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郊祭天

禁衛拉開馬車的門,花朵兒先走下車來,攙扶憐秀秀下車。憐秀秀腳才沾地,忽地一陣地轉天旋,幸得花朵兒扶著,沒有倒在地上。眾禁衛、廠衛和歧伯人人大驚失色。

花朵兒驚呼道:“小姐!小姐!”

憐秀秀撫著額角,恢複過來,搖頭道:“沒事,可能是太累了。”心中模糊地想起當曹國公李景隆望向她時,也像現在般暈了一瞬間的光景,接著一切如常。

眾人見她沒事,隻以為她演戲太勞累了,沒什麽大礙的,都鬆了一口氣。那剛才曾阻止李夫人送杏仁露的東廠大頭目馬健榮,恭敬崇慕地躬身道:“小姐剛才的表演真是千古絕唱,我們一眾兄弟無不深受感動。”

憐秀秀淡淡一笑,謙虛兩句後,便要進屋,好等候浪翻雲的大駕。馬健榮陪她一道走著,低聲道:“小人們接到皇上密令,浪翻雲大俠會親自來接小姐離宮。嘿!我們對他亦是非常景仰。”

憐秀秀驚喜道:“什麽?”馬健榮再說一次,憐秀秀才敢相信。卻怎也弄不清楚浪翻雲和朱元璋之間的關係。

來到內進大廳裏,馬健榮道:“小姐那十多箱戲服請留在這裏,將來隻要通知一聲,定會立即送上。”憐秀秀仍有種如真似幻的感覺,答應一聲後,告罪入房歇息,她的確有點累了。

眾人來到幹清殿時,朱元璋離開龍座,下階相迎,免去了君臣之禮。他和忘情師太、向蒼鬆等早是素識,正要敘舊,忽地龍體劇震,不能置信地看著風行烈身旁的穀姿仙。穀姿仙記起鬼王警告,心中叫糟,她自知道浪翻雲與憐秀秀有深厚交誼後,一直心神恍惚,疏忽了此事。眾人都愕然相對,不明白一向冷靜沉穩的朱元璋,為何神態會變得如此古怪。

朱元璋定了定神,龍目閃過複雜至極的神色,搖頭歎道:“對不起!這位姑娘和朕相識的一位故人,有八九分肖似,使朕一時看錯了。”哈哈一笑,恢複了一代霸主的氣概,與眾人寒暄一番後奇道:“韓柏到哪裏去了?”

範良極道:“他陪嶽丈去見燕王說話,轉頭便到。”

朱元璋目光落在雲素處,停留了小片刻,笑道:“朕一直想設宴款待八派諸位高人,正是相請不如偶遇,中殿處預備了一席齋菜,各位請!”眾人欣然朝中殿走去。

穀倩蓮湊到小玲瓏耳旁道:“想不到吧!我們竟然有機會和皇帝老兒平起平坐地吃飯。”

範良極在後麵促狹地嚷道:“小蓮兒你說什麽?可否大聲點。”

穀倩蓮吃了一驚,回頭狠狠瞪他一眼,不敢再說話。

韓柏進入後殿,朝座上的燕王跪叩下去。燕王嚇了一跳,站了起來,搶前把他扶起,責道:“韓兄弟怎可如此對待朋友?”

韓柏乘機起身,笑道:“你就快要做皇帝老子,小子怎敢疏忽。”

燕王大生感觸,歎道:“做了皇帝亦未必是好事,但在小王的處境,卻是生與死的選擇,韓兄弟萬勿如此。父皇有虛老做朋友,讓我也有韓兄弟這位知己吧!”

韓柏吃驚道:“可是你千萬不要封我做什麽威武王或威霸王之類,我這人隻愛自由自在,逛青樓泡美妞兒,其他一切可免。”

燕王親切地拉著他到一旁坐下,道:“這麽多年來,小王還是首次見到父皇喜歡一個人,小王現亦大有同感,若非韓兄弟,明年今日就是小王的忌辰。何況韓兄弟還是小王大恩人虛老的嬌婿,所以無論小王當上了什麽,我們仍是以平輩論交。”

至此韓柏亦不得不佩服僧道衍的先見之明。自己來此一跪,由燕王親口免去君臣之禮,當然比自己大剌剌的和他說話不可同日而語。笑看著他道:“燕王確是內功精湛,這麽厲害難防的蠱毒都給你排了出來。”

燕王苦笑道:“不過我的真元損耗甚巨,短期內休想恢複過來,但總算去了心腹之患。”較平時黯淡的眼神細看了他一會後奇道:“韓兄弟的魔功大有精進,現在恐怕小王亦非你的對手。”

韓柏謙虛兩句後道:“今日小弟來見燕王……”

燕王伸手抓著他肩頭欣然道:“不必說了,隻看在韓兄弟的分上,小王就不會與西寧派計較,快請他們進來!”韓柏大有麵子,歡天喜地走出後殿。

雁翎娜果然言而有信,在門外等他,知道燕王要見莊節和沙天放,立即命人去請,拉著他到了園中僻靜處,嬌笑道:“要人家哪一晚陪你喝酒呢?”

這回輪到韓柏大費思量,搔頭道:“過了今天再說好嗎?”

雁翎娜哂道:“還說什麽大丈夫三妻四妾,空出一晚來都這麽困難,本姑娘不睬你了。”竟就那麽跑了。韓柏空自搥胸頓足,唯有往幹清殿去。

憐秀秀剛步入房門,便見浪翻雲蹺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喝著清溪流泉,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橫放椅旁的長幾上。憐秀秀掩上房門,一聲歡呼,坐到浪翻雲腿上去。

浪翻雲雙目電芒一閃,似是有所發現,旋又斂去,左手繞過她背後,五指輕按著她背心,若無其事的讚歎道:“全場戲迷中,恐怕浪某是最幸福的一個,因為秀秀的表演愈精彩,浪某愈感到幸運。”

憐秀秀深吸了一口氣,曼聲輕唱道:“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此詞刻畫的是初嫁娘在新婚中的幸福生活,生動非常,“入時無”指的是否合乎流行的式樣。憐秀秀不愧天下第一才女,信手拈來,巧若天成。歌聲之美,更不作第二人想。浪翻雲聽她檀口輕吐,字字如珠落玉盤,擲地生聲,不由呆了起來。

唱罷,憐秀秀柔聲道:“浪郎啊!隻要你不嫌棄,在攔江之戰前,每晚人家都替你煮酒彈箏,唱歌共話。”

浪翻雲憶起昔日與紀惜惜相處的情景,隻覺往事如煙,去若逝水,輕輕一歎道:“浪某何德何能,竟得秀秀如此錯愛。”

憐秀秀深情地道:“在秀秀眼中,沒有人比浪翻雲更值得秀秀傾心愛戀。”

浪翻雲虎軀劇震。這句話為何如此熟悉,不是紀惜惜曾向他說過類似的話嗎?憐秀秀活像另一個紀惜惜,同是以傾國的姿色、穎慧的靈秀、絕世的歌藝,馳譽天下。由第一眼看到她,他便難以自製地由她身上苦思著紀惜惜。穀姿仙是形似惜惜,憐秀秀卻是神似。

浪翻雲微笑道:“秀秀想去哪裏呢?”

憐秀秀俏目亮了起來,試探著道:“洞庭湖好嗎?”

浪翻雲瀟灑地聳肩道:“有何不可?”

憐秀秀大喜道:“就此一言為定。翻雲啊!可否立即起程,人家盼望這一刻,望得頸都長了。”

浪翻雲忽變得懶洋洋起來,悠然道:“待我們見過客人後,就可去了。”

憐秀秀愕然道:“什麽客人?”

浪翻雲雙目精芒亮起,淡淡道:“單教主大駕已臨,何不現身相見?”單玉如的嬌笑聲,立時由窗外傳進來。

與大明皇帝同桌共宴,實乃非同小可之盛事。眾人都有點小心翼翼,反而朱元璋意興飛揚,不住勸酒,又說起打仗與治國的趣事。他的說話有著無可比擬的魅力,不單因他措詞生動,思慮深刻,更因他視事的角度乃天下之主的角度,與眾人的想法大異其趣,使人聽來竟像當上了皇帝般的痛快。喝的當然是清溪流泉,朱元璋對穀姿仙顯得特別客氣和親切,卻沒有絲毫引起對方的不安,拿捏得恰到好處。葉素冬和嚴無懼兩人,因身為八派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作了陪客。老公公等影子太監,則退到殿外,免去了眾人的尷尬。說到底他們都是來自兩大聖地之一的超然人物,有他們立侍一旁,眾人哪還好意思坐著。

朱元璋談到當年得天下之事,喟然道:“朕之所以能得天下,故因將士用命,軍紀嚴明,但更重要的是因言齋主臨別時,贈予朕‘以民為本’這句話,故此朕每攻陷一城一地,首要之務是使百姓安寧,不受騷擾,人們既能安居樂業,自然對朕擁護支持。以民為本,使朕最終能戰勝群雄,推翻元室。”向蒼鬆和忘情師太都是當年曾匡助朱元璋打天下的人,聞言點頭表示同意。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來,默默喝了一杯悶酒。這時韓柏匆匆趕至,打破了有點尷尬的氣氛,坐到了莊青霜和虛夜月兩女之間。朱元璋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幸運的小子,朕現在才明白妒忌的滋味。”眾人不禁莞爾。

韓柏忍不住望向左側那又乖又靜,坐在忘情師太身旁的雲素,後者垂下眼光,避了與他目光相觸。當他巡視眾人,發覺薄昭如竟坐在戚長征身旁,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照理剛才看戲時兩人已坐到一塊兒,薄昭如怎也要避嫌,不再坐在戚長征身旁,現在如此,難道薄昭如終抗拒不了戚長征嗎?

忘情師太道:“莊派主和沙公是否有事他去呢?”

韓柏答了後正容道:“想不到白芳華如此厲害,竟能由重重圍困中施展魔門秘技,輕易脫身,所以這回保護詔書,必有一番惡戰。現在最不利的,是敵暗我明,隻要多來幾個像白芳華般厲害的人物,我們……嘿!”

嚴無懼深有同感,點頭道:“白妖女確是不凡,若非敵我難分,我們大可調來禁衛廠衛中的精銳助陣,但現在卻唯有倚賴諸位。”

忘情師太沉吟道:“照理說無論敵人如何厲害,可是我方有浪翻雲隱伺暗處,他們豈敢輕舉妄動?”

書香世家的向夫人雲裳,仍是那副高雅悠閑的模樣,柔聲道:“若妾身是單玉如,一天未找到克製浪大俠的方法,絕不會輕率出手,待會說不定風平浪靜,安樂無事呢。”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從鍾山架炮一事,朕感到自己一直低估了單玉如,也低估了她二十多年來秘密培植的實力,諸位萬勿掉以輕心。”

範良極籲出一口涼氣道:“皇上高見,像白芳華我便一直低估她,以為她憑的隻是媚惑那些自作多情小子的本領,豈知她的魔功竟達到了如此駭人的境界。”各人都知他在暗損韓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虛夜月伸手過去,在桌下重重扭了韓柏的大腿。

韓柏痛得苦著臉,知道範老賊不滿自己不理他一向對白芳華的看法,借機嘲諷他,道:“唉!老賊頭,試想若我這小子不多情,怎能看穿白妖女的真正身份?你也不能暗偷不成後,明搶般得到了皇上心愛的‘九龍掩月’。”

這幾句反擊非常厲害,使範良極也消受不來,舉杯道:“來!讓我們齊喝一杯,預祝一戰定天下。”就這含混過去。

朱元璋首先舉杯和應。眾人除忘情師太和雲清師姊妹酒不沾唇外,都把盞痛飲。韓柏心中一動,想到假若能讓雲素喝一口清溪流泉,將會是怎樣動人的情景?旋又暗責自己沒積陰德,整天動著令美小尼思凡的不軌之念,矛盾至極。氣氛至此稍見輕鬆,不過因有朱元璋在座,沒有人敢互相間低頭接耳交談。

向蒼鬆道:“雖然我們對天命教的真正實力無從知曉,但可猜個大概,例如當時的‘玉梟奪魂’魔教四大高手,其中三人已現了形,‘夜梟’羊棱還被風兄弟殺了,隻有‘奪魄’解符仍未冒頭,剩下這三人可說是天命教的核心力量。”頓了頓續道:“至於白芳華這種魔教的後起之秀,要培養一個出來已非常困難,老夫不信天命教還有另一個白芳華。再加上那化身為工部侍郎張昺的天命教武軍師廉先生,又或再加一兩個這種人物,應可總括了天命教最高層的實力,其他就是專以媚術惑眾的妖女,縱有武功出色的,應亦遠比不上白芳華。就若剛才在戲棚偷襲風兄弟等三人那種料子了。”

朱元璋讚道:“蒼鬆兄分析得很透徹,不過‘奪魄’解符乃單玉如的師兄,一向深沉低調,當年朕因他擄殺童子練功,曾派出高手千裏追殺,仍損兵折將而回,可知此人功力高絕,不遜於單玉如,切不可輕忽視之,以為他隻是羊棱都穆之流。”

眾人吐出一口涼氣,隻是一個單玉如已如此叫人頭痛,現在又多了個解符出來,確實不好應付。

忘情師太雙目閃動著眾人前所未見的異芒,沉聲道:“假設長白派真投靠了天命教,那依附天命教的高手裏,自以不老神仙武功最高強,稍次的展羽已命喪戚小弟刀下,‘魅影劍派’的‘劍魔’石中天又傷於覆雨劍下,難再參與叛舉。所以天命教本身的高手和外援,理應就隻是這幾個人。”

眾人表情木然,那晚隻是單玉如一個人已叫他們窮於應付,對方又有層出不窮的魔門秘技,鬥起來仍是殊不樂觀。

範良極道:“向宗主和師太可能漏掉了魔門其中一個厲害人物,這人就是符瑤紅的小師弟‘邪佛’鍾仲遊,若此人未死,現在至少有一百歲,乃單玉如的師叔輩。龐斑甫出道便找上這魔門第一高手,在十招內把他擊得傷敗遁走,自此銷聲匿跡。初時我也以為他就此一蹶不振,到今天才想到他可能隻是配合單玉如的詭謀,隱身不再露麵。像他這種魔功深厚的人,活個百來歲毫不稀奇。”這次連朱元璋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韓柏籲出一口涼氣道:“不如我們快些把浪大俠找來,又或看看了盡禪主回家了沒有?”

忘情師太沉聲道:“若鍾仲遊仍然健在,這次的詔書之戰,我們將會陷於非常不利的形勢。”

眾人討論到這裏,仍隻限於對方最強的高手,次一級的好手尚未計算在內。若把齊泰和黃子澄這等朝廷內第二代頂尖高手計算在內,實力確是非常驚人。假設帥念祖和直破天兩人也投靠了單玉如,那除非有浪翻雲助陣,否則這場仗就不用打了。當然,問題是老公公等人,必須陪伴朱元璋到南郊去祭祀天地,否則無論單玉如等如何強橫,亦強不過朱元璋的力量。這“引蛇出洞”之策最關鍵的一著,就是要叫單玉如搶不到這子虛烏有的詔書,那朱元璋詐作喝了毒酒後,單玉如等就隻有鋌而走險,出動所有與天命教有直接聯係的大臣將領,控製局麵,使“詔書”胎死腹中,見不到光。假若單玉如成功打開春和殿藏珍閣內的寶庫,發覺沒有“遺詔”這回事,那他們隻需靜觀其變,而“引蛇出洞”的妙計亦要功虧一簣。

戚長征冷哼一聲道:“管他來的是什麽高手,老戚……嘿!我戚長征才不怕他。”

風行烈淡然道:“皇上放心,有忘情師太和各位前輩帶領,我們定不會讓單玉如得逞。”

兩人表現出強大的信心和一往無前的氣概,比起來,韓柏便顯得膽怯多了。不過卻沒有人敢小看韓柏,因為他的道心種魔大法,正好是魔門人物的克星。

葉素冬道:“末將的兩位師兄都會來助陣,單玉如這次若來搶詔書,必不敢大舉來犯,那隻會惹得守衛皇宮的二萬禁衛全部投入戰鬥,那時他們多來一倍人都不能討好離去,所以他們來的隻應是少數的幾個高手,這一戰純以強對強,至於朝臣中叛徒如齊泰、張昺之輩,則必須出席南郊祭典,分身不得。”

嚴無懼皺眉道:“我們似乎把楞嚴和他的手下忽略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朕早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一直不公布他的罪狀,亦沒有撤他的職,故他仍是廠衛的大頭子,假若他公然來犯,就算他蒙著頭臉,亦會輕易被守護皇城的錦衣衛認出來,那誰也知道他背叛了朕,日後若要指揮廠衛,便會很有問題。而且他乃天性自私的人,除了對龐斑忠心耿耿外,不會放其他人在心上,所以朕猜他會置身於此次詔書之爭外。”接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輕描淡寫地道:“何況他還有更迫切的事去做呢。”轉向嚴無懼道:“你可向手下放出消息,說朕祭祀天地回來後,立刻處決陳玉真。”

眾人心中凜然。最厲害的還是朱元璋,這一招既引開了楞嚴,更硬逼他在手下前現形。不過搶救陳玉真自比謀反容易使人諒解,假設朱元璋毒發身亡,日後也好辯白是非。此時的形勢非常微妙,允炆就算能登上帝位,他也絕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他的位子是篡奪回來的,那會立使天下大亂。所以若楞嚴變成了這麽一條線索,那允炆亦隻好把他犧牲了。當然楞嚴唯一方法,是趁混亂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陳玉真救走,不過以朱元璋的老謀深算,自不會那麽便宜了這奸夫情敵,亦可知他定有方法應付楞嚴。

韓柏道:“假若動起手來,皇城的守衛幹些什麽呢?”

朱元璋微笑道:“這個可由你決定。方案有兩個,一是集中高手,配合你們保護寶庫;一是把春和殿劃為禁地,除你們外任何人都不準進入。前一方案的弊處是說不定有人忽然倒戈相向,那就防不勝防。張昺齊泰這種大臣都可以成為天命教的人,那些禁衛廠衛則更難幸免。”沉吟片晌,續道:“這樣好嗎?由燕王那裏抽調人手來增強你們的實力吧。”

範良極嘿嘿笑道:“這大可免了,有浪翻雲為我們撐腰,還要怕誰?何況現在友敵難分,皇上更需要人手護駕。”

朱元璋一聲長笑,站了起來,嚇得眾人忙隨之起立。這大明皇帝臉上現出振奮神色,意態豪雄道:“就這麽決定,現在朕起程往南郊祭祀天地,再回宮時,就是叛黨伏誅的一刻。”

憐秀秀眼前一花,對麵床沿處已坐了個白衣如雪,有種說不出來的動人味道,千嬌百媚、詭豔無倫的女子。單玉如笑吟吟瞧著浪翻雲,水靈靈的眸子異彩連閃,當她眼光落到仍坐在浪翻雲腿上的憐秀秀時,“哎呦”嬌呼道:“秀秀妹子的聲色藝真到了天下無雙的境界,若肯入我門牆,保證獨步古今,無人能及!”浪翻雲左手微緊,摟得憐秀秀挨入他懷抱裏,同時指尖發勁,五道輕重不同的真氣直鑽入她經脈裏去。單玉如又乖又靜地手肘枕在床旁的高幾處,支著下頷,大感有趣地看著浪翻雲,似乎一點不怕浪翻雲尋她晦氣。

浪翻雲忽地臉現訝色,淡然道:“對秀秀出手的人,走的雖同是魔門路子,但恐怕要比單教主的魔功更要勝上一籌,恕浪某孤陋寡聞,想不起是哪一位魔門前輩。”

單玉如微笑道:“是誰都沒關係了!問題是浪翻雲能否破解?”

憐秀秀色變道:“什麽?”曹國公李景隆的眼神立時浮現心湖。

浪翻雲愛憐地道:“秀秀不要擔心,教主的目的隻是要浪某不再插手她們的事罷了!”

單玉如嬌笑道:“與浪翻雲交手真是痛快,玉如尚要提醒浪大俠,秀秀小姐除了被我們魔門奇功製著經脈外,另外還中了混毒之法,說不定喝了一滴水後,立時會玉殞香消,那時浪大俠縱有絕世無匹的劍術,亦隻好眼睜睜看著她渴死。”又妙目流轉道:“這計策看似簡單,卻實在花了我們不少心思,方找到浪大俠唯一的弱點。”

憐秀秀想起那晚恭夫人的侍女小珠,借花朵兒來探查她與浪翻雲的關係,至此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慵懶地伏入浪翻雲懷裏,柔聲道:“死便死吧!隻要能死在浪郎懷裏,秀秀已心滿意足。”

浪翻雲好整以暇地看著單玉如。單玉如立時泛起渾身不自在的感覺,似乎什麽都給他看穿看透。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單玉如忍不住道:“你再沒話說,人家要走哪!”

浪翻雲灑然一笑道:“教主雖有四名高手隨行,可是浪某保證隻要教主動半個指頭,浪某可立即當場撲殺教主,誰都救不了你。”

單玉如美目一轉,嬌笑道:“玉如當然不會相信!先不說大俠有沒有那種能力,難道大俠忍心看著懷中的嬌娃,曆盡種種令人慘不忍睹的痛苦,才一命嗚呼嗎?”話雖如此,她卻指頭都沒敢動半個。

浪翻雲從容道:“若不相信,單教主請立即身體力行試試看。”

單玉如楚楚可憐地幽幽道:“玉如怎會呢?上回早給大俠殺寒了膽,哪還敢造次?”

她一施媚術,立即使人真假難辨,反以弱勝強,爭回主動之勢,這時輪到浪翻雲落在下風,至少要詢問她要怎樣的條件,才可放過憐秀秀。浪翻雲當然不會落入她圈套裏,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單玉如心呼不妙,以她的魔功,就算保持著這姿勢,三天三夜都不會累,問題是朱元璋即將起程赴南郊,她再沒有時間磨在這裏,道:“奴家自問鬥不過浪大俠,這樣好嗎?隻要浪翻雲立即離開京師,不再過問這裏的事,玉如可設法把秀妹體內無跡可尋的﹃毒引﹄延遲百天,到時再另外送上解藥,人家還可立下魔門毒誓,保證絕不食言。”

浪翻雲兩眼寒芒一閃,直透入她那雙烏靈靈的美眸裏,冷喝道:“何用如此費周章,教主立即說出解法,浪某驗明無誤後,立即偕秀秀離京,再不插手你和朱元璋之間的事。”

室內兩女同感愕然。憐秀秀是想不到浪翻雲肯如此地為她不顧一切,單玉如則是預估不到浪翻雲如此好應付。秦夢瑤和龐斑已走,浪翻雲又肯袖手不理,那她單玉如還有何顧忌。

單玉如懷疑地道:“浪大俠必須真的不管玉如的事,不要甫出京師,又轉頭來尋玉如晦氣。”

浪翻雲不耐煩地道:“再嚕嚕囌囌,這事就此拉倒,不過你最好不要走出京城半步。”

單玉如大喜,迅速說出了禁製憐秀秀的手法和毒引,浪翻雲聽罷亦不由折服。任何一法他均可輕易破解,但當兩者配合,卻可使他茫然摸不著頭緒。真氣貫體,刹那間憐秀秀體暢神清,恢複了正常,秀額卻滲出點點紅色的汗珠,把毒引排出體外。

單玉如長身而起道:“浪大俠一諾千金,玉如可以走了嗎?”浪翻雲微一點頭。單玉如甜甜一笑,倏地失去蹤影。

浪翻雲以手掌吸去憐秀秀香額上的紅汗珠,笑道:“沒事了!讓我們立即到洞庭去,共享風月。”

憐秀秀感激無限,淒然道:“翻雲!”

浪翻雲臉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湊到她明透如羊脂白玉的小耳旁,柔聲道:“現在誰掉進誰的陷阱,仍是言之過早呢!”

憐秀秀不能相信地看著他,接者一聲歡呼,用盡力氣摟緊浪翻雲,神思飛到了洞庭湖去。浪翻雲心中一歎,單玉如已害死了紀惜惜,他怎麽還容懷中玉人又給她害了,可是他也絕不會放過單玉如的。

春和殿在內皇城屬後宮的建築組群,規模當然及不上奉天殿,但卻是朱元璋閑時把玩珍藏的起居所,所以又名「藏珍閣」,布置得寬敞舒適,共分七進,寶庫就是中殿的一間地下密室。韓柏當日便是在此由陳玉真磨墨,寫那封給高句麗王的國書了。春和殿的建築格局亦與其他殿宇有異,沒有采用廡殿又或歇山等形式的屋頂。而用了最簡單的人字形硬山頂,使人分外感到平和親切,亦較適合日常起居。總體上坐北朝南,殿後是禦花園,圍以高牆,前麵兩邊均有亭園水池,圍成了一個寬廣的殿前廣場,一條禦路直達殿前。這時正是午後時分,大殿在日照下有種冷清清的感覺,平日森嚴的守衛再不複見。風行烈接上丈二紅槍,與扛著天兵寶刀的戚長征坐在殿前的石階閑聊,神態輕鬆自如。

風行烈笑道:“看來薄姑娘對你的態度親密多了。”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是又如何?她既表明不會嫁人,難道我下作得去強人所難嗎?勉強得來的哪有幸福可言。”

風行烈點頭道:“三妻四妾亦不一定是好事,現在你比我還多了一位嬌妻,應該心滿意足。”

戚長征望著晴空,失笑道:“想不到我這反賊竟會為朝廷作了免費禁衛。所謂來者不善,我們要打起十二個精神才行。”

足音響起,穀倩蓮和虛夜月由殿內手牽手走出來,向兩人道:“你們還要嗑瓜子嗎?剩下很多呢!”兩人為之啼笑皆非。

韓柏這時由殿頂躍往後園,才走了兩步,忽見遠方小亭處雲素跪在忘情師太前,不知在說著什麽話。韓柏雖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立即用剛領悟得來的竊聽術去聽個清楚,卻始終做不出這種壞事來,剛要轉身離開,忘情師太的聲音傳來道:“韓施主請過來。”韓柏心中叫苦,難道雲素向忘情師太投訴自己曾挑逗她,自己其實並沒做過什麽太不該的事呀!雲素站起來,低垂清秀純美的玉容。

韓柏來到端坐亭心的忘情師太前,硬著頭皮道:“師太有何指教?”

忘情師太淡淡道:“貧尼請施主來,是想韓施主作個見證,假設貧尼有何不測,庵主之位,傳與雲素。”

雲素抬頭道:“師父!”

忘情師太不悅道:“你不聽師父的話了嗎?”

雲素又垂下頭去,不敢抗辯,看得韓柏憐意大生。

忘情師太見他呆看著雲素,皺眉道:“韓施主!”

韓柏清醒過來,吃驚道:“師太哪會有什麽不測,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好一點。”

忘情師太沒好氣道:“施主隻要作個見證就行。”接著道:“貧尼本以為自己早斷了七情六欲,可是現在知道解符或許會來,卻完全無法壓下報仇雪恨的心,所以要交代好後事,才可放開一切,與敵人一決生死。”

韓柏愕然道:“師太認識解符嗎?”

忘情師太若無其事道:“不但認識,還做了三天的夫妻。”

韓柏為之愕然。忘情師太臉色陰沉,像說著別人的事情般冷然道:“那是四十三年前的舊賬,其時解符乃蒙人的爪牙,被中原白道聚眾伏擊,受了重傷,給我那不知情的爹好心救回家,悉心醫治,豈知這人狼子野心,不但不感恩圖報,還假意入贅我家,不到三天便拋棄了我。這狠心人為了毀滅線索,不惜下毒手把我全家上下殺個雞犬不留,我也中了他一指,本自分必死,卻給上任庵主追蹤解符到來救了。”

韓柏心想解符雖狠心毒辣,但人性可能仍未完全泯滅,否則忘情師太怎會不立斃當場。豈知忘情師太看破了他的心意,續道:“他那一指點中了貧尼心窩,卻不知貧尼的心比一般人稍偏了一點,這才得留了一口氣。”

韓柏為之發指,大怒道:“這大混賬,若他真敢前來,師太請在一旁看著老子把他撕作八大塊。”

忘情師太搖頭淒然道:“韓施主的好意,貧尼心領了,這些往事毒蛇般多年來一直咬噬著貧尼的心,現今解決的時刻終於來了。”緩緩站起來,向韓柏道:“雲素交給施主照顧,貧尼想冥坐片刻。”一閃身,沒入亭旁竹林之內。雲素仍是出奇的平靜,顯是早一步知道了忘情師太這傷心淒慘的往事。

韓柏終得到了與雲素單獨相處的機會,但卻再無任何輕狂的心情。正不知要說什麽話才好,雲素文靜地道:“小尼還以為韓施主去找浪大俠呢!”

韓柏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嘿!我這麽膽小窩囊,小師父定是看不起我。”

雲素白裏透紅的臉蛋,現出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淡淡一笑道:“怎會呢?小尼隻是說笑罷了!師父說韓施主是真情真性的人,絕不會硬充好漢,但正是真正的英雄,說到膽子,沒有人比你更大,否則怎敢冒充薛明玉在街上隨處走呢!”

聽著她以天真可人的語氣娓娓道來,韓柏隻懂呆瞪著她,暗忖如此動人的美女,做了尼姑真是暴殄天物,等老了才再入空門也不遲吧!看著她修長得有他那麽高的苗條身材,韓柏的色心逐漸複活過來。

雲素給他看得俏臉微紅,垂下頭去,低宣一聲佛號,歉然道:“小尼罪過,竟貪口舌之快,說個不休。”

韓柏呆頭鵝般道:“怎會是罪過呢?佛經內記載的不都是佛祖的語錄嗎?他說的話比你多得多了。”

雲素微嗔道:“那怎同呢?他是要開解世人,叫他們渡過苦海嘛。”

韓柏奇道:“說話就是說話,小師父說的話令小弟如沐春風,一點不覺得人世是個苦海,應是功德無量才合理。”

雲素終還是小女孩,聽得有趣,“噗哧”一笑道:“沒人可說得過你的,那天無想聖僧也給你弄糊塗起來,小尼更不是你對手,好了!師父叫小尼跟著你,下一步應做什麽才好呢?”

韓柏見她輕言淺笑,嬌媚柔美,心中酥癢,正要說話,神情一動道:“敵人到!”

大殿前。懶洋洋坐在石階處的戚長征和風行烈,均感到有高手接近,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戚長征笑道:“鼠偷來了!”話尚未完,廣場處多出了十四個人來。

這些人雖穿的是漢人武士服,但身上配著的全是特長的倭刀,身形矮橫剽悍,唯一例外是卓立最前方的東洋刀手,身量高頎,年紀在三十許間,還長得頗為俊秀,皮膚白皙如女子,隻可惜帶著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邪惡之氣,使人感到他是冷狠無情,狡猾成性之徒,其他人顯然以他馬首是瞻。戚長征和風行烈同時微一錯愕,暗責自己疏忽,他們不是不知道東洋刀手的存在,而是想到浪翻雲隨手便殺掉四個之多,就不大放在心上,豈知現在一個照麵下,發覺這批人各有其獨特的氣度姿態,顯是來自不同流派的高手,尤其這高挺邪惡的人,已遠至宗主級的段數,看來隻比水月大宗差上一籌半籌,忽然多了這批高手出來,怎不叫他兩人大吃一驚。不由又想起了水月大宗那精通陣法的風林火山四侍。

那俊瘦邪惡的高個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操著不純正的漢語道:“你們兩人就是風行烈和戚長征了,本人看過你們的圖像,認得爾等的兵器。”

戚長征喝道:“報上名來!”

那人雙目寒芒一閃,盯著戚長征道:“本人冷目姿座,下地府後切勿忘了。”

戚長征哈哈一笑,倏地立起,提著天兵寶刀,大步往敵人迎去,竟絲毫不懼對方人多勢眾。“鏗鏘”聲響個不絕,冷目姿座身後十三名刀手,各自以獨特的手法拔出倭刀,在他身後散開來,擺出起手式,有的刀作大上段,有些側偏、下垂、拄地、正前,各有姿態,一時殺氣騰騰,彌漫全場。風行烈怕他有失,舉著丈二紅槍,緊跟在他身後。

冷目姿座不愧一流高手,神態悠閑,先嘰哩咕嚕說了幾句倭語,“鏘”一聲掣出刀身扁狹、鋒刃和手柄特長的倭刀,緩緩高舉過頂,冷喝道:“記著了!本人此刀名‘血箭’,乃東瀛水月刀外第二把名刀。”

戚長征腳步不停,此時逼至五丈之內,哂道:“第一把名刀早魂斷中原,現在輪到你這所謂第二把名刀。”

冷目姿座毫不動怒,微笑道:“那就要看戚兄的本事,聽說戚兄有很多女人,戚兄死後,她們就歸本人所有。”

後麵的風行烈見此人氣度姿態與殺氣,明顯遠勝其他人,提醒戚長征道:“你小心對付這人,其他人交給我。”

戚長征早發覺冷目姿座隨便舉刀一站,門戶森嚴,無懈可擊,心中凜然,微一點頭,猛地加速前衝,左手天兵寶刀化作一道長虹,往冷目姿座電射而去。同一時間冷目姿座踏前一步,手上血箭刀疾劈而下,淩厲凶毒至極。最驚人處是使人感到他這一刀聚集了他全身功力,所以若對手功力稍遜的話,一刀可分出勝敗。戚長征已進入晴空不雲的無染刀境,心神意合而為一,刀勢不變,全力出擊。“當!”的一聲巨響,兩刀交擊,兩人同時後退。戚長征暗叫厲害,隻此一刀,已知此人功力不遜於自己,倏忽間退到風行烈身後。冷目姿座則退入了己方陣內,還腳步不停,到了大後方去。

風行烈超前而出,變成了麵對著半月形散開鉗製著他的倭刀陣。他的燎原槍法最善群戰,不驚反喜,健腕一翻,丈二紅槍化作漫天芒影,山洪破堤般往三名衝殺過來的刀手湧去。東洋刀法講求氣勢力道,以命搏命,其中沒有絲毫轉圜餘地,動輒分出生死。碰巧風行烈的燎原槍法亦是一往無前,故此雙方對上,立時分出高下。丈二紅槍在刹那間,逐一掃上對方劈來的倭刀。

三名倭子刀手明明擋著對方紅槍,可是對方紅槍滑似泥鰍,任他們展盡渾身解數,都不能令對方留上半刻。同時真勁透刀而入,侵上經脈。三人悶哼一聲,齊往後移,運氣化解。其他人恐氣勢有失,立時補上。哪知三人剛退半步,第二波真勁已然襲至,他們哪想到敵人有此絕技,猝不及防下,同時口噴鮮血,踉蹌跌退。到第三波能影響精神的異氣侵上神經時,心誌崩潰,再禁受不起,慘然倒斃當場。全場各人,包括風行烈在內,都震驚莫名,那就和施展妖法差不多。

冷目姿座眼力高明,一看便知虛實,穿陣重回最前方,收斂了剛才狂氣,冷喝道:“好!難怪花仙不是你對手,果然有真實本領。”

戚長征伸手按著風行烈的寬肩,笑道:“我的風大俠,這小子是我的!”

韓柏那邊來的是兩名嬌俏女郎,她們出現牆頭,衣服華麗,體態撩人,就在高牆頂悠然安坐,均是手持玉簫,一派風流浪**的模樣。

韓柏大感有趣,高呼道:“牆頭風大,兩位美人兒何不到亭內跟我親熱親熱?”旋又叫道:“兩位美人兒怎麽個稱呼?”

兩女之一嬌笑道:“人人說韓柏你是風流漢子,現在一見才知名不虛傳,竟差勁到小尼姑都不放過呢?”

韓柏吃了一驚,怕雲素受不起,偷眼往她瞧去。豈知“雲素”一臉天真地答道:“施主錯了,韓施主並沒有不放過我。”

兩女聽得為之愕然。另一名未說話的美女道:“這麽天真可愛,連奴家身為女子,都不想把你放過。”轉向韓柏道:“官人啊!人家的名字叫迷情,她叫嫵媚。怎麽會隻得你們兩個孤男寡女在此卿卿我我,其他的人去睡覺了嗎?”

韓柏暗忖這對聞名已久的天命教護法妖女終於出現,看來對方是要不惜一切把詔書搶到手上。哈哈一笑道:“迷情仙子你真的厲害,一猜便中,你有興趣睡覺嗎?在下定會奉陪。”

兩女花支亂顫般笑起來。迷情喘著氣道:“誰不知你的厲害呢?要睡麽我們姊妹一起陪你,否則怎承受得起你。有空嗎?隨我們回家吧!”

嫵媚則向雲素道:“小師父不吃醋嗎?”

雲素對他們的對答似明非明,總知道沒句好話,不過她對韓柏早見怪不怪,雖忍不住俏臉微紅,卻沒有做聲,任由韓柏帶頭應付敵人。

韓柏大感有趣,笑道:“你們似乎空閑得很,來!先奏一曲給老子聽聽,看看道行如何,若夠得上級數,韓某人才和你們睡覺。”大剌剌在石凳坐下來,又招呼雲素坐下。

兩女正中下懷,對詔書她們是誌在必得,問題是對方強手如雲,不好對付,假如一上場便能纏著敵方最強的幾個人,再以己方最強的人猛攻對方弱點,自可事半功倍,此乃以下駟對上駟,以上駟對敵人下駟之策。自韓柏帶著秦夢瑤力闖重圍,風行烈和戚長征兩人分別斬殺年憐丹、羊棱、鷹飛和展羽後,這三人已成了年輕一代的頂尖高手,評價蓋過了很多宗主級的人物。在單玉如眼中,他們比之範良極、忘情師太等人更可怕。所以一上場,便設法把他們纏著。

韓柏雖覺簫音動聽,卻沒有什麽特別感覺,何況他的魔功已臻大成至境,兩女就像在魯班師父前弄斧,小兒科之極。簫音一起一落,配合得天衣無縫,加上兩女顰眉蹙額,一時整個後園都籠罩在愁雲慘霧裏。韓柏心生感應,一瞥下發覺雲素神色忽明忽暗,大異平常,顧不得不可觸碰她的道體,伸掌按在她背後。雲素猛地回醒過來,心叫罪過,旋又感到韓柏的手掌貼在背心處,肌膚相接,隻覺一種說不出的溫馨湧上心頭,登時意亂情迷。

韓柏的聲音在她耳鼓內響起道:“小心!”雲素終是自幼清修的人,震驚中徹底清醒過來,忙收攝心神,恢複清明。

迷情和嫵媚一起放下玉簫,前者嬌笑道:“原來小師父動了思凡之念哩!”雲素心中有愧,立即霞燒玉頰。

韓柏生出要保護她的心,昂然起立,卻仍是笑嘻嘻道:“算有點道行,還不下來陪本浪子玩玩。我也很久未對美女動手動腳了。”

兩女縱聲咯咯地笑個不停,充滿****邪的意味。雲素想起剛才被他用手掌按過粉背,忙低下頭去猛念佛經。

一個聲音由天空傳來,嬌笑道:“今天看你還有什麽方法保著小命?”

韓柏駭然仰首,隻見白衣飄飄的單玉如,一雙纖手藏在寬袖裏,來到頭頂的上空處,似欲要向他投懷送抱。同一時間,殿頂十多個人現身,敵人的主力終於出現了,隻不知單玉如的師叔鍾仲遊是否其中一人。唉!浪翻雲大俠,你究竟到了哪裏去呢?

冷目姿座與風行烈及戚長征對峙半晌,喝道:“戚長征敢不敢和本人單打獨鬥一場?”

戚長征向身旁的風行烈笑道:“這小子以為可撿便宜。”風行烈亦心中好笑,退了開去。

冷目姿座見風行烈如此厲害,於是出言向戚長征挑戰,最理想當然是可幹掉戚長征,然後再轉頭對付風行烈,無論如何,他已可達到單玉如將兩人纏著的目的。豈知風行烈兩人另有想法,根本不怕他們糾纏,亦樂得拖延時間。冷目姿座大喝一聲,運勁一振手上倭刀,立時發出一種金屬鳴響之音,倭刀在陽光下寒芒閃閃,耀人眼目。

但風行烈卻完全放下心來,原因在一動一靜間的分別。冷目姿座如此靠步法、刀勢、眼神三者,氣勢才能與靜若淵渟嶽峙的戚長征平分秋色,不問可知已遜了一籌,而且動則不能久。冷目姿座若要保持氣勢,總不能停下步來,又或往後退去,唯一方法是保持動態,主動出擊。此乃天然物理,誰也不能違背。對一個蓄勢待發、無懈可擊的敵人貿然搶攻,那和自殺實在沒有什麽分別。

冷目姿座身後那批同伴眼力遠比不上風行烈,還以為頭子占盡上風,一起叱喝助陣,以添聲勢。冷目姿座則是心中叫苦,到踏出第四步,來到戚長征前丈許處時,知道再不能猶豫,猛咬牙根,全力一刀劈出,寒光如電,刹那間來至戚長征頭頂處。就在此時,一聲冷哼由左方傳來。風行烈應聲而動,丈二紅槍化作層層網影,把戚長征左方的空檔封鎖得水泄不通。隻憑對方能看出冷目姿座戰況不利的眼力,就知來者高明至極。

屋頂足音尚未響起前,範良極正仰望屋頂,看著青綠的梁枋支撐著的廣闊屋麵,兩旁排列著整齊的暗紅色木椽,望板則是淺藍色,綠紅藍交錯間,形成生動且有氣勢的構圖,禁不住搖頭歎道:“老虛設計的東西今天恐怕要遭殃了。噢!來哩!”話猶未已,轟隆一聲,屋頂開了個大洞,碎片木塊雨點般隨陽光激射下來。下麵的莊節、沙天放、向蒼鬆、向清秋夫婦、雲清、薄昭如等,同時嚇了一跳,退到一旁。要知屋頂堅實非常,縱是數人合力,要弄出這麽一個破洞來仍不容易,對方甫到便先聲奪人,確使他們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範良極顯示出他黑榜高手的本領,哈哈一笑,竟逆著掌風碎瓦,衝天而起,盜命杆往最先撲下來的人影點去。

驀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迎頭擲來,範良極不敢擋格,橫移開去,那東西落到中殿的半空處爆了開來,化作漫天黑霧,接著風聲嗤嗤,無數疾勁淩厲十字鏢一類的暗器,流星般由上方雨點似的灑下來。在伸手難見五指的黑霧裏,又不知暗器是否帶著劇毒,兼之整個空間充斥著避無可避的暗器,眾人無奈下唯有暫時撤往中殿外的兩進去。範良極自恃輕功絕世,橫貼到一邊殿壁上,運轉護身真氣,暗器打來,未觸體便給震了開去,屏息靜氣以天下無雙的靈耳,監察敵人的動靜。

風聲呼嘯,敵人手操奇怪兵器,似軟似硬,可剛可柔,著著把他封死。且還守中帶攻,片晌範良極竟落在下風。驀地靈光一閃,範良極大喝道:“哈!原來是你這自以為是神仙的老不死!”對方冷哼一聲道:“找死!”嗤嗤聲不絕於耳,範良極勉力再擋了對方八下拂塵,終給對方難以抵擋的牽引之力,拖得往左側踉蹌跌去,同一時間掌風壓體而來,印向左脅。若給對方印實此掌,範良極五髒六腑休想有一分仍是完整。這幾下交接在電光石火的高速裏進行,此時莊節等才完全退出了中殿,誰也不知範良極仍留在黑霧彌漫的殿堂裏。

盛名之下無虛士,不老神仙與無想僧兩人,多年來一直掌執白道武林牛耳,聲勢僅次於龐斑和浪翻雲,豈是好對付的,甫一交手,範良極即節節失利。不過他能成為黑榜高手,亦是非同小可,借著跌勢,滾倒地上,盜命杆由脅下穿出,戳在對方掌心處。不老神仙悶哼一聲,掌勁猛吐。範良極哈哈一笑,借對方掌力催送,展開絕世身法,竟貼著地麵橫飛開去。此時莊節等見敵人進入殿內,再難像剛才般亂發暗器,又清楚了黑霧沒有毒性,雖是仍難見物,為了保護詔書,齊撲回殿內。風聲響處,也不知敵方來了多少人,在敵我難分中,一時盡是刀光劍影,凶險萬分!

上麵雖是戰況激烈,下麵的地下廳堂卻是寧靜異常,甚至聽不到足音。除了沒有日光透入,要靠燈火燃照外,廳堂便若大富之家的廳堂。虛夜月、莊青霜、寒碧翠、穀姿仙、穀倩蓮和小玲瓏六女負責把守著這最後一關。這裏的通氣設備非常完善,她們沒有分毫氣悶的感覺。廳堂的一麵牆壁沒有任何牆飾家具,隻有一道大鋼門。鋼門現在被蓋上了禦印的紅條交叉封著,把三個再以蠟印封了的匙孔遮蓋起來。寶庫亦是一向放置九龍掩月杯的地方,整個以鋼壁鑄合而成,進入之法唯有以獨有特製的三把鑰匙開啟。

虛夜月嘟著小嘴對穀倩蓮道:“真是悶死人,完全不曉得外麵發生什麽事,最不好是韓柏,好像隻有他的武功才夠厲害,硬把人塞到這裏來。”

穀姿仙在諸女中頗有大姐姐的味道,聞言笑道:“你的韓郎疼愛你,故把你放到這裏來,好讓他全無顧慮在外麵迎擊敵人。”

莊青霜怨道:“剛才又不聽虛小姐反對,害得人家不敢說話。”

穀倩蓮笑道:“其實你們這兩個妮子,都不知多麽聽韓柏那小子的話,看來要頒個三從四德獎給你們。”

虛夜月正要不依,門閂啟動的聲音傳來。眾女齊跳起來,紛紛掣出兵刃,誰想得到敵人這麽快攻到這裏來?

金陵城南郊野中,群臣會聚。有頭有臉的富商巨賈,名士儒生,都被邀來觀禮。三萬禦林軍,隊形整齊地廣布平原上,旌旗如海,軍容鼎盛。午未之交,太陽升上中天,光耀大地,朱元璋領頭登上祭壇。接著是穿上儲君袍服的允炆、燕王和一眾王侯貴族,氣氛莊嚴肅穆。祭台上放著祭祀的牲口,那關係重大的九龍掩月杯放在台上最當眼的地方。

在聶慶童的指揮下,一眾內侍點起祭台上的香燭,一時煙霧迷茫,香氣隨風飄送。首先由太師、太傅、太保三公三個正一品的大員,當眾公布政府體製的改組。原本掌天下軍權的大都督府,改為前、後、左、右、中的五軍都督府,以掌軍旅之事,及分轄各地方之都司衛所。兵政和軍政則分了開來,兵部掌兵政,五府隻掌軍旅征伐;前者有出兵之令,無統兵之權,後者則反之。至此兵部與五府相互製衡,任何一方再不能擁兵為患。太師奏罷,輪到太傅宣讀聖諭,廢掉宰相之位,權責分予六部,以尚書任天下事,侍郎輔之。最後由太保宣布任命的名單,陳令方正式坐上了吏部尚書的高位。

朱元璋冷眼看群臣,心神出奇的平靜,沒有特別的喜悅,也沒有失落的感覺。多年來的心願終於在此刻達到。大明建立之初,人人恃功自重,如藍玉者更是驕狂難製。不過那時蒙人仍蠢蠢欲動,又有擴廓那種無敵猛將,使他唯有壓下怒火,耐心等待適當的時機。胡惟庸可說是由他一手捧出來,對付功臣大將的先鋒卒子,胡惟庸一死,權力立即全集中到他手裏來。

這時太史出場,來到祭壇旁。朱元璋領著允炆等王侯一齊起立,群臣將領、三萬禁軍和紳商名士,跪滿平原。朱元璋帶著允炆來到祭壇前,太史代讀祝文,先祭天地,次及日月星辰、風雲雨雷、五嶽四瀆、名山大川。壇下鼓樂齊奏,壇上香煙繚繞。朱元璋親自點燃香燭,朝四方上下拜祭。最後到了向天敬酒的儀式,朱元璋在數萬人注視下,由三公斟酒,先灑向祭壇的四周,才舉起杯來。天地寂然無聲,鼓樂齊斂,允炆的小手抖顫起來。朱元璋仰天哈哈一笑,把杯內的酒一飲而盡。