬於心性詭狡多變、陰沉可怕那類奸惡之徒。他的高度與裏赤媚大致相若,但因頭頂儒冠,高了出來,非常搶眼。身旁兩女都是宮髻堆鴉,長裙曳地,配上亭亭玉立的身材,風姿曼妙動人,可惜臉上都用一塊紗布遮住了口鼻,使人難窺全豹,不過隻是露出的眉眼,已讓人感到她們必是非常美麗。兩女一人吹奏胡笳,一人把戴在兩邊手腕的銅環相互敲擊,發出高低不同、輕重無定的清亮脆響,充盈音樂的感覺,也有種使人心**神搖的味道。走在最後的是禿鷹由蚩敵,一臉陰沉中透出尋釁生事的惡模樣。

眾惡客踏進府堂內時,目光最後都集中在浪翻雲這天下第一名劍臉上,若非是浪翻雲,換了一般高手,隻是給這幾道淩厲眼光看看,便要心顫膽怯,不戰而潰。浪翻雲哈哈一笑,依照江湖禮節,領著眾人長身而起,迎了過去,隻有烈震北和秦夢瑤仍然安坐。前者自斟自飲,像不知貴客已臨的模樣,後者閉上秀目,如觀音入定,不屑理會凡塵之事。雙方的人隔了十多步停下,打橫排開,成為對峙之局。

樂聲倏止,府堂一片靜默。裏赤媚暗中打量浪翻雲,見他手足移動時,有種天然渾成的感覺,他本想給對方來個下馬威,憑著鬼魅的身法,試試對方實力,可是直至浪翻雲立定,仍然無法出手,心中駭然,以前天下間,隻有龐斑可令他生出這種感覺,想不到現在又多了個浪翻雲,但兩人予他的感覺,卻是迥然有異。龐斑是捉摸不到的;而浪翻雲卻是無懈可擊,然而都是同樣地可怕。

浪翻雲微微一笑,望向裏赤媚身旁的頎長瘦削男子,抱拳道:“恕在下孤陋寡聞,武林出了如此高明的劍手,浪某卻眼拙認不出來,敢問高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一笑道:“在下石中天,一向如閑雲野鶴,專愛躲在山林中聞花香、聽鳥語,不愛見人,浪兄不知有我這一號人物,乃理所當然之事。”

烈震北的聲音悠悠傳過來道:“‘劍魔’石中天既不願見人,為何老遠走來趟這潭濁水,難道臨老糊塗,想當個蒙古官兒嗎?”

聽到他說話,裏赤媚和由蚩敵雙眼同時閃過深刻的仇恨,蒙大蒙二兩人的毒傷,使他們間結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石中天哈哈一笑道:“烈兄責怪得是,不過怕是有點誤會了,石某今日此行,為的是領教浪翻雲的覆雨劍,免得因攔江之戰,錯失了一償平生大願的機會,至於中蒙之爭,石某絕不插手,也沒有這閑情。”

他這樣說,分明表示不看好浪翻雲和龐斑的決戰,但浪翻雲卻知道這人極有心計,借龐斑來壓他的氣勢,同時抬高自己的身份,非常高明。

那不類中土人士的華服高冠男子仰天一陣哈哈大笑,操著微帶異域口音的漢語道:“石老師好氣魄,‘花仙’年憐丹佩服之至。”接著眼光落到遠處秦夢瑤身上,突爆起亮光,好一會後再在白素香兩女身上放肆逡巡,然後落到站在浪翻雲和風行烈間的雙修公主穀姿仙的身上,最後望向她的眼睛,眼神由光轉暗,由暗轉光,像生出吸力般鎖著穀姿仙的俏目,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形容,但又使人不能不同意是很好看的笑意,道:“若公主答應在下婚事,本仙立即和公主折返西域,我們生的兒子將繼位為王。”

當他的眼光落在白素香和穀倩蓮身上時,兩女都生出完全**的感覺,其目光有若實質,所到處身體竟泛起若有似無的暖意,直鑽內心,駭然下躲到風行烈背後。首當其衝的穀姿仙更是心神迷惘,想把目光移開也有所不能,幸好她的雙修大法先天上能克製他的“花魂仙術”,死命守著靈台一點清明,可是當他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芳心竟湧起想跟隨對方的衝動,覺得那是最理想的安排,差點便想說“好”。這時風行烈伸手過來,拉著她的手,強烈真氣透體而來,穀姿仙嬌軀一震,完全清醒過來,反手握緊風行烈的手。

“花仙”年憐丹心中震怒,他趁各女猝不及防下,借目光送出邪秘無比的玄功,先往秦夢瑤施術,豈知秦夢瑤有若一泓清潭,完全不受影響,於是改向白素香和穀倩蓮施術,兩女抵擋不住,生出感應,而年憐丹亦借兩女的反應把邪功運行至頂峰,倏地全力向穀姿仙展開攻勢,哪知給風行烈窺破玄虛,破去他的邪功異術,以後要再使穀姿仙入彀,將困難百倍,冷冷道:“你是誰?”

風行烈雙目亮起精芒,刺進他眼內道:“卑鄙妖人,哪有資格問我名字。”

年憐丹雙目邪芒大盛,袍服無風自動,眼看出手。浪翻雲冷哼一聲,別人聽入耳裏,隻覺此聲冷哼特別深沉有力,像能觸到靈魂的最深處,但落在年憐丹耳裏,卻如遭雷擊,渾身一震,轉往浪翻雲望去。浪翻雲亦是心中微凜,他這下冷哼,是以無上玄功送出,直入年憐丹耳內,對方隻是略受驚震,可知此人確有驚世絕藝,連他也感到非常難惹。年憐丹起始時並不像裏赤媚般深悉浪翻雲的厲害,故此一上來便想以邪功先聲奪人,豈知先給風行烈破去,現在又吃了浪翻雲的暗虧,他也是不世高手,強敵當前,立即收攝心神,進入無憂無樂的境界,微微一笑抱拳道:“浪翻雲名不虛傳,領教領教!”退後兩步,悠然立在兩名花妃間,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就像從未曾出過手的閑適模樣。

浪翻雲嘴角露出一絲大感興趣的笑意,目光緩緩掃過裏赤媚等人,道:“誰人來陪浪某先玩一場?”

府外風聲響起,柳搖枝掠了進來。穀倩蓮一見是這大凶人,嚇得縮到風行烈身後,不敢正麵對著他。

柳搖枝來到裏赤媚旁,搖頭歎道:“蒙二完了!”

由蚩敵大喝道:“什麽?”

裏赤媚伸手製止了由蚩敵,轉向浪翻雲道:“浪兄請稍待片刻,讓我和烈兄先算算我們間的血仇。”轉向烈震北喝道:“烈兄!請指教。”

浪翻雲心中暗讚裏赤媚心術的厲害。要知浪翻雲乃龐斑外天下無敵的高手,誰也不敢向他正麵挑戰,石中天看似專誠和浪翻雲比劍而來,可是觀乎他不單獨向浪翻雲挑戰,而與裏赤媚等聯袂而至,便有想撿便宜的嫌疑。年憐丹與浪翻雲巧妙過了一招後,退下至第二戰線,擺明不會作第一個與浪翻雲對仗的人。剩下便是隱焉為主帥的人妖裏赤媚,若無人應戰,他就不得不出手一搏,可是現在他借著蒙二的死訊,趁勢挑戰烈震北,則兩方的人都不能怪他,於是他便可躲過作第一個與浪翻雲對陣的人。可以想象即使沒有蒙二的死訊傳來,他也會以此借口向烈震北挑戰。

和烈震北同坐於後方一角的秦夢瑤卻有另一番想法。自閉上美目後,她一邊凝聚玄功,一邊展開玄門天聽之術,把場內一動一靜全收進耳內,敵我之勢了然於胸。乍看之下,雙方實力平均,對方的頂級高手計有裏赤媚、年憐丹和石中天三人,較次一級的是柳搖枝和由蚩敵,然後是那兩名花妃。己方則有浪翻雲、烈震北、風行烈和自己四位特級高手,但打下的穀姿仙遜了最少兩級,穀倩蓮、白素香、譚冬、陳守壺等更是不堪裏赤媚一擊的普通好手,兼且自己和烈震北都受了嚴重內傷,不利久戰。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敵方來說,最利於混戰。連浪翻雲和風行烈也會因要分心照顧功力較次的人,而受到牽製,難以發揮全力。浪翻雲或者仍能遊刃有餘,但風行烈將會大大吃虧。況且他可能仍未及得上裏年石三人的級數。更可慮的是己方實力已然見底,對方起碼還有一直同行而至,但卻尚未出現的絕天滅地等人,說不定能在某一時間突然加入戰陣。最後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紅日法王,此人功力之高,絕不遜於裏赤媚等人,他是否正在暗處伺機出手呢?明悟湧上了她通明的劍心,她忽地看破了這次雙修府之戰,對方要對付的人實是浪翻雲,因著與穀姿仙的關係,浪翻雲實是不能不來,方夜羽的智計確是驚人。在一般情況下,即使裏赤媚、年憐丹、石中天和紅日法王一齊圍攻浪翻雲,怕也困他不住,但處於現在這種形勢下,浪翻雲卻絕不能孤身逃走,這是一個針對浪翻雲而設的陷阱。想到這裏,秦夢瑤的道心進入了完全寂然靜極的境界,漠然候著凶難的來臨。

這時烈震北長笑響起,一閃身離椅而去,足不沾地來到裏赤媚前,微笑道:“裏兄請!”

雙方的人往後退開,剩下兩大頂尖高手對峙府堂中心處,一種逼人的寂靜往四外蔓延。裏赤媚麵含笑意,兩手悠閑垂在兩旁。烈震北容色靜若止水,華佗針夾在耳後處,負手傲立。一個是當年蒙皇座前的第一高手,一個是黑榜上的名人,無論身份武功都可堪作為對手。

風行烈自握上穀姿仙柔軟的玉手後,再沒有放開來,原因有一半是舍不得放開,另一半是穀姿仙反抓著他,不讓他脫身。當往後退時,他感到她的手在顫震著,憐意大生,知道她看到了形勢對己方絕對不利,若混戰爆發,可能除了浪翻雲外,沒有人能活著逃去。這時他也不由不佩服烈震北的先見之明,若讓蒙大蒙二和刁氏夫婦同來,形勢可能更是惡劣。

風行烈向身旁的穀倩蓮和白素香低聲道:“若出現混戰的情況,倩蓮和香姊謹記跟隨在我身旁,其他什麽也不要理。”穀倩蓮和白素香歡喜地點頭。

浪翻雲仍是那副似醒還醉、毫不在意的神態,似乎天下再沒有可以令他煩心的事。譚冬、陳守壺和趙嶽三個雙修府的元老高手,都是神情緊張,手放至隨時可拉出兵器的位置上。烈震北和裏赤媚靜靜地對視,沒有任何大動幹戈的跡象,兩人甚至沒有凝聚功力的現象。

裏赤媚的鳳目忽地亮了起來,嘴角笑意擴大,衣袂亦飄拂而起,配著他高俊的修長身體、俏美的麵容,確有種妖豔詭異的引人邪力。烈震北臉上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然後兩人同時移動。裏赤媚速度之快,可叫任何人看得難以置信,但又偏是眼前事實,速度正是“天魅凝陰”的精粹。“天魅”指的是迅如鬼魅的速度;“凝陰”指的是內功心法,兩者相輔相成。速度愈高,凝起的內勁愈是淩厲。像那次給韓柏施巧計反撐了他一腳,可說是絕無僅有的事,一般情況下,刀劍猛劈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他身體倏進忽退的速度。縱使對方兵器的速度追得上他,也因速度上分異不大,難以劈個正著,他便可以驚人的護體真氣化去。所以當日秦夢瑤才對不舍有即使兩人聯手,怕也未必留得下他之語。

裏赤媚的天魅凝陰已達至古往今來練此功者的最高境界,轉化了體質,陰氣凝起時,身體似若失去了重量,像一陣輕風般,可以想象那速度是如何駭人。所以眾人幾乎在見到他開始移動時,他已逼至烈震北身前五尺近處。

烈震北先是手提了起來,似乎要拔出耳輪夾著的華佗針,到裏赤媚逼至近處,左腳才往前踏出第一步。一快一緩,生出強烈至極的對比。裏赤媚冷哼一聲,身子一扭,變成右肩對著烈震北的正臉,右肘曲起,猛然往烈震北胸口撞去,漠然不理烈震北分左右擊來的拳頭。穀倩蓮和白素香兩人最關心義父,看得驚叫起來,烈震北難道連華佗針也來不及取出來迎敵嗎?烈震北現在唯一應做的事,就是往後急退,避開裏赤媚側身全力擊出的一肘,因為以裏赤媚迅比鬼魅的身法,確可以在擊中他脆弱的胸膛後,又在對方雙拳分左右擊上他的胸膛和背心前,退避開去。可是誰也知道若烈震北向後退避,接著來的會是此消彼長下,裏赤媚更發揮出的排山倒海的攻勢。烈震北冷哼一聲,不退反進,胸膛迎上裏赤媚的鐵肘。敵我雙方除了有限幾人外,全都大驚失色。最吃驚的卻是裏赤媚,這時已到了有去無回的形勢,但他卻摸不透烈震北為何要借他的手肘自殺。

“砰!”手肘猛撞在烈震北寬闊的胸膛上,縱使他穿上鐵甲,亦難逃五髒六腑俱碎的命運。裏赤媚打定主意一擊即退,絕不貪功,豈知手肘撞上胸膛時,竟滑了一滑,難以命中對方心窩,驚人處還不止此,對方的胸膛竟生出一股強大的吸力,使他退後的速度緩了一緩。裏赤媚臨危不亂,左掌移到胸前,護著心口要害,然後身體一搖一擺,連著胸前護掌主動撞在對方的右拳,也延長了對方左拳擊在背心上的時間,同一時間,撞上對方胸膛的右肘全力吐勁。“砰!”另一聲氣勁交擊爆出的悶雷聲,在烈震北的右拳和裏赤媚護在胸前的左掌處響起,裏赤媚迅速急退,烈震北的左拳隻能擊中他的右後肩,給他晃了晃借勢化去八成勁道。此時烈震北才往後踉蹌跌退,裏赤媚迅速移後,到了二十步開外,倏地停下,再跌退兩步,張口噴出一小口鮮血,臉色轉白,眼中精芒畢露,往烈震北望過來。

浪翻雲趕到烈震北背後,把他從後托著,真氣源源輸入。烈震北在他耳旁低聲迅速地道:“裏赤媚的傷勢,絕不如他外表看來般嚴重,你要小心點了。”他說出來的話,浪翻雲不得不重視,因為他既是絕頂高手,也是第一流的神醫。

裏赤媚的聲音傳過來道:“烈兄五髒六腑俱碎,你我間血仇就此一筆勾銷。”

烈震北站直身體,若無其事道:“醫藥之道,豈是裏兄所能知之,來此前我服了自配的五種藥物,死了也能複蘇過來,裏兄若是不信,我們可再鬥一場。”裏赤媚眼中精光閃過,驚疑不定。

浪翻雲大笑道:“烈兄請先到一旁歇息,喝杯熱茶,浪某手癢非常,想找個人來試劍。”

烈震北微笑道:“好!覆雨劍法烈某聞之久矣,卻從未見過,今天定要一開眼界。”言罷步履灑然走回原處,坐了下來。對麵的秦夢瑤張開俏目,關切地朝他看來。烈震北苦笑低聲道:“烈某永遠不能憑自己的力量再站起來了。”

那邊的裏赤媚眼睜睜看著烈震北坐下,搖頭苦笑道:“佩服佩服!無論勝敗,烈兄在裏某心中永遠是條好漢子。”浪翻雲等也不由對裏赤媚的風度露出欣賞的神色。

“鏘!”風行烈放開了穀姿仙的手,把丈二紅槍接上,擺了個橫槍勢,向“花仙”年憐丹喝道:“年派主,厲若海之徒風行烈向你請教高明。”

年憐丹微笑道:“你不是說我沒有資格問你的姓名嗎?”

穀倩蓮在風行烈背後探頭出來道:“現在不是你問他,而是他告訴你,那怎麽同?”

柳搖枝對風穀兩人恨之入骨,冷笑道:“風小子你手腳真快,不見幾天,就拔了這丫頭的頭籌,讓小生來陪你玩上一手吧。”

年憐丹大笑道:“對不起!這小子是年某的,誰也不能奪我所好。”

風行烈的挑戰,可說正中他下懷,他這次東來,主要的目的就是消滅有關雙修大法的任何人或物,免得這種能克製他花間派的奇異內功心法繼續存在世上。除去了風行烈,等於廢去了穀姿仙練成雙修大法的機會。在公平的決鬥裏,浪翻雲是不能插手的,如此良機,他豈肯放過。兩名花妃擁到他身旁,吻上他的臉頰。年憐丹哈哈一笑,春風滿麵,由其中一名花妃手中接過一把黝黑的厚身重劍,扛在肩上,悠然走了出來。

穀倩蓮和白素香使了個眼色,齊齊奔到風行烈身旁,學那對花妃送上香吻,然後笑嘻嘻走了回去。

穀姿仙略一猶豫,也走了上去,把紅唇溫柔地印在風行烈的臉頰處,低聲道:“你要小心,記著!你比他年輕。”

風行烈點頭表示明白。穀姿仙的意思是縱使風行烈現在比不上對方,但勝在年輕,大把好日子在後頭,終有一天可超越對方。可是她卻不明白燎原槍法的精神,就是一往無前,絕不容許任何的退縮。這也是為何赤尊信能由龐斑手下逃生,而厲若海卻要戰死當場的原因。那不是因為赤尊信勝過厲若海,而是由於燎原槍法根本是不留退路的。

年憐丹淡淡一笑道:“我肩上此劍,乃寒鐵所製,不畏任何寶刃,重一百八十斤,風兄小心了。”

風行烈橫槍而立,全場各人均看得呆了一呆。風行烈就像由一個凡人蛻變成一個天神那樣,散發著逼人而來的氣勢。

穀姿仙看得俏目亮了起來,心中湧起愛意,知道自己對這男子,已由“不理”、“欣賞”、“傾心”以至乎現在的“不能自拔”了。

若他戰死,她是不會獨活下去的。

柔柔推門回房。朝霞正對鏡理妝,左詩幫她在頭上結髻,兩人一邊笑談著,寫意滿足。

柔柔向躺在**的韓柏叫道:“他們快下完棋了,你還不起來?”

韓柏嚇了一跳,範老鬼下完棋後的心情照例不會好到哪裏去,若過來看到自己剛剛起床,後果真是嚴重至極,忙爬了起來。三女齊來伺候他穿衣。

韓柏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柔柔道:“剛過了午時。”

韓柏舒服地吐出一口氣道:“時間過得真快。咦!你們的小肚子餓了嗎?”

朝霞道:“早點吃多了,到現在還不覺餓。”

韓柏忽地側耳細聽,奇道:“下麵為何會有搬東西的聲音?”

柔柔答道:“方參事正在布置下麵的廳堂,預備今晚的盛宴,現在搬的是樂器,今晚看來非常熱鬧呢!”

韓柏心中一熱道:“今晚來的姑娘不知樣子生得如何呢?”

左詩繃起俏臉道:“你若亂去勾引人家的姑娘,我們會對你不客氣的。”

韓柏苦著臉道:“柏弟怎敢不聽詩姊的管教。”旋又嬉皮笑臉道:“不過以後你也要喚我作夫君,這是交換條件。”

左詩白他一眼道:“我一是叫你作夫君,一是叫你作柏弟,你自己選一樣吧。”柔柔和朝霞拍手叫好,齊齊逼他挑選。

韓柏道:“我兩樣都愛聽,都不舍得丟棄。”話題一轉道:“誰陪我去看灰兒?”

柔柔道:“我和詩姊尚未理好頭發,朝霞陪你吧!”

韓柏拉著朝霞的手,出房去了。來到走廊裏,因怕撞上範良極,讓他發覺現在才去探看灰兒,忙加快腳步。

在樓梯處朝霞拉著他擔心地道:“給馬守備和方參事看到我們走在一起,不太好吧!”

韓柏哂道:“放心吧!陳公今早已分別通知了馬方兩人我們的關係了,這在官貴間乃極為平常的事,沒有人會奇怪,當然!羨慕是在所難免的了。”

韓柏移了過去,用手按著梯壁,微往前傾,卻不碰觸朝霞的身體,俯頭愛憐地細看朝霞仰起的豔容,想起昨天在她房內把她逼在門處的動人情景,生出感慨,十年後他們會是什麽樣子呢?

腳步聲在上麵響起,兩人嚇得分了開來。範良極大步走了下來,見到兩人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子真是好色如命,什麽地方都可以幹這種事。”

朝霞羞得無地自容,垂頭道:“大哥不要怪柏郎,是妹子不好!”

範良極愕了一愕,旋即笑道:“那又不同說法,**,本就不受任何俗禮拘束,將來我和雲清那婆娘……嘿……”

韓柏道:“你的心情看來挺好呢!難道這次贏回了一局?”

範良極開心地道:“還差一點點,這次隻以三子見負,算陳老鬼好運道。來!我們到下麵看看。”

朝霞返身往上走回去,道:“你們去吧!我回房有點事。”

韓柏含笑答應。範良極一手搭著他的肩頭,往下走去,到了出口處才放開了他。近樓梯處守著兩名扮作護院的手下,見到兩人下來,忙肅立見禮。艙廳內熱鬧至極,範豹和一眾兄弟全在,監視著在布置大廳和搬東西的工作人員。近樓梯處建了一個大平台,上麵放了兩排八張椅子,正對著大門處,左右兩方各有三個較小的平台,放著椅子,椅旁幾上擺著插了鮮花的花瓶,香氣四溢。韓柏盯了那平台一會,發覺向這方的部分開有幾個透氣小孔,卻給鋪在台上軟氈邊垂下的長絲絨蓋著,不留心看實在難以察覺,推了範良極一下,使了個眼色。

範良極點頭道:“那八個小鬼給我用獨門手法製著,進入半休息的狀態,除了我的靈耳外,誰也不會聽到他們的呼吸聲,這招算絕吧。”

韓柏往大門走去,道:“讓我出去透透氣。”不理範良極的呼叫,徑自去了。

出門時剛好和馬雄撞個正著。馬雄恭敬施禮,問道:“專使要到哪裏去?”

韓柏並不瞞他,道:“我要去看看我的救命馬兒。”

馬雄暗忖若他有什麽意外,自己必然頭顱不保,忙跟在一旁,又召了四名守在門外的便裝兵衛跟著,道:“船上的兵衛都換了最精銳的好手,縱使對方是武林高手,也架不住我們這麽多人。”

韓柏怎會對這些所謂好手感興趣,順口問道:“今晚來的有什麽漂亮的姑娘?”

馬雄興奮地道:“今晚來的全是鄱陽湖附近最有名的姑娘,聽說連遠江白鳳樓的白芳華也肯賞臉來獻藝,除了憐秀秀外,長江兩岸就數她最有名了。”

韓柏大感興趣道:“這位姑娘賣不賣身的?”

馬雄頹然道:“除非能得她青睞,否則白芳華誰也不買賬。”

韓柏道:“那有沒有人曾得她垂青?”

馬雄道:“白小姐眼高於頂,到現在仍未聽過她看上了誰,不過她的橫笛和七弦琴號稱雙絕,無人聽過後不為之傾倒。”韓柏對音律一竅不通,至此興味索然,不想問下去了。兩人來到船尾下艙灰兒處,灰兒見到韓柏,親熱地把頭湊過來。

韓柏抱著它的馬頸,又摸又吻,親熱一番後,拿起一束嫩草,喂它吃食,邊向馬雄道:“白芳華既如此高傲,為何肯來獻藝?”

馬雄道:“誰也不明白。本來請的是她樓內其他姑娘,豈知她自動表示肯來,叫人費解。”接著壓低聲音道:“若專使對其他姑娘有興趣,盡管告訴我,專使對馬雄如此恩深情重,我定會有妥善安排。”他這幾句倒不全是假話,韓柏確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尤其是他沒有一點架子,更增馬雄對他的好感。

韓柏想了想,問道:“誰都知道在青樓裏要保存清白是難比登天的一回事,白芳華憑什麽辦到呢?”

馬雄壓低聲量道:“聽說京師有人保她,至於那人是誰,我可不清楚了。”

韓柏嚇了一跳,暗忖難道白芳華是楞嚴的人,若是如此,今晚的形勢看來並非如範良極想象般簡單。

韓柏道:“我要帶灰兒到岸上散步。”

馬雄嚇了一跳,想了想道:“為了專使的安全著想,最好隻是在岸旁走走好了。”

韓柏道:“這個當然!”

戚長征側耳傾聽,忽地一震道:“不對!”

水柔晶道:“什麽不對?”

戚長征道:“我原本以為在這遠離洞庭的大城,敵人應不會有多少好手在這裏,但現在聽敵人來勢的迅捷,幾乎像肯定了我們大約的位置般搜索包圍過來,可知對方定是好手,而且是接到了消息,在這必經之路等我們入局,如此我要變更計劃。”

水柔晶道:“我們該怎麽辦呢?”

戚長征一邊細聽四周遠處響起的風聲,鬆了一口氣道:“對方隻有九個人,若我沒有猜錯,這批人必是官方的人,聽命於楞嚴。”

水柔晶道:“方夜羽手下有兩批中原高手,一批由卜敵統領,一批直屬方夜羽指揮,現在來對付我們的人,說不定是這些人,你怎會肯定是屬於楞嚴的?”

戚長征道:“道理很簡單,投附方夜羽的高手大多是惡名昭彰之輩,都是官府欲得之而後快的凶徒,這樣的人和官府合作會有很多實質和心理上的問題,而若是方夜羽手下聲名較佳的名家,則隻會暗中行事,不會輕易暴露與方夜羽的關係,所以單看現在這種與官府公然聯合行動的情況,當知道應屬楞嚴的人。”

水柔晶佩服地道:“告訴我現在該怎麽辦?”

這時林外的空地出現了一個中年人,身披長衫,麵白無須,相貌斯文,頗有點儒生雅士的味道,大喝道:“戚長征還不滾出來受死,想做藏頭縮尾的王八嗎?”

戚長征和水柔晶對望一眼,都想到對方既知他們身份,仍敢公開搦戰,定是有十分把握殺死他們兩人。換言之,對方早知道他們所在,遂在布下天羅地網後,向他們發動攻勢。

戚長征眼中射出強大信心,道:“待會我衝出去,把敵人牽製,你乘機逃走,使我無後顧之憂,事了後我會到西南方二十裏外蘭花鎮入鎮前的涼亭來會你。”

水柔晶明白地點頭,深情地道:“我會等你三天,若還不見你,我自殺陪你。”

戚長征肯定地道:“放心吧!我老戚豈是如此容易被人殺死,我必會叫他們大吃一驚,來!我們去。”他刀交左手,一聲長嘯,人隨刀走,衝出林外,往中年儒士撲去。

同一時間水柔晶拔出匕首,由樹林的另一端衝出,還未出林,前方已傳來兵刃交擊和那中年儒士的驚喝聲。水柔晶全力衝出,她乃方夜羽座下十大煞神之一,自幼受最嚴格的訓練,武功高強不在話下,兼且精於應付種種惡劣的環境,縱使在惡敵環伺的情況下,仍絲毫沒有半點懼意。剛掠出樹林,人影一閃,一個頭頂光禿禿的和尚,提著戒刀,攔著去路。水柔晶一聲不響,匕首猛刺,氣勢淩厲無比。那和尚想不到她如此勇猛,慌忙挽起刀芒,欺對方女流力弱,兼之匕首短小,欲以強淩弱。哪知水柔晶既名水將,武功走的是五行中水的路子,水可剛可柔,衝奔時莫可抵禦。水柔晶一聲嬌叱,柔軟的腰肢一扭,欺身而上,手中匕首上畫下紮,割腕挑心,凶毒無倫,全無留手。那和尚恁是厲害,雖然給對方殺個措手不及,仍能奇招迭出,堪可守住。

這時水柔晶己從對方刀法,認出是八派外另一派雁**宮的出家高手,這派的掌門至善禪師一向很熱心朝廷的事,希冀能與八派一爭長短,故有人加入楞嚴的陣營,是非常合理之事,不由更服膺愛郎的洞察力。水柔晶手法一變,像變了個沒骨人般晃前仰後,左扭右擺,匕首從敵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出,每一招都準狠辣不缺,殺得那雁**宮的和尚騰挪閃躍,不住退避。勁風由左後方逼來,水柔晶心中暗笑,她正是要逼這窺伺一旁的敵人現身。一聲嬌叱,賣個破綻,先往左移,再移往右,“嗖!”一聲斜掠而上,躍上一道破落的矮牆,足尖一點,破空而去,逃得蹤影不見。那撲出來的敵人是個四十來歲提著狼牙棒的瘦小漢子,與和尚會合在一起,均感顏麵無光,苦笑下往戚長征的方向趕去。

戚長征從藏身處掠出來後,展開左手刀法,殺得那中年儒生全無還手之力。對一般人來說,一是右手較左手靈活,或是反過來左手較好,但對戚長征這類自幼精修的好手來說,左右手同樣靈活,分別不大。封寒的左手刀之所以能名震江湖,關鍵處在於獨門內功心法和險至毫顛的出刀角度。別人要學封寒的左手刀,可能學一世也不能得其神髓,可是對戚長征這正步入先天境界的用刀大行家來說,卻是一點便明,欠缺的隻是火候和感情,所以才有找人試刀的必要。不要小看感情這一環,那代表著對刀法深刻的體會,沒有體會,就沒有感情。要把左手刀法使得像呼吸般自然,方能生出感情,那是需要一段曆練磨合的時間,當那種感情出現時,左手刀的精華會融入戚長征本身的刀法裏,使他突破目前的境界。

“鏘鏘鏘!”那中年儒士一聲慘哼,手中長劍落地,肩臂處鮮血飛濺,踉蹌跌退。這時他的同夥才來得及趕上接應,可見戚長征一番猛攻的速度和威勢,是如何出乎敵人意料之外。戚長征倏地後退,回身一刀,把身後逼來的一名健碩壯漢劈得連人帶棍,跌向一旁。左右兩方是一名白發滿頭的老者和一個矮胖漢子,前者提著一支重達百斤的鐵杖,後者用的是開山斧,見戚長征似欲逃去,大喝聲中合攏過來。

戚長征哈哈一笑,改退為進,迎上兩人,左手刀閃電劈出。“當當!”兩個敵人猝不及防下,給他殺得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先前給他劈退的壯漢,長棍一擺,再加入戰圈。戚長征一聲長嘯,湧起萬丈豪情,把三人卷入刀勢裏,兔起鶻落間,天兵寶刀縱橫開合,一時左手刀法,一時是平常慣用的手法,不旋踵兩種刀法渾融無間,連他自己也不能分辨究竟使的是什麽刀法,隻知意之所往,得心應手,淋漓盡致。能有如此高手試刀,確是難得的機會。

戚長征知道自己的刀法正臨於突破的佳境,確是別人讓開路請他走,也請不動他,大笑道:“何方高手,給老戚報上名來。”

那五人臉上均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他們此來,確是奉命專程要殺死這怒蛟幫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故曾特別研究過對付他快刀的方法,豈知對方不但改用左手,而且刀法的變幻莫測,令他們先前研究出來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場。最使他們心寒的是,戚長征絲毫沒有急如喪家之犬的狼狽情狀,怎能叫他們不心寒氣泄。

那矮瘦漢子冷喝道:“你勝過我們才說吧!”

基於異性相吸的道理,戚長征眼光自然落到那風韻迷人的少婦臉上,哂道:“原來盡是無膽之輩,那為何還敢向我幫挑釁?”

他這句話並非無的放矢,要知縱然各派高手肯為官府賣力,始終仍是江湖中人,就算成功殺死戚長征,也要在事後嚴守秘密,唯恐傳了出去,惹得浪翻雲和淩戰天這類高手來尋仇,連所屬家派也給殺個雞犬不留。故此若非有穩殺戚長征的信心,誰敢報出家派名字?

豔麗少婦不知如何,抵受不得戚長征的輕視般,大怒道:“你聽著了!我就是湘水幫的褚紅玉,別人怕你尋仇,我卻不怕。”

戚長征微笑道:“算你有種,尚夫人生得這麽嬌豔可人,若我是尚亭,定不肯放你出來冒險。”

尚亭乃湘水幫幫主,褚紅玉是他師妹,武功不錯,名字更相當響亮,主因還是她生得貌美如花,特別容易被人記著,所以她一說出來,戚長征立知她是何人。其他人見他語出輕薄,紛紛喝罵。褚紅玉俏臉一寒,拔出長劍,往他刺來,其他人配合著同時攻至。戚長征冷哼一聲,天兵刀幻出滿天刀影,旋風般把五人全卷進去。

風行烈往前踏出三步,每一步都給人穩如泰山的感覺。甚至在當他踏足地麵時,生出了整個府堂搖晃了一下的感覺。這當然是一種幻覺,搖的並不是府堂,而是觀者的心。扛著玄鐵重劍的年憐丹斂起輕蔑的笑意,代之而起是凝重的神色,雙目奇光並射,直望進風行烈眼內。他的“花魂仙法”是近乎魔宗蒙赤行一脈的精神奇功,專攝人之魂。風行烈立時露出惘然之色,腳步一滯,年憐丹心中狂喜,一聲大喝,玄鐵重劍由肩上揚起,變成平指前方,身往前傾,炮彈般射出,人劍合一,往風行烈刺去。穀倩蓮等眼力較次的人,看得臉色發白,叫也叫不出來。狂大的勁氣隨著年憐丹向風行烈直逼而去,風行烈迷惘的眼神忽地恢複銳利,一聲狂嘯,丈二紅槍化作一條怒龍,絞擊而上。這一槍不屬燎原槍法內的任何一式,純屬因時製宜,隨手拈來,但又含蘊著燎原槍法的一招奇招。

“鏘鏘鏘!”玄鐵重劍以疾逾閃電的速度,三次劈上丈二紅槍的槍頭,丈二紅槍三次想展開攻勢,均給年憐丹精妙絕倫的劍法完全封死。更難受者,是對方劍上傳來忽輕忽重的內勁,叫人難受得差點吐血,有種有力無處發揮的無奈感覺。槍影散去,年憐丹一聲長笑,由正方搶入,重劍連環擊出。

更駭人的事出現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功力高低,竟都能清楚地感到年憐丹要攻擊的部分、每一個企圖,那感覺鮮明至極,且偏有一種明知如此,也難以抵擋的感覺。風行烈麵容肅穆,施盡渾身解數,封擋對方七劍,也退足七步,完全失去了還擊的能力,起始時的一點優勢,消失殆盡。

雙修府一邊的人固是看得一顆心提到了咽喉,但年憐丹的震駭卻一點不下於他們。近二十年來,在西域能擋他一招半式的人寥寥無幾,所以他此次應邀前來中原,除了要除去禍根雙修府外,亦有不甘寂寞之意,想立威天下,成不朽功業,豈知遇上這第一個年輕對手,竟能擋著他全力的猛攻,怎不叫他震駭莫名,也更增他殺意。

勁氣以兩人為中心,旋卷府堂龐大的空間,掛著的燈籠吊飾狂風掃落葉般甩脫絞碎,在兩人頭上狂舞,聲勢嚇人。穀倩蓮看得差點哭了起來,往浪翻雲看去,見他仍是好整以暇,挨在一邊壁上,興趣盎然地看著,才安心了一點。穀姿仙這時退到烈震北身旁,眼中情淚流滿俏臉而不自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年憐丹的厲害,但仍想不到他強橫至此。秦夢瑤張開俏目,平靜無波地觀看著場上的血戰。烈震北伸出顫震的手,握上穀姿仙的纖手,淡然道:“不用怕!他不會那麽容易輸的。”

“鏘!”一下自開戰以來最清脆的激響震懾全場,原來當年憐丹想劈出第八劍時,丈二紅槍竟不見了。“無槍勢!”年憐丹劈出第七劍後,剛提劍要劈,丈二紅槍由右腰眼退到風行烈背後。年憐丹心中冷笑,暗忖小子找死,手中玄鐵劍凝聚六十多年的精修,一劍劈下,丈二紅槍由風行烈左腰眼吐出來。

無槍勢實是不世之雄厲若海嘔心瀝血創出來的絕代奇招,就是借背後左右手的交換,將整個人的精氣神凝固一槍之內。當日連龐斑也要受傷,年憐丹雖是一代武學宗師巨匠,仍難以與龐斑相提並論,他能擋得了嗎?

浪翻雲長笑聲響起道:“這一戰就此作罷。”

年憐丹皺眉道:“浪翻雲你不覺得有點專橫嗎?”

浪翻雲並不理他,走到風行烈旁,向擁過來的三女道:“行烈你立即到後堂去,讓姿仙以雙修大法為你療傷。”風行烈微一點頭,任由急得一臉熱淚的穀姿仙拉著往內堂走去,穀白兩女當然追著去了。

浪翻雲往年憐丹望去,淡淡道:“年兄莫再說廢話,你若要躲到一角盤膝打坐,沒有人會怪你,否則莫怨不能活著離去。”

年憐丹眼中厲芒亮起,旋又斂去,點頭道:“好!浪兄如此關心年某,年某自當遵從,不過我定要看看浪兄待會如何殺我。”拂袖走到一角,真的盤膝坐下,調息運氣。兩名花妃分立兩旁為他護法。

兩人對答時,全場寂然無聲,氣氛沉凝至極。浪翻雲雙目亮起前所未有的精芒,暴喝道:“石中天,動手!”

石中天驀然發覺浪翻雲整個人變得像劍般鋒利,心中一寒,硬著頭皮拔出他的“石中劍”,冷冷道:“浪兄指叫!”話剛落,浪翻雲名懾天下的覆雨劍離鞘而出。

這邊的人除閉目趺坐的年憐丹外,以裏赤媚眼力最是高明,一看下暗叫不好,知道石中天未出手心神已為浪翻雲所懾,動手下去實有死無生。不過一切都遲了,不知何時,浪翻雲已逼至石中天身前十步許處,懷中爆起一天閃爍無定、選人眼目的光點,鮮花般盛放著。

石中天一聲山崩地裂的狂喝,石中劍揮出,劍未及人,無堅不摧的劍氣破空響起,眾人都生出想掩耳不聽的衝動。隻是這似拙實巧的一劍,可看出石中天確有挑戰浪翻雲的資格。擴散的光點倏地內收,變成一團光球,覆雨劍在空氣裏消失得不見一絲影蹤,有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光球以肉眼僅可察覺的高速,迎上石中天掃來的劍鋒。“啪!”光球像給劍鋒掃散了般,化作激濺往府堂每個角落的光點。明知光點不會真的射來,觀戰雙方的人都不由自主往更遠處退去。

遠坐一角的秦夢瑤秀目采芒閃閃,一眨也不眨看著天下無雙的覆雨劍法,就像正目睹著一個神跡的發生,沒有人比她更能從中得益。石中天的劍術確到了宗匠的級數,但比之浪翻雲仍是差了一大截,浪翻雲的覆雨劍實已達到了百年前大俠傳鷹全盛時期的無上層次,差的隻是那“最後一著”,否則他就是另一個傳鷹。“叮當”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府堂中心盡是無窮無盡的光點和呼嘯聲。

浪翻雲銳目望向裏赤媚,裏赤媚嘴角泄出一絲詭異的笑意,“轟!”浪翻雲右旁的牆壁爆炸開來,紅影閃來。同一時間閉目趺坐的年憐丹跳了起來,淩空馭劍掠至。裏赤媚沒有半分延遲,雙拳向浪翻雲全力轟出。域外三大頂尖高手,就由紅日法王破壁攻入的一刻,向浪翻雲發動最要命的攻擊。這也是唯一對付浪翻雲的可乘之機,他的氣勢在與石中天決戰時達至最高點,此時正值回落的時候。有起必有伏,是宇宙的至理,浪翻雲也不能例外。

在紅日法王破壁前的刹那,一直默坐不動的秦夢瑤離座彈起,飛翼劍來到手中,人劍合一,以美至不能形容的嬌姿,恰恰迎上破壁穿入的紅日法王,她一直等待著會發生的事,終於來臨。其他人根本連腦筋運轉的速度都追不上眼前的突變,更遑論作出反應。烈震北肅坐不動,似是一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浪翻雲看也不看紅日法王,覆雨劍又回到手中,射出千萬光點,迎向年憐丹和裏赤媚排山倒海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