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心凡念

灰兒剛離船上岸,立即顯得非常興奮,不住躍起前蹄。韓柏養了它多年,看著它由小馬兒成長到現在的樣子,豈有不知它的脾性,心中一軟,向身旁的馬雄道:“我這馬兒多天沒有奔跑了,我必須讓它盡情跑上一會,否則它會悶壞了的。”接著壓低聲音道:“它是我的救命恩馬,也是幸運的象征,若它有什麽三長兩短,我的運道也完了。”他故意說得非常嚴重,叫馬雄難以拒絕。

豈知馬雄亦有他老到的應付方法,道:“這個容易,讓我派幾個手下,騎著它沿岸往下遊縣外的大草原繞上幾個圈,包它精神爽利,悶氣全消。”

韓柏心中暗罵,坐了那麽多天船,我這專使大人難道不會悶壞嗎?眉頭一皺,計上心頭道:“在我們高句麗,這種叫作‘運馬’,絕不可給別人乘騎,拉著跑也不可以,所以隻可由我親自策騎。嘻!你明白了吧?”

馬雄知道這專使得罪不得,一聲令下,從布防在碼頭兵隊牽出五匹戰馬來,讓馬雄和他所謂的四名便裝好手當作坐騎。韓柏心懷大開,一踏馬鐙,瀟灑地跨上馬背。馬雄真心讚道:“專使好身手。”和那四人登上馬背。

韓柏大笑道:“你們不用那麽擔心我,若我沒有本領早被馬賊拿了命去,好!讓我們比比看。”馬雄來不及阻止,韓柏一聲厲喝,灰兒箭般往前竄出。馬雄等急忙策騎追去。

灰兒被綁在船艙多日,此刻等於龍回大海,發了狂般放開四蹄,全力奔馳,刹那間把馬雄等拋在大後方吃塵,距離愈來愈遠。韓柏兩耳生風,刹那間離開了岸旁密集的民居,來到下遊郊野處。韓柏一時興起,策著灰兒,轉往縣外的荒郊馳去,逢林過林,上丘下坡,不一會已不見馬雄等的影子。

這時他和灰兒來到一道清溪之旁,四周環境優美至極,幽穀疏林,於是放緩速度,沿溪而上,前方隱隱傳來水瀑轟鳴的聲音,雖給樹林阻了視線,仍可想象得到那裏定有飛瀑清潭的美景。灰兒抵受不住溪水的引誘,不肯前進,徑自俯頭到溪水裏喝個痛快。韓柏跳下馬來,沿溪而上,穿過密林後,地勢漸高,怪石一塊疊著一塊,層層高起,石隙間叢草雜生,秋色宜人,如入世外勝地,人間桃源。韓柏往上走去,目標是最高的一塊橫石,水響聲正是由石後傳來。眼看可盡覽勝景,忽然白影一閃,上麵石上多了個人出來。

韓柏愕然往上望去,一個白衣俊童,張開手攔著,怒喝道:“快退回去!”

韓柏愕然道:“這又不是你的地方,有何資格不準我上去?”

白衣俊童的目光落到他華麗的專使官服上,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旋又寒起麵孔硬邦邦地道:“總之不準你爬上來,也不須告訴你任何理由。”

韓柏仔細打量他,發覺他不但麵目清秀,而且皮膚又嫩又白,非常整潔幹淨,心中一動道:“你若改穿女裝,必然非常好看。”

白衣俊童臉孔一紅,立即恢複先前凶巴巴的神情,怒道:“你再不滾回去,小心會遇上橫禍。”

韓柏這時再無疑問,對方定是個男裝打扮的美麗少女,大感有趣,更不肯走。瞪大了眼睛,目光狠狠盯在對方的胸脯上,立刻發覺那裏的衣物特別高隆,顯是紮了布條,使原本豐滿的地方,變得在視覺上平坦起來。

白衣俊童眼中殺意一閃,兩手一翻,多了對短劍。恰在此時,嬌甜的聲音自石後傳來道:“秀色!讓這大膽狂徒上來吧!我想看看他是什麽樣子的。”

白衣俊童狠狠瞪他一眼,退了回去。韓柏哈哈一笑,三步化作兩步,登上橫石。縱使他有著心理準備,石後的美景仍使他看得目瞪口呆起來。隻見一道小瀑,由山壁飛瀉而下,落到石後一個丈許見方的石潭裏,清可見底。這仍不是最扣動他心弦處,令他目眩神迷的是坐在清潭另一邊石上的一個白衣年輕女子。她無限適意地坐在那裏,手中拿著幹布揉抹著烏黑的秀發,水光盈盈,顯是剛曾沐浴潭內。瓜子形的俏秀臉龐,一雙美眸黑白分明,帶著種說不出的媚姿,此刻向韓柏望過去的目光,既大膽直接,又含著似隱似現的神秘風采。晶瑩雪白的肌膚透出一種健康的粉紅色,叫人找不到任何瑕疵。最誘人的是她那嬌慵懶散的風姿,仿如世上再沒有令她動心的事物。

韓柏的眼光由她的秀發開始,一直往下望去,直至她露在雪白羅裳下那雙白皙的小腿上,深吸了一口氣道:“早點上來就好了。”

女子“嘰嘰”嬌笑起來。這時到了她身後的白衣俊童兩眼射出森寒的殺機,喝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美女揮手製止那看來是她侍婢的白衣俊童的吆喝,上下回視他,徐徐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韓柏盯著她這時因手上的動作,致使衣襟敞開少許下露出的豐滿胸肌上,吞了一口唾涎,道:“沒有什麽,隨便走走吧!”

美女放下抹頭的布巾,讓秀發像那道飛瀉的小瀑般散垂下來,猛力搖了兩下,舞動長發,揮掉剩下的水珠。韓柏心中叫道:天下竟有這麽誘人的美女!

女子那雙有若嵌在最深黑夜空裏兩點星光的美眸,往他凝望過來道:“別人可以四處走動,專使大人怎可這麽做呢?”

韓柏一震:“你知道我是誰?”

白衣美女盈盈起立,微微一笑,櫻唇輕吐,說出一連串奇怪的語言來。韓柏心叫我的媽呀,怎麽她竟懂高句麗話,且說得比陳令方還好,可恨自己除了聽得懂“你”“我”這類單字外,其他的聽不懂半個字,硬著頭皮道:“你懂說我們的話嗎?”

白衣美女一陣嬌笑,足尖原地一點,掠過清潭,來到韓柏身前,兩手伸出,一下子揪著他的衣襟。香氣襲來。女子身量頗高,隻比韓柏矮小半個頭,此時略仰俏臉,把有絕世之姿的粉臉,湊到離他眼前不足半尺處,兩手同時一緊,略往上提,淡淡道:“你究竟是誰?”

韓柏頭皮發麻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白衣美女目光轉寒道:“那你就告訴我,剛才我說了些什麽?”

韓柏哈哈一笑,借以掩飾心中的驚惶,道:“你要我說我便要說嗎?除了正德王的命令,我樸文正誰的話都不聽。”

白衣美女倏地退開,飄回原處,嬌笑道:“不要騙我,你是個冒牌的專使,哼!騙騙別人還行,撞著我就要原形畢露。”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你愛說什麽便什麽吧!我要走了。”

白衣美女笑道:“你這人真沒用,要不要我脫掉衣服,再在潭裏出浴給你看看。”

韓柏愕然道:“你說什麽?”“專使大人!”馬雄的叫聲由遠處傳過來。

白衣美女道:“若你不想我揭穿你的身份,乖乖給我留下一株人參,否則我會叫你陷進萬劫不複的處境。”接著向他甜甜一笑道:“隻要你聽話,我甚至可讓你得到我的身體。記著了,我很快會來找你的,不要叫我失望呀!”轉身和那婢女往山的另一邊離去,走時仍不忘記回眸一笑,那種狐媚,可令任何男人魂為之銷。

韓柏看著她們消失在對麵的岩石下,頹然歎了一口氣,回頭向馬雄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這回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這樣倒黴的事情也可以給他遇上,不過她的確動人至極。

戚長征左手持著的天兵刀斜**翻飛,一挑一劈,皆如奔雷掣電,重重擊中敵人兵刃,無論對方招式如何巧妙,角度如何刁鑽,總給他一刀封死,無法展開下著,唯有駭然退開,讓另一人補上。縱使在五名敵人排山倒海的攻勢裏,他仍能縱橫自如,倏進急退,飄移無定,使敵人無法形成合圍之勢,變成每一次都像是和戚長征單打獨鬥那樣。戚長征愈戰愈勇,愈打愈痛快,隻覺對封寒傳授的左手刀法心領神會,忽地一聲長嘯,天兵刀落處,“鏘”的一聲,竟把那臉生黑痣的青年左手的流星錘,在離手握處寸許位置削斷,那黑痣青年失了平衡,往右傾去。戚長征飛起一腳,正中對方小腹,把那人踢得飛跌開去。接著回刀一劈,把那樸實青年由後側刺來的方天戟**飛開去,他靈變無方的身法終於滯了一滯。眼前劍芒漫天幻起,往他罩來,正是那風韻動人的褚紅玉。和尚的戒刀和矮瘦漢子的狼牙棒覷此良機,亦分由左右後側全力攻來。

戚長征知此五人實屬高手,剛才吃虧在輸了氣勢,致被自己牽著鼻子走,若現在讓他們爭回主動,說不定難以生離此地。他乃極有決斷的人,諸般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之時,已下了決定,一聲暴喝,人隨刀走,硬撞進褚紅玉的劍網裏。一連串刀劍交擊聲暴雨打芭蕉般響起,褚紅玉一聲冷笑往後急退,挽起劍花,擋著戚長征的進路。戚長征晃了晃,去勢不改,長劍滑肩而過。褚紅玉想不到他身法精妙至此,駭然下給戚長征撞入懷裏去。和尚和矮瘦漢子大叫不好,提起一口真氣,箭般掠至,戒刀和狼牙棒往戚長征背脊招呼過去。戚長征哈哈一笑,閃了閃,到了褚紅玉背後,右手緊箍著她的蠻腰。兩人攻擊的目標變成了褚紅玉,嚇得駭然收兵。

戚長征摟著被封了穴道的褚紅玉迅速疾退,掠上牆頭,向追來的敵人喝道:“誰敢追來,我就殺了此女,看你們如何向尚亭交代。”眾人呆了呆,沒有撲上去。戚長征仰天長笑,摟著褚紅玉消失牆外。

秦夢瑤躍離椅子時,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一點無誤,今天雙修府之戰針對的確是浪翻雲。關鍵的人物是“劍魔”石中天,而發難的時刻就在浪翻雲擊敗石中天的刹那。隻是他們有四個失算:第一個失算是想不到石中天敗得如此之慘,並不能耗去浪翻雲大量的真元;另兩個失算是裏赤媚和年憐丹同時受了傷;最後的失算就是想不到她秦夢瑤竟能以無上智慧,測破玄機,一直在監察著紅日法王的動靜,故能在紅日法王發動攻勢的同時,先一步加以截擊。否則浪翻雲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在與石中天決戰後泄了鋒銳的瞬間,抵擋異域最頂尖的三大高手全力的夾擊。

狂飆卷起。當秦夢瑤的飛翼劍挾著無堅不摧的劍氣,刺上紅日法王變得通紅的巨掌,浪翻雲手上的覆雨劍消失不見,變成漫天光雨,迎上年憐丹的玄鐵重劍和裏赤媚的雙拳。戰事剛開始便結束了,紅日法王兩隻衣袖盡化碎粉,由進來那破洞疾退回去,狂笑道:“若夢瑤小姐百日後仍能不死,這一仗便當本法王輸了,本法王立即回藏,決不食言。”到這後一句時,忽地變成沙啞的幹咳聲,聲音迅速遠去。

浪翻雲和秦夢瑤劍回鞘內,背對背肅然靜立。這時年憐丹和裏赤媚在退了十多步後,站穩腳步。由蚩敵、柳搖枝和那兩名花妃移到兩人身旁,掣出兵刃。兩名花妃用的都是劍,隻看她們提劍的氣勢,便知是此道高手。

浪翻雲仰天長嘯道:“好!給我滾吧!”

裏赤媚冷笑道:“浪翻雲你怕了嗎?”

浪翻雲淡淡一笑道:“是的!我的確生出了懼意,可是若你們恃強行凶,致使這裏無人活命,我立誓要保命離去,然後逐一將爾等殺死,若違此諾,地滅天誅。”

年憐丹輕歎道:“浪翻雲你自視太高了。任你如何厲害,始終未登仙界,終是血肉凡軀,我們這裏的人無一不是高手,若先行圍攻於你,由於你須保護其他人,勢不肯獨自逃生,那後果你應知道是怎樣的一回事吧!”

浪翻雲哂道:“我有言在先,你如不信,我們不如手底下見個真章!”

現在形勢非常明顯,雙修府這方麵的四大高手:烈震北傷重至沒有一點聲息;風行烈則正接受穀姿仙雙修大法的治療,生死未卜;秦夢瑤顯亦因為傷上加傷,能否活命仍是未知之數。其他譚冬、陳守壺、趙嶽,連忙也幫不上。變成隻有憑浪翻雲一人之力,應付有裏赤媚和年憐丹在內的六大高手,形勢上又不能獨自逃走,局麵的凶險,實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悅耳的女子嬌笑聲在正門處響起道:“裏赤媚你千算萬算,卻算漏了愚夫婦。”

裏赤媚盯著浪翻雲,頭也不回道:“雙修大法果是不凡,竟可治好那麽嚴重的內傷,裏某佩服至極。”

不舍的聲音響起道:“浪兄其劍其人,宗道心儀久矣,請恕來遲一步之罪。”牽著穀凝清的玉手,繞過敵人,來到浪翻雲處,放開緊握的手,分立浪翻雲兩旁。

裏赤媚灼灼的目光,打量不舍和穀凝清好一會,微笑點頭道:“你們隻是把傷勢壓下,幸好如此,否則裏某連和談的資格都沒有了。浪兄怎麽說?”這人不愧一代奸雄,提得起放得下,一見形勢變化,立時提出和議。

浪翻雲向仍靜立身後的秦夢瑤道:“夢瑤怎麽說?”

秦夢瑤柔聲道:“讓他們走吧。”

浪翻雲眼神銳利起來,緩緩掃過敵方眾人,點頭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下次給我遇上你們任何一人,必全力搏殺,絕不留情,請吧!”

年憐丹一聲長笑,道:“好!今天總算見識到覆雨劍法,亦承認你有說這些話的資格。他日當我功力盡複,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屆時再領教高明。”

裏赤媚抱拳道:“若非我們站在對抗的立場,浪兄會是裏某真心渴欲結交的朋友,請了!”轉身當先離去,轉眼間裏年等人走得一幹二淨。譚冬等三人悲喜交集,迎了上來,向不舍兩人見麵行禮。

浪翻雲轉過身來,兩手搭在秦夢瑤香肩上,好一會後愛憐地道:“夢瑤!好了點嗎?”

秦夢瑤轉過身來,臉向浪翻雲、不舍和穀姿仙三人,微微一笑道:“夢瑤現在隻想回到靜齋去,在師父墳前懺罪,告訴她我終於失敗了。”她如此一說,誰也知道她不能活過紅日法王所說的百天之數。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夢瑤不要絕望,我可以擔保在這中藏之爭,你將是大贏家。”

穀倩蓮的尖叫傳來:“震北先生!”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她不知何時已跪在烈震北身前,一臉悲痛,淚流滿頰。

秦夢瑤淡淡道:“大哥出劍的一刻,就是震北先生坐化之時,如此奇妙的仙去,震北先生當可瞑目。”眾人泛起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穀凝清拉起秦夢瑤的手,指尖搭著她的腕脈,良久後皺眉道:“縱有雙修大法,恐亦無補於事。”

秦夢瑤瞅了浪翻雲一眼柔聲道:“夢瑤自知生機已絕,剛才純憑一口先天真氣,接連心脈,暫時保命,希望能在倒斃前趕返靜齋,大哥不需安慰夢瑤。”

浪翻雲向不舍和穀凝清道:“賢夫婦最好先去看看行烈和姿仙的情況如何,順便帶走倩蓮,並勸勸那妮子,告訴她烈兄在去前悟通了大圓滿的境界,故毋須為他傷悲,我想和夢瑤私下說幾句話。”

不舍兩人黯然點頭,帶著倩蓮和譚冬等四人去了。浪翻雲伸手摟著秦夢瑤香肩,走到陽光漫天的府堂外,順步來到俯瞰山下全景的高處。梯田重重,雙修府恢複了平昔的寧靜和平。

秦夢瑤往浪翻雲靠過去,幽幽道:“不知為何,有大哥在我身旁時,我總有軟弱的感覺。”

浪翻雲微笑道:“這是因為夢瑤受了傷嘛。告訴我!你心中有沒有想著那個人?”

秦夢瑤淡淡道:“到了這等時刻,我更不想瞞你,被紅日法王所傷後,我一直想著韓柏,想著再見他一麵,才回靜齋尋一塊埋骨之地。”

浪翻雲笑道:“為何連浪翻雲的話都不相信,你定會吉人天相的。”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若雙修大法都救不了夢瑤,還有什麽方法呢?”直到此刻,她仍沒有對自己不久於人世的事實,表現出半點悲哀,但神態卻有異於她往昔的超然塵凡,似由出世轉為入世。這含蓄地顯示在她對浪翻雲的態度和對韓柏的依戀兩方麵上。

浪翻雲摟著她的手緊了一緊,悠然道:“光是雙修大法當然接不回斷了的心脈,但加上一個人就成了。”

秦夢瑤一顫道:“若要夢瑤把貞操隨便付給一個人,我情願死了也不要那樣地活著。”

浪翻雲失笑道:“你若知道那人是誰,定會收回這兩句話。”

秦夢瑤俏臉飛起兩朵紅雲,以前所未有的嬌羞低聲輕問道:“那家夥是韓柏嗎?”

浪翻雲正容道:“隻有他的魔種才可激起你道胎的生機,接回斷了的心脈,說不定還會有更奇妙的事發生呢。”

秦夢瑤閉上美目,輕歎道:“假設我懷了他的孩子,怎麽辦好?”

浪翻雲淡然道:“橫豎你和他的緣分也是止於這百日之期,送他一個兒子作別禮不是挺美嗎?”

秦夢瑤張開美目,一向清澈的眼神竟變得朦朧如薄雲後的迷月,櫻唇輕吐道:“假設我離不開他,豈非要給那壞蛋欺負足一生一世嗎?”

浪翻雲笑道:“夢瑤不是說過為了師門使命,什麽都不計較嗎?”

秦夢瑤嗔道:“大哥在逼夢瑤嗎?”

浪翻雲微笑道:“就算你的心脈完好無恙,夢瑤始終要和韓柏作一了斷,看看誰勝誰負,這不是你塵世之行必經的氣數嗎?”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夢瑤真不服氣,唉!要白便宜那無賴了。”

穀姿仙的閨房裏。

穀姿仙道:“你知道我們永無練成雙修大法的希望嗎?”

風行烈愕然抬起頭,望著她的秀目道:“為什麽?”

穀姿仙感覺著風行烈體內真氣不住澎湃,知道他經自己輸入勝比不世妙藥、精練多年的處子元陰後,逐漸複原起來,顫抖著道:“雙修大法的關鍵在於男的要有情無欲,女的要有欲無情,剛才我施展大法,雖治好你體內嚴重傷勢,獻上元陰,但因既有欲亦忍不住動了強烈的情,所以元陰將去而不複,永遠不能仗之再和你修煉大法。”

風行烈笑道:“去他的雙修大法,這樣做夫妻還有何樂趣可言?噢!我要出去看看。”

房外響起白素香的聲音,生恐驚擾了他們般輕輕道:“小姐!夫人和老爺來了,你們……唔……你們……”

穀姿仙驚喜道:“爹和娘……噢……”熱淚奪眶而出。厄難終於過去了。

風行烈道:“告訴他們稍等一會,我們立即出來拜見兩位老人家。”白素香步音漸去漸遠。

兩人依依不舍分了開來,渾身汗水。風行烈先跳下床,再溫柔地把這剛和自己有合體之緣的美女扶起來。

穀姿仙嬌羞地道:“行烈!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疼我愛我,連一刻的疏忽大意都不可以發生。”

風行烈道:“娘子可以放心了。來!快穿衣,我擔心震北先生會有事。”

穀姿仙嬌軀一震,冷酷的現實代替了甜美的夢境。“砰!”房門大開,穀倩蓮不理一切衝了進來,投進風行烈懷裏,悲呼狂號道:“震北先生去了。”這句話有若青天霹靂,明知烈震北難以度過今天,仍把兩人轟得呆在當場。

韓柏騎著灰兒無精打采回到官船,看到範良極興高采烈,在跳板旁指揮一隊官兵,把十多箱不知載著什麽東西的木箱運到船上。

韓柏躍落地上,奇道:“侍衛長你在搞什麽鬼?”

範良極恭敬答道:“箱內有十多壇盛了這裏最著名‘仙飲泉’的泉水,還有其他製酒的工具和材料,是依循女酒仙開列的清單采購的。”

韓柏找了個借口,把想過來湊熱鬧的馬雄支使開,叫他先帶灰兒回船,歎了一口氣,不知應怎樣開口向範良極說出剛才的怪事。

範良極終於發現到他的異樣,關切道:“小柏你是否不舒服呢?”

韓柏於是一五一十,將剛才遇到白衣美女的事和盤托出。範良極拉他避往一旁,出奇地溫和道:“小柏你不用自責,縱使你沒有遇到她,她始終會來找你。”

韓柏一愕道:“此話怎說?”

範良極道:“她既懂高句麗話,要的又是萬年參,自然是與高句麗有關的人,知道有關萬年參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妙用。”接著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一直擔心此事,朱元璋既懂開口向高句麗王要萬年人參,自然知悉有關人參的事,反而我們這個兩人使節團對如何服食人參,有何妙用一無所知,到時說不定立遭揭穿身份,你說我多麽煩惱。”

韓柏道:“這白衣女是何人我們都不知道,況且我們哪有萬年參給她?”

範良極詭異一笑道:“你太小看我了,我範良極何等樣人,哪會蠢得把偷來的東西雙手捧上全給了朱元璋那混蛋。除了送了一株給蘭致遠外,剩下的十六株萬年參給我扣起八株,你要送那白衣女一株乃輕而易舉的事,隻是盈散花這樣來明搶我獨行盜的東西,她必須付出比萬年參更高的代價。”

韓柏駭然道:“她竟是十大美人裏以**著名的盈散花?”

範良極道:“絕對錯不了,尤其那女扮男裝的美女和她形影不離,最是易認,十大美人裏,我最清楚的是她。”

韓柏呆瞪著他。範良極得意笑道:“不要以為我專愛偷窺美女,隻因盈散花其實是我的同行,一個不折不扣的女飛賊,所以我要和她一較高下,把她貼身的一塊寶玉偷了,讓她知道天外有天,盜外有盜。”

韓柏更是瞠目結舌,囁嚅道:“原來是個女賊。”

範良極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道:“我跟蹤了她整整三個月,失敗了十多次後,才勉強得手,此女盜術之精,僅次於我,她的武功亦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當然比不上我們,但已足可縱橫江湖。”

韓柏道:“可是現在她控製了我們的死穴,若給她把我們的底子揭開來,楞嚴還會不知我們是誰嗎?”

範良極興奮起來道:“那次我雖贏了她,卻是贏得不夠味兒,這次她送上門來,我定要她失去寶貴的貞操。”

韓柏大笑道:“這**女有何貞操可以失去,你不是說過有很多人和她有上一腿嗎?”

範良極往四周看看,這:“我們先到船上再說。”

兩人回到船上,這時艙廳煥然一新,布置得美輪美奐。來到上層,長廊靜悄悄的,柔柔等談話的聲音隱隱從左詩房中傳出,陳令方的房間卻是他打鼻鼾的呼嚕呼嚕。進房後關上了門,範韓兩人在窗旁的高背扶手檀木大椅坐下。

範良極煞有介事道:“我跟了盈散花這麽久,其中一個收獲就是發現了她**的大秘密,和她上床的男人等若中了她的詭計。”

韓柏一呆道:“難道上床也有詭計可言嗎?”

範良極道:“當然有,偷東西的是盈散花,上床的卻是她的拍檔秀色,明白了沒有?”

韓柏恍然大悟,旋又皺眉道:“那秀色豈非很吃虧嗎?”

範良極道:“秀色是閩北姹女門的傳人,專事男女采補之道,有什麽吃虧可言?此正是一人吃兩人補,合作愉快。”

韓柏道:“女兒家的名聲不重要嗎?誰還敢娶她?”

範良極道:“若盈散花要選婿,保證新知舊雨以及慕名之士,必在她門外排了隊,由中原直延至西藏去,尤其是她出了名無論和哪個男人一夜之歡後,不會讓人碰她第二次,所以若有哪個男人能得到她的第二晚,保證立即名揚天下,聲名直追龐斑和浪翻雲。”

韓柏啞然失笑道:“事實上她卻從沒有和人上過床,所以根本不會成為愛情俘虜,哼!若她給我,給我……”

範良極邪笑道:“給你碰過後,保證她離不開你,是嗎?專使大人。”

韓柏自信十足道:“正是如此!”

範良極皺眉道:“此女差一些就比我還多計,弄那個秀色上床不難,要將她盈散花擺上床,卻是非常傷腦筋的一回事。收服了她,對我們京師之行非常有利,若收服不了她,以後她還不知會弄出什麽花樣來,最怕……”

韓柏道:“最怕什麽?”

範良極道:“我有一個不祥的感覺,就是萬年參隻是她一個初步目標,此女眼界極高,野心又大,定有更厲害的事要做。”

韓柏道:“來來去去還不是偷東西嗎?啊!”忽地臉色一變,往範良極望去。

範良極苦笑道:“你想到了,若她要萬年參,大可到船上來取,她又不知道船上竟有浪翻雲和我在,憑她的偷術還不是輕而易舉,所以她隻是以此牛刀小試,測探我們的反應,看看我們是否會因此被她控製了。”

韓柏張開了口,喘著氣道:“她是想到皇宮內偷東西,隻有我們才可掩護她安然進出皇宮。”

範良極忽地捧腹笑得眼淚都嗆了出來,喘著氣道:“還有什麽比這更荒謬的事,竟有後生小女賊敢來逼我獨行盜範良極、覆雨劍浪翻雲和你**棍韓柏到皇宮去偷東西,你說天下間有比這更好笑的事嗎?”

韓柏不快道:“你再叫我作**棍,我以後幹脆斷了你收義妹之路,別忘了左詩還沒給你斟茶上契呢。”

範良極投降道:“嘿!讓我給你另起一個外號,免得叫順了口,傳了出去,那就糟透。”

韓柏道:“這還差不多,快給我想個像樣些的外號,免得將來有人要我報上名號時,欠了點可以揚名立萬的東西。”

範良極兩眼一轉,抱拳道:“浪子韓柏,這外號又順口又絕,意下如何?”

韓柏念了幾遍,大喜道:“這外號真的不錯,快給我宣傳一下,免得其他人給我起了其他外號時,改不了口。”

範良極道:“這個容易,隻要通知馬雄,告訴他有株萬年參給一個叫‘浪子’韓柏的人偷了,保證追緝你的懸賞貼滿全國的街頭巷尾,使你……哈哈……立時揚名立萬……哈哈……”韓柏先是一怒,接著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咿呀!”門推了開來,左詩走進來道:“柏弟和範老為何笑得如此開懷?”

範良極苦忍著笑,向左詩招手道:“詩兒快過來斟茶認我作大哥,這是你的相公夫君柏郎兼柏弟答應了我的。”

左詩俏臉飛紅,知道平日眾姊妹的閑談全給他盡收耳內,故此知道她們怎樣喚韓柏,蓮步姍姍走了過來,從放在幾上的茶壺斟滿一杯茶,遞給範良極,福身柔聲道:“大哥用茶!”

範良極眉開眼笑接茶一飲而盡道:“這是買一開二,女酒仙成了我的乖妹子,小雯雯變成我的乖義女,非常劃算。”

左詩不依道:“大哥你究竟偷聽了多少詩兒說過的話?”

範良極攤手道:“本侍衛長負起全船安全之責,自然要豎起耳朵監聽一切。”

左詩想起一事,雙頰潮紅,轉身欲逃,給韓柏一把抓著她的小手,道:“詩姊到哪裏去了?”

左詩給他拉到身旁,俏臉卻別向房門那邊,不敢看他們,跺足道:“我要去檢查那些製酒工具。”

範良極向韓柏喝道:“對義姊動手動腳成何體統,還不讓你詩姊去趕釀幾壇清溪流泉出來,免得浪翻雲回來後拿他的覆雨劍追殺我。”

韓柏笑嘻嘻站了起來,拉著左詩的手依然不放,涎著臉向左詩道:“更大逆不道的事我也對詩姊做了,拉拉手實屬閑事,來!詩姊!我陪你去釀酒。”

範良極冷哼道:“你給我留下來,否則詩兒明年此時都釀不出半滴清溪流泉來,小心我叫回你以前的名號。”韓柏嚇得連忙放開左詩的手。

左詩奇道:“柏弟以前的名號怎樣稱呼哩?”

韓柏嚇得抓著她的香肩,推著她往房外去,威嚴下令道:“婦道人家,最要緊三從四德,以後不準再問男人間的事。”左詩絲毫不以為忤,笑著推門去了。韓柏鬆了一口氣,靠在門上道:“本專使事務繁忙,有屁快放。”

範良極掏出煙管,從僅餘的天香草抽了幾絲,放在管上,點燃後一口吸盡,嘿然笑道:“當然是要點你一條明路,令你可將十大美人盡量收進私房內享用,包括那美麗的小尼姑在內。”

戚長征肩上托著美麗的戰利品,直至遠遠離城,才在一個幽森的樹林停了下來,大力在褚紅玉高聳的圓臀打了一記重的,然後把她拋在一叢矮樹上,跌得她四腳朝天,先前淑女的高姿態**然無存。褚紅玉氣得滿臉熱淚地爬起來,怒叱一聲往他撲去,又頹然坐倒地上,顯然尚有穴道被製。

她悲呼道:“我定要把你這殺千刀的惡徒碎屍萬段。”

戚長征笑嘻嘻來到她坐倒處,一副潑皮無賴樣兒,笑吟吟看她,忽地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揚威耀武地拋上拋下把玩著。褚紅玉駭然把嬌軀逐寸逐寸盡量移開,直至背脊撞上一顆矮樹,退無可退,停了下來。

戚長征蹲著跟來,匕首一伸,刀鋒貼在她巧俏的下頷處,用力一挑,褚紅玉“呀!”一聲仰起了俏臉,望著他顫聲道:“你想幹什麽?”

戚長征匕首下移,“嗖!”的一聲,劃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卻沒有傷及她的皮膚。褚紅玉花容失色,低首往自己胸口望去,赫然發覺衣服連褻衣被挑破,不但露出一大截豐滿的胸肌,深深的乳溝亦春光盡泄。她剛想叫喊,匕首再上托,貼著下頷把她的俏臉挑起,恢複先前的姿勢。

褚紅玉受刀鋒所脅,不敢妄動,顫聲道:“你想怎樣?尚亭不會放過你的。”

戚長征望進她敞開的衣襟裏,吹響了一下口哨,道:“尚亭當然不會放過我,不過你以為我肯放過你嗎?”

褚紅玉恢複了勇氣,狠狠道:“你這種**行,怎配稱好漢?”

戚長征哈哈笑道:“若我是好漢,敢問尚夫人為何要來取我的命?你我無冤無仇,既然不為任何原因亦可置我於死地,我要奪你貞節,快樂一番,你能怪誰?難道隻可以任你對付我,我老戚仍要充好漢尊重你,不碰你嗎?”

褚紅玉一時語塞。這回湘水幫應楞嚴之請對付怒蛟幫,說到底隻不過為了湘水幫的利益,若怒蛟幫被殲,湘水幫就可往北大肆擴充勢力,奪取怒蛟幫的地盤。

戚長征凝視著她長而媚的俏目,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笑道:“你們明知此次楞嚴是與方夜羽合作對付我們,若是成功,整條長江將會落入方夜羽的控製裏,蒙古餘孽得此戰略優勢,會發動戰爭,使生靈塗炭,你們如此助紂為虐,又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褚紅玉呆了一呆,尚亭應邀出手,想的隻是和朝廷拉上關係,爭取自身的利益,並沒有顧及戚長征現在指出可能出現的後果,一時無辭以對。

戚長征匕首貼著她的臉往上移,到了她嫩滑的臉蛋處,用刀身輕輕拍打了兩下,讚道:“真是吹彈可破!好了,老戚時間無多,要好好享受一下尚亭的美嬌娘,讓他知道來惹我們的後果,就是嬌妻也保不了。”

褚紅玉駭然道:“不要!求你不要,其他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和告訴你。”

戚長征索性坐了下來收回匕首,滿有興趣地道:“若你獻上的情報有價值的話,說不定我會放過你的。”

褚紅玉氣得差點哭了起來,可是回心一想,忽地發覺直至這刻,此人表麵雖是凶橫霸道,一副黑道惡少的模樣,其實到現在仍沒有做出什麽越軌的行為。換了一般邪**之徒,至少會先償手足大欲,不會隻是那麽裝樣子給人看了。心神稍定下,首次往他望去,隻見對方眼神清澈,沒有一點欲火之色。點了點頭,褚紅玉低聲道:“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戚長征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要遲疑,若我覺得你在編故事,我會立即把你占有,那時求饒也沒有用,明白了嗎?”

褚紅玉垂頭道:“問吧!”

戚長征微微一笑道:“楞嚴的人是什麽時候找上尚亭,派了什麽人來?”

褚紅玉唯恐他誤會自己在編理由,迅速答道:“是西寧派的‘遊子傘’簡正明,半年前的事了,那時方夜羽仍未發動對付尊信門和幹羅山城的行動,我們見簡正明是八派的人,信用上該沒有問題。答應了他,現在想反悔亦來不及了,誰敢同時得罪方夜羽和楞嚴?”

她心中暗讚戚長征的老到,這第一個問題她是不能推說不知道答案的,而人的心理很奇怪,一開始說實話,會自然一直說實話下去。接著戚長征問了大串問題,都是關於楞嚴方麵的人如何與他們聯絡,不同派別的人如何聚在一起參與對付怒蛟幫的行動,有什麽切口暗語,有時他又會忽然問起之前曾問過的問題,看看前後有沒有矛盾出入,使一直在黑道裏長大的褚紅玉,也對對方問話的技巧心悅誠服,不敢隱瞞,乖乖全盤托出。

褚紅玉芳心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竟似很想再給他多拷問一會。

戚長征站了起來笑道:“你的胸脯生得真美,我倒想你剛才騙騙我。”

褚紅玉往胸前望去,羞得連忙把衣襟拉緊,原來她剛才全神答問題下,竟不知道衣服敞開露出了左右大半邊**。

戚長征道:“希望不要再見了,否則莫怪老戚刀下無情。”轉身欲去。

褚紅玉叫道:“且慢!”

戚長征回過頭來,奇道:“還有什麽事?”

褚紅玉瞅了他一眼輕聲道:“我回去會和尚亭談談,告訴他剛才你曾說及的那種情況。”

戚長征再次露出他那招牌笑容,走了回來,緩緩伸出手來,在她臉蛋擰了一下,道:“你最好不要那麽天真,我們曾調查研究過中原大小家派幫會的領導人,恕我直言,令夫被列入心胸狹窄、眼光短小之輩,若他知道你曾和我說過這些話,必會懷疑你曾對他有不忠的行為,所以最好編個較像樣的好故事來敷衍他,至於以後會有什麽樣的發展,真要天才曉得了。”

戚長征看著她迷惘的眸子,俯頭下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印,長嘯聲中,迅速離去。褚紅玉怔在當場,自己是有夫之婦,之前是迫不得已,但為何剛才竟任這英武灑脫的男子擰自己臉蛋,又吻自己的唇。戚長征對尚亭的惡評,並沒有令她生出反感,因為尚亭正是這麽一個人。而且令她感到怒蛟幫不愧是有魄力遠見的大幫會,早就對各門各派的情況做足工夫,不像湘水幫般隻是斤斤計較眼前小利。對戚長征的認識便是個好例子,尚亭還以為可輕易將戚長征手到擒來,先立一功,豈知己方縱是布下如此陣仗,還是鬧了個灰頭土臉。自己今回參與行動,骨子裏其實是想得到暫時離開尚亭的機會,對這師兄,她已無複初戀時的熱情,所以嫁他整整兩年,她仍以種種藥物避孕,不肯為他生孩子,兩人間的關係因此不斷惡化。忽然她又想起戚長征將她丟在草叢內前,重重打她的那一記,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滋味,俏臉不由紅了起來。

浪翻雲放開按在風行烈背上的手掌,眼光掃過期待著報告的穀姿仙、穀倩蓮和白素香,微笑道:“恭喜世侄!這次你因禍得福,功力不退反進,先天真氣更進一步,假以時日,即使再遇上年憐丹,未必會輸。”

穀姿仙欣喜道:“太好了!”

風行烈轉過身來,向浪翻雲道謝。這是府堂左旁那天穀姿仙為風行烈設洗塵宴的偏廳,此刻時近黃昏,柔和的陽光透窗而入,分外寧靜宜人。

浪翻雲拉起穀姿仙的玉手,握在掌中,沉吟片晌才放開道:“雙修大法確是曠世奇術,姿仙現在奇經八脈暢通無阻,若能趁勢精修苦練,可望於短期內步上先天妙境,將來成就,無可限量。”

不舍這時走了進來,在浪翻雲身旁坐下道:“浪兄有何打算?”

浪翻雲歎了一口氣,徐徐道:“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分身作兩個人,一赴京師,和朱元璋玩上一局;另一個則趕回洞庭,好應付方夜羽和楞嚴聯手對怒蛟幫發動的攻勢,方夜羽有裏赤媚和年憐丹兩人,甚或紅日法王出力相助,我也不敢輕易言勝。隻望能不擇手段,務要將他們逐一殲殺。”

不舍道:“紅日法王心切找尋鷹刀,兼且和夢瑤小姐有百日之約,大概不會真的為方夜羽辦事,若我估計不錯,他隻曾答應方夜羽對付你,現在他們陰謀失敗,紅日法王又被夢瑤小姐劍氣所傷,應不用擔心他會卷入方夜羽與怒蛟幫的鬥爭裏。”頓了頓續道:“至於年憐丹則交在愚夫婦手裏,他想除去我們,我們何嚐不想除掉他,此戰勢在必行,誰也避不了。”

浪翻雲微笑道:“大師是否不想再當和尚了?”

穀姿仙眼中射出關切神色,望向其父。不舍伸出手來,憐愛地撫著穀姿仙的頭,淡然一笑道:“若我再當和尚,姿仙肯放過我嗎?浪兄請勿笑我。”

浪翻雲鼓掌道:“敢作敢為,才是大丈夫本色,浪某怎會笑許兄。”接著道:“不過許兄和嫂夫人蓄意壓下傷勢,好能及時趕來此處,致使內傷加重,將來與年憐丹一戰,未必樂觀,否則隻以許兄之劍,便有除魔機會。”

穀姿仙道:“大哥放心,家父家母雙修大法已成,隻要……唔……隻要他們恩恩愛愛……噢!我不說了。”說到最後,羞得垂下頭去,眾人不禁莞爾。

浪翻雲道:“裏赤媚是最令人頭痛的問題,他若蓄意逃走,我並沒有十足把握將他留下。這種進可戰,退可逃的敵手最是可怕,若他要殺一個人,那人根本沒有逃命的機會,所以我始終對他不能放下心來。”眾人見浪翻雲也如此說,均感心情沉重。

浪翻雲轉向風行烈道:“待會讓我告訴你一些聯絡敝幫的手法,若有行烈,再加上淩戰天的鞭,翟雨時的智計,戚長征的刀,或能拖上一段時間。要切記莫與他們正麵為敵,隻要我能由京師動搖了楞嚴和方夜羽的聯手之勢,就可回頭從容對付裏赤媚,至於其他的事,隻好交由你們這班年輕人去應付。”

不舍道:“若浪兄出手,龐斑會不會坐視不理呢?”

浪翻雲雙目爆起精芒,微笑道:“若龐斑等不及明年的秋華滿月,浪某怎可不奉陪。”

此時秦夢瑤和穀凝清聯袂由後院進入廳內,穀凝清來到不舍旁道:“到現在我才明白夢瑤小姐為何可以打破靜齋的禁例,成為三百年來第一個踏足塵世的高手,剛才我向她解說雙修大法,無論多麽抽象玄奧的方法,她一聽便明,叫人佩服。”

浪翻雲道:“時間寶貴,我和夢瑤在烈兄的火化儀式後,須立即趕回去了。”

穀倩蓮和白素香聞言立即哭了起來,風行烈慌忙撫慰。浪翻雲搖頭苦笑,朝後院走去。秦夢瑤隨在他旁,好讓分別久矣的夫妻父女暢敘離情。兩人默默來到後院的涼亭內。

浪翻雲倚欄而坐,忽道:“大哥有個問題,不知夢瑤可否給我一點意見?”

秦夢瑤在亭心石桌旁的石椅安然坐下,奇道:“若大哥的智慧解決不來的事情,夢瑤還可提供什麽意見?”

浪翻雲道:“這隻是一個選擇的問題,非常簡單。”歎了一口氣續道:“現在我和龐斑之間存在著一種非常微妙的平衡,故可相安無事,直至攔江之戰再作分曉。不過假若我出手對付裏赤媚,這微妙的平衡立即打破,龐斑縱使不願意,亦不得不將我們之間的決戰提早進行,你說我應怎麽辦?”

秦夢瑤理解地點頭,沉思片晌後道:“裏赤媚的天魅凝陰,在當今之世,確隻有大哥的覆雨劍才可穩勝。”

浪翻雲道:“我一向服膺的真理,就是詩窮而後工,隻有在極度的困境裏,方能培養出超卓的人物。這些年來,就是因為有龐斑這高不可攀的人,才會有厲若海、風行烈、韓柏、戚長征、不舍和夢瑤你的出現,現在龐斑擺明沒有閑情再理塵世之事,也沒有人蠢得去招惹他。唉!”

秦夢瑤點頭道:“大哥放心吧!裏赤媚的事由我們去處置好了。除非成仙成道,誰能不死,遲些早些,有何分別?最要緊能放手而為,不讓光陰虛度。韓柏已以事實證明了裏赤媚亦非無懈可擊,大哥豪情瀟灑,為何還不能將這看破?”

浪翻雲微笑道:“夢瑤你有沒有感覺到,自從你決定了要便宜那無賴後,整個人都開心起來,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忽然動了凡心那樣。”

秦夢瑤立即潰不成軍,招架不住這天下第一劍手的淩厲攻勢,霞生雙頰道:“大哥笑我!”

浪翻雲拍手道:“我終於破了夢瑤你的劍心通明,恐怕龐斑亦難以辦到。”

秦夢瑤臉蛋上的紅潮仍未消退,但神色恢複了平靜,幽幽一歎;道:“幸好師尊送我離開靜齋時,曾有要我不拘人言,放手而為的話,夢瑤才沒有因自己對一個男子動了真情感到自責。”

浪翻雲淡淡道:“韓柏的魔種基於天然特性,打一開始即對你生出強大的吸引力,隻因你身在局中,不曾覺察吧!何況韓柏的長相和性格均有引人之處,夢瑤若強迫自己不去愛他,反會因相思之苦,致永遠不能進窺至道,得不償失。”

秦夢瑤道:“這正是我害怕的地方,若和他有了肌膚之親,說不定夢瑤會情不自禁,難以自拔。何況這小子風流自賞,到處留情,若我起了嫉妒之心,變成七情六欲的奴隸,豈非更糟?”

秦夢瑤淡然一笑道:“大哥教訓得好,夢瑤自知道須與韓柏作那百日夫妻後,心田注進了無限生機,很想立即投進他懷裏去,讓他說盡瘋話兒。這二十年來,夢瑤無時無刻不在勤修苦練,把原始的生命力、男女的性欲轉化作精神的元氣,以為早斷了七情六欲,豈知現在情心一動,愛戀之思竟如狂潮般莫可能禦。唉!真是冤孽!當想到那無賴在我投懷送抱時的得意洋洋,夢瑤禁不住要愛恨難分哩。”

浪翻雲微感愕然道:“聽夢瑤這番話,才知夢瑤對韓柏用情之深。幸好有此機緣,否則夢瑤將永無進窺至道之望,你真要多謝紅日法王呢。”接著微笑道:“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秦夢瑤再次生出紅霞,微嗔道:“大哥總不肯放過我。”

浪翻雲失笑道:“不是我不肯放過你,而是你令我不肯放過你,因為動了凡心的仙子最是美麗,最是引人,我浪翻雲何能例外?”

秦夢瑤給他惹得露出笑靨,甜美的笑容比盛放的鮮花更動人百倍,悠然望著亭外的遠山,夕陽的一半剛沉到了山下,她清絕美豔、修長入鬢的美目亮起動人的異彩,秀麗的黛眉往上微揚,柔聲道:“那無賴現在不知又要調戲哪個良家女子了?”

韓柏昂然立在房中,感受著沐浴後的神清氣爽,由三女服侍他換上勁服,再在外麵蓋上隆重的高句麗官服。

“篤篤!”叩門聲起。朝霞走去開門,進來的是範良極,三女忙甜甜地喚大哥。範良極笑得一雙賊眼差點張不開來。朝霞對他分外親熱,挽著他到窗前椅子坐下,又給他斟茶,服侍周到。

韓柏理好衣冠,坐到靠窗另一張椅子裏,由左詩和柔柔蹲在跟前,給他穿上薄底靴。範良極“啐啐”連聲道:“你這小子不知哪裏修來的福分,這麽樣的三個大美人親自甘心伺候,不用動半個指頭,鞋子就穿好了。”韓柏一陣感觸,想起以前在韓府做下人時,終日給人呼呼喝喝,哪想到有今天的好日子,真像正做著一場大夢。

“砰!”門才響,已給人推開,陳令方神色緊張衝了進來。眾人不由警覺地往他望去。陳令方來到範韓兩人前,並不坐下,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語調低聲道:“山東布政使司謝廷石微服來訪,要見我和專使大人。”

範良極愕然道:“山東布政使司是什麽玩意兒,是否今晚的賓客之一?”

韓柏對官製一竅不通,問道:“他的官兒大不大?”

陳令方道:“非常大,我們大明全國除京師外,並分十三布政使司,統領天下,山東布政使司領有濟南、東昌、兗州、青州、登州、萊州等諸府,乃北方第一要地,東接高句麗、北接女真部、西北接韃靼,所以謝廷石位高權重,手握重兵,乃當今炙手可熱的邊疆大臣。”

範良極聽到山東與高句麗相鄰,臉色一變道:“這次糟了,說不定他看穿我們的底細,要來當麵拆穿我們。他在哪裏?”

陳令方道:“他這次是秘密前來,由本州都司,今晚的主賓之一的萬仁芝穿針引線,萬仁芝剛差人向我打個招呼,讓我們有個準備。”頓了頓道:“照老夫當官多年的經驗,謝廷石看來不是要拆穿我們,否則大可直接通知當地的刑檢部,不用自己偷偷跑來,看來是有事求我們居多。”

範良極拍案道:“難道他也想找株萬年參嚐嚐?可是他明知確實數量早報上了朱元璋那裏,送給他怕也不敢吃。”

三人皺眉苦思,都想不通這麽一個地方重臣,來見他們所為何事。

陳令方道:“山東離此路程遙遠,就算蘭致遠一見你們時立即向他通風報信,最少也要一個月,消息才可到達山東,若他接訊後趕來,亦需另一個月的時間,所以他若能在這裏截上我們,定是身在附近,故能如此迅速趕至。他為何會離開山東呢?沒有聖上的旨意,布政使司是不準離開轄地的。”

範良極摸著差點爆開了的頭道:“我不想了,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範良極怕了誰來?”

韓柏早放棄了思索,向陳令方道:“擔心什麽?我看陳公你印堂的色澤仍是那麽明潤,什麽禍事也臨不到你身上。”

陳令方喜道:“剛才我接到消息時,立即到鏡前照過了,現在再經專使大人鑒定,我更為心安。”

“篤篤篤!”韓柏擺大官款,喝道:“進來!”

一名怒蛟幫好手通報道:“馬守備命小人告知老爺,萬仁芝和五名隨員求見。”三人交換眼色,心裏曉得是怎麽一回事。

陳令方道:“請他們來此!”那人領命去了。左詩三女慌忙離去。

陳令方道:“謝廷石對高句麗的事非常熟悉,你們切勿忘記老夫的教導。”

範良極和韓柏對望一眼,齊齊捋起衣袖,原來袖內均藏有紙張,密密麻麻寫滿了陳令方苦心教導有關高句麗的資料。陳令方呆了一呆,再和二人對望一眼,均不約而同捧腹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