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種魔大法

柔柔坐在梳妝鏡前整理高起的美人髻,換了另一套有暗鳳紋的絳紅色高麗女服,眉梢眼角盡是掩不住的春情,俏目閃耀著幸福滿足的華彩。

坐在一旁的韓柏歎道:“範老頭說得沒有錯,現在我會看了。”

柔柔拋來一個媚眼道:“範大哥叫會了你什麽?”

韓柏坦言道:“你的老頭大哥叫會了我怎樣去分辨有男人寵愛的女人。”

柔柔橫他一眼,若嗔若喜地低罵道:“你們都是大壞蛋!”

範良極的聲音在門外突然響起道:“浪翻雲要到雙修府去了,你們不出來送行嗎?”

隆隆聲中,官船緩緩往碼頭泊去。韓柏應了一聲,走出門外,浪翻雲和左詩都站在長廊裏。左詩見他出來,垂下了目光,神態有點異乎平常,看得韓柏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浪翻雲向他微笑道:“小弟這個午覺睡得好嗎?”

韓柏老臉一紅,期期艾艾答非所問地道:“我並不是那麽習慣睡午覺的。”

這時柔柔走了出來,到了左詩旁親熱地挨挽著她道:“浪大俠定要快點回來,免得詩姑娘掛心。”

範良極冷然道:“隻為了清溪流泉,浪翻雲自會趕回來。”

浪翻雲失笑道:“範兄真知我心。”轉向左詩道:“聽說雙修府有一種叫香衾的特有名花,我摘回來給詩兒插在鬢邊上。”

左詩喜道:“你最少要摘三朵回來,讓我可送給柔柔和霞夫人。”

陳令方的笑聲傳來道:“好一個愛花惜花之人,陳某佩服佩服!”

跟在後麵的是垂著頭的朝霞。韓柏和範良極對望一眼,同時猜到對方所想到的問題。現在陳家實質隻剩下陳令方和朝霞兩人,伺候陳令方起居的工作,自然落到朝霞肩上,使兩人接觸機會大大增加,說不定陳令方會對朝霞燃起新的愛意,那樣問題便大了。若朝霞不再是怨婦,他們亦失去了“勾引朝霞”的“道德支持基礎”。

浪翻雲淡淡道:“陳老心情看來甚佳。”

陳令方道:“我的心情本來大大不好,但一見到你們,什麽煩惱都給拋諸腦後,甚至變成了樂趣。”

範良極漠然道:“麻煩來了!定是與胡節有關。”

左詩道:“陳公煩些什麽事呢?”

陳令方長歎道:“明晚這艘官船,將會比沿江任何一間妓院都要熱鬧,因為胡節聯同了鄱陽五府的府督,召來名妓,在船上設宴歡迎我們,你說我們該不該煩惱?”

浪翻雲伸手拍拍範良極老削的肩膀,啞然失笑道:“希望你沒忘記曾保證過有應付的方法。對不起!我要失陪了!”

風行烈和穀倩蓮踏進忘仙廬的小廳時,烈震北攤開紙墨,運筆疾書。他的手握著長筆管的盡端,手肘離桌,垂直大筆,以中鋒寫出令人難以相信的蠅頭小字,字體秀麗整齊,就若以最細的筆鋒寫出來那樣。

見到兩人,烈震北放下毛筆,蒼白秀氣的臉上綻出一絲微笑,眼光落到穀倩蓮身上,慈和地道:“在這裏一住七年,小蓮由一個整天作弄人的黃毛丫頭,變成亭亭玉立的出眾少女,現在夫婿都有了。”

穀倩蓮像忘記了烈震北隻還有兩天的命,不依地道:“先生取笑人家!”

風行烈有點做賊心虛,改變話題道:“今早先生說及道心種魔大法,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

烈震北揮手打斷他的話,沉吟片晌,長歎一聲道:“這是牽涉佛道兩家和魔門所傳說的最後一招。”

風行烈和穀倩蓮愕然齊聲道:“最後一招?”

烈震北眼中射出憧憬和渴望的神色,緩緩點頭道:“是的!最後一招。”

兩人知道他還有下文,靜心等候著。烈震北望著窗外陽光漫天下的山巒遠景,長長籲出一口氣道:“無論是魔或道的修煉過程,由入門開始,直至最高深的層次,無不有前人的典籍可尋,像慈航靜齋的劍典,藏密的智慧書,傳說中的戰神圖錄,少林的達摩訣、淨念禪宗的禪書,又或流傳下來的佛經道典。唯有這能超脫生死、成仙成佛的最後一著,卻不見於任何典籍。”頓了頓,喟然道:“因為知道這最後一著的人,就像找到了這生死囚籠的缺口,飄然逸走,再也不回來,或者根本回不來了,就像我佛釋迦牟尼的涅槃,大俠傳鷹的飛馬躍空,對尋求仙道的人來說,最後一招始終是千古奇謎。”

風穀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古往今來,修仙修道的人多如恒河沙數,但真正悟通最後一招,致成仙成聖的究竟有多少人?

烈震北道:“魔門的道心種魔大法,就是針對這最後一招,竭盡無數智慧人力,憑空構想出來的偉大功法,但能否就此達至破空仙去的境界,卻從未有人試過。”

風穀兩人不約而同深吸一口氣,以壓下心中的震撼和激動。

烈震北眼中射出緬懷和憂哀的神色,歎了一口氣道:“十六年前,我曾摸上慈航靜齋,見到言靜庵,可惜我比龐斑遲去了七年,否則我和靜庵或將不止是知心好友。”

風穀兩人對望一眼,均知烈震北原來暗戀上武林兩大聖地,至高無上的兩個領袖之一的言靜庵,也感受到烈震北傷心人的懷抱。

烈震北完全沉湎在當年使他既心醉又心痛的回憶裏,長長籲出一口梗在心頭的悲鬱之氣,徐徐道:“靜庵告訴我龐斑的魔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化境,隻差那最後一著,便可超脫塵世,成仙成聖。”

風穀兩人頭皮發麻,這個對龐斑的批評,出自言靜庵之口,使人沒辦法懷疑,如此說來,浪翻雲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烈震北續道:“龐斑雖出身魔門,卻非殘忍好殺之人,但事實上黑白兩道死於他手上的頂級高手,又確是難以計數。”

穀倩蓮皺眉道:“先生這話不是有些矛盾嗎?”

烈震北微笑道:“行烈!你明白我這些話背後的含意嗎?”

風行烈點頭道:“當年傳鷹大俠決戰八師巴於高崖之上,其時情況雖無人可知,但觀乎八師巴立即拋開一切,返回布達拉宮,觸地成佛,可見在生死決戰的時刻,會把決鬥者靈力提升至生命的最巔峰,發生一些在平日裏絕無可能發生的事,甚至悟破這最後一招的玄虛。”

烈震北點頭讚道:“說得真好!六十年來,龐斑一直在尋找一個相埒的對手,現在他終於找到了,那就是浪翻雲。”接著一陣狂笑,仰天叫道:“靜庵嗬!你終於成功了,隻有你才可助龐斑練成道心種魔大法。”

兩人為之愕然,為何言靜庵竟會助龐斑去練那邪異無倫的道心種魔大法?

烈震北沉默下來,待情緒平複後,緩緩道:“道心種魔大法乃魔門秘法裏,最詭異莫測的‘鎖魂術’,一般的鎖魂術就如天竺的催眠法,在某一短暫時間內把兩人的心靈連接起來,但道心種魔大法卻高了無數的層次,可把兩個人的元神鎖起來,一個是種子,一個是爐鼎,鼎滅種生,種子吸收爐鼎死亡時三魂七魄散離釋放出的龐大能量,超脫生死,離凡入聖,確是勘破生死的千古奇術。”

風行烈蹙起劍眉道:“既然種魔大法古今從未有人成功過,又是憑空構想出來的方法,龐斑怎肯花二十年苦功去追求這麽虛無縹緲的功法?”

烈震北哈哈笑道:“世上還有什麽比仙道之說更不實在,更難把握的?修仙煉道的人,就像被困在一座沒有出路的塵世大監獄裏,隻要知道某處或有一出口,誰耐得住不去試試看,道心種魔大法正是這樣一個可能的神秘出口。”

烈震北不理兩人的震駭,道:“種魔大法整個竅要,植基於魔門的魔種和道家的道胎兩種極端不同的功法而來,簡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種和道胎合二為一,龐斑雖因行烈體內奇異的生氣,不能滅去爐鼎,但卻成功地將魔種轉化成道胎,獲得了元神的再生,隻差小半步,便可跨越天人之隔,烈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人聽得茫無頭緒,連問問題也不知從何問起。

烈震北道:“你們感到難以明白個中玄妙,是非常合理的,因為那牽涉到人類神秘的心靈力量。或者我簡單些向你們說出道心種魔的過程,或可助你們有多點的了解。”

風行烈虎軀一震,因為他知道烈震北即將要說出來的事,直接和他有關,也和靳冰雲有關。

韓柏的房內,陳令方、範良極、韓柏和範豹四人,在商量怎樣應付明晚的盛宴。

陳令方道:“我本以安全作為理由,推了按察都檢司白知禮安排在他公廨內的洗塵宴,但到他們要到船上來時,我卻是再難推搪,因為這是不可廢的禮節應酬,我想拒絕也說不出口來。”

範良極瞪他一眼道:“這可好了!數百人湧了上來,叫我們如何應付,範老宗,你有沒有辦法?”

範豹苦笑道:“有宗兄在,本來我是一無所懼,但胡節如此明來搶人,我們反拿他沒法,若我們立即由水路把人運走,又恐逃不出他們勢力龐大的魔爪。”

陳令方道:“不如殺了他們,一了百了。”

範良極眯著雙眼仔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無毒不丈夫,這不失為一個辦法,雖然是可惜了點,總好過泄出了浪兄在船上的秘密。”

韓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搖頭擺腦往房門走去,道:“唉!有人在浪大俠前誇下海口,我倒要看看那是個怎麽樣的口。是河口?溪口?還是井口?又或隻是一泓死水的臭渠口?”

範良極大怒由椅上跳了起來,在韓柏開門前老鷹捉小雞般一把將他攫著,正要曉以大義,重重叫訓,韓柏及時迅速在他耳旁低聲道:“你把陳老鬼拖在這裏,我乘機去勾引朝霞。”

範良極微一錯愕,鬆開了手,讓韓柏逃出房外,出了一會神,緩緩轉過頭來,倏地捧腹大笑道:“我想到了個很蠢、很簡單,但是又很有效的方法!”

韓柏走出長廊,往朝霞的房艙走去,經過左詩的房門前,忽地聽到房內柔柔的聲音響起道:“那你是不是愛上了浪大俠?”

韓柏明知偷聽女兒家私語是不對的,可恨這句話確有無比魔力,又由於對新認姐姐的關心,硬是邁不開腳步。

一陣沉默後,左詩幽幽歎道:“我也弄不清楚我們之間是兄妹之愛多一點,還是男女之愛多一點,但我知他確是疼惜我,肯為我做任何事。柔妹!我的心很亂。”

柔柔道:“浪大俠說得對,詩姊給自己點時間吧!讓一切自然發展,終有一天你會得到最好的選擇。”

左詩歎道:“攔江之戰一天未分出勝負,我都不會有安樂的好日子過,隻是擔心就可把我煩死了。唉!這也是我最憂心的地方,在攔江之戰前,我絕不想大哥為我的事分心,不想他有任何牽掛。”

聽到這裏,韓柏本要走,但柔柔忽低聲問道:“假若浪大俠不幸戰敗身死,你會怎麽辦?”

左詩平靜但堅決地道:“我會以死為他殉葬。”

柔柔道:“這正是浪大俠最擔心的地方,難道你想小雯雯沒有了母親嗎?”

左詩道:“就算我不自殺,也會活生生抑鬱而死,我最清楚自己的事。”

柔柔道:“那你為何還懷疑自己對浪大俠的愛?”

左詩幽幽再歎道:“柔妹你不明白的了,我和浪大哥的關係很複雜,他是自幼藏在我心中一個美麗的傳說和神話,是我父親最親愛的酒友,也是最懂欣賞我釀出來的酒的偉大酒徒,和他一起時,每一刻都是美妙無倫的,但那是否男女之愛,我卻不知道。”

柔柔低聲道:“那你有沒有渴望和他親熱歡好?”

這句話又把門外欲走的韓柏留在原地,不知如何,他確想聽聽這**刺激的答案。

左詩沉默了一會,才輕輕道:“大哥有種灑然超脫於男女肉欲之外的氣概,即使他碰我的身體,甚至抱著我,我會感到很快樂、很滿足,但卻從沒往男女情欲方麵想去,但若他不嫌我,我會毫不猶豫把一切交給他,但我知道他不會這麽做的,在他心裏,隻有一個紀惜惜,再容納不下別的女人。不要以為我在怪他怨他,我絕對沒有這意思,隻要大哥肯喝我為他釀的酒,我再無他求。”

韓柏聽得肅然起敬,因為秦夢瑤也有那種氣質,但他仍渴想得到她的身體,歎了一口氣後,終邁步往朝霞的房艙走去。

烈震北道:“種魔大法有三個條件,就是種魔者、爐鼎和魔媒。”頓了頓續道:“首先要種魔者達到類似元神出竅的境界,才有資格借鼎播種,以這次來說,種魔者是龐斑,爐鼎是行烈。”

風行烈一呆道:“魔媒是否靳冰雲?”

烈震北點頭道:“傳統的種魔大法,魔媒是某樣物件而非人,總之這魔媒無論是塊玉牌,又或一條絲巾、一把刀,都帶有種魔者的精神異力,使種魔者和活人爐鼎生出微妙的感應和聯係,無論活爐鼎去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種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詭非常。所以曆代敢修此法者,莫不是魔門擁有大智大慧、出類拔萃之輩。”

穀倩蓮伸出纖手,握緊了風行烈顫震著的手。烈震北現在所說的,無不是超越了一般武功範疇的魔功邪術,叫聞者怎不心驚膽跳。

烈震北仰天一笑,搖頭道:“至於以人為媒,以情為引,橋接種魔者與爐鼎的元神,實乃龐斑妙想天開的創舉,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若非靜庵,龐斑也不會想出這妙絕古今的魔媒。”

穀倩蓮看著麵如死灰的風行烈,已明白了幾分,悲叫一聲,顧不得烈震北的存在,上身伏進風行烈懷裏,將他摟個結實,以自己的嬌軀予愛郎一點慰借。

風行烈摟著穀倩蓮火般灼熱的身體,舒服了點,深吸一口氣道:“言靜庵為何要這樣助他?冰雲與言靜庵是什麽關係?”

烈震北道:“言靜庵看出當時天下無人是龐斑百合之將,若任由他這樣逐家逐派挑戰下去,不出十年,武林將元氣大傷,一蹶不振,而且若任由龐斑如此肆虐下去,當時各地正在努力推翻蒙人的力量遲早也會冰消瓦解,所以唯一之法,就是助他練成道心種魔大法,起碼可以使中原武林有了喘息的機會,而事實證明了全因龐斑退出了江湖的鬥爭,蒙人終被趕出中原,於此可見靜庵這一著是多麽厲害,影響是多麽深遠。”

風行烈閉上眼睛,好一會後睜開來,道:“我明白了!看來龐斑愛上了言靜庵,但為何言靜庵不以愛情將他縛在身旁,豈非兩全其美?”

烈震北搖頭道:“靜庵知道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憑著龐斑對她的愛,逼他退隱二十年,而龐斑亦借此良機,退修魔門最高境界的種魔大法。其中再有細節,就非外人所能知了。”

風行烈道:“為何冰雲會給卷入其中,成為魔媒?”

烈震北望著窗外,微微一笑道:“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到屋外看看夕陽美景好嗎?”

風穀兩人的心同時抽搐了一下,想到這將是烈震北這輩子能看到的最後第二個黃昏。

到了門外,韓柏鼓起勇氣,輕輕叩響了兩下。房內傳來衣衫窸窣的微響。

輕盈的腳步聲來到門後,朝霞的聲音響起道:“請問是哪一位?”

韓柏聽到朝霞語氣裏的戒備和防範,差點臨陣退縮,拔腳就跑,但待會範良極必會追問他事情進行得如何,那怎樣交代?唯有硬著頭皮道:“夫人!是我!是韓柏。”

朝霞在門後靜默下來。韓柏見沒有動靜,催促道:“開門吧!”

朝霞在門後急道:“不可以,專使你快走吧!會給人知道的。”

韓柏道:“夫人不用擔心,你先開門再說。”

朝霞沉默下去,但她急促的喘息聲卻非那道門阻隔得住。韓柏其實亦是情迷意亂,提心吊膽,既想朝霞快點開門,以免給人撞見他在串門子;另一方麵,又不知假若朝霞真的拉開房門,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或做些什麽?

朝霞幽幽一歎道:“公子!求求你不要這樣,朝霞很為難哩。”

韓柏大喜道:“你終於不叫我專使了,快開門,我和你說幾句話兒後,立即就走,否則我會一直拍門,直至你開門為止。”沒有辦法下,他唯有使出看家本領——無賴作風。

朝霞懷疑道:“真的隻是幾句話嗎?”

韓柏正氣凜然道:“我以高句麗專使的身份保證這是真的。”

朝霞“噗嗤”一笑嗔道:“人家怎能信你,你這專使身份是假的,還能作什麽保證?”

韓柏見她語氣大有轉機,忙道:“身份是假,說話卻是真的,這可由韓柏保證。”

“咿唉!”房門拉了開來,朝霞俏立眼前,一雙剪水雙瞳紅紅腫腫,顯是剛哭過,韓柏很想乘機香她一口,終是不敢,由她身旁擠進房內。朝霞把門關上,轉過嬌軀,無力地挨在門上,垂下目光,不敢看他。房內充盈著朝霞的香氣,繡帳內隱見被翻皺浪,氣氛**旖旎;**的興奮湧上心頭。韓柏轉身走回來,到身體差點碰上朝霞時,才以一手撐在朝霞左肩旁的門上,上身俯前,讓兩張臉距離不到一尺,氣息可聞。朝霞呼吸急促起來,酥胸劇烈地起伏著,檀口控製不住地張了開來,紅霞滿麵,眼光怎樣也不肯望往韓柏,卻沒有抗議韓柏如此親近她。韓柏暗罵陳令方暴殄天物,放著這麽動人和善良的尤物不好好疼愛,任她春去秋來孤衾獨枕,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有損天德。

當他剛想替天行道時,朝霞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求求你快說吧!給老爺知道便不得了。”

韓柏傲然道:“知道又怎樣?有我在,保證你安然無恙,我還要罵他冷落你多年呢!”

朝霞一震,抬起迷人的大眼,駭然道:“你怎會知道的?”

韓柏暗叫糟糕,表麵卻若無其事,暗忖不如栽贓到範良極身上,道:“是老範告訴我的,他的棋雖然下得差,但看相卻是功力深厚,連你平時愛穿什麽衣服,是否喜歡喂雀他也可以看得出來。”

朝霞震驚地道:“是他告訴你的?”韓柏點頭應是。

朝霞想了想,輕咬著唇皮道:“你認為他肯不肯為我看相?”

韓柏輕鬆地道:“有我專使大人在這裏,哪輪得到他區區侍衛長擅表意見。”

朝霞“噗嗤”一笑道:“你現在哪像專使,隻像個頑皮的野孩子。”

韓柏見她在眼前近處輕言淺笑、吐氣如蘭,意亂情迷下,湊嘴往朝霞香唇吻去。朝霞大駭,慌急下伸出手掌,按上韓柏的大嘴。卻給韓柏的嘴壓過來,掌背貼上自己櫻唇,兩人變成隔著朝霞的纖纖玉手親了一個吻。朝霞另一手按在韓柏的胸膛上,想把他推開,總用不上半分力氣。韓柏見隻吻到朝霞的掌心,已是一陣銷魂蝕骨的感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吻個飽再說,想要拉開朝霞護嘴的玉掌,忽感有異。兩行清淚由朝霞的美眸滑下來。韓柏手忙腳亂下,掏出了一條白絲巾,為朝霞拭去淚漬,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忽地呆了一呆,想起這是秦夢瑤的絲巾,登時像給冷水蓋頭澆下來,欲火全消。

假若自己如此半強迫地占有朝霞,那自己和采花**賊有何分別?秦夢瑤也會看不起他。這時朝霞掩嘴的手已無力地按在他胸膛上,若他想嚐這美女櫻唇的滋味,隻消稍微俯前,即可辦到。韓柏心中充滿歉意,拭幹她俏臉上的淚珠,見再沒有珠淚流出來後,移開身體,珍而重之收起秦夢瑤的香巾。

朝霞的手因他移了開去,滑了下來,垂在兩旁,緩緩睜開美目,以幽怨得使人心顫的眼光掃了他一眼,垂下頭去,低聲道:“你是否當我是個喜歡背夫偷漢的**,否則為何這樣調戲人家,不尊重人家?”這罪名可算嚴重極矣。

韓柏知道自己過於急進,唐突了佳人,忙道:“我絕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請相信我!求你信我吧!”說到最後,差點急得哭了出來。

朝霞抬起俏臉,責備地望著他道:“你剛才不是曾保證過隻說幾句話便走嗎?現在看你怎樣對人家,叫人如何信你?”

韓柏充滿犯了罪的懊悔,歎道:“是我不好,你責罰我吧!”

朝霞見他神態真誠,氣消了大半,幽幽一歎,把門拉開道:“妾身哪來資格責罰堂堂專使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獨自安靜安靜。”

韓柏垂頭喪氣走出門去,站在走廊裏,卻聽不到關門的聲音,愕然回首,朝霞半掩著門,露出豔麗的玉容,美目深注道:“韓柏!”

她還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聽得他心神一顫,順口應道:“霞姊!”

朝霞給他叫得垂下了頭,好一會才低聲道:“告訴我!你對朝霞是否隻是貪著玩兒?”

韓柏衝口溜出道:“不!我想娶你為妾。”才說出口,立知要糟,對方怎知自己和範良極有這協議,這樣擺明隻納人為妾,誰受得了。

豈知朝霞不但沒有立即給他吃閉門羹,還仰起俏臉,幽幽道:“你這樣說,我反而相信你,因為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蠢話去騙女人的。”頓了頓又道:“你是否心裏一直這麽想,所以忍不住衝口說了出來?”

韓柏對朝霞的善解人意,大是感激,抹過一把冷汗後,拚命點頭。

朝霞幽怨地望著他,淒然道:“你知不知朝霞身有所屬,再沒有嫁人作妾的自由?”

韓柏心道,我怎會不知,現在擺明是誘你這個他人之妾。口中卻道:“道德禮叫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韓柏絕不吃這一套。”

兩人隔著半掩的門,反各自說出了心事。朝霞眼中掠過複雜的神色。她雖是出身青樓,但**卻落入陳令方之手,接著由陳令方贖身,所以從未和別的男人有過肉體關係。本下了決心,這一世便從良做這比自己大了近三十年的男人的小妾算了,豈知隻過了十多天後,陳令方對她的熱情不住冷卻,最後連她的閨房也不肯踏足半步,使她獨守空房,個中的淒涼傷心,自苦自憐,唯她個人自知。現在遇上了這充滿了懾人魅力,但又天真有趣的年輕男子,怎不叫她心亂如麻,欲拒還迎。和這可恨卻又可愛的人相對的每一刻,都是驚心動魄,卻沒有絲毫困苦了她多年的空虛或苦悶。

甚至每當想起他時,內心深處都會充滿著既怕且喜的奇異情緒。感情的天地由冰封的寒冬,轉移至火熱的夏季,但她卻要壓製自己心中高燃的情火,這感覺她從未曾由陳令方身上得到半點一滴。可是她又怕韓柏隻是好色貪玩,逢場作戲,那她就給害慘了,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像剛開了眼的失明人,忽又被迫不準看東西。這仍不是她最大的矛盾,而是無論陳令方對她如何不仁,終是她的丈夫,背叛丈夫使她有很重的犯罪感。但又偏是這犯罪感,使她有向陳令方報複的快意,朝霞的芳心亂成一片,要把門關上嘛,又有點舍不得。

開門聲響。韓柏望去,見到被推開的正是有範陳兩人在內自己的房門,這時要避開也來不及了,一個人走了出來。“砰!”情急下朝霞大力掩門,韓柏心叫完了,若給陳令方聽到看到,和捉奸在床實沒有太大分別。定睛一看,來的原來是柔柔。

柔柔向他招手道:“公子!你過來。”

韓柏如釋重負地走過去,順口問道:“他們在裏麵幹什麽?”

柔柔甜甜一笑道:“下棋!”

韓柏裝了個不忍目睹的鬼臉,心想範良極為了朝霞,表現了偉大的犧牲精神,竟肯再次接受陳老鬼的淩辱。

柔柔一把拉著他的手道:“你跟我來!”

韓柏大喜道:“原來你忍不住了。”

柔柔媚態橫生地瞅了他一眼道:“誰忍不住了?”

韓柏給她拖到左詩的房前,一呆道:“要到裏麵去嗎?”

柔柔道:“你不想讓你的詩姊閑來管叫你一下嗎?”

夕陽在西天散發著動人的餘暉。

烈震北看了一會,微微一笑道:“十六年前的一個黃昏,我和靜庵在靜齋後山,觀看夕陽西下的美景,我向她問道,‘假設我比龐斑來早一步,你會不會喜歡上我呢?’靜庵笑著答我道:‘傻子!靜庵怎會知道假設的事呢?’到了十六年後的今天,我仍記得當時她眼角逸出的憐意,靜庵啊!你是烈震北一輩子中最敬愛的女子。”

穀倩蓮一陣心酸,挽起烈震北的手,乖女兒般靠緊著他,安慰著他。風行烈心中也感淒然,一時忘了追問冰雲的事。

烈震北道:“慈航靜齋傳授武功的方法非常特別,講求心有靈犀一點通,所以師父選徒最是嚴格,靜庵費了三年工夫,遍遊十八省,才能找到靳冰雲。”

風行烈心中一震,掌握到了烈震北的意思,靳冰雲因自小和言靜庵有著微妙的心靈感應,所以氣質神態會逐漸轉化,變得愈來愈肖似言靜庵,所以若龐斑向言靜庵索取靳冰雲,在某一個程度上等於得到了言靜庵,而言靜庵亦有如將部分的自己獻上給龐斑,其中確是非常微妙。

烈震北仰天一陣狂笑,漠然道:“龐斑確非常人,竟以這樣的方法得到了靜庵,又免去陷身情局之苦,以情製情,確是妙招。”

風行烈全身劇震,狂叫道:“我不想聽了!”

他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龐斑得到了冰雲後,故意收她為徒,再蓄意鍾情於她,造成一段充滿乖逆倫常的畸戀,使那種愛更刺激更深刻,然後利用冰雲來作魔媒和橋梁,又利用他作播種的爐鼎。冰雲是無辜的,隻因她要遵從師門的命令,也可能是抵受不了龐斑的魔力。

穀倩蓮驚惶地由後麵摟緊他,淒叫道:“行烈!有倩蓮在關心你呢!”

風行烈喘著氣,心中想到的是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上靳冰雲一麵。

烈震北看著逐漸深黑下去的夜空,淡淡道:“你們須動身到前山去,否則會趕不及姿仙為行烈設的洗塵宴。”

韓柏和左詩、柔柔兩位絕色美女親切對坐小房內,一個是新認上的義姊,一個是心愛的女人,不由充滿幸福的感覺。但又有點為左詩和浪翻雲的關係擔心,因為若浪翻雲隻知喝酒而不去慰借左詩,左詩豈非第二個朝霞?

胡思亂想間,左詩向他道:“你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為何進房後變了啞巴。”

韓柏恭謹地道:“弟弟正專心聆聽詩姊的叫誨,忘了說話。”

左詩俏臉一紅嗔道:“誰是你的詩姊?我還沒正式答應哪!”

柔柔在旁笑道:“詩姊將就點,收了他作弟弟吧!”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左詩的心意,隻憑左詩著她召韓柏到自己房內傾談,可知左詩對韓柏確有點意思,但更深一層來看,左詩最愛的依然是浪翻雲,無論是哪一種愛。所以她心甘情願聽浪翻雲的話,依從他的指示,試著可不可以另行找到真正的愛情,使浪翻雲不用再為牽掛她而分心,好好地準備應付攔江之戰。

柔柔有信心左詩遲早會受到這弟弟的吸引,因為韓柏對女人實有近乎魔異的**力,尤其是他那顯露出來無拘無束的真性情,更增女性對他的傾心,這是她自己的親身體會,絕對錯不了。韓柏並不是個有野心或大誌的人,隻愛隨遇而安,又不喜斤斤計較,也是這種性格使他更能品嚐愛情的滋味。他也不缺乏女性傾慕的條件:正義任俠、不畏強權、膽大包天、任性不羈、調皮多情,在在都使有慧眼的女性心儀意動。他是個能令女人真正快樂的男人。

韓柏的聲音響起道:“為何詩姐姐和柔柔你們兩人,忽然不說話了?”

柔柔倏然望向左詩,後者亦是俏臉微紅地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不禁催促道:“詩姊!你有話為何還不說出來?”

左詩瞄了正搔頭抓耳的韓柏一眼,輕輕道:“我忽然想起,若說了出來,豈不是作了幫凶,助他去勾引良家婦女嗎?”

韓柏聽得似和朝霞有關,大喜道:“詩姐姐快說出來!”

柔柔在旁道:“詩姊說吧!霞夫人實在很可憐哩。”

左詩向柔柔道:“我已告訴了你,由你轉述給你的公子聽吧!”

柔柔狡猾一笑,站了起來,道:“這是你們姊弟間的事,我怎管得著。”竟不理左詩的反應,徑自推門去了,留下兩人在房內。

左詩嬌羞無限,想隨柔柔逃去,卻怕更著形跡。韓柏是玲瓏剔透的人,對事物的直覺尤其敏銳,立刻察覺到事情的異常,望向這秀麗無倫的姐姐,忍不住怦然心動,吞了口涎沫,暗叫道:柔柔在弄什麽來著,難道不知道左詩是浪翻雲的嗎?忽又想起之前柔柔勸左詩聽浪翻雲的話,給自己多點時間,好作選擇,當時聽過便算,沒作深思,現在回想起來,隱隱中指的選擇可能就是他呢!天呀!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何會如此三千寵愛在一身,船上三位美女,一個是自己的了,另兩位則似乎正等著自己去接收,連義姊也不能例外嗎?如此下去,怕最後真要廣納姬妾。不過想起若家中有十來位嬌妻美妾,包括了秦夢瑤和靳冰雲,不要說朱元璋以皇位來交換他不會答應,連神仙也沒有興趣去當了。愈想愈興奮,一時忘形下,不禁拿那雙賊兮兮的眼偷偷打量左詩,看的方式自然失去了對義姊應有的尊重。

左詩怒道:“你看什麽?不準你胡思亂想。”這兩句真是欲蓋彌彰,說罷耳根都紅透了。

韓柏不知她是真怒還是假怒,嚇了一跳,垂頭自責道:“我該死!確是該死!”

他這麽說,擺明了他是以左詩為對象胡思亂想,這次輪到左詩暗叫一聲天呀,忙借著想起浪翻雲來加以對抗,可是隻能想起假若她嫁給了韓柏,浪翻雲會泛起安慰欣悅的麵容。小雯雯定會和這毫不拘束計較的義弟相處得來的。

想到這裏,自己嚇了一跳,暗責道:“左詩啊!你是否春心動了,你不知羞恥的嗎?”

韓柏見她神色喜怒交替,心下惴然,重新湧起對這義姊的敬畏,試探問道:“詩姊!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

左詩吸了一口氣,壓下波動的情緒,以所能做到最平靜的語氣道:“你想不想知道陳令方冷落霞夫人的原因?”

韓柏一呆道:“當然想!”

左詩橫了他一眼,心想這小子一聽到有關美女的事,立刻眉飛色舞,往後不知還要納多少妻妾。不過也是他這種風流多情的性格,故特別易得女性傾慕,不像有些人一輩子笨拙古板,不解風情。歎了一口氣道:“陳公太迷信了,認為朝霞腳頭不好,一進門就害他丟了官,所以才會有把朝霞送人的念頭。”

韓柏兩眼爆起精芒,形象忽地變得威猛無比,充滿豪雄俠士的成熟氣概,勃然大怒道:“什麽?這樣的事情也會發生,他當朝霞是什麽東西?”

左詩從未見過韓柏這威猛豪情的一麵,看得秀目一亮。

韓柏忽又恢複天真神態,喜形於色地自言自語道:“這麽看來,假設我要了朝霞,反是對陳老鬼做了件好事,太好了,太好了。”

他本性善良,雖覺追求朝霞理直氣壯,可是陳令方怎樣不好總算是個戰友,何況陳令方除了朝霞一事外,其他各方麵都和他們合作愉快,若能不傷害他,自是最理想。

左詩見他為這“好消息”得意忘形,竟無端升起了一絲妒意,狠狠地道:“不要樂翻了心,做出傻事,男人的心很奇怪,他可以樂意把朝霞送給你,但若被他發覺你在暗地勾引強搶他的小妾,又可能會變成極端不同的另一回事。”

韓柏唯唯諾諾,一副欣然受叫的表情。不知如何,左詩對他的神態更看不順眼,微怒道:“這消息是大哥告訴我的,他並沒有著我告訴你,隻是我怕你闖出禍來,故自做主張告訴你。”

韓柏感激地道:“我知詩姊愛護我。”

左詩跺腳道:“我不要做你的義姊。”

韓柏一呆道:“那你要做我的什……噢!對不起!”心想這次糟糕透了,這麽樣的話也可口沒遮攔,以左詩一向的作風,可能以後都不會理睬自己了。哪知左詩雖氣得漲紅了俏臉,卻出奇地沒有發作,隻是怒瞪著他。

左詩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韓柏!我有一個提議,至於做不做得到,你自己看著辦吧。”

韓柏過了關般心花怒放道:“詩姊囑咐的,弟弟必可做到。”

左詩瞅他一眼道:“不要說得那麽篤定,別人或會做得到,你卻要困難得多。”

韓柏好奇心大起,道:“求詩姊快點說出來!”

左詩猶豫片晌,俏臉再飛起兩朵紅雲,難以啟齒地輕輕道:“你最好多點耐性,不要那麽急色,若你和霞夫人——真弄出了事來,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的。”

韓柏心知肚明這確不易辦到,自和花解語初試雲雨情後,幾乎每和心愛的女性親近時,都自然地想發展到進一步的肉體關係,不過左詩既這麽說,唯有恭謹答道:“弟弟一定會在緊要關頭,記起詩姊的勸誡,及時懸崖勒馬。”

左詩招架不住他大膽露骨的“髒話”,站了起來,想逃出房去,韓柏早先她一步,把門拉開。

左詩芳心忐忑狂跳,瞪他一眼道:“在那種情況下,不準你想起我。”接著紅著俏臉,帶著一陣香風去了。剩下韓柏一個人愣在門旁,不知是何滋味。

窗外天色轉暗,房內燃著了油燈。易燕媚**著嬌軀,嬌慵無力擁被而臥,眼光卻落在坐於窗前桌旁,正翻閱各地傳來報告書的幹羅身上。看著這充滿男性魅力,舉止瀟灑不凡的黑道大豪,心中充盈著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合體**後的滿足感,她清楚感到幹羅是以真心愛她和寵她。雖是秋涼天氣,幹羅隻是穿著長褲,卻任上身精赤著,露出瘦不露骨,一點沒有衰老之態,反充滿著力量的強壯肌肉。武功到了幹羅這級數,早超脫了老病的威脅。

易燕媚嬌俏而又均勻豐滿的胴體離開了大床,來到幹羅身後把他緊抱著,肉體的接觸使她全身掠過火燙般的快感,忍不住呻吟起來。

幹羅露出傾聽的神色,道:“老傑來了,你先披上外衣吧。”易燕媚忙走回床邊,在地上拾起被幹羅隨手拋在地上的長袍,蓋在動人的肉體上。

叩門聲響。幹羅道:“老傑請進!”

老傑推門而入,看也不看雲雨過後神態誘人的易燕媚,徑自在幹羅身旁的椅子坐下,問道:“少主的傷勢有何進展?”

幹羅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隻看你問這句話,便知有些迫在眉睫的事發生了。”

老傑點頭道:“少主請先回答我這問題。”

幹羅道:“幸好我精善男女采補之術,又有燕媚豐盛的元陰養我的元陽,不出十天,定能完全複原,但若要現在立即動手,遇上大敵時會有一定的壞影響。”

老傑道:“少主複原得這麽快,真是天下喜訊,使我們在部署方麵,可以更揮灑自如。”

老傑道:“近日江湖上流傳著一個消息,就是朱元璋正和蒙人餘孽,聯手掃**大明開國後殘留下來的地方勢力,事成後朱元璋會把一個省的地方,畫入蒙人勢力範圍內,當做獎賞。至於是哪一個省,卻是無人知道。”

幹羅啞然失笑道:“這必是怒蛟幫放出來的消息,要弄至地方上人心不安,再由地方官報上朝廷,造成對朱元璋的壓力,這一著不可謂不厲害,又不用費一兵一卒,定是淩戰天和翟雨時想出來的妙計,長征便不會有這種心術。”

老傑道:“現在怒蛟幫的人都潛進了地下活動,洞庭一帶布滿了方夜羽的人,使我們在偵察上出現困難,不能掌握真正的形勢。假若這謠言屬實,怒蛟幫會有動輒全軍覆沒之險。”

幹羅關心地道:“有沒有我兒長征的消息?”

老傑搖頭表示沒有消息,道:“我很想見見這小子。”

幹羅笑道:“你定會喜歡他,此子天生是吃江湖飯的人,前途無可限量。”頓了頓又道:“看來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援助怒蛟幫,先不說長征和我有父子關係,隻衝著和浪翻雲的交情,我們便不能袖手。”

易燕媚道:“傑老!雙修府的情況如何?”

老傑道:“若我所料不差,雙修府的大戰最遲會在明天爆發,剛才我接到少章傳來的消息,有一批形象怪異的人剛抵南康,但立即失去影蹤,其中有對孿生老叟,看來就是蒙大蒙二那兩隻怪物,另有一人,是人妖裏赤媚也說不定。”

幹羅眼中厲芒一閃,冷哼道:“裏赤媚!”

易燕媚擔心地低聲道:“城主康複前,萬萬不要和他動手。”

老傑同意點頭,乘機向易燕媚道:“易小姐曾跟了方夜羽一段時間,知不知道他手下尚有什麽能人?”

易燕媚聽到方夜羽的名字,玉容一黯,道:“方夜羽對自己的事,從來諱莫如深,叫人摸不到他的深淺,但我曾在一偶然場合,聽到他們談起一個叫鷹飛的青年人。我印象特深的原因,是因為這人乃當年八師巴愛徒,名震大漠冷血殺手鐵顏的曾孫。白發紅顏兩人對他極為推崇,隱有視他為蒙古新一代的第一高手,照他們當日所說,此人應已抵達中原。”

老傑道:“這消息非常重要,若這人的功力與方夜羽相埒,就非常不好應付。”見到幹羅皺眉苦思,問道:“少主想到什麽問題?”

幹羅道:“我在想裏赤媚為何不怕露出形跡,不繞過南康往雙修府,卻到這裏盤桓,究竟有何目的呢?”

雙修夫人穀凝清靜坐禪室之內,眼觀鼻、鼻觀心,正數著佛珠念經,驀地停下手來,望往長方禪室另一端打開了的門外夜色裏,淡然道:“何方高人駕臨?”

穀凝清秀目閃過殺機,飄身而起,烏黑長發無風自拂,寬大卻無損她曼妙身材的尼姑袍貼體波動,足不沾地下,有若來自幽冥的絕美精靈,似緩實快地往不舍掠去,雪白纖美的右掌,直往不舍胸膛印去,不舍嘴角抹過一絲苦笑,負手身後,傲立不動。穀凝清倩影一閃,玉掌印實不舍胸前。不舍踉蹌跌退,落在靜室前空地上,嘴角逸出血絲。

穀凝清停在門前,冷冷道:“你為何不避?”她不怪自己打人,卻怪人不避她。

不舍苦笑道:“夫人為何收起了五成功力,一掌把不舍殺了,我們的恩怨不是一了百了嗎?”

穀凝清冷然自若,緩緩移前,來到幾乎與這仙風道骨的清秀白衣僧碰在一起的近距時,停了下來,伸手按上他的胸膛,低聲道:“隻要我掌力一吐,保準你什麽武林、天下蒼生、為師報仇、決戰龐斑諸事,再也休提,你真不怕壯誌未酬身先死嗎?”

不舍淡淡一笑,迎著穀凝清淩厲的眼神,柔聲道:“我踏入凝清靜修之地時,早預知了你一見小僧,會立下殺手,也準備了如何躲閃,但當凝清你真的攻來時,小僧卻忽然不想避了。”

穀凝清玉掌輕按下,感覺到這曾和自己有夫妻親密肉體關係的男子的血脈在流動著,芳心掠過一陣莫名的戰栗,眼睛雖瞪著對方,心內卻是一片茫然,不旋踵又湧起一股恨意,冷冷道:“你再稱自己一句小僧,我立刻殺了你。”

不舍依然是那溫柔斯文的語調道:“不舍怎會故意惹起夫人怒火?”

穀凝清玉掌仍按在不舍胸膛上,美眸殺機轉盛,一字一字道:“你以前的法號不是叫空了嗎?為何改作不舍?你舍不得什麽?舍不得你要重振少林的大業?還是擊敗龐斑的美夢?”

不舍眼中閃起淒色,苦笑道:“我改名不舍時,想到的隻有一個穀凝清。”

穀凝清嬌軀一震,往後連退數步,勉強立定,顫聲道:“你……你……”

不舍往前移去,來到穀凝清身前,保持著剛才相若的近距離,憐惜地細看穀凝清淒美絕俗的容顏,柔聲道:“凝清你以為我會把你忘記嗎?整個少林的佛經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魅力。”

穀凝清雙目淚花滾動,怒道:“既是如此,為何你不盡丈夫的責任、父親的責任,卻要回去當和尚?袖手不理我們複國之事,害我變成無雙國的千古罪人。你既然走了,為何又要回來?你說沒有忘記我,為何二十多年來,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

不舍舉起衣袖,想為穀凝清拭掉玉臉上剛滾流下來的淚珠,穀凝清先一步叫道:“不要碰我,先答我的問題?”

穀凝清呆了一呆,俏臉血色褪盡,往後踉蹌退了兩步,捧著胸口,悻然道:“竟是這個理由,當年你為何不說出來?”

不舍仰天長笑,充滿了悲鬱難平之意,好一會才道:“許宗道難道是求人施舍一些根本沒有多餘的愛給他的人嗎?”

穀凝清垂下雙手,神態恢複冷漠,平靜地道:“現在為何你又說出來?”

不舍神態自若道:“我中了你一掌,受了嚴重內傷,自問遇上強敵時有死無生,再不讓你和姿仙知道,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恐怕沒有第二個機會,這答案凝清你滿意了沒有?”

穀凝清扭轉身去,背著不舍,不想讓他看到臉上的熱淚,悲聲道:“為何當年你說,天下無事比追求佛法更重要,說什麽世事盡是虛幻,為何不把真相說出來,這算是負責任嗎?”

不舍淡然道:“因為當時我想傷害你,我想看你被我舍棄的模樣,因為我嫉妒得要發狂了。現在厲若海死了,但我仍在妒忌他,為何我隻能得到你的身體,但在你心中卻無分毫席位?”

穀凝清霍地轉過身來,淚珠不斷流下,好一會才稍微平複,淒然搖頭道:“許宗道,你是不會明白的。”

不舍瀟灑一笑道:“不明白就算了,我今天來,隻是忍不住想再見你一麵,再無他求,夫人請了。”

穀凝清喝道:“不準走!”

不舍柔聲道:“夫人有何吩咐?”

穀凝清聽得呆了一呆,昔日兩人相處,不舍最喜歡說的就是這句話,此刻聽來,就像依然停留在那段時光裏,心中一軟道:“你不知道我是不能對你動情的嗎?”

不舍愕然道:“這話怎說?”

穀凝清緩緩移前,直至動人的身體完全靠貼著不舍,仰起明媚美豔的俏臉,輕柔地道:“到了今天,我也不用再瞞你,雙修心法,男的須有情無欲,女的卻須有欲無情,大法才可望修成。當年我自問不能對你無情,所以故意逼使自己全心全意去思念若海,甚至在夢中也喚著他的名字,心想待雙修大法功成,才向你吐露真相,以後好好地愛你,做你的賢妻,豈知你大法一成,便要走了,我根本沒有機會向你說出來。”

不舍全身劇震,向後連退六七步,臉上現出痛苦神色,呻吟道:“有情無欲!有欲無情!”

穀凝清道:“我早發現你發內有戒疤,看穿你是和尚,但這正合有情無欲的心法,所以並不揭破,事實亦證明我是對的,我們的雙修大法終於修成,眼看複國可期,你卻走了,你說我應不應恨你?”頓了頓幽幽一歎道:“但在這一刻,我對你再無半點怨恨,唉!當年若我早點告訴你我懷了姿仙,宗道你恐也不會如此不顧而去吧?”

穀凝青嬌體再度移前,貼上了不舍,纖手伸出,摟緊了他的腰,仰起俏臉喟然道:“二十多年來,我每天都在恨你,到了今夜,我才知道自己這麽恨你,全因為我其實是深愛著你。對若海的傾慕,已是發生在前世的舊事。來!到我的靜室去,讓凝清獻上她的肉體,為你療傷。”

不舍搖頭道:“凝清!以前總是我聽你的話,現在你可以聽一次我的話嗎?”

穀凝清道:“說吧!凝清在聽著。”

不舍道:“乖乖地返回靜室內,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若不舍死不了,終會再回來見你,拋開一切,與你攜手共度餘生。”

穀凝清一顫道:“你語氣中隱含一去不複回的悲憂,是否有強敵在旁窺伺,使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要把我騙回靜室內?”

不舍伸手將她緊擁懷內,輕歎道:“我真傻,竟想瞞過你的慧心靈智。

穀凝清全身抖顫,俏臉泛起紅霞,呻吟道:“宗道,我是第一次感到你對我既有情,亦有欲。”

不舍道:“我也是第一次感到凝清對我的愛意。走!”

兩人緊擁一團,衝天而起。

《覆雨翻雲》卷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