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雲·第十二冊 第一章 為妻雪恨

單玉如在黑暗裏掠越田野,終於在金陵城外,東方八十裏的一處山頭停了下來。她臉色蒼白如紙,站了足有半個時辰,功力神態才恢複過來。鬆了一口氣,總算撿回一命。既仍有幾年壽元,自可找些人參何首烏等靈藥,又或修煉玄門魔門的某一些功法,使壽命延長。想到這裏,精神一振,先運轉了一周天“密藏心法”,把生命的磁場、精神全斂藏起來,舉步緩行。心底裏忽地浮起韓柏那惱人的鮮明印象,憶起被他擠壓摟抱的動人情景,旋即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因真元損耗,魔功減退,所以竟會抵受不住他挑逗的魅力。就在此時,她打了個寒顫,駭然停步。朦朧的月色下,一個瀟灑偉岸的人影,負手傲立前方。

單玉如不能相信地顫聲道:“浪翻雲?”

浪翻雲哈哈一笑,大步走來,淡然道:“教主為何如此失策,竟**到金陵城外來會見浪某人,是否忘記了浪某的警告?”

單玉如想起他“不得離開金陵城半步的警告”,嬌軀一顫恍然道:“原來秦夢瑤和你串通了來算計妾身的。”不由心中大恨,若非秦夢瑤有如果她肯收山罷手,便可將她放過之語,以她單玉如的才智,早應猜到浪翻雲這麽輕易離去,當是因有秦夢瑤這招殺手。即使在她功力處於巔峰的時刻,恐仍非浪翻雲十合之將,此刻更不用提了,隻感遍體生寒,失去逃走的心誌和力氣。

浪翻雲直來到她身前,忽地伸手抓著她嬌俏的下頷,托得她的俏臉往上仰起,柔聲道:“看到那高懸明月的夜空嗎?這世界是如此美好,為何你卻要生活在黑暗裏,幹著損人的事!腦中除了陰謀詭計外,再無其餘?”

單玉如雙目一紅,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下,閉上美目淒然道:“妾身知道對不起你,給人家一個痛快吧!”

浪翻雲反手一掌,重重摑在她的粉嫩玉頰上,打得她慘叫一聲,旋轉著飛跌開去,頹然倒在地上。當她再抬起頭來,右邊玉頰多了個淡紅的掌印,卻沒有腫起半分。

浪翻雲冷然道:“死到臨頭,還向我施展媚術,不過你也好應自豪,能令浪某破例掌摑女人。”

單玉如仍是楚楚可憐的樣子,垂下頭來,輕輕道:“玉如是真心悔疚,你怎樣對我亦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想起幫主之死,惜惜之恨,就算你比現在可憐百倍,也休想浪某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單玉如猛地仰起俏臉,顫聲道:“不須你動手,玉如自絕給你看,免得弄汙了浪大俠的尊手。”

浪翻雲微微一笑,來到她身前,低頭細看她堪稱絕世的芳容,悠然道:“縱使教主自殺身亡,浪某也要把你的首級割下,好回去祭奠幫主和惜惜的亡靈。”

單玉如臉色微變,知道給這天下稱雄的劍客識破她的圖謀。她當然不會真的自殺,隻想施展魔門秘技,進入假死的狀態,若浪翻雲信以為真,她可在稍後回醒離去,繼續快樂地生存。忽然間她醒悟到在這蓋世劍客麵前,無論文的武的,都鬥他不過。

單玉如歎了一口氣,把嬌嫩的纖手遞給浪翻雲,撒嬌似的道:“大俠可拖人家起來嗎?”

浪翻雲不置可否,卻伸手把她拉起來。單玉如暗自心驚,此人乃唯一接觸她身體而毫無感覺的男人,換了別人,隻要略碰到她身體任何部分,受她媚功感染,誰不神魂顛倒。現在她唯一倚仗的就是媚術,使對方不忍殺她。她嫋娜多姿地緩行開去,以哀求的聲音道:“陪人家走幾步好嗎?就當是行刑前的最後盛宴吧!”

浪翻雲微微一笑,負手陪她走下小丘。單玉如以一種奇異的節奏和誘人的姿態旋律盈盈前行,使高挺的雙峰隱約地在薄衣內含蓄地跳動著,那種暗示性比之赤身**,更散發出驚人的魅力。對著她動人的體態,隻要是沒有缺陷的正常男人,真是沒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臉上正閃著貞潔的光輝,那種極端的對比,更使人興起不顧一切,粉碎她端莊嚴正外表的意欲。浪翻雲亦不由心中暗歎,要殺死這麽一個外表看不出任何凶毒、又是傾國傾城的絕世尤物確不容易。他雖好像占盡上風,但仍未真個過得她媚術那一關,若能逼得她出手偷襲,他可算大獲全勝。否則縱使狠心辣手摧花,殺死一個毫無反抗力女人的深刻印象,會造成不利於他修為的後遺症。於此也可知單玉如不愧為魔門的頂級人物,在此等智窮力絕的時刻,仍有反抗之力。

單玉如忽地輕呼道:“唉!玉如累了!”就在山腳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春意盈盈的美目柔情似水地瞧著浪翻雲。浪翻雲卓立不動,麵無表情地低頭看她,像她隻是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單玉如心頭一寒,感受到浪翻雲可隨時向她橫施辣手的心意,媚功相應下大幅減退,勉強一笑,淒然道:“玉如的一生裏,從未碰上半個可征服玉如的男人,但現在人家卻是心甘情願向你投降,任君擺布。”

這番話出自這能顛倒身旁所有男人,位高權重的美女檀口,不論真假,都可使任何男性自豪。浪翻雲卻一點不為所動,仍是木然瞪視著她。單玉如渾身不自在起來,浪翻雲的眼神使她感到心內所有秘密,完全暴露出來。

浪翻雲忽地長長籲出一口氣,望著從薄薄白雲後透出仙姿的明月,眼中射出無比深刻的情懷,無限溫柔地道:“惜惜!你可以安息了!”

單玉如心中湧起不能遏製的恐懼,知道就算自己的媚術再厲害百倍,也敵不過浪翻雲對他亡妻的感情,換言之,他終究會下手殺她。猛一咬牙,雙環趁浪翻雲分神思念嬌妻之際,悄無聲息地由一對翠袖內飛出突襲,同時仰後斜飛,憑她的遁術,隻要拉開一段距離,說不定能躲過浪翻雲的追殺。

炮聲隆隆,火光閃躍中,圍著春和殿的高牆,碎石般崩塌傾倒下來。燕王棣方麵的人全撤進殿裏。寶庫的秘道被打了開來,傷者首先被運走。這條秘道設計巧妙,先由庫頂直伸十多丈,然後往下斜伸,誰都不知出口在哪裏。燕王棣果然信守承諾,堅持不肯率先離開,對眾人的苦勸來個充耳不聞。此時隻有一半人進入秘道之內,想加快點行動都不成。“轟!”又一道高牆倒下。春和殿就像個弱質女子,正被一群惡漢逐件脫掉衣服,嬌貴的肉體漸漸地暴露人前。範良極卻是最興奮的人,手持大袋,專挑寶庫內的精品塞進去,對炮聲充耳不聞。

炮聲倏止。燕王棣、韓柏等均守在中殿處。

戚長征訝道:“為何他們忽然客氣起來呢?”

僧道衍笑道:“他們在等我們逃出去,好逐一屠戮。”

燕王棣搖頭道:“任允炆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毀壞父皇的遺體,負上不孝之名。”眾人點頭同意,愈來愈佩服燕王棣洞察無遺的超人見地。

殺聲四起,震耳欲聾。戚長征那麽膽大包天的人都為之色變,厲聲道:“燕王請立即離開,由我老戚擋著他們。”

寒碧翠尖叫道:“碧翠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韓柏等正要說話,了盡合十道:“各位施主請和燕王一起走吧!了盡亦會跟來。這裏就交給七位師兄。皇上既已壽終正寢,他們亦完成了使命,決意以身殉道。時間緊迫,切勿多言。”

眾人無不心頭激動,往似老僧入定的七位影子太監望去。老公公睜開神光四射的銳目,微微一笑道:“範施主鎖好寶庫,關上地道,而我們則死守中殿之地,隻要不讓他們知道各位如何離去,各位必能安返順天。”

燕王棣搶前下跪,向老公公等連叩三個響頭,霍然起立,喝道:“我們走!”

虛夜月忍不住“哇”一聲哭了起來,倒入韓柏懷裏去。了盡與七位同門相視微笑,低宣一聲佛號,追在眾人背後去了。他們剛入秘道,無數如狼似虎的剽悍兵將,潮水般由各個入口、窗門飛湧而來。老公公一聲佛號,七人一齊出手。

浪翻雲仰天一陣悲嘯,閃電移前,間不容發中躲過雙環淩厲的攻勢,覆雨劍來到手上,後發先至,鬼魅般追到單玉如背後丈許處。單玉如忽感劍氣罩體,魂飛魄散下強攝心神,回身以僅餘的一對翠袖應敵。劍雨漫天灑開,就若月色碎作了無盡的光點,把左衝右突的單玉如籠罩在內。單玉如變成了籠中之鳥,雖有振翅高飛之想,卻闖不出那區區之地。乍合倏分。單玉如玉臉血色盡褪,踉蹌倒跌,到站穩時,嬌軀不受控製地發起抖來。她身上全無傷痕,但誰都知她吃了大虧。

單玉如眼中射出糅雜著驚惶、絕望和痛恨的神色,顫聲道:“浪翻雲!你好狠!”

浪翻雲收劍回鞘,微微一笑道:“若說狠心,浪某自歎不如。為了一己私利,弄得天下生靈塗炭,禍及無辜。像浪某與你無怨無仇,教主仍不肯放過,還以卑鄙手段害死浪某的妻子,你說誰更狠心呢?”再冷哼一聲道:“教主最好找條小河看看倒影,欣賞一下氣門被破後上天對你的懲罰。”掉頭便去。

單玉如頹然坐倒地上,不斷打著寒噤,本是烏黑的秀發已變得晦暗無光,臉與手上的皮膚完全失去了動人的光澤,身體不住抖顫。這時她連自殺的氣力都失去了,臉上現出瘋狂的懼色。浪翻雲轉瞬消失在月照下昏暗的山野裏。

地道又深又長,整個時辰後,先頭部隊抵達另一邊的出口。嚴無懼鑽了出去,推開掩壓著入口的雜物,赫然發覺是個堆放貨物的無人倉庫,不一會他回到入口處,向下麵的葉素冬歎道:“真是精彩,老葉你猜這裏是什麽地方?”

葉素冬跳了出去,大奇道:“是哪裏呢?”傾耳一聽,動容道:“外麵是秦淮河嗎?”

嚴無懼道:“是秦淮外河和長江**界處的石頭城水師船塢,外麵還泊有幾艘樓船級的水師艦。”

葉素冬大喜道:“這裏的指揮方玉璧是我們西寧派的人。”

嚴無懼道:“人心難測,誰知他有沒有投靠天命教,又或決意歸附允炆,先把傷兵運出來,我們集中人力,一舉將船塢控製,然後揚帆入江,那就算允炆有百萬雄師,亦奈我莫何!”

計議既定,立即進行。到燕王棣、韓柏等鑽出來後,均有重見天日的感覺。葉素冬、嚴無懼、帥念祖、直破天等四將,領著數百精銳,潛出倉外行事。眾人想起老公公等舍棄自身,成全他們,都心情沉重,沒有說話的興致。隻有範良極這賊王坐在一角,愛不釋手地點算著順手牽羊得來的寶貝,忽然招手喚韓柏過去。

韓柏放開摟著虛夜月和莊青霜那兩條小蠻腰的手,走到他旁邊道:“什麽事?”

範良極以眼角一瞟默立一角的陳令方道:“你那便宜二哥定是因丟了官而不開心,替我勸他看開點吧!”

韓柏知他因曾欺騙陳令方而耿耿於懷,所以分外關心這位結拜兄弟。點頭後來到陳令方身旁道:“嘿!二哥!”陳令方長長歎了一口氣。

韓柏鼓起勇氣道:“他日燕王得了天下,二哥的官可當得更有威勢,放心吧!我怎麽也要燕王給你封個好職位。”

陳令方搖頭道:“老哥我一點都不擔心官運,像這麽絕無可絕的險境都可安然脫身,又不用走破鞋子般去逃難,把屁股往船上一放就行了。”

韓柏奇道:“那為何你仍是愁眉不展呢?”

陳令方淒然道:“我隻是舍不得小妮妮哩!她對你二哥我是真情真意,沒有了她,官當得再大都沒有意思。”

韓柏恍然大悟,記起燕王棣當日在香醉居上贈他的異族美女。一時熱血上湧,拍胸道:“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既把朝霞送我,我韓柏赴湯蹈火,也要把小妮妮帶來你身邊。”

陳令方嚇得扯著他的衣袖,駭然道:“現在京師遍地敵人,我們又要立刻逃命,你怎麽也不可以溜回去。”

韓柏失笑道:“你忘記了老子是福將嗎?你看四弟我像不像短命的人?”

陳令方一想也是,仍不放心道:“但你千萬要小心一點。”

範良極這時走了過來,聽到原來是如此這般後,義不容辭道:“念在一場兄弟,本大哥就協助這小子為你載美而回,嘿!讓我先去找月兒霜兒疏通一下,若她們也要跟去就糟糕。”徑自找兩女去了。

韓柏又問明了陳令方小妮妮住處和有關細節後,燕王棣已和兩女齊往他們走過來。

虛夜月泰然地拉著韓柏手臂道:“月兒雖舍不得和夫君分開,但二哥的事要緊,月兒絕不會阻攔。”

莊青霜兩眼一紅,垂下頭去,幽幽道:“事成後你們怎樣與我們會合哩!”

燕王棣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讓本王告訴他們幾個聯絡地點和人物,隻要接觸到他們,就可以找到我們了。”伸手親切地摟著韓柏和範良極兩人肩頭,走了開去低聲道:“千萬小心,若你們任何一人稍有閃失,本王會感到抱憾終身。”兩人受寵若驚,至此總算感到燕王棣確比朱元璋真誠一點。

燕王棣又道:“你們為了朋友的一個小妾,竟肯冒此大險,本王真的非常感動。”範韓兩人心中有鬼,唯唯諾諾謙遜謝了。燕王低聲說出了剛才所說的聯絡人,這才珍重惜別。

此時倉門大開,葉素冬伴著個文秀的將軍大步走進來。那將領一見燕王棣便屈膝下跪道:“小將方玉璧,參見皇上。”

眾人均呆了一呆,這時才想起燕王棣早變成大明的天子,隻要返回順天,便可麾軍南下,清除叛黨。除了了盡外,倉內所有人全體下跪,向新主高呼萬歲。燕王棣心頭一陣激動,泛起與這些人血肉相連、榮辱與共的感覺。暗下決心,將來就算得了天下,也絕不會學朱元璋般把這些人逐一誅戮。

浪翻雲回到金陵城外一所小刹裏,憐秀秀、花朵兒和歧伯正心急地等待著他,還有負起保護他們之責的秦夢瑤,正與憐秀秀在禪室內閑聊。憐秀秀見浪翻雲回來,像盼望丈夫回來的小妻子般驚喜歡迎。

秦夢瑤微笑道:“看浪大哥神舒意暢的風采,單玉如必已伏誅劍下。”

浪翻雲欣然一笑,坐在一旁的椅子裏,接過花朵兒奉上的香茗,頷首微笑,淡淡道:“夢瑤是否就此歸隱靜齋,再不駐足凡塵呢?”

秦夢瑤道:“大致如此,不過剛才皇城內炮聲不絕,顯然是朱元璋出了問題,未能控製全局,夢瑤想回去一見韓郎,才決定返靜齋之期。”

浪翻雲露出深思的神色,歎道:“鬼王果然法眼無差,朱元璋終過不了這三天大壽。相學雖說是小道,但卻真有鬼神莫測之機。”

秦夢瑤柔聲道:“韓郎刻下仍在金陵城內,夢瑤送別大哥後,立即起程去找他。”

浪翻雲笑道:“小心一見後又難舍難離,這小子魔種已臻大成之境,對夢瑤會生出強烈的感應力。你的劍心通明根本有他的魔種成分在內,很容易對他情不自禁。就像現在找到借口,便又要與他胡混去也。”

憐秀秀失笑道:“浪大哥竟也會這麽調笑夢瑤,秀秀真不能相信。”

秦夢瑤意態自若,淺淺笑道:“大哥愛怎麽說都行,要夢瑤不見他這一麵萬萬不行,夢瑤又不是未與他胡混過,多一次少一次沒有什麽相幹。大哥珍重,攔江一戰夢瑤不能來為你呐喊助威,隻可在靜齋潛心默禱,望此戰能繼百年前傳鷹和蒙赤行的長街一戰,成為千古流傳的美事。”

浪翻雲對秦夢瑤答得如此坦白直接,非常欣賞,大笑著長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大哥再不阻夢瑤你去與情郎相會。我和秀秀立即起程,趕赴洞庭。此地一別,可能永無再見之日,夢瑤珍重。”

秦夢瑤盈盈起立,向浪翻雲送出一個迷人的甜笑,再向憐秀秀三主仆打個招呼,飄然去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範良極、韓柏兩人仗著鬼神莫測的身手,悄無聲息地在金陵的民居上走壁飛簷,迅速移動。城內一切如常,不同處隻是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街上湊熱鬧的人比平時多了幾倍,尤其是秦淮河畔舉行燈會的地區,更是擠得水泄不通。兩人大為奇怪,大批軍馬調進京城,剛才皇城內又是炮聲隆隆,難道這些人隻是當做檢閱軍隊和鳴放禮炮嗎?不過縱使升平如昔,但他們均想到曾使天下穩定的關鍵人物朱元璋已死了,天下正陷於四分五裂的局勢中,隻能憑實力再定出誰是新主。隻有朱元璋這個人方可鎮著大局,大樹既倒,天下從此多事了。

兩人迅快來到陳令方在金水河旁的官宅,隻見到宅內燈火通明,平靜安詳,都鬆了一口氣。

範良極笑道:“我費了這麽多工夫才把寶庫打開,才不信允炆手下有此能人,看來最後還是要被迫把那三公找來,由他們開啟寶庫。”

韓柏笑道:“當他們以為打開寶庫便可見到幾百人擠作一團的情況,卻發現不但空空如也,櫃內的寶物都給小賊洗劫一空,那表情定然非常精彩。”

範良極興奮道:“這些奸黨還要擔心詔書落到了燕王手裏,不知會有什麽後果。哈!真是笑死人了。”

兩人笑得撞到一堆,才閃電般飛越大街,落到官宅之內,幾個閃騰,依著陳令方的指示,來到了陳令方愛妾妮娘的宅院上。

他們運足耳力,立時聽到下麵傳來妮娘那不大純正的語音道:“唉!老爺說過今晚官宴前會先回來洗澡更衣,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真讓人家牽腸掛肚呢。”

一個似是婢女的聲音道:“夫人和老爺真是恩愛,少見一刻都不行。”

妮娘嗔道:“丫頭竟敢笑我,唉!老爺真的對我很好,以前從沒有人那麽疼惜我的,那恩情妮娘怎麽也報答不了。”

婢女與她關係顯然非常密切,笑道:“老爺定是寶刀未老,每次夫人陪夜後,起床後都開心得像小鳥兒般不住歡笑或歌唱。”

妮娘大窘嬌嗔,接著是一陣嬉鬧求饒的軟語。範良極以手肘輕撞韓柏,兩人對望一眼,都會心微笑,又為陳令方高興。

妮娘擔心地道:“剛才皇城隆隆作響,這裏都感震**,嚇死人了。”

女婢道:“街上的人說是皇城點燃了特製的大鞭炮,不過廚子張叔卻聽過這種聲音,說是大火炮發放的鳴響,有什麽稀奇呢?皇上大壽,自然要多鳴放幾響禮炮呢。噢!婢子去看看替夫人燉的參湯弄好了沒有,那是老爺特別為夫人找來的上等人參呀!”

婢女前腳才踏出房門,兩人分由前後窗溜入房內。妮娘見忽然多了兩個人闖進來,大驚失色,正要尖叫,範良極已道:“嫂子,是我們,不認得了嗎?”

妮娘捧著心兒差點躍了出來的驕人胸脯,驚魂甫定道:“原來是大伯和四叔,老爺整天都提著你們呢。”當日燕王把她贈與陳令方時,韓柏和範良極均是座上客,他們形象特別,天下難尋,妮娘印象深刻,故一眼認了出來。

範良極以最快的速度略作解說,妮娘立即花容失色,手足無措,不知先做何事才對。

韓柏道:“二嫂先遣散婢仆,著他們立即躲到親戚處暫避,最重要別再回來,沒親戚的隻要給足銀兩,可找個客棧躲他一晚,明早立即離開京城。”

妮娘六神無主,心亂如麻道:“我不知錢放在哪裏?”

範良極賊眼一翻,哈哈笑道:“這個包在大伯身上,來!我陪二嫂你去處理一切。”又向韓柏喝道:“你負責監視動靜,說不定允炆無法可想時,會由你嫂嫂處追查你二哥的行蹤。”

韓柏想起天命教的厲害,忙由窗戶回到屋頂,全神把風。夜風徐徐吹來,天上明月高照,韓柏神舒意暢,若非因朱元璋、忘情師太和影子太監等的過世心中仍餘哀痛,說不定會哼起歌來。唉!今天真的雙手染滿血腥,不知殺了多少人,回想起來都要身體打顫,奇怪是當時卻是愈殺愈起勁,難道那才是魔種的本性?忽地心中一動,一道嬌小的人影由官宅走到街上,忽地加速,轉瞬遠去。韓柏嚇了一跳,慌忙翻入內宅去找範良極。大廳內聚了二十多名婢仆,正由妮娘逐一贈與豐厚的遣散費。婢仆和主人間顯然關係極佳,人人都眼眶紅紅的,幾個婢女更哭了起來,難舍難離。

韓柏來到範良極旁,說出所見。範良極一震道:“人都到齊了嗎?”

妮娘正暈頭轉向,不辨東西,聞言美目環掃,吃驚道:“小青到哪裏去了?”

眾人均麵麵相覷。範良極和韓柏交換了個眼色,心知不妙。這小青不用說也是天命教的臥底,現在是趕去通風報信。

範良極站起來拍掌道:“官兵立即會來捉人,你們手頭的銀兩足夠買屋買地,隻要勤勤儉儉,可一世無憂,快!立即疏散,千萬不要走在一起。”

眾婢仆聽得官兵快來抄家拿人,腳都軟了,害得韓範兩人又扶又推,離府各自去了。妮娘這時換過方便行動的裝束,背了個小包裹,焦急地等待。宅外忽然衣袂聲響,也不知來了多少人。範良極好整以暇,先把一塊厚布疊好放在背後,才著妮娘伏到他背上,由韓柏把兩人綁好。妮娘見這大伯老得滿臉皺紋,又守禮至極,放下心來。

老賊頭傳音道:“我們先躲一躲,待他們以為宅內無人時,你才撲出去亂殺一輪,不要留情。我則帶你二嫂直接逃出金陵,把她送回去給你二哥,你脫身後立即前來會合。”

兩人對望一眼,兩手緊握到一起,比親兄弟還深厚的感情,流過兩顆灼熱的心。範良極“呼”的一聲,閃到樓上去。

韓柏哈哈一笑,先把桌上剩下的銀兩係在腰間,於大廳一張太師椅大馬金刀般坐下,鷹刀放在旁邊幾上,還蹺起二郎腿,消閑地哼著虛夜月平時最愛唱的小調。心裏想著對方最強的幾個人,當然以單玉如、不老神仙、鍾仲遊、解符、白芳華和楞嚴為佼佼者。單玉如遇上我的乖夢瑤,能否保命都是未知之數。不老神仙真元損耗極大,沒幾天工夫,休想出來作惡。鍾仲遊他是更清楚,那一刀足可使他躺上幾天。解符又中了忘情師太死前反擊的一掌,功力應大打折扣。所以最可怕的隻剩下了個白芳華。她在太監村醒過來後,發覺事實與先前悲觀的猜想完全是兩回事,會有什麽反應呢?單玉如若被夢瑤誅除,天命教教主之位,是否會落到她手上?

驀地有人在外頭大喝道:“範良極給本官滾出來受死。”

韓柏認得那是楞嚴的聲音,知道對方急於擒拿己方的人,好逼問出燕王的下落,所以現在必是傾巢而來,此仗頗為不妙。他坐的位置在大廳一角,除非進入廳內,否則看不見他。

楞嚴冷哼一聲,叫道:“給我搜!”所有門窗立時破碎,大門整扇給人震得倒飛入廳,也不知多少人衝了進來。

韓柏發出幾縷指風,彈熄所有燈火,撿起鷹刀,離座飛出。在暗黑裏人影幢幢,他才撲出去,一刀一拐立往他身上招呼,不但疾快無倫,且功力深厚,招式威猛至極。韓柏想不到對方有此好手,悶聲不響,掣刀硬架,發出連串金鐵交擊的脆響。那兩人武功雖高明,哪抵得他魔道合流的驚人氣勁,甫一交手,硬給震退開去。四把劍在黑暗中四麵八方往他攻來,雖及不上先前兩人,但都是罕見的好手。韓柏知道若不大展神威,隻是這批人便可把他纏在這裏,冷喝一聲,施出由戰神圖錄領悟而來的刀法,刀勢大開大合,流走無跡,同時迅速閃移,叫敵人無法捉摸他的刀勢,更難以把他圈死在重圍裏。鷹刀疾如電閃,兩人立即應刀拋跌,命斃當場。凜冽的刀氣,籠罩全場。

那使拐和用刀的兩人,又再次撲上來。韓柏哈哈一笑,刀光暴漲,全力橫掃,登時生出衝殺於千軍萬馬中的慘烈氣概。那兩人大吃一驚,施盡渾身解數,死命擋格。哪知韓柏這一刀來自戰神圖錄,全無成法,卻暗合天地之理,竟若魚過石隙,在兩人拐刀之間的空隙處滑過。兩人魂飛魄散時,同時咽喉一寒,丟掉刀拐,倒跌身死。敵我雙方無不愕然。韓柏是不知自己為何會使出這麽神妙的一招;敵方則想不到武功最強的兩個人,竟如此不堪一擊。在廳內的十二個人,同時生出怯意,鬥誌全消,若非有嚴令在身,恐已奪門而逃。

韓柏哈哈一笑,一振鷹刀,找了個最近的敵人撲去。那人像見到死神接近般駭然猛退。韓柏趁勢人刀合一,穿窗而出,大叫道:“在裏麵的是浪翻雲,大家快逃命!”

外麵重重疊疊,圍著最少數百人,大都舉起火把,將宅第照得有如白晝,至少一半人手持弩箭,蓄勢以待。但因韓柏把刀捧在麵門處,加上身法迅速,楞嚴等又以為裏麵隻有範良極一人,一時竟認不出他是誰。聽到浪翻雲威震天下的名聲,無人不心頭震**,更無暇想到韓柏的真正身份。最妙的是這次來的大部分是楞嚴係統的錦衣衛,而韓柏穿的剛好是錦衣衛的裝束,一時楞嚴都給他瞞過。“嗖”的一聲,韓柏落到對麵街的屋頂上,刀光大盛中旋飛一匝,登時有五人拋跌喪命,其中兩人不待鷹刀及體,竟給刀氣入侵,活活震斷心脈而亡。

楞嚴大喝道:“那是韓柏!上!”

韓柏倏進忽退,鷹刀不住催發勁氣,火把紛被掃滅,持弩者則弓斷人亡,敵方形勢大亂。四麵八方的人,都被他牽引得轉過頭來追殺。鷹刀掣動處,總有人應刀由屋簷頂掉到街上。

範良極的笑聲傳來道:“韓小子快走,你老子我去也!”聲音瞬即遠去。

楞嚴氣得七竅生煙,淩空撲來,一對奪神刺照臉往韓柏攻到。隨他同時掠過來的一對男女,男的手提長刀,身材矮瘦,女的手掣長劍,生得英姿颯爽,正是那晚在長江官船晚宴時,隨楞嚴同來赴會的四大戰將中的人物。

韓柏哈哈一笑道:“楞兄不隨令師弟回去,是否因這裏的吃住較好呢?”鷹刀一振,幻出重重刀浪,先把湧上來的敵人逼得人仰馬翻,接著一刀往楞嚴劈去。

楞嚴但見對方隨便一刀揮來,卻是變幻無方,忙不住變招,仍給對方劈中手上奪神刺,一股大力湧來,在半空處哪用得上力,一聲悶哼,竟給他劈得倒飛回去。韓柏順手一刀,斬在那矮瘦的戰將刀上,施了一下拖字訣,使得那人橫跌到街上,同時連消帶打,與那美女刀劍交觸時,往回一拖,那美女不但劍勁盡被化去,還給他帶得身不由己,收不住勢子,直往他懷內撞去,就像辛辛苦苦撲過來,專誠向他投懷送抱的樣子。無意中一連幾刀,韓柏把戰神圖錄的精義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有天馬行空,不可一世的氣魄。那美女大吃一驚,運了個千斤墜,希望能在撞入韓柏懷抱前,落到下麵街道去,豈知韓柏彈了起來,忽然間自己已給他抱個滿懷,還封著了穴道,長劍立時甩手掉下。

韓柏長笑聲中,摟著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衝天而起,還大喝道:“有自己人呢!我們不要放箭!”眾敵人一愕間,他早落到街上,以美女為盾,硬是撞入重圍裏,在人仰馬翻中,揚長而去,竟沒有人能使他停下片刻。楞嚴賠了夫人又折兵,氣得瘦臉發青,又是徒呼奈何。在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種魔大法的厲害。

四艘水師樓船順江而下,全速離開京師開往靠海的鎮江府。尚有八艘較小型的船艦,前後護送。方玉璧水師的兵員征召自山東一帶,本就是燕王棣藩土的屬民,又沒有家小在京,說走便走,全無牽掛,忠心方麵更不成疑問。他們還是三天前才奉朱元璋之命調入船塢,可知朱元璋的思慮是多麽周詳和謹慎。燕王自登船後避入靜室練功,好盡早恢複功力。莊青霜則負起照顧親爹和沙天放之責,剩下的虛夜月被穀倩蓮硬拉了出艙廳湊熱鬧。眾人死裏逃生,分外高興。不過雲清、雲素都正在停放忘情師太遺體的房內念經,故不敢喧嘩。談興正濃時,向清秋夫婦欣然前來參與聚會。

戚長征惋惜道:“隻恨沒有帶兩壇清溪流泉來,否則今晚更能盡興。”

向清秋笑道:“美人如酒,此處美女如雲,花不醉人人自醉,縱是無酒又何妨呢?”

穀姿仙笑向雲裳道:“原來向先生如此風流自賞,夫人對他放心嗎?”

雲裳與向清秋相視一笑後,道:“到現在仍未抓著他的辮子,根本不知應該放心還是不放心。”眾人笑著起哄。

戚長征道:“行烈!京師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你是否與嶽丈嶽母會合後,立即返回域外呢?”

虛夜月愕然道:“這就要走了嗎?”側頭盯著穀倩蓮,顯然最舍不得她。穀倩蓮兩眼一紅,垂下頭去,手卻伸了過來,用力握著虛夜月柔軟的小手。

風行烈見眾人無不瞪著他,籲出一口氣道:“此事要和嶽丈商量一下,方可決定。”

穀姿仙淡淡道:“若能助燕王打天下,不是也等於收複了無雙國嗎?”

眾人均點頭稱是,以他們現在和燕王的關係,隻要他奪得天下,那時他肯點頭,無雙國還不是立時重歸她穀家所有。此事對燕王亦有利無害,多一個有親密關係的藩國,總比落到沒有關係的人手內為有利。

虛夜月鼓掌道:“我們又可在一起了。”

寒碧翠忽道:“為何薄姑娘沒有下來呢?是否忘了邀請她?”

小玲瓏道:“她說很累,須休息一下。”眾人知是推搪之詞,禁不住眼光都飄到戚長征那裏去。

虛夜月跳了起來道:“我還是去拉霜兒下來,免得她給悶壞了。”一蹦一跳地去了。

戚長征見各人仍是瞧著他,尤其是寒碧翠的目光最使他受不了,顧左右而言他道:“眼前當務之急,就是要助燕王與允炆爭天下,而且必須速戰速決,把戰事盡量局限在幾個地區裏,免得人民生活受到波及。”見各人無不點頭同意,續道:“但我們就算到順天去,也幫不上多大忙,可是若能奪回怒蛟島,重新控製長江,那時隻要燕王麾軍南下,我們便可順江而去,會師攻入京師,所以能否奪回怒蛟島,實是能否速勝的關鍵。”

穀倩蓮讚道:“想不到老戚你開始肯用腦筋了,說得既動聽又頭頭是道。”

戚長征笑罵道:“你這牙尖嘴利的小家夥,我老戚一向英明神武,隻是你腦袋隻裝著一個風行烈,沒想到其他東西罷了!”

穀倩蓮俏臉飛紅,反唇相稽道:“你是東西來的嗎?你根本不是東西!”各人為之莞爾。

陳令方這時不知由哪裏鑽出來,捧著一大壇酒,道:“水師本不準藏酒,幸好先帝有命,著白指揮把兩壇清溪流泉運往江南,以獎勵當地官員,現在自然是我們的了。”

眾人歡聲雷動,忘了不得喧嘩的顧忌。當下自是合作至極,拿杯的拿杯,斟酒的斟酒,喜氣洋洋。

陳令方歎道:“沒有了大哥和四弟,總像欠缺了點什麽,何時我們可共聚一堂,若有浪大俠和夢瑤在,就更圓滿了。”

風行烈笑道:“放心吧!我看最遲明天早上,他們當可趕上來。”

寒碧翠道:“希望他們能在鎮江府與我們會合就好了。”

戚長征皺眉道:“最好如此,否則由運河北上山東,我們若想返回洞庭,必須棄舟登陸,那時就麻煩哩。”

驀地有人在近艙門處“哇”一聲哭了出來,隻見莊青霜掩麵奔了回去,虛夜月則追在她身後。眾人知道莊青霜聽聞戚長征之言,心懸韓柏,忍不住悲從中來,均大感意興索然。

陳令方連喝兩杯酒,頹然道:“我還是回去睡覺好了,希望明早起來,見到他兩人在渡頭等著我們。”

戚長征自責道:“都是我不好!”

向清秋道:“怎關戚兄弟的事,熱戀中的年輕男女都是這樣的。”又笑道:“沒有分離又哪有別後重逢的滋味。”經他一說,各人又再開懷。

寒碧翠湊到戚長征耳旁道:“為何你不去看看薄昭如?”

戚長征虎軀一震,不能相信地看著寒碧翠,這美女秀目一瞪道:“看什麽?還不快滾。”戚長征如奉綸音,飛身去了。

韓柏抱著那不知名的美女,展開他糅合了魔種變幻莫測的特性和範良極天下無雙的夜行術,片刻便把追蹤者甩掉,來到一戶大宅人家的後園裏,放開美女,還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美女沒有逃走或反抗,隻在月色下瞪著他,沉聲道:“你解開我的穴道,是不是認為可隨時再製著我呢?”

韓柏嘻嘻笑道:“剛才多有得罪!尚請見諒。美人兒你現在可回家睡覺。”

美女一呆道:“你真的肯放我?”

韓柏聳肩道:“當然啦!本大……嘿!本浪子和你往日無冤,今日不算有仇,還會拿你怎樣?哈!可以拿你來做老婆自是最好,不過我卻知道姑娘玉潔冰清,尚是處子之軀,絕非天命教的妖女。”

美女先是氣得杏眼圓睜,聽到最後兩句,繃緊的玉容鬆緩下來,幽幽歎了一口氣,默然不語,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美女乖乖答道:“人家的漢名叫邢采媛,是色目人,樣子當然長得不同啦!”

韓柏大奇道:“姑娘為何對我忽然沒有半分敵意?”

邢采媛再歎一口氣,移後兩步,在一張石凳坐下來,一雙手肘擱在大腿處,撐起兩手捧著臉蛋,一副愁眉難展的模樣。

韓柏最愛與美女胡鬧,哪管她是敵是友,走過去幾乎貼著她坐下,看著她有若精雕出來的美麗輪廓,柔聲問道:“邢姑娘因何滿懷心事?”

邢采媛吐出一口香氣,像對知交好友吐露心聲般道:“當年人家奉小魔師之命來協助楞爺,全是為了本族的生死存亡,故義不容辭,可是現在楞爺投靠了天命教,還真的當起大官來,我變得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剛才刺你那劍根本未盡全力,方會被你手到擒來,抱了個滿懷不肯放手。唉!人家現在心灰意冷,隻想早點回家去,再不管楞爺的事。”

韓柏感到此女既坦白直接,又語帶天真,大生好感,用肩頭輕撞她一下道:“那最好了,姑娘有沒有盤纏,要不要我借點給你,不過記著要還的。”

邢采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吝嗇鬼!”

韓柏笑道:“我還未說完,若能給我來個擁抱吻別,就不用還。”一拍腰囊,保證道:“看!老子多麽富有,嘿!我這輩子最多銀兩就是今晚。”這些錢其實都是妮娘遣散婢仆後剩下來的,給他這見錢眼開的人搜刮一空,據為己有。

邢采媛“噗哧”一笑,閉上美目,嘟長小嘴道:“吻個飽吧!”

韓柏愕然道:“這麽容易便可得到姑娘的香吻嗎?”

邢采媛睜眼笑道:“你說容易也可以,人家喜歡你,什麽都容易。若是討厭你,就死也不行。”

韓柏覺得自己有點像和雁翎娜說話的味道,暗想外族女子,確比漢女直接大膽多了。結結巴巴道:“你還是第一次和我說話兒,這麽快喜歡上我了嗎?”

邢采媛嗤之以鼻道:“有什麽不可以?那晚在官船上,和你交過手鬥不過你,當時便喜歡上你,人家最喜歡有本領的男人,你又長得像馬般強壯好看,喜歡你有什麽稀奇呢?”

韓柏啼笑皆非,哂道:“你的楞爺不是挺有本領嗎?那你喜歡他嗎?不過他頂多隻是匹又瘦又高的馬。”

邢采媛神色一黯道:“我也曾喜歡過他一段日子,不過他愛的是陳玉真,其他女人隻是拿來泄欲,故而我從不肯讓他碰我。”

韓柏對她毫不隱瞞大為訝異,不過亦頗感沒趣,看來她很容易愛上別人,使他感到縱使得到她的芳心亦非那麽珍貴。

邢采媛別過臉來瞧著他道:“還要不要吻人家?我要走了!”

韓柏嚇了一跳,道:“你還要回楞嚴那裏去?”

韓柏站了起來,伸個懶腰打著嗬欠道:“今晚太累了,下次再親嘴吧!”

邢采媛跟著站起,喜滋滋道:“唔!韓柏你妒忌了,真的很好!”倏地伸手勾著他脖子,湊上香唇,輕輕吻他一口道:“你剛才抱得人家真舒服,我相信被你抱過的女人,都忘不了你。”一陣嬌笑,飛退開去,直至躍上牆頭,還在向他揮手。

韓柏大叫精彩,一聲歡呼,由另一方向離開,片刻來到秦淮河畔,隻見花燈處處,平時躲在深閨的女孩都走出家門來和陌生男子擠擠碰碰,小孩子則成群結隊,燃點爆竹煙花。韓柏見狀,一時興起,躍下橫巷,奔出長街,擠入人潮裏。

戚長征輕敲了薄昭如的房門,低喚道:“薄姑娘!”

“呀!”的一聲,房門打了開來,露出薄昭如那風韻獨特的臉龐,幽幽地看他一眼,輕輕道:“你這樣來找人家,不怕寒掌門不高興嗎?”

戚長征大感愕然,隱隱間覺得兩女的關係有點不妥,不過寒碧翠既主動要他來找薄昭如,該是她在讓步。眼前薄昭如對自己的欲拒還迎,會不會亦因為寒碧翠而起?事實上薄昭如由始至現在,都對他顯出情意。想到這裏,膽子立時壯起來,往薄昭如移去。

薄昭如吃了一驚,退入門內,他連忙閃進去,邊關門邊答:“是她要我來找你,看你累成怎麽一副動人模樣,她叫我來時還表現得很高興呢!”

薄昭如被他開門見山的調情話兒弄得手足無措,芳心亂成一片,竟然衝口而出道:“你在騙我!”

戚長征含笑打量她,見她秀發鬆亂,身上穿的是單薄的素黃內褂,另有一股嬌慵不勝的姿態,平添了使人心跳加速的風情,忍不住把眼睛湊上去,隻差兩寸許就觸及她的臉龐,含笑道:“我老戚會是說謊的人嗎?”

薄昭如自然地螓首往後稍作仰讓,但身體卻沒有退後,隻是似嗔非嗔地蹙起那對修長入鬢的黛眉。戚長征心中一**,差點就想把她摟著先親個嘴,但想起這麽做太不尊重她了,忙壓下這股衝動,深深地看她,卻沒有說話。

薄昭如大感吃不消,寧願他滿口輕薄話兒,也不要像現在這樣曖昧和尷尬,微嗔道:“戚兄!”

戚長征歎了一口氣,忽然掉頭往房門走去,竟是一副立即要離開的樣子。

薄昭如吃了一驚,愕然道:“你到哪裏去?”話出口才知不妥,這不是要他留下嗎?這小房間可算是她臨時的閨房,讓一個男人闖進來已於禮不合,何況還要他留下來。

戚長征心中暗喜,這一招以退為進,果然測試到她真正的心意,卻不說破,怕她臉嫩受不住,頹然道:“薄姑娘太誘人了,若在下不立即離去,恐怕忍不住會冒犯姑娘。”

戚長征狂喜轉身,倚門仰天打了兩聲哈哈,無限滿足的歎氣道:“原來如妹你一直拒絕我戚長征,隻是為了與碧翠間有點問題,實不相瞞,這次真是碧翠自己親口著我來慰問你的呢。”

薄昭如大窘,更抵受不住戚長征的表情和貪婪的目光,背轉身嬌嗔道:“莫要說三道四,既然不是你自己想來,立即給人家滾蛋,以後我都不要見你。我恨死你了,一副自以為了得的氣人模樣。”

戚長征自幼就在脂粉叢中打滾慣了,哪還不知她是因臉嫩而大發嬌嗔,心中泛起失而複得,銷魂蝕骨的迷人感覺,決意暫時不追問她和寒碧翠間的事,往前移去,由後伸手往前,把她摟個結實,兩手緊箍在她的小腹處。

薄昭如的胴體抖顫起來,“啊!”一聲張開了檀口,酥胸劇烈起伏,喘息道:“戚長征!噢!不可以這樣。”

戚長征以粗臉揩擦著她嫩滑的臉蛋,溫柔體貼地吻著她的玉頰道:“薄昭如,嫁給我吧!我保證你往後的下半輩子幸福快樂!”

他的語氣肯定兼有誠意,薄昭如一聲呻吟,再說不出抗議的話來,完全軟化在他刺激無比的擁抱和熱情裏。不過她縱使想出聲抗議也辦不到,戚長征已捉著她俏秀的下巴,將她的小嘴移到一個予他最方便的位置,重重吻了過來。“嚶嚀”一聲,薄玉如的初吻終於獻了給他。她確曾下過不嫁人的決心,可是那天見到戚長征為情借酒澆愁,禁不住心生憐惜,隻是這略一動情,便一發不可收拾。這些日子來暗自飽受折磨,但礙於寒碧翠,怕她嫉妒阻撓,始終不敢接受戚長征的追求,現在障礙消除,哪還抑製得住有如滔天激浪的愛意。

“篤!篤!篤!”敲門聲響。兩人嚇得分了開來。

戚長征一邊幫她整理衣服,邊問道:“誰!”

寒碧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是人家啊!方便進來嗎?”

薄昭如像喝醉了酒般的俏臉露出駭然之色,打手勢要他出去應付她。戚長征過去把門拉開,寒碧翠笑吟吟走了進來,眼光在薄昭如身上打了個轉,欣然道:“昭如姊不要著窘,我們的夫君就是這副德性,你隻要退讓一步,他會得寸進尺,絕不放過。碧翠早身受其害,昭如姊很快會習慣的。”

戚長征失笑道:“身受其害?我看是身承其福才對!”

寒碧翠嗔罵道:“貧嘴!給本掌門滾出去,我要和昭如姊說親密話。”

薄昭如臉若火燒,卻知寒碧翠對她再無芥蒂,又是心中歡喜,站在那裏,肉體好像仍在被戚長征那對壞手巡遊著,一時間不知如何自處。

寒碧翠笑意盈盈撒嬌般向薄昭如道:“我們應該告訴他嗎?”薄昭如嬌羞搖頭。

寒碧翠走了過去,扯著戚長征,硬把他推出房門外,喘著氣笑道:“滾!我們寒家的規矩是出嫁夫從。”“砰!”地關上了房門。

戚長征正搖頭歎息,隻聽虛夜月的甜美聲音在旁道:“好了!死老戚!竟給翠姊捉到你偷入人家姑娘的閨房。”

戚長征一時沒留心虛夜月在鄰房探頭出來,故意捉弄她道:“好了!橫豎韓小子不在,讓老戚來陪月兒。”嚇得虛夜月尖叫一聲,趕快關門,還上了門閂。

遠處房門打開,輪到陳令方探頭出來,叫道:“好老戚,橫豎給趕了出來,快來陪老哥喝杯酒吧。”

戚長征大喜走了過去,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韓柏的理智在催促自己趕快離開這險地,情緒上卻很想留下來,似乎有某種美好的事物,正深深吸引著他。沿著秦淮河北岸幾條青樓酒館林立的大街,都封了起來禁止車馬經過,用作燈會的場地。各式各樣的彩燈,在沿街門簷和樓房上高高掛起,相互爭妍鬥麗,照得秦淮河變成五光十色的世界。猜燈謎,占卜和擺賣零食的攤子,滿布長街兩旁,各有引人之趣,惹得圍者如堵。歡笑、喧嘩,熱鬧得叫韓柏差點忘了他們慶祝的對象,剛離開了人世。近河處鑼鼓喧天,韓柏隨著洶湧人潮,走了過去,原來是舞火龍的節目。往秦淮河望去,更是乖乖不得了,河上所有大小船隻,全掛滿了彩燈,加上河水的反映,使他目眩神迷,不相信人間有此奇景。其中最大的香醉居,至少掛著上千彩燈,壯麗處使人歎為觀止。韓柏想起媚娘等人,歎了一口氣。

背後忽然有人壓下聲音道:“兄台何事咳聲歎氣呢?”

韓柏大喜轉身,歡呼道:“天啊!原來是我的小夢瑤,難怪我怎麽也舍不得離開此地呢。”

秦夢瑤男裝打扮,一襲青衣,有著說不出的瀟灑和形容不盡的淡雅風流。韓柏一把抓著她的小手,拖著她沿河而去,在人潮裏艱難地緩行。四周雖是數以千計的人,可是在他眼中心內,卻隻有身旁這使他傾倒迷醉的仙子。秦夢瑤柔順地讓他拖著手兒,還主動挨靠著他,好依偎得更緊密。韓柏興奮得說不出話來,感覺著她玉手用力抓緊他所顯示出來的情意,心神皆醉,不知身在何方。高掛的華燈映照下,使這一切更具有超乎現實的特質。

秦夢瑤柔聲道:“本來人家可早點來找你,因剛碰上禪主,遲了點兒。”

秦夢瑤微嗔道:“人家有說過不把你放在心上嗎?單玉如的確被除掉了,但動手的卻是真正的大俠,不是那大什麽的。”說罷甜笑起來,無限風情地橫他一眼。

韓柏渾身骨頭都酥了,湊下頭去,在她臉蛋親一口,惹得旁邊一群小孩,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秦夢瑤以深情的眼神回應他的親吻,轉眼間又恢複那一塵不染的閑雅模樣,低聲道:“我們離開這裏好嗎?”

韓柏搔頭道:“附近哪間客棧最好呢?”

秦夢瑤“噗哧”笑了起來,白他一眼道:“你見到夢瑤,就隻能想這種壞事嗎?”

韓柏見她毫無拒絕之意,不止是心癢,而是全身癢起來,拉著她加快腳步,硬擠到一邊,也不顧得驚世駭俗,拉著她騰上屋簷,幾個起落後,離開了會場。秦夢瑤一聲“跟我走”,反拉著他逢屋過屋,朝南而去。韓柏抓著她的柔荑,看著她在夜空奔掠衣袂飄飛的仙子模樣,幾疑自己身在最美麗的夢境裏。忽然間,秦夢瑤又再是屬於他的了。

前方出現一組巍峨壯觀的建築組群。韓柏凝目一看,見到外牆的大門兩旁有石獅一頭和兩座石牌坊,碑文分別是“旁求俊義”和“登進賢良”,大奇道:“這是什麽地方,客棧不會是這樣子吧?”

秦夢瑤嬌笑吟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這人呢!竟不曉得這是天下仕子人人憧憬的貢院。”

韓柏哂道:“金榜題名,怎及得上洞房花燭?我們還是去哪間客棧找個上房好了。”

秦夢瑤大嗔道:“人家回山在即,所以要來陪你飽覽金陵勝景,傾盡深情,你卻隻想把人弄到**去,何時你才學會揣摩女兒家的心意?”

韓柏大笑道:“原來夢瑤還是要走,好吧!今晚一於由夢瑤做主,我大什麽無不遵從。”

秦夢瑤見他表現得如此灑脫,頓感意外,歡喜地道:“那就跟夢瑤來看看那塊金榜。”領著他越過高牆,躍落黑沉沉的院落裏,不過對他們來說,憑著天上的明月,黑夜和白晝分別不大。

不一會他們來到一麵大照壁前,上堆盤龍,頗具氣勢。

韓柏奇道:“這塊照壁全是浮雕,怎樣張貼榜文?”

秦夢瑤偎入他懷裏,柔聲道:“韓郎啊!這照壁後臨貢院街,才是張貼金榜的地方。唔!”

韓柏早把她小嘴封住,痛吻起來。秦夢瑤熱烈癡纏地反應著,魔種道胎渾融一體的感覺,叫這對男女魂為之銷。

韓柏離開她的香唇,盯著她半閉的星眸,柔聲道:“我這雙手可以不規矩一下嗎?”

秦夢瑤張開美目,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深情無限地道:“怎樣不規矩都可以,夢瑤根本是你韓家的人,永遠不會改變,就算以後夢瑤回返靜齋,仍是屬於韓郎的。”

秦夢瑤柔順地道:“夫君息怒,當時若非那樣,怎騙得單玉如現身出來?現在諸事已了,燕王又安返順天,夢瑤除韓郎外,再無其他心事,所以來找韓郎,作正式的道別,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韓柏點頭道:“夢瑤放心回去吧!就算你以後不想我,為夫絕不會怪你,隻要夢瑤能專心追求自己喜歡的理想,為夫便感到無限欣慰。”

秦夢瑤主動移轉嬌軀,纖手纏上他的頭頸,用盡氣力摟緊他,歡喜地道:“夢瑤從未和天道這麽接近,一切均是拜夫君所賜。若非有夫君為夢瑤替萬民的福祉努力,夢瑤亦難獨善其身,韓郎啊!你知否夢瑤對你的感激有多大,愛你有多深呢?”

韓柏聽得虎軀一震道:“到現在我才真正感受到夢瑤對我的情意和愛戀,以前還以為至少有一半是因你可憐我的癡心,天啊!韓某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秦夢瑤道:“韓郎啊!好好珍惜我們這次道別,讓人家陪你去追上月兒他們好嗎?”

韓柏喜出望外道:“哈!我還以為你立即要走,原來還有一天半晚與我雙宿雙棲的好時光,那我就不急了。嘿!本夫君的魔種是否厲害多了?”

秦夢瑤勉強睜開秀眸,無力地瞟他一眼,柔順地道:“由始至終人家都抗拒不了你,也不願抗拒你,甚至希望你對人家使壞。這次來前,早打定主意,任你使壞作惡,這樣說,你明白夢瑤的心意了嗎?”

韓柏歎道:“若能有條小舟,順江東去,我們什麽都不管,隻是纏綿親熱和說說瘋話兒,那就好了。”

秦夢瑤點頭道:“韓郎說得對,大江反比陸路安全,因為允炆已知燕王等率山東水師順水遠遁,水路難以追及,唯有抄捷徑由陸路追截。不過若我們循水道追去,除非他們停下來等我們,否則永遠要差上幾個時辰呢。”

韓柏道:“朱元璋真厲害,隻是山東水師這著布置,使他死後仍能操縱天下大勢。”

秦夢瑤道:“夢瑤有匹千裏快馬,藏在北郊。來吧!韓郎先疼愛夢瑤一下,我們才動身起程,作送君千裏的愛情壯舉。”

韓柏歡欣若狂,竟就在這貢院無人的角落,倚憑著代表天下士子夢寐以求,望能名題其上的金榜,再度與這超塵絕俗的仙子享受著深情的暢吻。生命攀登至最濃烈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