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由道入魔

位於雙修府左方客廂的靜室內,穀倩蓮在風行烈懷裏哭得像個淚人兒。風行烈胸前衣衫盡濕,也不無淒涼之意,他體會到烈震北即將而來的死亡,和雙修公主穀姿仙為了複國之事,犧牲個人幸福,嫁與自己不愛的人,凡此種種,對穀倩蓮的打擊是多麽嚴重。

穀倩蓮悲泣道:“沒有了!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風行烈撫著她的嬌背,低聲道:“哭吧!好好哭一場吧!”

穀倩蓮抬起俏臉含淚問道:“你會不會離開我?若會的話,早點告訴我,讓倩蓮一並消受吧!”

風行烈不知好氣還是好笑,見到她翹起來的高臀豐圓誘人,念頭一轉,一掌打了下去,發出“啪”一聲清脆響聲。

穀倩蓮痛得整個人彈了起來,立在床旁,看著坐在床沿的風行烈,好一會才怨道:“開心吧!人家給你打醒了。”

風行烈妙計得逞,長身而起,硬功後再來軟功,憐愛地以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痛不痛?”

穀倩蓮點頭幽幽道:“當然痛!但卻很歡喜。行烈!若我惹得你不高興,你便那樣打我吧!但可不準打別的地方。”

風行烈湧起甜入心脾的感覺,輕輕把她擁入懷內,道:“好點了嗎?”

穀倩蓮點點頭,眼中射出熱烈的情火,仰臉看著風行烈道:“行烈!現在我把清白之軀交給你好嗎?”

風行烈嚇了一跳,道:“現在是大白天呀!”

穀蓮噘嘴道:“怕什麽!沒有人會來的,門又給我鎖上了,你不喜歡我嗎?”

風行烈道:“我怎會不喜歡你?”

穀倩蓮道:“方夜羽的人隨時會來,還有柳搖枝那**賊。誰也不知明天會怎樣,我不想這輩子隻落得個一無所有,行烈啊行烈!給倩蓮吧!”

風行烈完全了解穀倩蓮突如其來那抑製不住的春情,那是在極度失望和痛苦裏的一個反常行為。她要在絕望的深淵裏抓著一點東西,那就是他“實質”的愛,肉體的交接。像穀倩蓮這樣嬌俏可人,風華正茂的少女,沒有正常男人能拒絕她的獻身,何況雙方還有從患難中建立起來的真摯感情。風行烈毅然將懷中嬌娘攔腰抱起,往大床走去。

穀倩蓮霞燒雙頰,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不要你的溫柔和憐惜,隻有那樣,才可以減輕我的痛苦。”

當她被壓在**時,風行烈微笑道:“對不起!現在應是你聽我的話,而不是風某要聽你的話。”

官船在四艘水師船護送下,朝鄱陽湖駛去,這天天氣極好,陽光普照。昨夜範良極以韓柏內傷未愈為理由,又因陳夫人、陳家公子、兩名妾侍及一眾婢仆護院的離去,騰空了許多房間出來,於是命柔柔睡到隔壁房內,弄得韓柏牙癢癢的,恨不得生啖下範良極一片老肉來。這時柔柔已返回韓柏房內,服侍他梳洗穿衣,範良極見兩人這麽久還不出房到下艙的主廳去,忍不住過去拍門。走出房外,朝霞剛好路過,範良極忍著心裏的愛憐,以最親切的態度向她問好,哪知朝霞眼中閃過驚惶之色,略一點頭,急步下樓去了。範良極滿肚疑雲,想不通朝霞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卻變成那樣子。

“篤篤!”範良極一邊看著朝霞消失在階梯處,一邊敲響了韓柏的門。裏麵傳來混亂的響聲和整理衣服的聲音。

範良極怒道:“快開門!”

門開。韓柏一臉心虛,想乘機閃身出來,卻給範良極撈個正著,搭著他肩頭往內走去。柔柔衣衫不整,釵橫鬢亂,俏臉嬌紅,垂頭坐在**,明眼人一看便知剛受過韓柏帶點暴力的侵犯。

範良極在他耳邊細聲道:“幹了沒有?”

韓柏苦笑道:“你不可以遲點來嗎?”

範良極出奇地沒有動氣,和聲道:“小柏!再忍幾天吧!”接著拉著他走出房外,低聲道:“你是不是對朝霞發動了攻勢?”

韓柏奇道:“你怎麽會知道?”

範良極聽得心花怒放,鼓勵地大力拍著他肩頭,讚道:“好!好!不愧守諾言的天生情種,進行得如何?記得不要急進,免得她誤會你是大**棍,雖然你可能真是**棍也說不定。”

韓柏怒道:“你再說這種不是人的鬼話,休想我再向朝霞下手,一切後果自負,莫怪我沒言之在先。”

範良極嘻嬉笑道:“得了得了!胸襟廣闊點可以嗎?快告訴我你施展了什麽追求手段?”

韓柏正要說話,左詩由房內走出來,見到兩人鬼鬼祟祟模樣,知道沒有什麽好事,半怒半嗔瞪了兩人一眼,敲門走進浪翻雲在走廊尾的房內去。

範良極瞠目以對,好一會回過神來,向韓柏道:“你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連她都用那種看**賊的眼光看我們?”

韓柏怒道:“你又說鬼話了。”

範良極聳聳肩膀,表示這次不關他的事,追問道:“快說!”

韓柏剛想說,腳步聲在樓梯響起,朝霞走了上來。兩人做賊心虛,嚇得分了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站在廊中,可惜唯一可以做的事卻隻是望著長廊的空壁,神態說不出的尷尬和不自然。

朝霞垂著頭來到兩人身前,以低不可聞的微音道:“老爺著我上來問範老爺子有沒有空,和他再下一盤棋。”

範良極悶哼道:“這一局我定不會讓他!”

韓柏愕然道:“怎麽?原來昨晚你輸了。”

範良極怒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昨夜我精神不佳,讓我就去將他殺得人仰馬翻,俯首稱臣給你這小子看看。”言罷怒衝衝去了。

朝霞慌忙轉身逃跑。韓柏低呼道:“夫人!”朝霞停了下來,耳根立即紅了起來,卻真的沒有繼續逃走。韓柏來到她身後,張開了口,忽地發覺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說什麽才好。他可以說什麽呢?

柔柔這時走了出來,興奮地道:“大哥又要和陳老下棋嗎?我要去搖旗呐喊。”朝霞聽得柔柔出來,嚇了一跳,匆匆往下走去。

柔柔發覺朝霞也在,微笑來到韓柏身旁,低聲道:“隻要你對她施出剛才向我使的手段,我保證霞夫人明知你是頭老虎,也心甘情願讓你吃進肚去。”再送他一個媚眼,嫋嫋婷婷地去了。

韓柏知柔柔怪他剛才硬逼她親熱,致被範良極撞破。搖頭苦笑,暗忖赤尊信生前必是非常好色,害得自己也要步他後塵,不過無可否認,那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若果秦夢瑤也像柔柔那樣任他胡為,真是朝幹夕死也甘願。

左詩忽推門把俏臉伸出來道:“喂!你進來一下!”

韓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奇道:“你找我!”

左詩道:“誰找你?是浪大哥找你呀!”

韓柏慌忙進房。浪翻雲坐在窗前幾旁的椅上,伸手請韓柏在小幾另一邊椅子坐下,韓柏受寵若驚,慌忙坐下。這間房比韓柏那間上房至少小了一半,韓柏坐了唯一的空椅子,左詩自然地坐到**,她自幼在怒蛟島長大,不像一般閨秀的害羞畏怯,但畢竟是浪翻雲的床,這舉動亦顯示了她對浪翻雲親昵的態度。

浪翻雲先對左詩道:“詩兒吃了早點嗎?”

左詩道:“吃了!但你還沒有。”

浪翻雲道:“不要說早餐,有時我連續十天八天不吃任何東西,隻是喝酒,就算要吃,一天內也絕不多過一餐,且是淺嚐即止。”

韓柏奇道:“你的肚子不會餓嗎?”

浪翻雲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有過幾天半粒米也沒有進肚嗎?”

韓柏想了想,拍腿道:“的確有過,不過那時我顧著逃命,根本忘了肚子餓。”

浪翻雲道:“不是忘記,而是你已能吸收天地的精氣,你不妨試試十天八天隻喝清水,看看有什麽感覺?”

韓柏麵有難色,道:“放著這麽多好東西不吃嗎?我……”

左詩低罵道:“大哥在指點你的武功,還像傻子般糊塗。”

韓柏如夢初醒,道:“哦!原來不吃東西也是練功的一種,想來也有點……”望了浪翻雲一眼後,立即識相改口道:“噢!不!是大有道理,起碼可練成麵對美食不動心的耐力。”

浪翻雲失笑道:“小弟你的性格確很討人喜歡,詩兒竟這麽容易和你混熟,來!你將赤尊信和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詳細道來,看看我有什麽方法使你更上一層樓,莫要辜負赤兄對你的期望。”

韓柏大喜,忙將整個過程,一五一十,細說其詳。他說得繪影繪聲,一會扮赤尊信,學著他的語氣;一會又扮回自已,活靈活現,非常生動。令一向對武功不感興趣的左詩,也聽得津津有味。

浪翻雲不時發問,每個問題都是韓柏想都沒想過的,例如當他說到躲在土內,偷聽地麵上的龐斑和靳冰雲對答時,浪翻雲便皺眉道:“這事非常奇怪!以龐斑的神通,怎不知土內的人是生是死?難道是他故意放你一馬?其中必有重要的關鍵。”

足足個多時辰,韓柏終把經曆說完,乘機問道:“和裏赤媚一番大戰後,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就是我雖非他的對手,但挨打的本領卻似乎比他好一點,若能在這方麵更進一步,說不定可叫他頭痛一番。”

左詩哂道:“真沒誌氣,不去想怎樣勝過人,偏想怎樣去挨打。”

浪翻雲笑道:“詩兒!你想不想有個這樣的弟弟?”

左詩慌忙拒絕道:“噢!不!我才不要這樣的弟弟。”話雖如此,但俏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左詩雖是韓柏不敢染指的美女,也聽得心中一**,感受著左詩對他的親切和好感。故作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浪翻雲回到正題道:“小弟你若是一般高手,我要指點你易如反掌,但你是龐斑外第一個身具魔種的人,隻有你自己才清楚應走什麽道路。”

韓柏失望地道:“但我真的不知這條路應怎樣走。”

浪翻雲沉吟半晌道:“你剛才說那天在酒樓上,忽地湧起強烈要殺死何旗揚的欲望,壓也壓不下去,後來見到秦夢瑤,忽然又拋開了殺人的念頭,對嗎?”

韓柏喜道:“正是這樣!不知如何,自有了秦夢瑤在心中後,我便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的。”

左詩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見一個便要喜歡一個呢?長年累月下去,會變成什麽局麵?”

韓柏攤手自白道:“事實上我最早喜歡的是秦夢瑤,你們也知道後來我是怎樣遇上柔柔的,也知朝霞是怎麽一回事,不過最後我也確是喜歡上她們了。”“呀!”他像記起了什麽事似的,不過看了看左詩後,立刻欲言又止。

左詩半怒道:“是不是有什麽怕為人知的事,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韓柏道:“我雖覺得說出來沒有什麽大不了,卻怕詩姑娘覺得不堪入耳。”

浪翻雲笑道:“詩兒,韓小弟說的必是有關男女歡好的事,故怕說出來時,你會感到尷尬。”

左詩俏臉升起兩朵紅雲,但又的碓很想聽下去,咬牙道:“隻要他不是故意說些**邪的穢事,詩兒不會怕的。”

韓柏大感冤屈道:“我又不是**邪之徒,怎會故意說**邪之事?”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不愧左伯顏之女,全無一般女兒家的裝模作樣,韓小弟說吧!”

於是韓柏將和花解語的事避重就輕地說出來,最後道:“自那事之後,我感到整個人都不同了,對自己更有信心,否則也不能在裏赤媚手下逃命,更不敢大著膽厚著臉皮去纏秦夢瑤。”

左詩本已聽到麵紅耳赤,但當韓柏說到自己“厚著臉皮”時,心想這人倒有自知之明,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浪翻雲忽又問起韓柏與秦夢瑤交往的情況來,問得既深入又仔細,最後微笑道:“小弟你真是福緣深厚,豔福齊天,假設我沒有看錯,基於男**陽相吸的道理,秦夢瑤的道胎仙體,恰好和你的魔種生出了天然的互相吸引,所以即使以她超離凡俗的仙心,也感到對你難以抗拒,那或者是比愛情更要深入玄奧的東西,或者那才配稱為真正的愛情。”

韓柏全身一震,狂喜道:“若真是那樣,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旋又頹然道:“不!我看她對我雖有好感,甚至與別人不同,但頂多隻當我是個好朋友。唉!況且我也不敢像碰柔柔般去碰她,她瞪我一眼我便要心怯。”

浪翻雲道:“任是何人,都會像你這般患得患失。不過你也要小心點,在花解語的,女心法影響下,魔種的元神雖與你結合為一,但因結合的過程成於男女**之中,使你擁有了對異性強大的吸引力,這事微妙非常,微妙非常。”

韓柏點頭道:“我自己身在局中,當然明白大俠的話,因自與花解語做了那事後,我的確常有難以遏止的愛欲之念,不過我算非常小心,自問可克製自己。”

左詩看了韓柏一眼,坦白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認他有種非常吸引女性的特異氣質和性感,若非自己心神全放在浪翻雲身上,說不定會被他吸引,難以把持。但盡管如此,自己仍是愛和他玩鬧,愛看他難堪時的傻樣子,甚至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

浪翻雲忽道:“不對!”韓左兩人愕然望向他。浪翻雲眼中精芒閃過,沉聲道:“我忽然直覺感到韓小弟的問題出於何處。”

韓柏固是露出渴想知道的神情,左詩亦大感好奇,追問道:“大哥還不快說出來。”

浪翻雲道:“這是赤尊信也沒有估計到的情況,就是兩種不同性格的衝突,致產生互相壓製的情況,試想赤尊信和韓柏在性格上根本是南轅北轍,沒有半點相似,若非秦夢瑤的出現,韓小弟早變成性格分裂的狂人。”

韓柏駭然道:“那怎麽辦好呢?”

浪翻雲道:“放心吧!你早過了那危險期,還得多謝‘紅顏’花解語,若非她將你和赤尊信唯一相同的一點引發出來,魔種才能使你有這麽強大的生命力,使你覺得自己挺挨得打。”

左詩奇道:“他和赤尊信有何相同之處?”

浪翻雲淡淡道:“那就是男人的色心。”

左詩俏臉一紅,似嗔似怨地橫了浪翻雲一眼。

韓柏大感尷尬,道:“那可如何是好?”

浪翻雲道:“古時大地被洪水所淹,大禹采用疏導而不是乃父圍堵的方法,解去了水災之禍。小弟你體內的魔種也有若洪水,若隻用堵塞之法,終不能去禍,唯有疏導之法,才可將洪水化去,以為你用,明白了嗎?”

左詩皺眉道:“那韓柏豈非要學赤尊信那樣,高興便殺人,高興便**婦女嗎?”

韓柏點頭道:“看來這不大行得通吧!否則他日來除我的,說不定就是大俠你自己。”

左詩失笑道:“你這人哩!”

浪翻雲悠然道:“這就是由道入魔之法,但這魔已不同了,是有道之魔。我不是叫小弟你去作奸犯科,想赤尊信何等英雄,行為光明磊落,隻不過因不隨俗流、率性行事,致被視為邪魔外道。隻要小弟放開懷抱,在緊要關頭拿緊方寸,以疏導之法,將魔種納入正軌,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將來成就,實不可限量。”

韓柏聽得全身輕鬆起來,說不出的自在舒服,看了左詩一眼後,低聲道:“假設我和喜歡的女子相好,會不會因沉迷色欲,傷了身體,又或以後永遠沉溺欲海,變成……大**棍。”

左詩黛眉蹙起,不滿道:“你在說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清楚。”韓柏暗忖我正是要你聽不到。

浪翻雲道:“你具有魔種後,我一眼便看出你身負先天奇陽之氣,所謂孤陽不長,所以你這人特別沒有耐性,時常想到處鬧事生非。你對女人有特別的需求,就是魔種這股奇氣在作祟。換了是別的修武者,自然有色欲傷身的問題,但在你而言,卻剛剛相反,女色對你有利無害,但須謹記不能隨意始亂終棄,若是兩相情願,逢場作戲,也是無妨,我們幫會中人,少年時誰不風流,你本性善良俠義,我並不擔心你會出亂子,惹來一身情孽。”

聽到浪翻雲說“兩相情願,逢場作戲”,左詩的俏臉又紅了起來,偷望浪翻雲一眼後,垂下了頭。

韓柏哈哈笑道:“聽大俠一席話,實勝讀萬卷書,甚至勝過行萬裏路,真想將範老鬼捉來聽聽,哈哈!有利無害,待會我定要和柔……噢!”

左詩終抵受不住韓柏的“魔言魔語”,站了起來道:“我還是找霞夫人聊聊。”範良極恰於此時,不敲門地進來,差點和左詩撞個滿懷。左詩逃命般去了。

範良極大步來到韓柏身前,兩手拿著他的衣襟,將他小雞般提起來,凶神惡煞地道:“剛才誰說要捉範老鬼?”

浪翻雲莞爾道:“看範兄神色,定是又輸了一局。”

範良極頹然放下韓柏,無奈道:“陳老鬼別的本事沒有,但高句麗話卻的確比我們說得好,棋術也比我高明。”再歎一口氣道:“誰能叫我勝回他一局,我願將所有偷來的東西全贈給他。”

韓柏跳了起來道:“你們聊聊,我有事出去一趟。”

範良極反手將他抓個正著,悠悠道:“是不是想去找柔柔?”

韓柏道:“是!是……噢!不!”

範良極道:“對不起,專使上課的時間到了。”

洞庭湖。離怒蛟島西麵五十裏,近沅水一座漁村的一間石屋內,燈火明亮,洋溢著酒肉的香氣,怒蛟幫主上官鷹、淩戰天和八名幫中的領袖人物,正在用膳。翟雨時走了進來,自有人為他加設椅子,請他坐下。翟雨時麵色凝重,毫無動箸的打算,眾人不由放下碗筷,十雙眼睛全落到他臉上。

上官鷹道:“有什麽最新的消息?”

翟雨時道:“仍沒有長征的消息,自他闖韓府後,就像突然從人間裏消失了那樣,不過曾有人看到方夜羽的人昨天大舉出動,往武昌東郊去了,看來在追殺長征,事情有點不妙。”

淩戰天道:“遠水難救近火,現在隻有希望這小子吉人天相。”

上官鷹道:“怒蛟島那邊的情勢如何?”

翟雨時道:“方夜羽的詭計確叫人一時難以看得透,怒蛟島附近沒有敵人的影蹤,不過胡節的水師、黃河幫和卜敵的戰船,正分批離開鄱陽,往洞庭駛來,看情形他們是決意先封鎖洞庭的所有出口,再攻占怒蛟島,然後來個甕中捉鱉。”

淩戰天道:“除非我們能棄船上岸,否則以他們結合後的龐大實力,遲早能逐一找上我們。”

上官鷹道:“還有個問題在於我們不能將幫內所有船艦集中一處,那樣將會立刻被他們找到我們的。”頓了頓,又道:“是否應趁怒蛟島仍未落在敵人手中,回師怒蛟島,和敵人決一死戰,也好過被他們逐一殲滅我們的實力。”

翟雨時搖頭道:“方夜羽正想我們這樣做,在實力上我們太吃虧了。”

淩戰天點頭道:“和敵人硬拚,實是下下之策,不過他們若要找上我們,縱有官府協助,仍非易事,隻要大哥回來,我們便有把握多了。”

上官鷹道:“胡節等既已往這裏來,不是說雙修府之圍已解嗎?”

翟雨時道:“方夜羽手中的胡節水師和黃河幫,從一開始便是用來針對我們,我們既不到鄱陽去,他們自毋須再在水路上包圍雙修府,但並不代表他們肯放過雙修府,假設我估計無誤,雙修府之戰將在一兩天內爆發。”眾人沉默下來,都有種有心無力的失落感。

淩戰天道:“放心吧!大哥定不會讓惡人得逞。”

翟雨時道:“還有三個消息,其中一個明顯不利我們,但另兩個消息則是禍福難料。”眾人呆了一呆,連忙追問。

翟雨時道:“第一個消息來自京師的眼線,以楞嚴為首對付我們的‘屠蛟小組’已傾巢而出,除了楞嚴外,包括‘矛鏟雙飛’展羽在內的十二名特級高手,正來此途中,使我們對比下更顯得勢單力弱。”

眾人一齊色變,屠蛟小組是專門為對付怒蛟幫而成立的精銳隊伍,組員的身份保密神秘,但既是楞嚴挑揀出來,又有展羽這黑榜級高手在內,其他人也必是一時俊彥,極不好應付。

淩戰天道:“看來他們是想乘大哥上京之機,一舉擊潰我們。”

翟雨時道:“另一個消息,是八派聯盟的元老會議,即將在京師舉行,至於時間地點和目的,現在仍未被泄漏出來。”

淩戰天道:“此事不要輕忽視之,八派的元老會議竟在西寧劍派道場所在的京師舉行,顯是由西寧三老召開,事情並不樂觀。”

各人都明白淩戰天的話,因為西寧派等於朱元璋的近身親兵,說不定這會議是由朱元璋下旨召開。若八派真的來對付怒蛟幫,那可能縱使加上了浪翻雲,怒蛟幫也要全軍覆沒,因為強弱之勢實在太懸殊了。

翟雨時道:“最後一個消息,是近日突然流傳於江湖,說的是傳鷹的厚背刀,落到鬼王的舊部‘赤腳仙’楊奉手內,現在整個武林都沸騰起來,試問誰不想把鷹刀據為己有,朱元璋也難免要找來看看,或可使自己成為永生不死的神仙,那時便可千秋萬世做其皇帝,唉!這事不知將如何了局。”

這時有人進入屋內,到了翟雨時身旁,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翟雨時臉色一變道:“我們的神醫瞿秋白失蹤了。”

上官鷹一震道:“監視他的人怎會如此疏忽?”

淩戰天道:“小鷹莫要動氣,我早猜到這老狐狸有此一招。”

上官鷹想起殺父之恨,臉也漲紅了,咬牙道:“我們立即發動所有人手,務要把他找出來。”

淩戰天和翟雨時齊道:“萬萬不可。”

上官鷹道:“為什麽?”

翟雨時淡淡道:“若我沒有猜錯,屠蛟小組已到了洞庭,否則給瞿秋白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逃去。”

上官鷹一掌拍在桌上,碗碟連著飯菜全跳了起來,喝道:“來吧!我上官鷹若有半絲懼怕,就不是男子漢!”

眾人沉默下來。在整個怒蛟幫的曆史裏,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令人感到絕望和沮喪。

正午時分。離開封寒隱居處十裏外的一座密林內。

絕天滅地兩人掠進林裏,來到裏赤媚前跪下敬禮,絕天稟告道:“裏老所料不差,秦夢瑤果然及時趕到,並與四密尊者動上了手。”

裏赤媚冷冷截斷他道:“秦夢瑤敗了嗎?”

絕天道:“恰恰相反,四密尊者全受了傷,當場大方認輸,並願立即返回青藏,秦夢瑤像耍了場漂亮的劍舞般便贏了。”

裏赤媚左旁的由蚩敵駭然道:“秦夢瑤的劍必是在絕天的腦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否則不會以這樣誇大的口氣說出來。”

滅地恭敬地道:“由老!我可以保證絕天沒有誇大,秦夢瑤的劍已到了傳說中所謂‘仙刀聖劍’的境界,我相信天下間隻有浪翻雲的覆雨劍或可堪比擬。”

蒙大蒙二、日月星三煞和各將一齊動容,感受到當時絕天滅地兩人觀戰時內心的震撼。

裏赤媚搖頭低歎道:“她果然到達了‘慈航劍典’上所說劍心通明的境界,證明了劍道中確有這種虛無縹緲的境界存在,此戰足使她躍登為慈航靜齋近千年曆史上最高的典範,但可惜她卻須像那剛盛開的牡丹,也愈接近萎謝的終局。”

由蚩敵愕然道:“除了龐老外,我一向最服老大你,但這句話卻大是欠妥,若秦夢瑤如此厲害,恐怕你的天魅凝陰隻能和她平分秋色,為何反說可摧殘她?”

裏赤媚微笑道:“假設剛才絕天說的是‘看不到有任何人受傷’。我現在會立即下令全軍撤退,因為雙修府之戰將因秦夢瑤的介入必敗無疑,但現在我可告訴你們,秦夢瑤的劍心通明仍有破綻,那破綻就是韓柏,因為她真的愛上了韓柏。嘿!好小子。”他不由想起韓柏反撐在他小腹的那一腳。

眾人聽得齊感茫然,為何看不到有人受傷,反代表秦夢瑤的劍心通明更臻極境?

裏赤媚道:“龐老曾翻閱過慈航劍典,事後告訴我劍心通明的最高意境,在於‘無念勝有念,無跡勝有跡’十個字,若連絕天也可看到有人受傷的痕跡,那秦夢瑤仍差了那麽一點點,所以我判斷出她亦受了一定程度內傷,四密尊者均達先天秘境,豈是等閑之輩。”

眾人聽得心悅誠服,無話可說。秦夢瑤那種高手,等閑不會受傷,若受傷的話,必然非常嚴重,難以痊愈。

裏赤媚沒有半分自傲,淡然道:“我本想親自截擊秦夢瑤,現在實無此需要,何況紅日法王一旦收到四密尊者以藏密心法傳給他的敗訊,必會拋下一切,立即趕去與秦夢瑤決一雌雄,我們亦毋需向紅日爭取頭籌,隻需在適當時機插上一手就足夠了。”

由蚩敵道:“趁還有些時間,我們不如去把戚長征幹掉?”眾人均表讚成,顯示出和戚長征所結下的仇恨,已深不可解。

裏赤媚搖頭道:“萬萬不可,那等於硬要將封寒逼出山來,多他這樣一個能使平淡趨於絢爛的強敵,於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蒙大皺眉道:“那我們是否應找個地方喝杯酒、吃碗麵,並且歇歇腳?”

裏赤媚笑道:“真是個好提議,就讓我們到南康去,因為不舍也到了那裏,我們今晚可順道看看他去那裏幹什麽,明天才上雙修府。”接著雙目寒光一閃道:“隻要鷹飛知道戚長征將他的女人弄上手,我擔保他立刻趕上兩人,貓捉耗子般把他們弄死。”

範良極和韓柏這對難兄難弟,剛上完課,苦著臉往上艙走去。這位於船頭的兩層船艙,和上艙頂的望台是其他守衛的禁地,全由範豹和增援而至的二十八個怒蛟幫精銳,扮作護院和家丁把守,範豹還特別調來了四位聰明嬌俏、武功高強的女幫眾,扮作婢女,服侍各人。

一邊走上樓梯,韓柏一邊怨道:“扮什麽鬼專使,現在想到雙修府湊湊熱鬧也不成。”

範良極兩眼一瞪道:“你是想去找秦夢瑤,伺機渾水摸魚般占占口舌便宜才真吧?”

韓柏氣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是為大家著想,故有此想法。若不用裝神弄鬼,起碼不用像是兩個高句麗棄嬰般牙牙學語!你也不用困在這裏,下一盤棋輸一盤棋,受盡陳老鬼的淩辱糟蹋。”

範良極頹然往上走去,歎道:“說得有點道理,棋聖陳都因叫我們這兩個不肖學生,以致疲勞過度,滾了回房去睡午覺。”

兩人這時走至上艙,長廊靜悄無人,一片午飯後的寧靜安詳。

韓柏乘機打了個嗬欠,道:“我也累了,趁還有兩個多時辰才到鄱陽,讓我好好睡一頓午覺吧!”

範良極伸手搭著他肩膀,嘻嬉笑道:“你真的是去睡覺嗎?”

韓柏老臉微赤,道:“凡事都要保持點含蓄神秘才好,告訴我!假若雲清現在就在房中等你上床,你會不會回去睡午覺?”

範良極一愕道:“有點道理。”

韓柏得理不饒人,道:“我這樣做,是為大家好,若我功力盡複,楞嚴派人來救那八個小鬼時,就不用你四處奔波,疲於奔命。”因到了鄱陽後,他們的船將會停泊下來,等待浪翻雲行止。敵人若要來,就應是在那數天之內。

範良極嘿嘿怪笑道:“韓大俠真偉大,你盡管回去找柔柔睡覺,看來我唯有串串浪翻雲的門子,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韓柏一把抓著他,低聲道:“你不怕浪翻雲正在睡午覺嗎?”說完猛眨了兩下左眼。

範良極笑罵道:“你真是以**棍之心,度聖人之腹,你看不出浪翻雲為詩姑娘治病嗎?而且浪翻雲從不以你那種**棍式的眼光看詩姑娘。”

韓柏愕然道:“治什麽病?”

範良極啐道:“你連詩姑娘經脈鬱結都看不出來,真讓我擔心你那淺小如豆的眼光見識,將來如何應付滿朝文武百官。”

韓柏落在下風,反擊道:“若他兩人真的……嘿!你也不會知道吧!”

範良極兩眼一翻,以專家的語調道:“怎會看不出來?常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自有掩不住的風情,噢!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自我碰上朝霞後,從沒有見過陳令方到她房內留宿,所以你若肯細看朝霞,當可發覺她眉梢眼角的淒怨。”接著撞了他一肘,怪笑道:“懷春少婦,哪耐寂寞,表演一下你的風流手段吧!”

韓柏聽得呆了起來,難道陳令方力有不逮,否則怎會冷落這麽動人的美妾?

範良極歎道:“不要以為陳令方這方麵不行,當他到其他妾侍房中過夜時,表現得不知多麽威風,還勇猛得讓我懷疑他是否真是惜花之人呢!所以我才想為她找個好歸宿,在沒有其他選擇下,唯有找你這個廖化來充充數,白便宜了你這**棍。”

韓柏出奇地沒有反駁,眼中射出下了決定的神色,默然片晌後,往自己的上房走去。範良極則徑自找浪翻雲去了。

韓柏看過自己的房和柔柔的房後,大為失望,兩房內都空無一人,柔柔不知到哪裏去了。他走出房外,正躊躇著好不好去參加浪翻雲和範良極的小敘,開門聲起,左詩由朝霞的房中出來,見到他俏臉微紅道:“找你的專使夫人嗎?”說完臉更紅了,顯是洞悉韓柏不可告人的意圖。

韓柏心急找柔柔,厚起臉皮道:“詩姐姐請指點指點!”

左詩嗔道:“誰是你姐姐?”

韓柏使出他那無賴的作風道:“當然是詩姐姐你,小柏自幼孤苦無親,若能有位姐姐時常責我叫我,那真是好極了。”其實這幾句話他確是出自肺腑,絕無半點虛情假意,事實上他也極少作違心之言。

左詩橫了他一眼道:“我這個姐姐有什麽好?我最愛管人罵人,你這頑皮的野猴受得慣嗎?”

韓柏見她語氣大為鬆動,心中大喜,認左詩為姊本是浪翻雲一句戲言,但對他這孑然無親的人來說,卻搔到癢處,何況是這麽動人的姐姐,給她罵罵管管不知多麽稱心,連忙拜倒地上,涎臉叫道:“詩姐姐在上,請受弟弟一拜。”

左詩隻是和他鬧著玩玩,豈知這無賴打蛇隨棍上,立刻麵紅耳赤,慌了手腳,扶他起來不是,但若讓他那樣拜在地上,給人撞上更加不好,隻有急叫道:“快站起來!”

韓柏大樂道:“詩姐姐先答應認我作弟弟再說。”

左詩頓足道:“你現在就不聽叫了,叫我如何當你的姐姐?”

韓柏大喜站起來道:“詩姊詩姊詩姊!”連叫三聲,眼圈一紅,低聲道:“我終於有親人哩。”

左詩亦是心頭一陣激動,自己何嚐不是除了小雯雯外,孑然一身,浪翻雲對自己雖是關懷備至,但他總像水中之月,似實還虛,難以捉摸。兩人各有懷抱,一時默然相對。

好一會後左詩如夢初醒,道:“你不要以為我認定了你作弟弟,還要觀察你的行為,始可決定。”

韓柏苦著臉道:“我隻是個野孩子,不懂規矩,詩姊最好叫我怎樣做才算是正確。”

左詩“噗嗤”一笑道:“不要這樣子,你做得挺不錯了,隻是急色了點。”接著轉身往浪翻雲的房間走去,到了門前停下,轉過身來道:“你的柔柔在霞夫人房內。”再甜甜一笑,敲門進房。

韓柏喜得跳了起來,覺得自己愈來愈走運,愈來愈幸福,唯一的缺陷隻是秦夢瑤不在身旁。他整整身上的高句麗官服後,走到朝霞房門,曲指剛想叩下去,想道:“這是朝霞的閨房,是除陳令方外所有男人的禁地,自己這樣闖進去,豈非真的變成登徒浪子,狂蜂浪蝶?”

正猶疑間,門給拉了開來,香風起處,溫香軟玉直撞入懷內,韓柏怕對方跌傷,猿臂一伸,將她摟個正著,隨之在門後出現的赫然是柔柔,和他麵麵相覷。懷內的朝霞給他摟得嬌軀發軟,嚶嚀一聲,若非給韓柏摟著,保證會滑到地上。這時雖是秋涼時分,一來時當正午,二來艙內氣溫較高,兩人的衣衫都頗為單薄,這樣的全麵接觸,隻要是成年的男女便感吃不消,何況兩人間還已有微妙的情意。要知此時韓柏得浪翻雲提點後,不再刻意壓製心內的感情欲念,又正值情緒高漲,要找柔柔胡天胡地的當兒,恰似箭在弦上,蓄勢待發,另一方的朝霞卻是深閨怨女,飽受苦守空幃的煎熬。正是幹柴烈火,這下貼體廝磨,個中反應,可以想象。

韓柏不堪刺激,欲火狂升,若非柔柔擋在門處,怕不要立即抱起朝霞,進房內大逞所欲,什麽道德禮叫,都拋諸腦後,更何況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現在是“理直氣壯”去偷人之妾,更刺激起體內魔種本性。朝霞麵紅耳赤,尤其她並非未經人道的黃花閨女,身體立刻感觸到韓柏的異樣,一時迷失在這年輕男子那具有龐大**力的擁抱裏。

朝霞全身一震,醒了過來,纖手無力地按上韓柏的胸膛,象征式地推了一把,求饒似的呻吟道:“專使大人!”

韓柏強忍著欲火似要爆炸的感覺,用手抓著朝霞豐滿膩滑的膀子,把她扶好,歉然道:“是我不好,剛想拍門……你就……嘿!”

朝霞嬌柔無力地站直身體,輕輕掙了掙,示意韓柏放開他的大手,韓柏戀戀不舍地鬆手,往後退了小半步。

朝霞仰起燒得紅透玉頸的豔麗容顏,櫻唇輕啟,微喘著道:“不關專使的事,是朝霞不好,沒有看清楚就衝出門來。”這時她早忘了韓柏不論任何理由,也不該到她房內去。也忘了以韓柏的身手,怎會不能及時避到一旁。兩人眼神相觸,嚇得各自移開目光。

朝霞背後的柔柔橫了韓柏一眼,道:“公子是否找奴家?”

韓柏期期艾艾道:“噢!是的!是的!”

朝霞乘機脫身,往膳房走去道:“讓我弄些點心來給專使和夫人嚐嚐。”

直到她撩人的背影消失在長廊轉角處,韓柏的靈魂才歸位,一把拖著柔柔,回到自己的房內去,還把門由內關緊。

範良極走進房內時,浪翻雲正憑窗外望,喝著久未入喉的清溪流泉,見他進來,笑道:“範兄請坐,我很想和你聊幾句哩。”

範良極接過浪翻雲遞來的酒,一口喝幹,劇震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美酒,使我感到像一口吸幹了大地所有清泉的靈氣。”

浪翻雲微笑道:“這是女酒仙左詩姑娘釀出來的酒,用的是怒蛟島上的泉水,名為清溪流泉,範豹知我心事,特別運來了兩壇,我見雙修府之行在即,怎可無酒盡歡,忍痛開了一壇來喝,範兄來得正好。”

範良極正容道:“無論浪兄如何舍不得,我可以坦白對你說,當你由雙修府回來時,必然半滴酒也不會剩下來;因為無論你把餘下那壇藏到了哪張床底下,我誓會把它偷來喝掉。”

浪翻雲失笑道:“你這豈非明逼著我要立刻喝光它?”

範良極陰陰笑道:“那還用說嗎?”

兩人齊聲大笑,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浪翻雲像忽然回到了和上官飛、左伯顏、淩戰天等對酒高歌的遙遠過去裏,重新感受著酒杯裏的真情。

範良極讓浪翻雲斟滿了清溪流泉,互相碰杯後,各盡一杯,感慨地道:“難怪你能和左詩相處得如此融洽投機,因為一個是女酒仙,一個是男酒鬼。媽的!真是好酒,使我整個人全放鬆了,一點憂慮也沒有。媽的!清溪已是厲害,還要在其中再來一道流泉,真要操他十八代祖宗。”

浪翻雲含笑聆聽著這名震天下的首席大盜,醉後包含著深刻智慧的粗話,靜默了片晌,道:“範兄不知是否與我有同感,隻有清溪流泉才使人真正體會到醉的妙境,其他的都不行,包括她父親左伯顏的紅日火在內,仍嫌邪了半分。”

浪翻雲看進酒杯裏去,想著:天下間還有什麽比酒更美妙的事物?隻有在酒的迷離世界裏,他才能盡情地去思念紀惜惜。

範良極奸笑一聲,道:“浪兄會不會因愛上了清溪流泉,也因此愛上了創造它的女主人呢?”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你吸的煙絲真香,給我嚐一口。”

範良極見有人欣賞他的東西,而且更是“覆雨劍”浪翻雲,喜得嗬嗬一笑,特別加了把煙絲,遞過去給浪翻雲,道:“除了清溪流泉外,保無對手。”

浪翻雲深吸了一口,再運氣扯入肺內,轉了幾轉,分由耳孔鼻孔噴射出來,動容道:“這是武夷的天香草!”把盜命杆遞回給範良極。

範良極接過煙杆,愛憐地看著管上的天香草,歎道:“我正在後悔上次去偷香草時,偷得太過有良心。”想起清溪流泉,浪翻雲感同身受,和他一齊長歎。這時左詩推門進來,見兩人在聊天,微笑坐到床沿。

浪翻雲溫柔地道:“詩兒!為何如此意氣飛揚?”

左詩心中嚇了一跳,暗忖難道自己是為多了韓柏這個義弟而開心嗎?這令她太難接受了。慌忙道:“沒有什麽,隻是剛才和柔柔及霞夫人談得很開心吧!”

浪翻雲嘴角抹過一絲另有深意的笑意,望向範良極道:“不知範兄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就是當楞嚴的手下來救人時,隻要你和韓柏一出手,立刻就會泄了底細。因為他們正在找尋你們,故特別留心敏感。”

範良極得意笑道:“我怎會沒想過這問題,且早想好妙法應付,保管對方看不穿我們。唉!可惜卻沒有了你浪翻雲,唯有靠詩姐姐的義弟柏弟弟了。”

左詩本聽得津津入味,到了最後那幾句,如在夢中驚醒地“哦”一聲叫了起來,立刻羞紅了俏臉,曉得剛才和韓柏說的話,沒有一字能漏過兩大頂尖高手的法耳,不由暗恨起韓柏來,或者真要管管這害人的家夥。想到這裏,左詩芳心一震,省悟到自己確有點情不自禁地喜歡韓柏,而浪翻雲卻在一旁像個親大哥般鼓勵著她,告訴她這才是好歸宿。想到這裏,不由幽怨地看了浪翻雲一眼。

浪翻雲長身而起,來到左詩旁邊,伸手搭在她香肩上,輕鬆隨意地道:“詩兒!不要在隻有一個選擇時下任何決定,讓自己多點時間,多些選擇,你才知哪個真是最好的。”頓了頓再道:“無論你做哪個選擇,隻要你認為是最好的,浪翻雲都有信心保證他會接受,且範兄就是保人。”

穀倩蓮一洗先前慘淡的花容,毫不避嫌地拉著風行烈的手,在通往後山的小徑上走著,不斷唱著動人的江南小調,毫不吝嗇地向剛占有了自己處子之身的軒昂男兒,拋送令人陶醉的秋波。風行烈有種盡舒舊鬱的感覺,怪疾已愈,心的枷鎖又在穀倩蓮美妙的肉體處找到了打開的寶匙。那並非代表了他心中再沒有靳冰雲,而是拾回了往昔被摧殘了的自信心,到現在才能確切肯定他真的和穀倩蓮墜入了那愛的長河裏,以前他始終隻是半信半疑。這時來至雙修山的高處,俯瞰山腰處連綿的府第,有種離開了煩囂塵世的感覺。穀倩蓮半挨在他懷裏,以出穀黃鶯般的嬌嗲聲音,向他介紹雙修府的形勢和勝景。

穀倩蓮嬌軀一顫,將俏臉後仰,枕在風行烈寬闊安全有若淵渟嶽峙的肩膀處,驚喜地道:“行烈!你是第一次和倩蓮談及我們的將來。”

風行烈哈哈大笑,不理穀倩蓮的抗議,將她攔腰抱起,繼續往後山走去,歎道:“我多麽希望雙修府事了之後,找個山林隱逸之地,和你雙宿雙棲,過一段神仙日子,順道潛修武技,待攔江之戰後,才再決定何去何從。”

穀倩蓮纖手緊摟著他的脖子,欣悅地道:“小蓮會好好作你的妻子,全心全意伺候你,為你洗衣造飯,烹茶煮酒。”

風行烈愕然道:“你不用理你的小姐了嗎?”

穀倩蓮玉容轉冷,好一會後狠狠道:“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要將自己嬌貴的身體白送給那傻子,我再不能忍受留在這裏。”

風行烈憐惜地吻上她的臉蛋,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不用傷心!無論我到哪裏去,都會把你帶在身旁,永遠不會舍棄你。”

穀倩蓮喜上眉梢,指著下麵林木掩映裏的一座小石屋道:“那就是震北先生的‘忘仙廬’了。”

水柔晶緩緩醒轉,驚喜地發覺自己正睡在戚長征懷裏,坐在屋前的一張木椅內。封寒戴著竹笠,在水田裏工作著,漫天陽光下,一切景物都給提升到一種超越了現實的奇異層次裏。幹虹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和戚長征親切地閑聊。小穀內蟲鳴鳥唱,有種使人懶得動也不想動的氣氛。

水柔晶忽地記起正被人追殺,一驚下在戚長征腿上坐起來,驀然感到懷內有團毛茸茸的東西,“嗬,”一聲喜叫道:“噢!小靈狸!”小靈狸熱烈地擺著尾巴,大鼻子往她粉頸又鑽又嗅。

幹虹青笑道:“柔晶你醒了,快多謝長征吧!若非他以體氣助你複原,恐怕你要今晚才能醒來哩。”

水柔晶抱起小靈狸,讓它能好好地和自己親熱,絲毫沒有離開戚長征腿上的意思,向幹虹青道:“我隻謝青姐你,不會謝他,因為我是他的女人,保護我是他的天職。”

戚長征哈哈大笑,道:“到現在我才明白,淩大叔叫我們拈花惹草時要小心的訓誨,因為一不小心,會多了很多的天職。”

幹虹青像看著個頑皮的弟弟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知哪裏修來的福分,得到柔晶以身相許,還在說風涼話。”

水柔晶坐側了少許,向著幹虹青,也讓小靈狸和戚長征正麵親熱親熱。看到小靈狸的大鼻湊向戚長征時他的尷尬樣子,水柔晶不住發出奔放爽朗的嬌笑。

封寒這時由水田走回來,脫下竹笠,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拭掉臉上的汗水,望著像個快樂純真小女孩的水柔晶,點頭道:“這是年輕人才會有的開懷忘憂,看到水姑娘,我感到自己老了。”其實他心中想到的卻是水柔晶必是天生樂觀的人,否則為何醒來後像完全忘了自己背叛了方夜羽,忘了四周仍是危機四伏的險惡環境。

封寒呆在當場,忽地哈哈一笑,來到幹虹青旁的椅子坐下,朝著戚長征道:“裏赤媚的人撤走了,我知你心急趕回怒蛟幫,不過我看最好你能在這裏多留兩三天。”

戚長征歎道:“我實在很想留在這個美麗的小穀,但卻做不到,早先柔晶告訴我,我幫的形勢險惡非常。”

幹虹青見封寒呆看著水田景色,伸出玉手過去,讓封寒握著,柔聲道:“你是否舍不得這地方?”

封寒微笑道:“我再也當不成刀手了,因為已沒有了以前能舍棄任何事物的襟懷,也沒有了爭霸天下的壯誌,虹青!隨我到塞外去吧!我自幼便憧憬著在荒原上逐水草而居,坐看朝陽從大地升起來,黃昏落下去的壯麗美景。”

幹虹青點頭道:“無論你到哪裏去,我都會跟在你身旁,直至老死。”

戚長征歉疚地道:“前輩……”

封寒喝止道:“不用說多餘的話,橫豎也要走,我們立即就走。”

幹虹青站了起來,道:“我去收拾細軟。”回屋去了。

水柔晶也站起來道:“青姊!讓我助你!”抱著小靈狸追著去了。剩下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兩代的用刀高手默然坐著。

封寒拿起挨在椅旁的寶刀,遞過去給戚長征道:“此刀名‘天兵’,乃百年前一代名匠北勝天采自天山冷泉內稀有的寒鐵打製而成,鋒利無倫、與浪翻雲的‘覆雨劍’、龐斑昔日的‘三八雙戟’、言靜庵的‘飛翼劍’、厲若海的‘丈二紅槍’,並稱江湖上的五大名器,今天對我已無關重要,我就把它傳給你,戚長征你絕不可辜負我這番心意。”

戚長征連忙跳起來,在封寒麵前跪下,雙手高舉接過‘天兵’寶刀,口中應諾。

封寒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便將多年左手用刀的竅要,盡傳與你,但你卻不可當我是師父,明白嗎!”

戚長征大喜應道:“小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